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假面舞會·前夜

第7章 第二章

假面舞會·前夜 东野圭吾 4205 2018-03-15
案件發生在白色情人節的晚上。 首先,凌晨二點零五分,家住中央區高層公寓的田所美千代打電話報警,說出門跑步的丈夫還沒有回來。她開著車,沿著丈夫的跑步路線轉了一圈,卻沒有找到他。 附近的派出所出動警車,以跑步路線為中心開始搜索,終於在江東區永代二丁目的人行道上發現了血跡。對周圍進行搜查後,發現在旁邊用護欄圍起的工地裡躺著一名男子。男子身穿運動服,外罩防風外套,背部和腹部被刺。男子馬上被送往醫院,但很快就被確認死亡。這名男子就是田所美千代的丈夫升一。 除了轄區警署,連附近的警署都被緊急調動起來,對周邊實施了警戒,卻沒有發現像是兇手的人。清晨六點,警戒解除,在轄區警署設立了特蒐總部。 第一次搜查會議結束大約一小時後,新田坐在了一杯格雷伯爵茶(Earl Grey)面前。雖然說了“請別費心”,但從對方的角度來看,不招待點什麼還是會覺得不好意思吧。

“那麼,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很多人都知道您丈夫有跑步的習慣。”本宮用和藹的語氣確認著。新田在旁邊聽得讚歎不已:原來這傢伙也會用這種方式講話啊? “是的,一方面,我們並沒有刻意隱瞞,再者,我丈夫也在很多人面前誇耀過,說自己堅持了一年多……”田所美千代鎮定地說。她雖然心情低落,坐在沙發上的身子卻仍然挺得筆直,有一種堅強的感覺。年齡據說是三十七歲,看上去卻還要年輕些。今天她給人的印象稍微有點樸素,不過化妝方式一變,說不定能華麗變身呢。 “關於跑步的路線呢?也對大家詳細說明過嗎?” “這就……”田所美千代微微歪著頭。 “不太清楚了。不過我想不會說得太詳細的,就連我,也只能大致把握他的路線而已。有時候,他會根據當天的天氣情況和身體狀況來調整路線。”

“那麼,時間呢?您說昨天他是晚上十一點左右出門的,這個時間是固定的嗎?” “這個呀,嗯,基本上都是在這個時間出去的。” “什麼時候回來呢?” “十二點之前。他經常說自己花四十分鐘左右跑七公里。” 對跑步者來說,這算不得什麼嘛。新田在腦海中計算著。不過,考慮到四十八歲這樣一個年齡,也難能可貴了。 新田的目光在四周遊走。面前的東西,乍一看只是一張玻璃茶几,但基座卻是白色大理石。黑色的皮沙發,恐怕是NICOLETTI。自家在裝修的時候,他在樣品冊上看見過,還記得。老爸說這個選擇太理所當然了,就沒訂,不過新田覺得挺好的。 看來,這次的被害者果然是位了不起的成功人士啊。仰望這幢豪華高層公寓時,新田就有這樣的感覺,等在對二人世界而言寬敞得過了頭的客廳坐下,端詳著四周的家具時,這樣的感覺變成了確信無疑的定論。

是不是生意上出了麻煩呢——新田開動想像。被殺的田所升一是一位實業家,經營著不少飲食店。不少成功人士都是踩在別人身上發家致富的。而被踐踏的那些人,不會一直保持沉默。如果知道他會在深夜悠閒地出門跑步,說不定會身懷利刃埋伏,等他經過。 “最近,關於跑步的事,您丈夫有沒有說過什麼?”本宮繼續提問,“比如,看見了很奇怪的人啦,或者有人跟踪啦。” 田所美千代沉思了一番,搖搖頭。 “沒聽他說過。” “那麼他有沒有講過,接到了奇怪的電話,或者收到了奇怪的郵件?” “什麼都沒有提起過。” “公司那邊怎麼樣呢?您丈夫與許多餐飲業者有聯繫,是否聽說他在人際關係方面跟誰有過摩擦?” “這……我對他的工作一無所知……”

“這樣啊。”本宮用指尖撓了撓細細的眉梢。他的眉毛上方有一塊五厘米左右的傷疤。 田所美千代抽抽鼻子,用一直緊握在手中的手絹擦了擦眼角。白皙纖細的無名指上,海瑞溫斯頓(Harry Winston)鑽戒閃閃發光。 新田的目光轉向牆壁。餐櫃大約是意大利製造的,上面放著一個透明的盒子,盒子裡擺放著六隻黑色玻璃杯。 “這是巴卡拉(Baccarat)的'Darkside Un Pafalt'(黑暗面·完美唯一)吧?”新田說。 “啊?”田所美千代用充血的雙眼看著他。 “我是說餐櫃上的玻璃杯。六隻杯子中,只有一隻是成品,另外五隻都是在某個地方有缺陷的次品。特地把這樣六隻杯子作為一套,似乎是有什麼哲學意味的。這東西很珍貴啊,是買的嗎?”

田所美千代呼了一口氣。 “您知道得真清楚。這是我丈夫送給我的。在結婚一周年的時候。” “是這麼回事啊。您喜歡巴卡拉?” “不止是巴卡拉,因為工作的關係,我對餐具都很有興趣。” “工作?” “是料理教室。雖說是教室,但每次只有幾個學生而已。我丈夫就是那裡的學生介紹給我認識的。” “這樣啊。冒昧問一句,您二位是什麼時候結婚的?” “在三年前的秋天。” 身旁的本宮吃驚地抬起頭。 “才只有三年嗎?” 田所美千代點點頭:“是的,只有三年。” 她嘴邊強露出一個微笑,新田明白了,心底微微發燙。 “我們一定會抓住兇手的。”新田注視著她,說道。 本宮又問了幾個問題,但被害人的妻子並沒有給出什麼對調查有益的回答。兩人說了句“如果想起什麼就請和我們聯繫”,便起身告辭。

離開房間後,本宮邊走邊說:“這女人真不錯喲。老公發生了那種事情,心裡一定很痛苦吧,卻沒表現出一丁點軟弱的樣子來。看來她不單是個美女,還有一顆堅強的心啊。” “我有同感。”新田想起了田所美千代淚光盈盈的面容。 兩人回到搜查總部,向係長稻垣匯報。稻垣只答了句“辛苦你們了”。 “您有什麼別的想法嗎?”新田問道。 “別的?”稻垣抬起頭盯著他,“什麼意思?” “就是調查的情況。有沒有找到可以成為線索的東西呢?” 稻垣別過臉去,目光落在手頭的資料上。 “你不用考慮這些。” 新田還想爭辯幾句,卻被本宮揪住耳朵,拖走了。 “痛死了,你幹什麼啊?” 到了離稻垣很遠的地方,本宮終於放開了手。

“你在想些什麼啊?”本宮咂著嘴,“新人不是應該呆在一邊的嗎?” “可是,信息共享是很有必要的啊。” “這我知道,所以才有搜查會議這玩意兒不是嗎?如果要一個個向刑警們解釋,係長有多少張嘴都不夠用啊。” “但現在他看上去不怎麼忙嘛。” “煩死了。有工夫強詞奪理,還不快去給我寫報告!”本宮用手指戳戳新田的胸口,便轉身走出了房間。 新田回到放著自己東西的位置上,啟動電腦。在網上一搜,很快就找到了料理教室的網站。首頁上有一則緊急通知:“本週的活動因故取消,今後將按照時間表安排再和您聯繫,非常抱歉。” 料理教室的地點好像是在京橋。網站上還貼著照片,學生們切著菜,滿面笑容。一副據說是試吃會的照片上,還出現了田所美千代。

新田點了一下“學員之聲”,一長串文章出現在眼前。內容大致如下: “我不擅長烹飪,但是在這裡,進步的速度連我自己都感到吃驚。老師精力充沛又開朗活潑,教室氣氛很好,讓人放心。我想一直這樣學下去。” “美千代老師教得特別仔細,無微不至,對我很有幫助。烹飪間隙的聊天也很愉快,能讓人感到放鬆。今後還要請老師多多關照。” “我是一名四十多歲的男性。小班制讓老師可以在身旁教學,對我這種沒做過飯的人真是太有幫助了。非常感謝。” 還有許多類似的。雖然這裡應該不會有什麼對料理教室不滿的話,但田所美千代很受學生們歡迎好像是事實。 一設立特蒐總部,很多刑警就住在了局裡,不過新田還是回了麻布十番的家。先檢查了一下私人郵箱,收到了幾封信。沒什麼重要或緊急的內容,但其中一封是母親寄來的。信裡說,她下個月要回國,讓新田空出個日子來吃頓飯。

新田嘆息一聲,她還是搞不清楚狀況啊。她說得輕巧,調查還不知道會如何進展,根據情況,說不定暫時都沒辦法請假了呢。 新田的父母和妹妹現在在西雅圖,他的父親是日企的一名顧問律師。新田自己雖然住在如今的這座房子裡,但由於父親工作的關係,十幾歲的時候,在洛杉磯待過兩年。正因如此,本宮才會開玩笑說他是“從美國回來的”。 從高中開始,新田就在日本上學了。因為對警察這份工作感興趣,新田進入了大學法學部,聽到這個消息,父親十分吃驚。 “處理刑事案件,是最劃不來的工作了。刑法本身,和漢謨拉比法典沒有什麼顯著的差異。偷竊者入獄,殺人者償命——這是一個單純而野蠻的世界。不如考慮一下當律師吧,做警察實在是……要不要重新考慮一下?”父親在越洋電話中這樣說道。

“不必了。”新田斬釘截鐵地回答。他一向喜歡看推理小說,做夢都想和智能型罪犯當面對決。當律師就不能跟罪犯鬥智斗勇了。 他給母親回信:“我手頭上有個棘手的案子,下個月的日程還不能確定。” 新田脫下西裝,換上運動衣,把手機什麼的裝進背包,往身上一背,就走出了房門。他打出租車來到田所夫婦所住的公寓旁邊,從那兒開始慢跑起來。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多,他跑的就是田所升一的跑步路線。 三月已經過了一半,還殘留著幾絲冬天的寒意。跑著跑著,身體暖和了起來,耳朵卻凍得發痛,手也冰涼冰涼的。新田後悔自己忘了帶上帽子和手套。 沒過多久,他就跑到了現場附近。這是一片住宅區,緊挨著隅田川。道路徐徐轉了一個彎,向北應該就是永代橋了。 新田看見了事發的工地,被施工圍欄圍著。他放慢速度,最後變成了步行。他慢慢挪動著腳步,觀察四周。 這條路很寬,是條單行道。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緣故,路上幾乎沒什麼車經過。路燈稀少,行道樹的樹蔭下一片漆黑。 現場看不到血跡,似乎已經清理過了。新田站定,回頭望著自己跑來的路,在腦海中想像著罪犯的行動。 因為被害者沒有物品被偷走,所以不是流竄犯作案。是知道田所升一跑步路線的人預先埋伏在這裡等待,這樣想應該比較合適吧?被害者很可能是腹部先中刀,接著被刺中背部,由此看來,罪犯就是先藏在一旁,瞅准時機,才衝到被害者面前的。 他究竟藏在哪兒?最有可能的是工地圍欄的內側。只要麻利地挪開一道可以通過的縫隙,等待目標靠近就行了。事實上,在圍欄內側的地面上發現了五個煙頭。煙頭全都是同一個牌子,被扔在地上也沒多久。很可能是兇手在等待被害者的時候抽的。本宮問過田所美千代,知不知道有誰抽這個牌子的煙,回答是不知道。據她說,最近周圍幾乎沒什麼人抽煙。老煙槍本宮聽了這話,似乎有點彆扭。 新田走到圍欄旁邊,試圖挪動其中一副。圍欄出乎意料地重,單手提不動。他彎下腰,打算雙手把圍欄抱起來,正在這時,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餵,你在那里幹什麼?” 回頭一看,一名穿著制服的警官跑了過來。 “啊,沒什麼。”新田搖手道。 “不是吧?你想幹什麼來著?”警官嚴肅起來。 “都說了,我什麼都沒幹啊,我又不是壞人。” 新田轉身想走,警官卻一把抓住了他。 “等等!” “哇,搞什麼啊?” “跟我走一趟,我要確認你的身份。” “啊?” 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傳來,另一名警官出現了。 “餵,出什麼事了?” “發現可疑人物。”抓住新田手臂的警官吼道,“帶走!把手伸出來!” “誒——怎麼搞成這樣的啊?”新田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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