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詭案罪5

第10章 神算天機

詭案罪5 岳勇 11357 2018-03-15
案件名稱:算命先生詭案 案件編號:無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發生時間:不詳 資料來源:《青陽縣志》 青陽城被改名叫帝京的時候,城裡有一個書生叫易之玄,十年寒窗苦讀,卻屢試不第,最後迫於生計,仗著自己讀過幾本《麻衣神相》《玉匣記》之類的書,就在定安橋上擺起卦攤,做起了算命先生。 因為是半路出家,易之玄為人算命,言人禍福,十次倒有九次不准,不但沒有掙到多少錢,反而還遭人恥笑。 這一天,卦攤前冷冷清清,一點兒生意也沒有。 易之玄正坐在桌子後邊打瞌睡,有一位白髮老者自街邊走過,往他這邊瞧了一眼,忽然在他的卦攤前停住腳步,朝他拱一拱手說:“這位先生,我瞧您印堂發青,似乎氣色不佳呀!相書有云:印堂色如煙,謹防刃厄在眼前。如果老朽所料不錯,今日之內,先生必有血光之災。先生若就此收攤回家,或可避此厄運。”

易之玄不由得苦笑一聲,指指桌邊懸掛的“鐵板神算”四個招牌大字說:“老先生,您可真會班門弄斧。我就是算命先生,我自己的命,倒還輪不到您來算。” 白髮老者見他不相信自己的話,不由得輕嘆一聲,搖著頭走了。 易之玄瞇著眼睛,還想接著打瞌睡,忽然聽到一陣“噔噔噔”的腳步聲響,睜開眼睛一看,卦攤前已經站了一個人。 這人叫趙大壯,半個月前曾找他算過卦。易之玄忙站起身,笑臉相迎:“客官,您想問卦,還是要……” “我呸!” 趙大壯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怒氣沖沖地說,“半個月前,我來找你問財運。你給我算了一卦,說是卯月持財,月內必有。只要我往西南方向去做生意,半月之內,定得倍利。老子信了你的鬼話,往西南方向跑了一趟生意,結果賠了幾百兩銀子。你這傢伙,滿口胡謅,賠我銀子來!”

易之玄苦著臉說:“我身上連一個銅板都沒有,哪裡還有銀子。” “老子被你害得傾家蕩產,你不賠錢,老子就對你不客氣!” 趙大壯臉色鐵青,忽然掏出一把短刀,猛地往他胸口扎來。 易之玄嚇了一跳,使出全身力氣猛然掙脫開來,急急忙忙往旁邊一閃。只聽得“哧”的一聲,短刀沒有刺中胸口,卻在他肩膀上重重扎了一下,鮮血頓時濺出。 趙大壯滿臉殺氣,手持利刃還想再刺,卻被幾名路人死死拖住。 易之玄嚇得臉色煞白,渾身發抖,連卦攤也不要了,掉頭就逃。跑過兩條街巷,回頭見趙大壯並沒有追來,這才鬆口氣。 易之玄住在朝天口的一條小街上,父母早亡,又沒娶媳婦,家裡就他一個人。他捂著流血的傷口回到家,卻發現家門口正站著一個人,就是先前那位跟他說過話的白髮老者。

他不由得一怔,問:“老人家,您怎麼會在這裡?” 白髮老者微微一笑,說:“我是給你送金創藥來的呀。”說罷掏出一個白色小瓷瓶,倒出些藥粉灑在他肩頭傷口上。 易之玄只覺傷口涼颼颼的,疼痛立止,也不再流血了。他想起這位老者在卦攤前說自己日內必見血光之災的話,心中忽然明白過來,眼前這老者,才是真正能未卜先知的高人啊!他撲通一聲跪在了老者面前:“老人家,求您收我為徒吧。” 白髮老者搖頭說:“不行,老朽雲遊四方,四海為家,無牽無掛,從不收徒。” 易之玄跪在地上倔強地說:“老人家,您要是不肯答應,我就跪在你面前不起來。” 白髮老者拗不過他,只得搖頭笑道:“那好吧,既然你我有緣,老朽今天就破例收了你這個徒弟。不過為師一向四海為家,散漫慣了,也沒有心思留下來教你什麼。為師已將自己畢生絕學,著成一部《有字天經》,今日傳授於你。只要你讀通此經,催財化劫,趨吉避凶,本領絕對不在為師之下。”他一邊說,一邊從胸前衣襟裡拿出一本書,交給易之玄。

易之玄正要伸手接書,白髮老者卻又將手縮了回去:“不過在傳書之前,為師定下兩條規矩,你一定要謹記在心:第一,你藝成之後,每天為人卜卦算命斷事,不得超過十人;第二,為師與當今朝廷有不共戴天之仇,凡入我門下者,不得與官府之人來往,更不准為官府之人算卦斷事。否則為師縱在千里之外,也能將你一身能耐收回。” 易之玄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響頭,說:“是,師父,弟子記住了。”他伸手接過那本書,只見封面上寫著“有字天經”四個篆字,可是翻開一看,裡面卻是一疊白紙,看不見一個字跡。這哪裡是“有字天經”,分明是一本“無字天經”啊!他心中一驚,疑惑地抬起頭來,卻發現那白髮老者不知何時已經飄然離去,不見踪影。

易之玄對著那本沒有一個字的《有字天經》參詳了三天三夜,也沒研究出個所以然來。他以為那本書是用隱形墨水寫成的,就將一頁書紙用清水打濕,結果還是看不見一個字。 第四天晚上,他熄燈後上床睡覺,忽然一陣涼風從窗口吹進來,吹動了放在桌上的《有字天經》最上面的幾頁紙,他發現紙上隱約有磷光閃動。急忙跳下床拿起書一看,果然可以看見裡面磷光閃閃的字跡。 原來這一本《有字天經》,是用加了磷粉的特殊墨水寫成,只有在無燈無火漆黑一團的夜晚,才能看見上面的字跡。 易之玄欣喜若狂,覺也不睡了,拿起書坐在黑暗中仔細研讀起來…… 半個月後,易之玄的卦攤又在定安橋上擺開了。卦攤前挑著一面布幌,上面寫著:鐵口神斷,趨吉避凶;如不靈驗,分文不取。

可是人們以前找他算命,從未靈驗過,哪裡還會相信他?卦攤重新開業數日,也沒接到一單生意。 到了第五天,卦攤前才跑來一位哭哭啼啼的中年婦人,請他算一算自己的兒子是兇是吉、什麼時候能夠回家。 原來這婦人住在宣南坊劉家街,她五歲的兒子十天前丟了,多方尋找未果。她幾乎把街上算命卜卦的攤子都問遍了,有相面先生看了她的相後說她淚堂深陷,乃中年骨肉分離之相,這孩子是找不回來了;有算卦先生給她卜卦後說,卦象原神無根,屬無生無助,孤立無援,連驚帶嚇,無法脫身之象,她兒子應是被人拐騙走了,叫她立即報官尋找;還有八字先生排了她兒子的八字,說命主命中缺水,可能已經遇溺身亡,叫她去附近河溝裡尋找…… 她照著算命先生的話去做了,結果仍然沒有兒子的音訊。今天看見這里新擺了一個卦攤,於是又抱著一絲希望前來問卜。

易之玄問明詳情,拿出三枚銅錢,連擲六次,得到了一個夬卦。他說:“決而能和,屬上上卦。象曰:蜘蛛脫網賽天軍,粘住遊蜂翅翎毛,幸有大風吹破網,脫離災難又逍遙。從卦像上看,你兒子確是被人擄走,但不用擔心,'幸有大風吹破網,脫離災難又逍遙',只要時機一到,你兒子定可得貴人相助,逃脫此劫。” 婦人臉上露出一絲喜色,又問:“那我兒子什麼時候能回來?” 易之玄說:“此卦下乾上兌,為異卦相疊。乾為天為健;兌為澤為悅。澤氣上升,決注成雨,雨施大地,滋潤萬物。老天下雨之日,就是你兒子回家之時。” 那婦人將信將疑地回到了家。 第二天,天氣陡變,下起大雨。中午時分,一個年輕女人撐著一把傘,將她兒子送回了家。

原來她兒子真是被人販子拐走,關在了帝京郊外青陽山下一處偏僻的石屋裡。最後那個人販子的老婆瞧見孩子可憐,就趁丈夫不在家,從孩子口中問明他的住址,悄悄將他送了回來。 孩子的母親回想易之玄的話,無不一一應驗,心中又是驚詫,又是感激,不但給他多付了十文錢的卦金,還買了一掛長長的鞭炮,在他的卦攤前好好熱鬧了一回。 此事傳開,易之玄名聲大振,找他卜卦算命的人漸漸多起來。而易之玄憑著那一本師傳的《有字天經》,言人禍福,解災改運,竟然言無不中,卦無不准。 有位年輕人,父親重病臨危,前來卜卦,得一革卦。 易之玄斷曰:臨危有救。果於是日酉時得名醫救治,亥日痊癒。 又有一年輕婦人,以“亥”字測六歲孩子病情吉凶。

易之玄說:“'亥'乃孩不見子之象,上是六不全,中是久不得,下是人不長,而且亥乃十二時辰之末,有時窮之意。此兒危矣。”數日後,那孩子果然病亡。 就憑著這言出必準、卦出必靈的神奇本領,不到一個月時間,易之玄的“神算”之名,就譽滿帝京,再加上他每日只接待十位問卦者,所以卦金早已水漲船高,由原來的十文錢,漲到了紋銀一兩。 這天傍晚,易之玄送走最後一位客人,正要打烊收攤,忽然從定安橋那頭跑來一個青衣少年,朝他鞠了一躬,雙手恭恭敬敬遞上一張請帖。 易之玄接過一看,原來是皇叔街泰豐錢莊的大老闆姚泰豐請他明天過府問卦。他收起請帖,對那少年說:“我知道了,煩請回复姚老闆,易某明天一早便到。”

第二天早上,易之玄收拾行頭,換好衣服,徑直來到皇叔街泰豐錢莊。大老闆姚泰豐領著兒子姚全,親自將他迎進屋裡。 姚泰豐告訴易之玄,最近泰豐錢莊肇慶分店急需一筆銀子周轉,他準備從總店調撥十五萬兩銀子過去救急。平常這麼大一筆銀子調運,都是由他親自帶人押運。但這一回總店事務繁忙,他脫不開身,只好讓兒子姚全負責押運事宜。姚全雖然已跟在他身邊做事多年,且還在五台山學得一身武藝,但畢竟是年輕人,還從沒押運過這麼大一筆銀子走這麼遠的路。所以想請易之玄算一算,看看姚全此行是否順利,可有凶險。 易之玄洗淨雙手,拿出三枚銅錢,合在雙手掌心,閉目靜心,喃喃而語:“卦開天地定乾坤,拜請卦神祖師爺,弟子易之玄,今為姚全押運銀兩去往肇慶一事誠心請示,持請卦神為弟子指引迷津。三枝清香,心誠必靈——開卦!” 他睜開雙眼,將銅錢往地上連擲六次。擲完之後,他卻瞧著地上的三枚銅錢,眉頭微皺,半晌無聲。 姚泰豐有些著急,忙問:“易先生,卦像上怎麼說?” 易之玄嘆口氣說:“從卦像上看,官挈玄爻刑克,是盜賊驚擾之象呀。令郎此行,不免有盜賊之憂。” 姚泰豐不由得變了臉色,緊張地問:“那能不能算出是什麼盜賊,大概會在什麼地方出現,我們也好提早防備。” 易之玄又佔了一卦,卻是陰長卦,卦象曰:重陰在上,鬼氣浮游,中庭水深,堂下行舟。 易之玄瞧著那三枚銅錢說:“重陰在上,陽道塞也。中庭水深,憂沒溺也。從卦像上看,盜賊應該與水有關,很有可能是在水上橫行的江洋大盜。肇慶在廣東境內,此去肇慶,中間隔著的最大也最為凶險的一條水道,就是珠江,所以卦象所指,應該是在珠江上出沒的水盜。” 他的話還沒說完,姚全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說:“易先生,別人說你是'神算',我說你是滿口胡謅還差不多。我此行去肇慶,一路上走的都是陸路,根本不走水道。你卻說我此行定遭水盜驚擾,豈不是天大笑話?再說姚某一身武藝,也不是吃素的,就算有幾個毛賊出沒,那也不足為懼。” 易之玄聞言輕嘆一聲,也不多說,收了卦金,拱手告辭而去。 數日之後,易之玄正在定安橋卦攤前給人算命,姚泰豐忽然找到他,跪地大哭。 易之玄心知不妙,一問才知,姚全不聽父親要他多請鏢局裡的鏢師同行的勸告,自己帶著一隊人馬押著幾車銀子去了肇慶。誰知廣東鬧民變,押運銀子的隊伍過不去,只好搭船改走珠江水道,結果在江上遇見一夥江洋大盜。不但十幾萬兩銀子被洗劫一空,姚全也落入強盜手中,不知死活。 易之玄問:“令郎今年多少歲?” 姚泰豐說:“犬子今年剛滿24歲。” 易之玄又叫他報了姚全的生辰八字,掐指一算,不由得“哎喲”一聲:“令郎24歲至33歲行丁酉大運,柱中有兩個酉,今年是丁卯年值太歲,故柱和大運組成三酉衝克一卯,一卯衝三酉之象。《四柱測命》中云:三酉衝克歲卯,未有不死的。令郎落入賊手,多半已兇多吉少。” 姚泰豐聞言,更是悲聲痛哭。 兩天后,廣東方面傳來消息,有人在珠江上撈到了姚全的屍體。 這天早上,易之玄剛在定安橋上擺好卦攤,卦攤前就來了兩個人。 這兩人一高一矮,高個子臉色白淨,面相和氣;矮個子麵皮黝黑,長著一臉絡腮鬍子,相貌凶狠。 易之玄拱手發問:“請問二位,可是來問卦的?” 高個子朝他拱手回禮,說:“不敢,我兄弟二人,是來替我們家主子問卦的。” 易之玄問:“請問二位的主人是……” 矮個子性子急,正要回答,高個子卻搶著說:“聽說先生斷事如神,不如就請先生測一測我們家主子到底是何方神聖。” 易之玄說:“好說。”遞過紙筆,“請在這裡寫一個字。” 高個子拿起筆,抬眼瞧見不遠處的街邊有一家布店,外面擺放著許多布匹綢緞,想也沒想,就隨手寫了個“帛”字。 易之玄一見,頓時臉色一變,忙朝二人一揖到地,說:“原來二位是當今聖上身邊的人,失敬失敬!” 對方二人聞言臉色大變,矮個子搶著問:“你是怎麼知道俺兄弟二人是……” 易之玄微微一笑,指著那個“帛”字道:“這一個'帛'字,乃'皇'頭'帝'尾,你家主子不是當今皇上,還會是誰?” 兩人聽了他的話,不由得又是驚奇,又是欽佩。 高個子撩起長衫下擺,露出腰間一塊金黃色的腰牌說:“實不相瞞,我兄弟二人確實是在當今聖上身邊當差,忝任禁城護衛軍僉事一職。我們來此,是想請先生給皇上算一卦。” 易之玄一怔:“給皇上算卦?” 高個子說:“事情是這樣的,皇上打算下個月西巡貴州,可是我們卻接到密探密報,說是有一夥極有勢力的刺客,想要在皇上西巡途中刺殺皇上。可惜那名密探飛鴿傳書只送回這一點消息,就被人殺害了。所以到底是什麼人想行刺皇上,具體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動手,我們一概不知。禁城護衛軍和刑部的人多方偵查,都沒有半點兒線索。我們禁城護衛軍指揮使陸炳陸大人聽說帝京里最近出了一位神算先生,斷事如神,言出必準,屢試不爽,所以叫我們兄弟倆來……” 易之玄聽到這裡,已經明白過來:“陸大人是想叫二位來請我算一算皇上此次西巡是兇是吉,假如真有刺客出沒,就要我算清楚刺客大致會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動手,你們好早作防備,是不是?” 高個子說:“咱們陸大人正是此意。雖然禁城護衛軍人手眾多,但此去貴州,有數千里路程,怎不能叫咱們把每一處都守得密不透風。假如能事先預測到刺客動手的時間地點,咱們有針對性地佈置人手重點防範,那就好多了。” 矮個子又瓮聲瓮氣地加了一句:“你為泰豐錢莊少掌櫃姚全算命的事,咱們都知道了。你既能將姚全去肇慶一路上的凶險預測得毫釐不差,這事想必也不難辦到。” 高個子不動聲色的拿出幾錠黃金擺上桌面,說:“只要你點頭應承,這一百兩黃金就算是咱們給先生的酬金。如果先生預測準確,使得皇上此行能化險為夷,等皇上回京之後,我們立即奏明皇上,請他下旨賜封你為'天下第一神算'。” 易之玄心中一動,黃燦燦的金子,還有那“天下第一神算”的名頭,可不都是他夢寐以求的嗎?可是,就在他伸手去接那一百兩金子的時候,耳邊忽然響起師父曾經的交代:為師與當今朝廷有不共戴天之仇,凡入我門下者,不得與官府的人來往,更不准為官府的人算卦斷事。否則為師縱在千里之外,也能將你一身能耐收回。 他伸出去的手,像被火燙了一樣縮了回來。 師父不但料事如神,而且來無影去無踪,神通廣大,他相信師父確實有收回自己這一身本事的能力。黃金和名氣固然重要,但自己這一身本事,一旦被師父收回,就什麼都沒有了。 權衡利弊之下,他咬一咬牙,還是把金子推了回去:“實在對不住,這筆生意,易某不能接。家師曾有交代,凡他老人家門下弟子,不得與官府的人交往,更不能為官府中人算卦斷事。如違此例,卦必失靈,言必失信。” “你可別敬酒不吃,要吃罰酒。”矮個子豹眼環瞪,猛然站起,就要動手掀他的卦攤。 高個子忙攔住他說:“二弟,不可動粗,咱們得要易先生心甘情願為咱們卜卦才行。要不然惹惱了他,他胡亂為咱們算一卦,給咱們一些錯誤信息,豈不更糟?有道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只要咱們禮數周到,多來幾次,讓易先生看到咱們的誠意,相信他最終是會答應為咱們幫忙的。” 他衝著易之玄一抱拳:“易先生,咱們兄弟改日還會再來。”領了矮個子,告辭而去。 第二天上午,這兩個人沒有來,易之玄的卦攤前卻來了一位腰懸長劍的麻臉漢子,衝著易之玄毫不客氣地說:“你就是帝京神算易之玄?久聞大名,今日特來一驗真偽。請你算一算我今天的運程。準,則十兩紋銀相謝;不准,就請收起行頭滾回家,莫要在此招搖撞騙。” 易之玄心知遇上找茬儿的了,不動聲色地為他佔了一卦,然後瞧著卦像說:“卦見艮宮鬼坐寅爻,大凶之兆也。艮為山,寅屬虎,艮宮見寅鬼,是虎狼也,若不傷他,與我無害,倘或傷他,即傷自己。” 麻臉漢子盯著他問:“這是什麼意思?” 易之玄解釋說:“今日之內,你不傷人,與己無害,若想傷人,必先傷己。” 麻臉漢子嘿嘿一笑,說:“必先傷己?好,在下明白了。就此別過,待到天黑再來見你,看看你算得到底準還是不准。” 下午時分,易之玄正在卦攤前忙著,忽見那麻臉漢子滿身是血,踉蹌而來,跑到他面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叫:“神算!神算!” 原來這麻臉漢子離開卦攤後不久,就在長安街上碰見了自己的一個大仇人。仇人本沒瞧見他,兩人擦肩而過,本來相安無事。但這麻臉漢子一心想要報仇,於是跟踪仇人來到城外,本想出其不意拔出長劍將對方刺死。孰料仇人近來武功精進不少,他一劍刺空,遭到對方反擊,抵擋不住,結果報仇不成,自己反受重傷,差點兒連命也丟了。 事情經過,竟與易之玄所言分毫不差。 麻臉漢子幾乎將易之玄視若天神,一把拽住他的手說:“易先生,您真不愧是帝京神算。請您跟我走一趟,我們家主人想見見您。” 易之玄心中一驚:“莫非你也是禁城護衛軍?你們家主人,就是當今皇上?” 麻臉漢子笑著搖頭說:“非也,在下不是禁城護衛軍,我家主人更不是皇上。我家主人仰慕先生日久,本是叫在下來相請先生的,只因在下一時糊塗,有眼不識泰山,不信先生真有傳說中的那麼神奇靈驗,所以忍不住佔了一卦,想試一試先生是否真能一卦定乾坤。想不到先生真是斷事如神,倒叫在下開了一回眼界。失禮之處,還請先生海涵。” 易之玄一聽對方並不是禁城護衛軍,他家主人也不是皇上,這才鬆口氣,忙道:“好說好說。只是先生傷得不輕,行動多有不便,怎麼能帶易某去見貴主人呢?” 麻臉漢子說:“這個無妨,在下早有準備。” 回頭招一招手,就見鬧市街頭忽然鑽出兩頂八抬大轎,直奔上定安橋。 麻臉漢子讓易之玄上了後面的轎子,自己則乘另一乘轎子在前引路。兩乘轎子掉轉頭,直往朝天口行去。 轎子剛進皇城,易之玄就听得外面傳來“啞——啞——”兩聲烏鴉的叫聲。他把頭探出轎窗外一瞧,只見頭頂正盤旋著兩隻黑漆漆的烏鴉。他心中陡然一驚:烏鴉盤旋不去,可不是什麼吉兆啊!難道我此行有凶險?但此刻轎子在大街上走得飛快,假如對方真有不測之心,現在想要下轎也已來不及了。事已至此,也只好既來之則安之了。他把身子向後一靠,乾脆閉目養神起來。 轎子在皇城裡行走了差不多半個時辰,轉了好幾個彎,最後又上了一道長長的台階。待到轎子停下,易之玄被請下轎時,才發現轎子竟然直接抬進了一間闊大的院子。 麻臉漢子十分客氣地把易之玄請進了一間大廳。 易之玄抬頭一看,只見大廳中間坐著一位老者,身著深青色便袍,劍眉虎目,不怒自威。易之玄心頭一跳,總覺得這老者似乎有些眼熟,卻一時又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 麻臉漢子走上前去,朝這老者耳語了幾句。老者抬起眼皮,瞧了易之玄一眼,問:“你就是帝京神算易之玄?” 易之玄說:“正是區區。不知您是……” 老者哈哈一笑,說:“你不知道老夫是誰?既然易先生斷事如神,那就請測一測老夫的身份,如何?” 易之玄說:“好,請寫一字。” 老者讓一名隨從到外面花圃中折了一根枯枝,自己拿在手中,想也不想,就在地上劃了個“一”字。 易之玄大吃一驚:“土上加一橫,是個'王'字,莫非您是……”他忽然記起,自己以前參加會試時,曾見此人巡視過考場。這才想起,原來這人竟是當朝重臣六王爺。急忙撲通一聲跪下:“草民易之玄拜見六王爺。” 那老者神情一變,好像被雷電擊中,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盯著易之玄瞧了半晌,忽然仰天打個哈哈,說:“帝京神算,果然名不虛傳。幸好本王比禁城護衛軍那幫人先請到你,要不然你被他們先請去,三枚銅錢往地上一撒,本王所有的秘密就都要被你這張鐵嘴預測出來了。” “禁城護衛軍?你的秘密?”易之玄怔了一下,忽然想起那兩名禁城護衛軍僉事找他給皇上預測刺客的事,陡然明白過來,“原來那個要行刺皇上的人,就是你?” “哈哈,不錯,正是本王。皇上昏庸無能,這半壁江山早就該換換主人了。本王計劃趁皇上西巡之機,派殺手在中途刺殺他。本王早已聯絡好朝中一幫心腹大臣,只要昏君一死,本王就可以在帝京里奪位稱帝。雖然有禁城護衛軍密探探得一鱗半爪的消息,但幸虧本王發現得早,派人將他殺了。禁城護衛軍的人雖然知道有人要刺殺皇上,卻不知道具體詳情,那也是白搭。誰知禁城護衛軍那幫廢物,無計可施之下,居然去請你這位帝京神算來預測是誰要殺皇上,還有刺客動手的具體地點和時間。好在你當時並沒有答應他們。本王耳目遍布全城,他們去找你的事,當然瞞不過本王耳目。本王收到這個消息,便立即叫人將你請來。本王要親自考一考你,如果你算得不准,只不過是浪得虛名之輩,本王便無後顧之憂,你也可能還有一線生機。但現在你測算本王身份,居然一語中的,足以證明你確有非凡之本領,如果你被禁城護衛軍的人請去,本王在你面前,豈還有半點兒秘密可言?” 六王爺說到此處,眼中殺機一閃,大喝道:“左右,還不將這妖言惑眾的傢伙給我推出去斬了,更待何時?”話音未落,早有兩名身形魁梧的刀斧手從左右兩邊跳出來,一把架起易之玄,就要往門外拖去。便在這時,忽聽院子外邊傳來一陣震天的喊殺之聲,緊接著,只聽“嗖嗖”聲響,數十枝狼牙箭像下雨一般,從門外射入大廳,那兩名刀斧手、六王爺的幾名貼身護衛和那個麻臉漢子,都紛紛中箭倒地。就連六王爺也中了一箭。 那箭是被強弓射出,威力極大。這一箭竟將六王爺的肩膀貫穿,將他活生生釘在座椅上,竟再也站不起來。 易之玄大吃一驚,回頭一看,只見有三個人不知何時進了院子,正往大廳走來。走在後面的兩個人,一高一矮,正是昨天找過他的禁城護衛軍僉事。 前面領頭一人,年約五旬,面容清癯,目光如電,乍一看,十分眼熟。 待三人走進屋裡,易之玄終於認了出來,前面那位五旬老者,可不就是傳他《有字天經》的師父嗎?心中又驚又喜,大步上前,拜倒在那老者跟前:“師父,您老人家怎麼來了?” 老者身後的矮個子上前一腳,將他踹出好遠:“臭小子,你睜大眼睛瞧清楚,誰是你師父了?這位是咱們禁城護衛軍指揮使陸炳陸大人。” 那老者卻瞧著易之玄哈哈一笑:“好徒兒,多謝你還記得我這個師父。” 易之玄一呆:“師父……陸、陸大人?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陸炳負手笑道:“還是讓老夫來揭開這個謎底吧。兩個多月前,我們禁城護衛軍就接到密報,說帝京里有人要在皇上西巡途中行刺皇上,但當我們想獲得更進一步的消息時,那名密探卻已經遭了毒手。事後我們多方偵查,也沒找到更多線索。眼見皇上西巡日期日漸臨近,而我們還沒有掌握任何跟刺客刺殺行動有關的線索,老夫心急如焚,不要說皇上中途被人刺殺,就是受到任何一點驚嚇,都是要老夫全家掉腦袋的事啊!有一天,我路過定安橋,瞧見定安橋上擺滿了算命的卦攤,我當時就想,要是有個神仙,佔一卦就能預測出是誰要刺殺皇上,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動手,那就好了。假如真有這樣一位神算子,我們禁城護衛軍一定不惜任何代價,也要請到他。接著我又想,假如真有這樣的奇人異士,固然我們禁城護衛軍要找他,刺客那邊的人,也不會放過他吧?因為刺客也擔心自己的身份和行動計劃被人預測到啊!於是順著這個思路,老夫靈機一動,終於想出了一個主意。” 易之玄問:“什麼主意?” 陸炳瞧了他一眼,卻不理會他,自顧自地說下去:“當初我之所以選擇你來實施自己的計劃,倒不是因為你聰明,而是因為你呆。定安橋上的算命先生個個能言善辯老奸巨猾,只有你是一個十足的書呆子。只有你這樣的書呆子,才好騙啊!我選中你之後,就將自己的頭髮鬍子全部染白,扮作一個鶴髮雞皮仙風道骨的遊方術士,先是預測你當天有血光之災,然後再買通一個因你胡亂算命而賠了錢的漢子拿刀去殺你。最後再以高人的身份出現在你面前,收你為徒,傳你《有字天經》。老夫一身武藝,輕功卓絕,要在你面前做到來無影去無踪,自然不是什麼難事。 “你重新出山擺攤算卦,給人算命,之所以言出必準,卦出必靈,那都是因為有咱們禁城護衛軍的人在配合你啊!你說那個病人在什麼時辰得救,咱們就請宮裡最好的太醫扮作江湖遊醫去給人家治病;你說人家丟失的孩子什麼時辰回家,我就派出上千名探子四處打探尋找孩子的下落,然後再按你預測的那樣給人家送回去;你說泰豐錢莊的少掌櫃會遇上江洋大盜,咱們就扮作江洋大盜去劫殺他;你說誰當日之內,他不傷人,與己無害,若想傷人,必先傷己,咱們就立即把他在帝京附近的仇家找來。還有,那本《有字天經》'測字篇'中說,'帛'是'皇'頭'帝'尾,所以我派去的人就寫了個'帛'字叫你測……總之你算什麼卦,說什麼話,都有扮作擺地攤小販的禁城護衛軍潛伏在你身邊,及時傳遞給我們。然後我們再發動整個禁城護衛軍甚至刑部的力量,全力配合你,竭力將你塑造成一個卦無不靈言無不准的帝京神算……” 易之玄臉色一黯,神情沮喪地說:“原來如此,並非我有神算之能,而是我每說一句話,每佔一次卦,都有你們傾朝廷之力去配合實現。難怪您當初只准我每天給十個人算命,就是怕我每天給人算命太多,你們疲於奔命,應付不過來吧?” 陸炳說:“是的。當你神算之名譽滿全城之後,我就讓禁城護衛軍兩名僉事去找你,為有人要刺殺皇上的事請你算卦,還故意讓他們露出腰牌,讓旁人知道禁城護衛軍的人去找過你。當然,我事先告誡過你,叫你不要為官府的人服務,我相信你是會遵守的。” 易之玄漸漸明白過來:“你這樣做的目的,就是要讓潛伏在帝京里的刺客知道禁城護衛軍找過我,讓我引起他們的重視,是不是?” 陸炳點點頭,接著說:“接下來的事,就完全按照我預先設想的方向發展了。刺客懼於你帝京神算的威名,怕你真的能幫助禁城護衛軍預測出他的秘密,所以他們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立即將你找去,試一試看你是否真的能算得準確。如果你算得不准,對他們沒有什麼威脅,可能還有一線生機。但如果你算得準,為了不讓你日後為禁城護衛軍所用,他們絕不可能讓你活著離開……當然,最後這一次你算得準不准,對咱們禁城護衛軍來說,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們已經一路跟踪你,找到了我們要找的人。” 易之玄問:“找我算命的人那麼多,你們憑什麼認定今天這個麻臉漢子帶我去見的人,就是你們要找的人呢?” 陸炳搖搖頭說:“你錯了,不單只今天這個麻臉漢子,其實每一個到你卦攤前,找你算命的人,都在我們禁城護衛軍的嚴密監視之下,只是你不知道罷了。尤其是那些請你上門問卦的人,更是我們重點懷疑的對象。你去過泰豐錢莊之後,又被請到好幾戶人家給別人算命,我們全都跟踪去了,可惜那些都不是我們要找的人。今天早上,當這位腰懸長劍的麻臉漢子一出現,我們就發現他武功不弱,形跡可疑,及至後來,他叫出兩乘早已準備好的豪華大轎將你接進皇城,我們就知道其中必有蹊蹺,所以才一路跟踪而來。” 六王爺忍痛開口道:“這不可能,本王早已防範他們被人跟踪,所以派去接易之玄的人,包括轎夫在內,都是武功高強為人機警之人,他們的嗅覺比狗還靈敏,絕不可能輕易被人跟踪。” 陸炳瞧了他一眼,說:“這一點我早已料到了,所以我們根本沒有跟在你派去的人的屁股後頭,而是放了兩隻經過特殊訓練的烏鴉上天,讓它們在天上監視易之玄一行的行踪。他們走到哪裡,烏鴉就飛到哪裡。所以咱們根本不用跟踪你的人,只要照著烏鴉所指明的路線,就可以找到這裡。” 六王爺氣得臉色發白,高聲叫囂道:“姓陸的,你別高興得太早,本王府內高手如雲,就憑你禁城護衛軍的幾個人,就想到本王府上放肆,那你未免也太小瞧我六王爺了。來人,快來人……” 陸炳微微一笑,說:“王爺,您就別浪費力氣了,我也知道你這裡藏龍臥虎,光憑我們禁城護衛軍只怕一時不易將你制住,所以我臨出發之前,拿著皇上的手諭借調了三千虎賁軍過來。你也知道,虎賁軍可是帝京里最神勇的軍隊。三千虎賁軍早已殺進王府,估計現在你那一幫爪牙,也沒有幾個活口了。您就洗乾淨脖子,等著受死吧。來人,將這圖謀造反,大逆不道之輩給我押下去!”幾名禁城護衛軍拘捕手快步闖入,一擁而上,將六王爺捆了個嚴嚴實實。 陸炳瞧了易之玄一眼,輕輕搖一搖頭,轉身欲走,卻被易之玄叫住:“師……陸大人,那您傳我的那本《有字天經》……” 陸炳說:“那也不是什麼神書,只不過是我找到的一本劉伯溫的遺著,此書尚未外傳,所以讀過的人不多。” 易之玄呆了一下,不甘心地問:“難道我卜卦斷事,真的沒有一次準的?” 陸炳哈哈一笑,說:“這世上的事,如果算命先生真能算得準,那還要我們禁城護衛軍這些人幹什麼,有人犯了事,請算命先生算一算,不就抓到罪犯了?告訴你,你唯一一次算準的,就是預測六王爺的身份。” 易之玄聽了,神情黯然。他知道他之所以能測準六王爺的身份,是因為自己曾經見過這位六王爺,開口預測之前,已隱約知道了他的王爺身份。 不久之後,皇上順利西巡,六王爺則被滿門抄斬。 而易之玄呢,經過這件事,感覺像是做了一個夢,夢醒之後,心灰意冷,從此金盆洗手,不再給人算卦斷事,而是拿著以前擺卦攤賺的錢,隱居在家,靜心讀書…… (第五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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