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時間的灰燼3·失去的機會

第42章 第8節

晚上11點半,霍姆斯睜開雙眼,發現自己躺在自家的床上。受傷的胳膊上纏繞著紗布,他想伸手去抓床頭的水杯,卻被床頭的錄音機吸引了。一隻手出現在他的視野,希金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警官剛想說話,副手就摁動了開關。 錄音機傳出晚間新聞的廣播: 霍姆斯關掉錄音機,問道:“我怎麼會在這兒?” “芝加哥的警察開車送你回來的。” “皮埃爾怎麼樣?” “被我幹掉了。”希金斯的聲音有點兒沙啞,“我們在他的行李中發現了毒品。” “威廉去了哪兒?” “下車後他就在芝加哥警察局錄口供,跟著去參加了父親的葬禮,再過幾天他還會出席弟弟的葬禮。”希金斯哽咽道,“頭兒,我們不該做這件蠢事。理查德死了,兩個弟兄受了重傷,現在上頭還要革你的職,我早說過不該管亨利的死活!”

“突發的狀況太多了。” “我不是在和你談什麼突發狀況!”希金斯暴跳如雷地說,“重點是我們失敗了,我們輸得很慘!” “你說得對。”霍姆斯無奈地說,“我會承擔全部的責任。” “我不明白,為什麼你不把亨利鎖進洗手間,找幾個弟兄看著他?” “我們穿便衣的目的是什麼?就是不想讓人知道我們的身份。” “說得直白點兒,你就是想用他做誘餌。” “你這麼理解也沒錯。”霍姆斯說,“退一步來說,把亨利跟幾個警察關在空間狹小的廁所,要真出個什麼事兒,弟兄們連個逃生的地方都沒有。” “多說無益,反正結果沒什麼兩樣。”希金斯背對著警官坐下。 霍姆斯長嘆了一聲,問道:“兇手和那女人的身份查到了嗎?”

副手沉默了半天,最後還是說了。 “他們是對小夫妻,住在芝加哥南部。丈夫正如你所看到的那樣,在列車上販賣報紙。我們在屋子裡發現了那女人和亨利的合影,它被藏在閣樓的一個不起眼的罐子裡。” “偷情?她是亨利的情婦?” “除此之外還能是什麼?”希金斯提了提帽簷,“我得走了,還得寫一堆狗屁報告!” “慢著,兇手是如何干掉亨利的?” “火車進入隧道之前,兇手開了槍。” “不對,剛進山洞的時候亨利還沒死,當時我正要壓住他的身體,兇手是在下一秒鐘開的槍。” “那你準是記錯了。”副手對這個問題毫無興趣。 “我決不會記錯。” “那又怎樣?兇手是那個賣報的,他推著小車在車廂裡來回那麼多次,早就記住你和亨利的位置了。”

“如果是這樣,為什麼他不在火車第一次進山洞的時候開槍?為什麼非得照著恐嚇信上的時間下手?” “我怎麼知道?”希金斯不耐煩地說。 “有件事非常不合邏輯。這個兇手明知道最終的結局是和警察硬拼,幹嗎不在看見亨利的第一時間殺了他?兇手選擇在黑暗中下手,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不想被警察看見,但他又有足夠的自信在黑暗的世界幹掉亨利。” “我不想討論這個,案子已經結束了。” “不,等一下,如果……”警官沒把話說完,他眼神呆滯地看著地板。 “又怎麼了?”希金斯雙手叉腰問道。 警官沒理副手,他的大腦在飛速運轉。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被有條理地分成了幾塊,他努力回憶所有細節,它們就像一塊塊拼圖似的,逐步組建成一幅圖案。

“頭兒,我真得走了。” “別急,希金斯,我知道這其中的名堂了。”霍姆斯兩眼發亮,“上帝啊,我知道了。” “那就說出來吧。”希金斯催促道。 “整件事都是威廉幹的!” “什麼?”希金斯吃驚地看著警官,“這是我聽過的最最荒謬的事情!” “一點兒也不。”霍姆斯認真地說,“亨利中了兩槍,位置都在腦門上。這麼小的目標,要想在黑暗的世界準確擊中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射擊的目標並不黑!一個人的腦門怎麼會平白無故地發光?答案就是髮蠟,因為髮蠟裡有熒光劑的成分,該死!我早就該想到這一點了。” “頭兒,我不想潑你冷水,可我必須糾正一下,塗髮蠟的是威廉不是亨利!” “對,是這樣沒錯,但你漏了一處細節。那個漂亮妞離開車廂時,亨利撞了她一下,接著也把威廉拽倒在地。亨利這麼做是為了上演苦肉計,當時威廉做了一個動作,他用腦袋頂住了亨利的腦門,髮蠟就是在那時候通過這樣的方式塗抹在亨利腦袋上的。”

“噢,我的天啦。”希金斯想了想,問道,“我不明白,為什麼你會因此一口咬定主謀是威廉?” “這得從那個女人談起。你認為她是亨利的情婦?算了吧,亨利躲在鎮上的理由就是要避世,他這種貨色從不缺女人。如果他真的把自己的藏身之處告訴一個情婦,那麼遲早有一天她的男人會找上門的,他不會蠢到連這種情況都想不出。另外我們必須承認,他藏在小鎮的這八年當中,沒有一個婦女遭到他的調戲,如果這個情婦經常來滿足他的私慾,也會被鎮上的人看見才對。還有,她在車廂看見亨利,表現出了一種無奈。如果她真的是亨利的情婦,那麼當她在列車上出現的時候,亨利在第一時間就會知道,想要殺他的人正是情婦的丈夫。” 希金斯點點頭。 “照這麼看,她是錯把亨利當成了威廉。”

“說得對,她錯把弟弟當成了哥哥。現在去想想她為什麼要對亨利表現出無奈?答案就像普通的四則運算一樣簡單,因為她不希望在車上看見威廉。這裡就出現了一個新的問題,她怎麼會知道威廉會在火車上?” 副手回答:“因為她聽說了威廉要參加父親葬禮的事。” “那麼她幹嗎要表現得很無奈呢?”霍姆斯說,“理由已經非常明顯了,她知道這趟旅行會給威廉帶來麻煩,由此我們可以更深入地去推斷,那封恐嚇信是她寄給威廉的!” 希金斯傻了眼:“你是說,威廉把這封信又轉投到了弟弟亨利的信箱裡?” “的確是這樣,不過先聽我說完。男人的老婆被人偷了,兇手想要幹掉姦夫是個很普遍的犯罪動機。根據實際情況來看,通過髮蠟這一點,我們至少可以相信兇手和威廉是相互認識的,他可以確定威廉有塗抹髮蠟的習慣。不過就算有犯罪動機,他又怎麼會把具體的犯罪時間告訴妻子?很可能他的計劃裡出現了破綻,這個破綻被妻子發現了。”

“我認為那位丈夫不太會有什麼破綻。” “希金斯,你真是一點兒都不了解女人。既然他有一個犯罪計劃,我們就可以理解為他是個有心事的丈夫。男人要是有心事——尤其是發現老婆偷情這種事——對妻子的興趣就會降低,這個時期的女人是非常敏感的,她們會發現丈夫和過去不太一樣了,這種不一樣會增強女性的好奇心。她會去關注丈夫每天所做的每件事,甚至找藉口去他上班的地方看看也說不定。很快,她就獲得了一條信息,丈夫通過某個途徑得到了一把手槍,此外髮蠟也是個必需品,想要確保計劃真的可以執行就得親自購買試用。這次的發現足以讓她確信,丈夫這回要動真格的了。接著就是在哪兒下手的問題了,他是個列車售報員,長年穿梭於那條幹線。他不知道威廉的住址——如果知道的話也不會在列車上動手——但他為什麼還是把謀殺地點選在了車上?”

“我猜既然兇手和威廉相互認識,就會從別的地方聽說威廉的行程,比如奔喪。” 霍姆斯看了希金斯一眼。 “你說得很對。這對小夫妻都知道威廉要參加葬禮,也都知道他只能乘坐這趟火車。現在把焦點重新放在妻子身上,她是怎麼獲知犯罪時間的?有些女人會選擇直接和丈夫提問,這是種愚蠢的做法,因為搞不好她也會喪命於槍下。是的,她得憑藉自己的能力去揣摩,丈夫買槍想要殺人,這點不難理解,不過髮蠟是乾嗎用的?她是威廉的情婦,自然清楚威廉的所有習慣。她拿起髮蠟的包裝盒,上面清楚地在配料裡標註了熒光劑的成分,這麼一來問題就變得簡單多了,她馬上想到丈夫既想殺人又不想暴露,所以在謀殺計劃裡出現了髮蠟。那趟列車每兩天才在蒙特里斯停靠一次,晚上才到芝加哥,中途會穿過兩個山洞……”

“明白了!”希金斯興奮地說,“她知道穿過山洞的大概時間,只是不確定丈夫具體在哪個山洞下手,所以她才在上面寫了'下午3點30至5點15分'!” “沒錯。” 希金斯再次發問:“那麼她既然知道地址,為什麼不選擇打電話?” “這就很難說了,我分析這裡頭有兩個原因。第一,威廉是個有主的男人,直接打他家裡的電話不太方便;第二,如果她直接用鋼筆寫信或者致電的話,威廉未必會當回事,因此,她想到了一個足以讓威廉提高警覺的方法——給他一封匿名恐嚇信。這種方式給威廉的衝擊來得很大,效果也更好。” “然後威廉就把這封信轉投給了自己的弟弟。” “就是這樣。其實威廉的目的很簡單,如果他選擇跑路,那麼仇家就會不斷想辦法要他的命,再也沒有比上演一場詐死更合適的戲了。他想到了弟弟亨利,他知道自己的弟弟是個惡棍,亨利早就該下地獄了。為了陷害弟弟,他就必須讓亨利心甘情願與他交換身份。他知道弟弟住哪兒,只需稍稍費點兒心,他就能輕易地知道這幾年亨利唯一的朋友就是神父,如果亨利去找神父幫忙,神父自然會把事情推到我們這邊兒。”警官閉上眼睛,“他和亨利同時出現的時候,別說是我,換了別的警察也會想辦法把他們區分開。假如警察不提供圍巾,他也會在車站想辦法買點兒別的配飾。我記得非常清楚,當威廉坐在我身邊的時候,他故意向我暗示他是個左撇子。目的就在於,讓我及時把亨利調回我旁邊。”

“我的直覺告訴我,威廉好像對兇手具體下手的時間很有把握。至少他把火車第一次進山洞的機會,花在了和亨利互換身份上。” “你說得沒錯。作為當事人,威廉的分析自然比他的情婦要更加深入,下午3點30分不是動手的最佳時機,那個時間離抵達下一個車站還有兩小時的路程。亨利要是死在這個時間裡,警察就有足夠的時間在車上調查。5點15分就不同了,火車靠站時會有新的乘客上車,這會給調查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兇手選擇在黑暗的空間下手,就是不想讓警察發現,而現實卻是,在他動手的一瞬間,你看到他拔出那把槍。” “這就是人們常說的理論與實踐的差異。火車進山洞的速度極快,沒有誰能計算得那麼準確,另外我可以理解他的心態,這個兇手巴不得早點兒送威廉歸西,我想這也是他提前一秒鐘拔槍的原因。” “說說皮埃爾吧,他是怎麼回事?” “毒品就是真相。皮埃爾不過是個販毒的過路客,當理查德以警察特有的姿態控制住那個女人時,皮埃爾這種心裡有鬼的人自然會表現得不自在。這種細節可愛的理查德不會錯過,他會詢問皮埃爾,然後就出現了第一次槍擊事件。當時我納悶的是,那個情婦怎麼會死在洗手間?現在想來非常合理,當計劃殺人的丈夫發現妻子在火車上向情人通風報信時,在憤怒之餘把她幹掉也就不足為怪了。皮埃爾在外面和警察交火發出的槍聲,正好可以幫丈夫掩蓋洗手間裡的槍聲。” 希金斯先是點點頭,跟著又愁起了臉。 “頭兒,你的分析很合理,不過我們好像沒證據拘捕威廉。” “威廉犯了兩個錯誤,這使得他暴露了。”霍姆斯自信地說,“記得那個盧克嗎?他表示打匿名電話的傢伙可能是法國人,這讓我想到了法語的捲舌音,而威廉的吐字時就有捲舌現象。還有就是,情婦不知道艾米麗要和威廉離婚,如果知道的話可能還會選擇致電的方式,那封信件只有內容沒有名字,為了能讓威廉看到內容,她就必須在信封上標註名字,這樣威廉才能確認信是寄給他的。再看看倒霉的亨利,他收到的是一封內容和信封都沒名字的東西,過去的所作所為令亨利毫不猶豫地相信,有個仇家想幹掉他。那封信這直接告訴我們,把信投入信箱的人肯定知道亨利一個人住。” “頭兒,我是說證據,我們該怎麼辦?” “為了讓威廉盡快看到信,情婦寄出的一定是封急件,這麼一來郵局裡就會有相關的備案。我們只需要調查那份備案,就可以找到那封信是從哪個地區的郵局寄出,以及寄往哪個地址。寄信的時間就是最好的證據,威廉沒法胡編亂造出一個寄件人,因為在那個時間寄信給他的人,只有那麼一個。”霍姆斯緩了緩,隨後說道,“威廉這次借刀殺人、金蟬脫殼的雙重伎倆做得非常漂亮,但往往越漂亮的東西越會引起人們挑其瑕疵的興趣。” 警官話音剛落,希金斯就拔腿往郵政局的方向跑去。 屋子裡只剩下警官一人了,他的余光落在了床頭櫃,那裡有一個借助燈光而閃光的物體,那是神父交給亨利的十字架。霍姆斯盯著它看了好久,他在思考一個問題,從亨利之前的表現來看,應當是真的在為過去的罪行懺悔,為什麼八年的懺悔沒能讓亨利洗心革面?或許,是亨利過去的污點太多了;或許,這是人類的本能反應,當求生的機會出現時,誰都不願錯過;或許,這個問題威廉看得更為透徹。 最後警官關上了臥室的檯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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