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時間的灰燼3·失去的機會

第41章 第7節

中午12點05分,列車緩緩駛出站台。 六號車廂的乘客並不多,十名便衣警察均勻地分佈在車廂的各個位置。這一天小鎮上除了他們再沒有別人乘這趟列車了,即便如此,霍姆斯表現得還是很機警,警察們分成兩組輪流吃飯,如果列車上的食物有問題,至少他們還有半數人手可以保護亨利。 離開小鎮後,列車的速度逐漸加快。中途來了兩位推著小車販賣的青年,一個為乘客提供豐盛的零食享用,另一個則為乘客提供消遣的讀物。 威廉按照警察的要求用圍巾裹著半張臉,老老實實地坐在理查德警員對面。他的視線有那麼一會兒始終停留在弟弟亨利身上,亨利表現得有些不自在,威廉看得出他的小兄弟略顯緊張。當他把視線移向亨利身旁的警官時,發現霍姆斯也正看著他。他衝警官微微點頭,那是一種信任的暗示,警官卻用面無表情的姿態做出回應。

下午1點半,列車的時速超過了100英里/小時。 亨利沒有吃午飯,他只是大口地喝著杯子裡的涼水。霍姆斯警官可沒那麼好命,為了監視亨利,他上車後就開始控制自己的飲水量,即便是嗓子冒煙,他也只會就著水杯呷上一小口。 沒人比亨利更清楚他為什麼要喝水,他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去洗手間。這節車廂有前後兩個廁所,身後的那間離他最近,但為了找機會接觸威廉,他必須去車廂前方解決問題。 這時,一名男性乘客丟下報紙,往後方的廁所走去,在那人拉開門的同一時間,亨利感覺到他的機會來了。他迅速對警官說:“我想去廁所。” “我也正有此意,一起吧。”警官撒了謊,他陪同的目的只為監視。 兩人起身往前走,亨利走在前面,霍姆斯緊緊貼在他的身後。起身的時候,亨利就和威廉對視起來,他盡可能地將自己的演技發揮到極致,好讓哥哥認為他非常害怕,這會引起哥哥的關心。

警官插到亨利前面,推開洗手間的門,看了看裡面。那兒的窗戶開著,不過窗口很小,在確信人類沒法從這裡逃跑的時候,亨利被准許進入廁所。他從裡面關上門,霍姆斯在外面輕輕把耳朵靠近,想要藉此判斷亨利是否在耍花招。亨利也不是傻子,他清楚如果一分鐘之內不出去的話,那麼接下來的旅程裡,自己就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一分鐘後,門被打開。霍姆斯陪著他坐回了座位,一切看起來沒有異常。 亨利掃了一眼威廉,對方正在和理查德說些什麼,從肢體動作來看似乎是在為交換座位進行交涉,這樣的交涉是徒勞的,不過計劃的第一步已經奏效了,哥哥開始為弟弟的憂愁擔心起來,他對此非常滿意。 下午1點49分,火車停靠在了下一個車站。 這是個比蒙特里斯還要小的鎮子,上來的乘客卻不在少數。火車靠站的時候,警官就看見了乘客們的身影,車門被打開時,四個新乘客進入了車廂,所有便衣都提高了警惕。乘客分別是一個單身的中年男子,以及年輕的一家三口,中年男子的脖子上有條刀疤,亨利只看了一眼就把頭低下,這樣的動作警官立即察覺。那人坐在了離威廉不遠的位置上,男子用兩根火柴點著了煙斗,吧嗒吧嗒地抽了起來。

這時,亨利故意把腦袋壓得更低了,這是為了引起兩個人的關注——警官和威廉。 “怎麼了?”霍姆斯在亨利耳朵邊問道。 “我好像認識他。”亨利吞嚥口水以示緊張。 “那個刀疤男?” “不確定,好像在芝加哥見過,那時候他還沒刀疤。” “如果是熟人,那他也該認出你。” “帶我走吧,警官,我們去別的車廂。”亨利的下巴在發抖。 “這不可能,那兒沒我們的人。” 霍姆斯說完,衝希金斯揚了揚下巴,又往刀疤男子的位置努了努嘴。副手往目標那裡瞥了一眼,馬上心領神會。希金斯夾著一支沒點著的香煙,坐到了男子身邊向對方借起了火柴,接著副手打開了話匣子與男子聊天,那個男人不太愛說話,但至少他已經被希金斯控制住了。

看到這一幕,警官在亨利耳邊說道:“能想起他的名字嗎?” 亨利搖搖頭,顯得有點兒為難。霍姆斯一點兒都不奇怪,這傢伙的仇家太多了。 “也許你們也該給我戴上圍巾。”亨利略顯不滿。 “我以為你很聰明。” “什麼意思?” “如果真有人要幹掉你,我們就必須找出他。” “你把我當成了立功的誘餌?”亨利表現出難以置信的模樣。 “上車之前我就在想,如果我們幫你化了裝,就應當不會有人認得出你,可問題是神秘的寄信人也應該想到化裝的橋段,既然如此那人憑什麼還自信滿滿地給你寄信?那傢伙必定有一個制勝的法寶。” “我沒空聽你分析,趕緊為我找頂帽子吧,口罩也行。”亨利的聲音很焦急。 “這不是戴帽子的季節,口罩更會惹人注意。”警官說完這句,繼續他的分析,“你的身子骨很單薄,但是僅僅通過外衣不能證明一個瘦子就是亨利·莫科倫。還有我剛才提到的化裝,如果你真的化裝,怎麼才能判定你的真實身份?我認為,應該和你的五官有關。”

“我的臉怎麼了?” “或者我該說,是你的眼球。再高明的化裝術在內行人眼裡總會瞧出破綻,你可以改變鼻子、下巴甚至耳朵的形狀,問題在於,無論如何你都沒法讓你的眼球變形。在我看來,對方一定忘不掉你的那雙眼睛。” “我的眼睛沒什麼特別的。” “也許寄信的傢伙不這麼看。” 交流結束後,兩個人都沒再說話。亨利完全不在意警方的分析,他偷瞄了一眼霍姆斯的手錶,已經2點10分了,他開始籌備著下一步計劃的時間,然而命運似乎在捉弄亨利,他本以為火車還像八年前一樣,會在半小時後到達下一個車站,結果他錯了,這趟列車取消了下一站的停靠點。 下午3點01分,火車抵達了另一個車站。 這個車站的人流量很大,六號車廂其他的乘客都下了車,取而代之的是一堆拎著大小行李的新客人,此時的六號車廂已經座無虛席了。

先前的兩個年輕人再度推著小車來到車廂販賣。小車離開後,大約十五分鐘左右,前面的五號車廂傳來了行李箱滾輪滑動的聲音,聲音離六號車廂越來越近。接著出現在前方的是個金發女郎,她穿著紅色的高跟鞋,臉上的皮膚比外衣還要白。從她掃視車廂乘客的眼神來看,像是在找什麼人。 很快她的視線就落在了亨利身上。雖然只掃了一眼,但是眼神裡透露出了明顯的絕望,她回頭看了一眼,在確信身後沒人跟踪之後,她竟然衝著亨利失望地搖搖頭,而亨利·莫科倫則坐在那裡一語不發。 女人轉身往回走去。這種怪異的舉止被霍姆斯盡收眼底,他帶著命令的口吻對亨利說:“追上去。” 好傢伙,這下正中亨利下懷,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實施後面的計劃。 亨利上前跨了幾步,很快就來到女子身後,但他沒選擇叫住對方,而是在她的身後撞了一下,跟著順利地用假摔的姿勢跌進了哥哥威廉的懷裡。一瞬間,亨利拽住了威廉的領口,兄弟倆同時跌倒在地。

亨利用只有他和威廉才能聽得見的聲音說:“我不想死。” 威廉什麼也沒說,他只是用腦瓜子頂住了亨利的腦門,那是一種長兄特有的鼓勵。 這招苦肉計果然奏效,之前的旅途裡威廉已經受夠了理查德的監護,他早就想找個機會接近自己的弟弟了。 從威廉的眼睛裡,亨利看到了令其滿意的答案,他離成功只差一步了,接下來只要想法子跟威廉交換身份就萬事大吉。 亨利了解哥哥,威廉不是個冷血動物,又何況哥哥還有一個承諾,他答應過父親要照顧好弟弟。 至於那位女士,她還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理查德立即把她的手腕向後反擰,把她推到了一邊,在理查德看來是這個女人故意推了亨利一把。車上的乘客不知所云地目睹這一切,在理查德帶走女人之後,警官拽起地上的亨利,把他拉回原來的位子。

警官單刀直入地發問:“她是誰?” 亨利搖搖頭沒有說話。 “這很奇怪。”霍姆斯更像是在自語,“她好像對你上車的事很不滿。如果她要殺你,決不會說那種話,她到底想怎樣?” 這時,已經進入四號車廂的理查德回過頭高聲對警官呼喊:“頭兒,是皮埃爾!” 話音剛落,那頭兒就傳來兩聲清脆的槍擊聲,接著是人群的騷亂,理查德重重地跌倒在地,尚未戴上手銬的女人趁亂往前飛奔。 霍姆斯摁住亨利的肩膀站起身向人群張望。兩名警察上前去探個究竟,警員擠過人群低頭看了一眼,一名高個子警員立即追擊皮埃爾,另一人臉色難看地跑回來。 “頭兒,理查德死了。” “見鬼!”霍姆斯怒火中燒地衝身後的手下說,“你們倆看著他,希金斯跟我來!”

警官和副手飛一般地往前奔跑,他們推開人群的時候,聽見了二號車廂傳來的連續槍擊聲,看起來皮埃爾已經和高個子警察交火了。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先是出現了神秘的女人,又不知從哪兒冒出了最大的嫌疑犯皮埃爾,這種事根本不在霍姆斯的控制範圍之內。當警官趕到二號車廂時,皮埃爾剛好拎著一個皮箱從打開的車門跳了出去。與此同時,那名高個警察也跟著跳出車門。 “不,別去!”霍姆斯還是慢了半拍,“希金斯,別愣在這兒趕快去幫忙!” 副手站在門邊,列車速度很快,但希金斯還是毫不猶豫地跳了車。 一名列車長模樣的人來到警官身邊。 “發生了什麼?” “警察。”霍姆斯拿出證件,亮出了身份,“有沒有見過一個白衣金發女子?”

“沒見過。”列車長木訥地看著地上的血跡,一秒之後怒火中燒地對霍姆斯說,“上帝啊,你執行公務也該通知我們一聲!” 霍姆斯完全不在意對方的指責,他繼續剛才的問題。 “那女人往這個方向跑的,你應該看見!” 說話間,火車進了一個山洞。頓時,整個列車的光線瞬間消失。 警官似乎想到了什麼,立即吼了一嗓子:“該死!” 下午3點28分,六號車廂內。 聽聞前面車廂死了人,這節車廂的乘客們也慌亂起來,列車進入山洞的一瞬間,看守亨利的警衛被瘋狂的乘客擠到了一邊。亨利的機會來了,他等的就是這一刻,他踩過人群來到威廉的位置。 威廉也站了起來,正當亨利要去拽哥哥的圍巾時,威廉卻主動把圍巾取下並套在了弟弟的脖子上。亨利突然語塞了,威廉把嘴湊到弟弟的耳邊快速說道:“警察去買圍巾的時候,我就想到了這一招。別替我擔心,回到小鎮我就公佈自己的身份,他們頂多判我幾年的監禁,這段時間艾米麗和孩子們就交給你了。” 威廉說完,重重地把弟弟推回了屬於自己的座位。幾秒鐘之後,火車離開山洞,光線從外面穿射進來,亨利低頭看見了插在胸口的白玫瑰,而威廉已經坐到了他的位置上,並露出了一絲微笑。亨利的計劃成功了,可是剎那間,他忽然有種心如刀絞的感覺。 大約半分鐘後,霍姆斯的那張大紅臉重新出現在車廂,他看著座位上的“亨利”,心裡踏實了許多。他開始回憶後面的路程,再過一會兒,列車還將進入一個山洞,但在那時他會牢牢地盯著身旁的“亨利”。 一位部下向警官發問:“頭兒,那女的呢?” “不知道,也許跳車了。”警官看著“亨利”,“兩個消息。好消息是要殺你的人跳了車,還有,我的一個部下死了,另外兩個生死不明。”霍姆斯帶著重重的喘息聲補上了一句,“理查德是為你而死的。” 威廉低頭不語,他從左邊的口袋掏出神父交給亨利的十字架,緊緊地捏住它。 乘客們還在議論剛才的槍擊事件,有些人和列車長提出了停車的提議,其他警員只得和乘客協商,列車不可能停下來,因為這會給市政局和鐵路公司造成巨大損失。車廂裡沒說話的人只有三個,莫科倫兄弟和警官,霍姆斯在心裡盤算著該如何寫本次事件的報告。 下午4點22分。 一號車廂引起了騷亂,警官沒再派人去湊熱鬧,倒是幾個好事的乘客從那裡回來了。 “又怎麼了?”一些乘客提出了這樣的問題。 “剛才經過這兒的漂亮妞死在了洗手間,胸口中了數槍。” 聽到這話,警官脫口而出:“活見鬼!” “長官,我去看看吧。”一名警員請示道。 “不,都待在這兒。”警官看著“亨利”,“事情不對勁,越來越不著邊際了。” 威廉單手摀著額頭,一副不想發表言論的樣子。 這個動作忽然觸動了霍姆斯的神經,警官條件反射般地抓住了威廉摀住腦門的左手,並放在鼻子下聞了聞,他這時才恍然大悟,但一切都太遲了。威廉是個左撇子,幾小時前他在站台吸過一支煙,現在左手還留有淡淡的煙味。 霍姆斯快速起身看了眼威廉原先的座位,真正的亨利也站起身,看起來他知道事情敗露,不得不選擇走位上策的計劃。 “站住!你這條改不了吃屎的狗!”霍姆斯推開威廉追了上去。 亨利閃身進入洗手間,從裡面鎖上門,卸下鐵質水箱上的蓋子,玩了命地用它去砸窗框,試圖尋找最後的生機。外面的霍姆斯拔出手槍對著門鎖快速開了一槍,接著用結實的身體用力去撞門,門一下就被撞開了。警官拽住亨利的褲腰,一把就把他摁在了地上。 把亨利銬上並推到座位的同時,一位警察也按照警官的吩咐將威廉帶進後面的廁所,兩位兄弟徹底失去了最後的機會。 亨利說道:“好吧,我認栽,但我想提醒你……” 警官脾氣火暴地打斷他:“你不配跟我談條件!” “聽我說,想殺我的人還在車上,我確信。還記得那封信嗎?上面寫的時間是3點30分至5點15分。3點半那會兒我逃過一劫,誰又會知道5點15分會發生什麼?” “那又怎樣?從現在起我不再管你的死活!” 亨利徹底沒轍了。 後面的時間裡,警官向列車長講述了所有的情況,至於突發狀況的起因,他表示會進行深入調查。這段時間裡,三個警員把理查德的屍體抬進貨廂,剩下的人都在為希金斯和高個子同事的下落擔憂。 霍姆斯則在思考著剛才的事情,那個神秘女人幹嗎要來找亨利?她又和皮埃爾有什麼關係?不,慢著,皮埃爾射出的第一發子彈擊中了理查德,然後有個兄弟追上去幫忙,並與皮埃爾交火,最後倉皇跳車。整個突發事件裡,他根本沒法去殺洗手間的女人。恐怕亨利是對的,車上還藏著另一個傢伙。 想到這裡,警官看了一眼時間,再過一分鐘就是5點10分了。火車會在5點25分左右停靠在奧羅拉車站,那是離芝加哥最近的一個車站了。 霍姆斯的眼睛直直地盯著錶盤上的秒針,秒針轉了一圈,分針準確地前進到10這個數字上。他抬頭看了看周圍,六號車廂並無異常。兩分鐘後,小推車販賣員又來了,車廂內還是沒有任何異常。 再看亨利,他扭頭望著窗外,顫抖得很厲害。 5點13分零57秒。 霍姆斯發現前面的車廂光線逐步變暗。頓時,不祥的預感侵襲警官全身。與此同時,他的余光瞥見了一樣東西,那是個黑色的玩意兒。 5點13分零59秒。 火車進入另一個山洞,車廂再度一片漆黑! “趴下!”霍姆斯高呼一聲,整個人往亨利的身體傾倒。 “趴趴”三聲槍響,警官感到右邊的肩膀一陣劇痛。 兩秒鐘過去了,車廂內滿是驚慌失措的乘客。霍姆斯高喊:“是那個賣報的,抓住他!” 警員全部挺身而出,追擊殺人兇手。當霍姆斯扭過頭查看亨利的情況時,發現莫科倫先生的腦門中了兩槍,亨利被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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