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先生知道兇手是誰,並且包庇了對方?” 下山途中,靜馬試著這麼問。仔細想想,正因為他認罪了,警方和美影才會相信整件事將就此落幕。登還被警方拘留著,美菜子她們大動作地要求警方釋放他,但登卻直到現在還堅稱自己就是兇手,不願答應獲釋。 “這個可能性很大,但問題在於認罪的時機。如果我在那時候做出正確的判斷,指出真兇,就算他想認罪也來不及吧?若他的目的是包庇真兇,應該要在更早的時機認罪才是。相反的,既然我的推理是錯誤的,就表示真兇並未受到懷疑,那他也只要否認就行了啊。” “確實是這樣沒錯呢。那麼,該不會是有人為了讓登先生脫罪而殺了秋菜吧?” 靜馬腦中浮現的是菜穗的臉。若是那個半發狂地抓住美影咆哮的菜穗,說不定有可能……然而,這想法也立刻遭到美影推翻。 “不可能。從毆打到斬首為止的手法都一模一樣,兇手絕對是同一個人。” “這樣啊。可是登先生又是怎麼得知真兇的呢?” 連美影都揪不出來的兇手,登是怎麼察覺的?靜馬怎樣也不認為登的頭腦會比美影更靈光。 “或許兇手從小社出來時被他撞見了吧。不是我自負,但光憑剩下的這些線索,不管是誰都不可能找出兒手的。” “結果,兇手為了設陷阱給你,到底做了多少偽裝工作啊?” “兇手做的偽裝應該有兩點,一點是故意用打火機燒神壇底部,另一點則是殺害夏菜後將里間的拉門打開。第一個偽裝是為了誤導我做出兇手是戴眼鏡吸煙者的結論,第二個偽裝則是誘導我做出小社中另有一人,兇手是穿了其他鞋子的推理。第一個偽裝姑且先不提,我猜第二個偽裝應該是臨時想出來的。當兇手殺害夏菜之後正想往外走時,看見地上積了雪,心知如果就這樣離開會留下腳印,所以在倉促之間想出了這樣的詭計。” “兇手的腦筋轉得也未免太快了吧,真可怕!” 靜馬不禁再次為之咋舌。 “那還用說嗎?你覺得我是那種會被泛泛的兇手玩弄在掌中,導致失去父親大人的人嗎!” 美影發出嚇人的怒吼。 沒錯、沒錯,就這樣繼續下去吧。靜馬握住美影的手。 “餵,你幹嘛!” 嘴裡雖然這麼喊著,美影卻不勉強甩開手,反而用纖細的手指回握了靜馬。 “那麼,真兇就是沒戴眼鏡又不吸煙的人嗎?” “沒那麼簡單啦。畢竟在發生下一起殺人案之前,這些偽裝就被識破的可能性相當高……只是,無法同時滿足眼鏡和香煙兩個條件的可能性也一樣很高。” 結果,幾乎所有人都符合條件了嗎……如此一來,事件又再次陷人迷霧之中。 “既然如此,只有想辦法從登先生嘴裡問出兇手的名字了。這樣應該是最快的方法吧。” 靜馬自暴自棄地這麼一說,美影便露出溫柔的笑容說: “他不可能說的吧。己經有兩個人被殺了,他一定是做好死刑的準備才頂罪的。會犧牲到這種程度的人,怎麼可能輕易供出真兇呢!再說,登先生也有可能是誤解,說不定他以為的那個人根本不是真兇。就像我推理失誤一樣,登先生也有可能對真兇的身分做出了錯誤判斷。現在至少要搞清楚,究竟是怎樣的契機,促使登先生情願認罪……” 美影突然停下腳步,靜馬收不住往前的勢子,放開了牽著美影的手。 “或許,契機就出在我身上。” “怎麼了嗎?” 美影卻不回答,只是用水晶眼眸一直凝望著天空。聽起來雖然很像悖論,但沒有答案的時候就是有答案的時候;靜馬確信,美影已經看到光明了。 “去找菜穗小姐吧。” 這次美影主動伸手抓住靜馬的手,拉著他急急走回山路上。靜馬費了好大一番工夫,才穩住腳步不跌跤。 “菜穗小姐,我有些事想請教你。” 看到美影時,菜穗嚇了一跳。靜馬想起前天早上背著美影下山時,她看見憔悴虛弱的美影時嗤之以鼻的模樣,她大概做夢也沒想到才不過兩天,美影就恢復了吧! “幹嘛啊,又開始玩偵探家家酒了嗎?先是讓我爸蒙冤,接著又害秋菜被殺死,怎麼,你還沒學到教訓嗎?” 或許是太驚訝了,菜穗的挖苦顯得有點疲軟無力,也無法斷然將兩人拒於門外,就這樣讓他們進了房裡。 “其實,正是關於登先生的事。” “什麼?你還想把嫌疑推到我爸身上嗎?很可惜,因為你的緣故害我爸被逮捕,所以剛好只有他有不在場證明呢。” “這件事我會擇日好好賠罪,但今天我想問的是另外一件事:菜穗小姐,你知道為什麼登先生要自己認罪嗎?” “這種事我怎麼可能知道,不就是被你逼的嗎?” “某種意義上,他確實是被逼得不得不這麼做,不過,卻和你想的情況不大一樣。” “什麼意思?” 菜穗不耐地詰問,音量也提高了。 “我第一次造訪你房間時,房裡非常冷,簡直就像剛換過氣一樣,而且也像現在這樣,房裡飄散著過量的香氣。菜穗小姐,你應該是瞞著家人抽菸吧?” 美影的指摘似乎說中了。 “……那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尖聲反駁的菜穗顯得很狼狽。 美影滿足地點點頭,囑始按照順序說明為何推理的結果兇手會是登。 “兇手是戴眼鏡又吸煙,同時使用右側鞋櫃的人。登先生應該知道你抽煙的事吧。而且,他可能也知道事件當天夜裡你離開這裡到外面去的事。剩下的兩人之中,對登先生而言,既然自己不是兇手,那剩下的另一個人就是你了。” 隨著美影的推理,菜穗的臉色愈發鐵青。當美影說完時,她馬上拍著一旁的桌子大喊: “你的意思該不會是想說我是兇手吧!” “在剛才看過古社之前我是懷疑你的,不過現在我想可以相信你的不在場證明。” 聽了這句話,菜穗似乎放心了,表情也較為和緩,老實招認道: “沒錯,我抽煙。因為我媽囉唆著說什麼不准抽煙,所以我沒告訴任何人這件事。她或許是以為我還有可能當上須輕大人吧……可是,沒想到我父親是因為這件事……為了包庇我才……” “警察那邊由我來說明。我想登先生知道之後,應該也會改變說詞才對吧。” “別以為我會跟你道謝喔。” 或許是豁出去了,菜穗從抽屜裡取出並點燃了香煙。細細的薄荷煙發出甜甜的香氣,飄散到靜馬身邊。 “那倒是不需要,畢竟是我推理失誤在先。” “沒錯,你說得對。不過面對這個把你耍得團團轉的兇手,你真的能抓得到對方嗎?” 或許是抽了煙鎮定下來的緣故吧,菜穗也恢復了平日沈穩的語氣。 “要是不能抓到的話,春菜她們會死不瞑目的。” 說罷,美影便挽著靜馬的手臂,向菜穗示意要告辭。敏鋭的菜穗似乎看出了什麼,對靜馬投以意有所指的眼神說: “你們兩個什麼時候感情變得這麼好啦?” “無意義又毫無根據的打探是不公平的喔。” 像戴上一張鐵面具似的美影,面不改色地丟下這句話,推著靜馬的背催促他快離開。 因為力道實在太大了,靜馬差一點就撞上門。 “岩倉先生,真巧呢,我正想去找你。” 回到別館時,兩人剛好遇到岩倉從一樓的房間走出來。 “哎呀,你恢復精神啦?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找我有什麼事嗎?” 穿著毛衣的岩倉,臉上帶著笑容走近。和菜穗不一樣,對美影的迅速復原,他似乎一點也不訝異。 “是關於傳說,有些事想請教。不過在那之前,你覺得下任須輕大人會是誰呢?果然還是會由紗菜子小姐來繼承嗎?” “是啊,而我或許會成為紗菜子小姐的夫婿喔。不過,在那之前,紗菜子小姐是否有意願成為須輕大人是很重要的。過去雖然不能說這種任性的話,但畢竟時代不一樣了。” 岩倉似乎也聽說紗菜子打算考大學的事了。 “如果紗菜子小姐拒絕的話,就會由菜穗小姐繼承囉?” “應該是這樣吧。菜穗小姐至今從未修行過,但狀況特殊,應該會開此特例。只是,人家對我這種弱不禁風的白面書生大概沒興趣吧,她喜歡的是更結實精壯的類型……再說,依照美菜子夫人的作風,也大有可能為她安排新的對象;到時候,這裡就沒我的事了。” 從岩倉話中有話的說法聽來,他似乎也對菜穗和伸生的關係略知一二。不過,作為女婿候選人,只要須輕大人一被殺害,未來的妻子就必須換人,毫無選擇餘地的岩倉還真令人同情。 “啊,別站著說話了,不如到我書房來吧?手邊有資料也比較好說明。” “那就麻煩你了。還有,這次請別那麼客氣了。” “是我上次泡的茶不好喝嗎?” 岩倉半開玩笑地偏著頭說。 “不,茶很好喝;但今天為了早點解決事件,希望能長話短說。” “原來是不想浪費時間啊。既然如此,那就沒辦法了。” 岩倉一臉遺憾地轉身走向書房,後面跟著美影,然後才是靜馬。美影回頭說: “靜馬,你可以先離開嗎?我接下來要問的問題,以岩倉先生的立場來說,答案會有點難以啟齒。” “是怎樣的問題啊,聽起來好像有點恐怖呢!” 瞥了一眼苦笑的岩倉,靜馬說: “知道了。那我在房間等你。” 靜馬乖乖地上了二樓,沒有被逼著離開的感覺。 回到冷得徹骨的房間裡,靜馬為了打發時間而打開了電視,然而卻一直靜不下心來,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竟然在抖腳。電視上是個搞笑藝人正在笑談自己的失敗經驗,靜馬卻一點都笑不出來。抽過煙後還是沒有改善,反而更焦慮不安了。就算躺下來,卻連天花板接縫發出的雜音都令他感到不耐。 現在,美影正在下面的房間里和岩倉兩人獨處……過了三十分鐘後,靜馬才終於察覺,自己這一切舉動的原因都是出於嫉妒。 美影……原本為了捨棄一切、甚至連性命也一起拋棄而來到這裡的自己,竟然就這樣把自己困進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大牢籠裡。 和美影發生了關係。這樣真的好嗎……靜馬苦惱著,但並不後悔。 只是,自己是殺人兇手之子;而且,還是個弒父的男人。儘管當時的她因為失去了父親而非常脆弱,但像自己這樣的人,和未來將以偵探身分活躍舞台的美少女結合,真的好嗎?自己會不會在她本應充滿光明的未來之中,落下一個污點呢? 只是,靜馬心想,美影說不定早就察覺自己弒父的事了。他也曾想過,是否昨夜的美影只是一時意亂情迷,若真如此,今早起來,她應該會用截然不同的態度面對自己吧!然而,從此刻美影的態度看來,她似乎是願意接受自己的。 靜馬雖然對美影說“我會成為你的支柱”不過相反地,或許美影的存在才是支撐著自己活下去的力量吧? 只要有美影在,我就能活下去。 再多活久一點吧……靜馬第一次有了這樣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