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活屍之死

第32章 第三十章死者的說法

活屍之死 山口雅也 8298 2018-03-15
“我從剛剛就想說了,可是長官一直覺得我很煩,我才會延誤報告——” 尋找哈斯博士的葛林來到經理辦公室時,福克斯正要開始解釋。聽了這話的崔西筋疲力盡地癱在沙發里,跟坐在桌子後面的死人沒有兩樣。不安福克斯一邊偷瞄上司的反應,一邊報告。 “就在警官叫我來這兒之前,我們剛逮捕到了萬聖節女高中生命案的兇手。犯人就是我們警署的警員古德曼。就是去年剛從紐澤西州搬來,被錄用的近視眼古德曼啊!據說古德曼在越南受到相當大的精神創傷,患有殺戮妄想症。也不知道他的病除了越南的事以外是否還有其他原因……進我們署里之前,他應該也有住院一段期間吧?不過他隱瞞得很好。說到破案的經過——他的私用車被街上的小混混給偷了,不巧那幫混混在艾摩斯街發生了車禍。當時,車子的後車箱開了,用塑膠墊包住的女高中生遺體從裡面掉了出來。萬聖節當天古德曼沒有值班,他在開車經過案發現場時,看見了被害的女高中生,就乘機把她給擄走了。呃,雖然警方事後立刻拉起了封鎖線,但不管怎麼說他也是同事嘛!所以就打聲招呼:'嗨!怎麼樣?'——'累死人了,下班後來喝一杯吧'就讓他過去了,如長官剛才所言,他可說是搜查的盲點——”

崔西對福克斯的話全無反應,依舊癱倒在沙發里。 “……於是,我們去古德曼的家裡搜索,挖開後院,結果就找到了之前失踪的三人的遺體。唉!現在署裡吵得是天翻地覆,署長都快要瘋了。啊!對了,署長還交代我說,如果碰到長官,要我向你問柯林斯醫生的電話——” 崔西宛如要復活的死人那樣,身體抽搐地站起身來,接著他破口大罵: ““……柯林斯醫生已經打算當我的專屬醫生了,媽的!犯人竟然是警察?這種鬼話你也信?那、那個火葬申請書怎麼解釋?派車單呢?詹姆士開著靈車載著沒有要下葬的老太婆遺體在街上四處逛又是怎麼回事?還有,那個證據呢?在詹姆士家裡的面罩又作何解釋? ” 福克斯不知該怎麼回答。 “火葬申請書和派車單的事我不知道啦!不過,那個女高中生裝扮成的面罩殺人魔的事倒是弄清楚了。照片上雖然看不到,不過,她那天戴的其實不是真正的面罩,而是用紙箱裁剪後做成的面具。那面具和遺體一起掉了出來,警官在詹姆士家裡發現的應該是如假包換的面罩吧?”

崔西再也說不出話來了,再度癱進沙發里。然後,也許是要將這一切交代清楚吧?桌子後面的屍體開始動了過來。 死了的詹姆士好像觸電似的,身體抽動了兩、三下。然後他睜開雙眼,一臉錯愕地看著擠在房裡的人。 看著這一切的崔西對自己一點都不吃驚的反應反而感到驚訝,自己已經習慣死人復活了。感覺已經麻木了。人類不斷適應一切,延續存活了幾千年,現在連崔西對這個死人頻頻復活的世界也開始適應了。 “呃,我怎麼了?我死了嗎?”死人開口說出每個死者必說的經典台詞。 哈斯博士也熟練地測了測脈搏,查了查瞳孔對光的反應,然後懇切細心地說明他死到什麼程度。在耐著性子等待死者理解、接受、心情平復下來後,哈斯博士問道:“這是誰做的?”

詹姆士充滿恨意地說:“不知道。我坐在椅子上,窗戶突然打開,有人跳了進來,從後面朝我頭上敲下去,速度太快了,我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是誰。” “你想會是誰殺了你?” “……這個嘛,我不知道。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我也——”這時他突然想到,“對了,你們大家為什麼都擠在這個房間裡?” 陷在沙發里的崔西有氣無力地說:“我們正在告發你殺死約翰和犯下連續少女兇殺案,證據也都有了。你沒聽到啊……” 講這話的崔西因為覺得丟臉,語尾幾近顫抖。但詹姆士卻毫不留情地說道:“對不起,我剛剛死掉了,完全沒聽到,不好意思,可否請你從頭再講一次?” 崔西像個任性的孩子般搖頭拒絕。哈斯博士和福克斯面面相覷,看來是無法指望崔西了,哈斯博士只好把剛才房裡的對話重說一遍。

全部都說完後,這次換死者對崔西的說法提出反駁了,這是崔西最害怕也最討厭的事。 ——還是逃不過死人的羞辱啊…… 崔西沒有辦法像約伯一樣把這當成是神對自己的試煉。然而,無情的詹姆士還是開始說話: “什麼密室,真是無聊!又不是偵探小說。那天晚上,'升天閣'的窗戶並沒有上鎖。那以天——” “等一下,”崔西著急了,“你說了'升天閣'的窗戶——你果然有在現場?先不管女性失踪案件,約翰的死果然和你脫不了關係!” “你才要等一下咧,我現在照順序一個一個講。”詹姆士勸阻崔西,實在不知道現在誰才是偵探。 “總之,那天六點左右,我因為要準備隔天法林頓的葬禮,所以進入了'升天閣'。當時為了通風,我把窗戶打開,一不留神就忘了再將它鎖上。員工進行門戶檢查是在行點左右的事,窗戶是在那之後打開的,所以那裡並非密閉狀態,是你自己硬要往那個方向想。”

崔西擠出最後一絲力氣捍衛自己的論點。 “可是約翰的屍體被發現之後。福克斯有馬上查了一下,'升天閣'的窗戶的確是上鎖的。這點你如何解釋?是你幹的吧?那時你其實還在西廂吧?那你為什麼要堵住自己的退路呢?” “我怎麼知道?又不是我幹的。說到這個,我要從那房間逃出來的時候,還因為窗戶被鎖上而大吃一驚呢!” “那窗戶是約翰鎖上的。” 葛林突然插話進來,崔西和詹姆士都訝異地看著他。葛林連忙說:“好了,這事我待會兒再解釋,你們接著說。”詹姆士聳聳肩膀繼續往下說:“既然法蘭西斯都這麼說了,那也不無可能。我可不知道約翰的行動。總之,在傍晚把'升天閣'的窗戶打開是個偶然,我沒有想到之後會派上那樣的用場。晚餐後,約翰說會在經理辦公室待一整個晚上,我就想到'升天閣'的窗戶沒有上鎖的事,心想:好極了!那天晚餐前,約翰就已經開口要我離開墓園了。所以為了當天晚上的某個目的,我在約翰的酒裡下了安眠藥。”

“你說的那個目的——”崔西正想發問,卻被哈斯博士的聲音給蓋過去了。 “——那個摻有安眠藥的酒,剩下的一半被冒失鬼哈定喝了,所以他才會在回程的車子裡呼呼大睡?” “是的,哈定突然把酒搶去暍的時候,我也很著急,不過因為加的藥量夠,所以我估計已經喝了一半的約翰也會被迷昏才對。 “然後,因為大廳有龐西亞守著,所以在十點前我從殯儀館的後門繞到兩廂,從窗戶進入'升天閣'。接著我就躲在停柩室的長椅後方,等待機會下手。令我訝異的是,艾汀小姐竟然把棺材推進了'升天閣'裡。這實在出乎我意料之外。雖然在遺體處理室的佈告欄上寫了將遺體搬入,但我沒直接指示她要這麼做,我覺得她根本是多此一舉。”

“把棺材搬進去是多此一舉……”崔西的推論正轟隆隆地開始瓦解。 “是啊!”詹姆士不靈活地聳了聳肩膀。 “不過,我立刻想到可以利用這個突發事件。畢竟,現在是死人復活的怪異現象頻頻發生的時候。於是我把歐布萊恩的手偷偷藏進了罩衫的口袋裡——” “那棺材裡裝的果然只有頭和手而已?” “嗯,你問我的時候,我說威廉將歐布萊恩的屍體從棺材裡偷走是騙你的,那其實是我做的。而且只有頭和手而已。只要有這兩樣東西,之後就可以像你說的那樣,用簡易壽衣和填充物偽裝成氣派的法林頓遺體了。要騙南賀那種人,這樣就足夠了。歐布萊恩的身體,我留在原本的棺材里送了回去。我怕參加葬禮的人在抬棺的時候會因為重量太輕而察覺不對勁。另外,因為威廉不知道這件事,所以當約翰被殺,他懷疑到我頭上時,我也跟他說大概是歐布萊恩的屍體復活,逃出去了吧?他完全相信,還很害怕呢!

“來到西廂走廊的我正猶豫著該不該進入辦公室,卻在這時,我聽到有人走動的聲音,所以才在'黃金寢宮'和'升天閣'兩頭轉來轉去。雖然我沒發現,但當時我和約翰兩人似乎是玩起捉迷藏了。我完全不知道這一切都被監視器拍下來了。就在追逐之間,我心想無論如何都要達到目的,於是,我進入了經理辦公室。” 崔西從沙發里探出身子問道:“你說的目的,就是把約翰殺死吧?” 詹姆士不悅地說:“我?殺死約翰?開什麼玩笑!我沒殺他。約翰雖然惹人討厭,但我還不想成為殺人犯。我的目的是——笑笑!” “笑笑……?”在場的人異口同聲地說。 “沒錯,就是笑笑,約翰心愛的波斯貓。我無論如何一定要把它抓來、撕開、放火燒掉、讓它化成灰。這股衝動連我自己都克制不了。可是,約翰老是將那隻貓裝在籃子裡帶進帶出的,從不離身。連躲在旅館裡時也一樣。我一直在找機會下手,但……然後,那天晚上我終於忍不住了,我下定決心,要把貓搶過來。不過,我實在討厭爭執吵鬧的場面,所以才會在約翰的酒裡下藥,為了不讓人認出來,經過再三考慮,我戴上面罩潛入辦公室裡面……”

“等一下,你的目標不是約翰,而是笑笑?”崔西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快哭了。 詹姆士露出“你不是之前已經問過了嗎?”的表情瞥了崔西一眼,說道: “我就是討厭貓,不行嗎?因為我們有一段時間都不在家,所以我不知道約翰變得那麼愛貓。這對我來說是不可饒恕的,我不原諒貓——絕不!” 詹姆士的語氣中帶著難以理解的偏執。畏於他的氣勢,崔西識趣地閉上嘴巴,死者激動地繼續往下說: “於是我進了辦公室。沒看到吃了安眠藥、照理說應該躺在那裡呼呼大睡的約翰,讓我覺得很奇怪。但目標就在眼前,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我讓笑笑聞了哥羅芳,把它塞進連帽罩衫的口袋裡,接著從保險箱裡取出現金。我故佈疑陣,想著當約翰回來時,會以為是小偷把貓給怎麼了。因為約翰在調查火葬申請書和派車單時,知道了我開著靈車在街上捉野貓的事。雖然他問我時我矢口否認,但愛貓成癡的約翰還是硬賴我是變態,說要把我趕出墓園……”

崔西聽了詹姆士的話,想起之前有個老婦人來署里報案說她養的貓失踪了,當時同事威爾遜還以為又是宗人口失踪案而吃了一驚。的確,這幾個月以來,大理石鎮上也經常發生貓咪失踪案件。 “大家都忙得要死了,還乾這種事來搗亂……”崔西仰望著天花板咒罵。 “保險箱上的歐布萊恩的指紋,也是你留下的?”這次輪到哈斯博士發問。 “沒錯。那時我是一時興起。我想,如果在保險箱上留下不明的指紋,萬一進入搜查階段,也可以混淆視聽呀!我拿死人的手指頭去沾自己臉上的油,然後抓著手指往保險箱按去……” “是嘛?原來如此,死人不會出汗也不會分泌油脂,就算歐布萊恩真的複活了,可以四處走動,也不會留下那麼清楚的指紋。你這樣做,反而讓我們不得不懷疑這背後有活人在搞鬼。” 連詹姆士都極為贊同地點了點頭,“博士,虧我成天都在處理遺體,竟然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當時,我一心只想隱瞞自己做過的事——算了,總之,我做完案後,就回'升天閣'躲在法林頓的棺材裡,躲過福克斯刑警的搜查。後來,我將歐布萊恩的頭、手和貓用簡易壽衣包著攬在腋下,開鎖逃了出去。那時我還在想是不是刑警把窗戶給鎖上了呢!就如你剛才所講的,我把那包東西暫時塞進那輛靈車的棺材裡了。放好後,我再回去西廂打探情況,就看到大家吵成一團了。我也很驚訝呢!而且,約翰竟然開著那輛藏了我許多秘密的靈車逃了出去。” 就連福克斯的語調也變得不耐煩了起來。 “那在十字路口咖啡館的火災現場挨著比爾老爹被火燒死的貓,不是他飼養的忠貓,而是從棺材裡被拋出去的笑笑囉?” “哼,活該,最好每隻貓都被燒死變成灰!” “為什麼你這麼恨貓啊?”哈斯博士問了在場的每個人都想知道的問題。 詹姆士躊躇了一下,還是開口了。 “這件事我原本不想講的,不過,既然我人已經死了,一切也無所謂了。在現場的法蘭西斯好像也在積極調查我的過去。赤夏有跟我說喲,她還把閣樓房間里杰森留下的札記念給我聽呢!也罷,法蘭西斯,關於我們兄弟在六歲那年的萬聖節發生的事,傑森是怎麼寫的?你就說給大家聽聽吧!”葛林照著詹姆士的指示,說出了傑森札記裡記載的萬聖節事件,講到最後,他問詹姆士: “當時從灌木叢裡跑出什麼的那段也要說嗎?” 詹姆士恨恨地答道: “那一段還是讓我來說吧,那個東西……是山貓。它是從來鎮上表演的山野馬戲團裡逃出來的,在墓園裡迷了路。”聲音逐漸顫抖了起來。 “它朝著我被傑森塗上肉汁的下腹部重要部位咬了下去,把它給咬斷了……” 在場的人因為都是男性,所以每個人都感同身受地發出同情的呻吟。 “……從那天起,我就變成了一具活屍,缺乏那方面的能力,就等於不配當個男人,不配當個人。我再也無法生兒育女了。所謂'活著'的定義,也包括擁有讓生命繁衍下去的生殖能力。然而如果我死了,生命到我這一代就斷了——這和活屍有什麼不同?這件事成為我心裡的沉重負擔,是在青春期之後。女友安妮塔·摩根一知道我的缺陷,就立刻離我而去,投向杰森的懷抱。偏偏我的悲劇正是傑森造成的,不過,我並沒有恨他。傑森對我的事也很自責,他從事神職,後來還患了精神病。 “我拼命壓抑自己對傑森的恨意,然後在不知不覺中,我開始喜歡凝視'死亡'。'生'那種吵吵嚷嚷的生殖過程以及不斷反覆的增殖是醜陋的。相形之下,看著維持自然界平衡狀態的'死'更能令我心靈平靜得多。因此我選擇了遺體化妝師的工作,也去了越南…… “可是,壓抑在內心的情緒卻不斷地膨脹,開始爆發尋找宣洩的出口。我不只看著死亡,更積極地追求死亡。是貓害我變成這樣的,我要它們全部死絕。我這種殺貓的衝動從在西岸時就變得無法克制,回來後還是一樣。然而,我死都不願讓人知道這屈辱的秘密。我仔細擬定偽裝計劃,開著靈車獵捕貓只。誰知上個禮拜,約翰竟買了一隻我最討厭的貓回家,他也該為我的悲劇負部分責任,我竟全忘了。這實在不可原諒。我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將約翰的愛貓搶過來…… “不過我發誓,我沒有殺約翰。我要報復的對像是貓。再說,現在死人都一一複活了,殺人不是件很愚蠢的事嗎?我也許會殺讓我成為笑柄的貓,但殺人門都沒有……” 詹姆士說完,用兩手遮住臉,趴在桌上。這個動作讓他後腦勺裂開的大傷口清楚可見。人生閱歷較少的福克斯表面上雖然對他寄予同情,但其實他心裡只覺得這是個麻煩的神經病。不過,崔西的反應就不同了。自己也充滿苦惱的疲累警官很明顯地被感動了。崔西走近詹姆士身旁,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說:“……原來是這樣,你也夠辛苦的了。我也是一堆苦無處訴。那種心情我很了解呀——看在我們共有柯林斯醫生這位朋友的分上,怎麼樣?下次讓我請你喝一杯,我們好好聊聊。” 詹姆士訝異地抬起頭來,眼裡透著感動的光芒。然而就在這時候,得意忘形的崔西不小心說錯了話。 “煩惱的事我也有呀,只要是人,就得背負著煩惱過活。所以啊,你也要坦然接受自己的痛苦,更積極地活下去才是!沒錯,要雄赳赳、氣昂昂地活著——啊,不對,不好意思,你已經死掉了……” 詹姆士頓時又將自己的臉埋進桌子裡,充滿絕望似的拼命搖頭。 接著,崔西和福克斯拼了命地遊說詹姆士。這要是普通的殺人案件,只要叫法醫來驗屍就沒事了,但現在情況變得更為棘手。他們必須說服不肯配合的被害人,想辦法將他送往醫學中心。 崔西和福克斯努力將詹姆士推進醫學中心派來的車子裡。這期間,葛林和哈斯博士繼續只有他們兩人的對話。 從旁聽到詹姆士說話的葛林,補足了拼圖中必要的缺塊,還將多餘的圓塊排除,拼圖終於大功告成了。他一邊展示拼圖給哈斯博士看,一邊和他仔細推敲起真相。其中兩、三個模糊不清的地方也在博士的幫助下有了斬獲。老博士雖然不敢相信死亡的業餘偵探真的把拼圖完成了,卻也提不出什麼異議來。討論結束後,他的臉上浮現了不安。 “原來如此,如果這就是事情的真相,那莫妮卡就有危險了。我們現在得趕去巴利科恩大宅……” 死者低頭看著腳邊。諾曼倒下了,他是被打昏的。 死者並不想殺死諾曼,只是不想他來打擾而已。就這樣讓他在地板上稍稍休息一下吧! 死者訝異自己的腕力竟如此之強。要是在世的時候,他大概打不過諾曼吧?他現在的力氣不是由自己的肌肉生成的。而是即使肉體或生理已死也依然存續的靈魂超能力,讓他的手腳動起來。 死者重新審視自己揮向諾曼的拳頭。指關節皮膚都裂開了。可是,他一點也不覺得痛。 死者跨過諾曼,抬頭看向眼前的階梯,目標是二樓莫妮卡的房間。趁現在其他人都不在,機不可失。 死者再次展開行動。 葛林走上坡道,再度眺望巴利科恩大宅,浮在黑夜中的大宅影像喚起了他的記憶。這建築物以前好像曾在哪裡看過,葛林心想,是恐怖的老電影裡,和母親一起經營汽車旅館的那個神經病男人住的家吧?還是封面已經破爛不堪的那部查理·亞當斯的漫畫裡出現過的家?或許就像史邁利爺爺所說的,這只是一百年前某位早天的少年不斷重複的記憶片段? 然而,巴利科恩大宅只是不解風情地矗立在那裡。獨特的寡婦台和彷彿要刺破夜幕的梁飾,一直默默地守護著眼下在墓地長眠的死者的過往,以及活著的人們的當下。不過,葛林現在對這棟大宅有了新的記憶。接下來,他將在這棟大宅里敘述這幾天發生的曲折離奇的事件真相,也將在這裡把錯綜複雜的生死敵弄清楚。 巴利科恩家的大門門站了四個人——除了葛林和哈斯博士之外,崔西和福克斯也跟來了。葛林因為還沒找到可以印證自己說法的物證,所以還未對他們說出真相。不過,不管怎麼說,莫妮卡的處境令人擔憂,所以他還是要求兩名探員隨行。 葛林剛把手放在巴利科恩家大門的把手上。門就從裡面自動打開了,出現的是伊莎貝拉蒼白的臉孔。 “諾曼昏倒了,我才剛回到家,就看見諾曼倒在地上,樓上半個人也沒有,我正要到殯儀館去找人過來……” 一行人和伊莎貝拉一起進入屋內,走向倒臥在地的諾曼。眾人扶他起來躺在沙發上,哈斯博士幫忙檢查傷勢。 “雖然腫了個包,但應該沒有大礙。讓他躺一下,很快就會醒過來的。” 接著,哈斯博士向葛林使了個眼色。不好的預感——死者終於展開行動了,哈斯博士以非常緊張的神情說道:“去看莫妮卡!” 一行人跑上二樓,衝到莫妮卡的房門口。葛林敲了敲房間的門,裡面意外傳來爽朗的聲音。 “門沒有鎖,請進!”打開房門,里間的臥室裡,坐在輪椅上的莫妮卡笑容可掬地迎接他們。 ——她的身旁站了一個死人。 “約翰……”跟在大家後面進來的伊莎貝拉呻吟般地說道。莫妮卡的臉上依舊掛著笑容,她環視眾人後說道:“現在約翰要帶我去一個很棒的地方喲!” “不是的,莫妮卡,你別跟約翰去,約翰會把你……”葛林話講到一半就被死人打斷了。 “吵死了,法蘭西斯!”約翰用非常沙啞的聲音說:“你們不知道啦!別搗亂。” 約翰的臉扭曲變形。大概是在車禍時被火燒傷了吧!他蒼白的臉有半邊呈現紫紅色。頭頂上當然是沒有毛髮了,眼鏡也好像掉在什麼地方,凸出來的眼球就像是壞掉的蛋那樣又濁又乾。 葛林擺出防備的姿勢,說道:“約翰,你是想去火葬爐吧?” “火葬?”對這兩個字很敏感的莫妮卡看著約翰。 “去哪兒隨我高興。這是我的使命,反正我一定要帶莫妮卡……” 約翰把莫妮卡叢輪椅上扶起來,反手推開窗戶。 “住手!” 就在葛林要跨步向前的時候,房間右邊的衣帽間突然被打開,裡面猛然衝出一道人影。是另一名死者,那人撲向約翰,想讓約翰放開莫妮卡的手。伊莎貝拉發出淒厲的叫聲,一行人衝入了臥室。 不過就在下一瞬間,一切馬上就結束了。約翰因為被街上前來的死者用力碰撞,重心不穩,一個踉蹌就一頭撞上了沒推開的窗戶。玻璃碎裂的聲音,還有淒厲的尖叫聲,隨著一切戛然而止,約翰動也不動了。他還插著海狸刀的背朝向這頭,樣子就像是吊在絞刑台上的犯人那樣,頭插在窗櫺裡。他的頭被留在窗櫺上的尖細玻璃片給刺穿了。莫妮卡一臉茫然地站在原地,待事情平息後,她用自己的腳,一步、兩步地走向救了自己的死者,開口說道: “史邁利,你突然衝出來跟兒子打架,這樣不好哦!” 史邁利聽了莫妮卡的話,順從地點點頭,溫柔地扶她坐回輪椅上。然後他轉頭對著衣帽間說:“赤夏,可以了,你也出來吧!” 撥開衣帽間裡塞得滿滿的衣服,赤夏出現了,她跑到葛林身邊說道:“我從教堂回去的時候,被史邁利爺爺叫住了。躲在教堂石棺裡的人就是史邁利爺爺。” 史邁利自己接著往下說:“是呀,死人要藏起來,我想墓地是最好的所在。我一直在傑森的棺材裡躲著。約翰躲藏的地方大概也是這類的場所吧?墓園的某處——墳墓、或是停屍間,一定是這種很適合死人的地方。” “餵!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拜託,有誰可以解釋一下?”崔西語帶哽咽地懇求道。苦惱的警官靠著福克斯的身體,勉勉強強地站著,他的臉色比死人還差。現在正用熟練的姿勢按著自己的胃。史邁利完全不理會崔西,轉身向葛林說: “我聽赤夏說你已經找出真相了?” 葛林默默地點了點頭。 “所以你帶警察來,是為了要在這裡揭發一切嗎?” “不,不是的。我是想如果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那莫妮卡就有危險了,所以才到這裡來。還有,爺爺,有件事我要先跟你說。” “什麼事?” “剛才詹姆士被殺了,他的頭被人從後面敲破了。” 史邁利驚訝地挑起一邊的眉毛。 “是真的嗎?” “是真的。在此之前,我還不確定是否該說出真相,但事到如今,似乎非全盤托出不可了。” 史邁利的肩膀垂了下來,一陣沉默後,他終於抬起頭來說道:“是呀!也許一切都結束了。其實我也是為了這個才來的。這種愚蠢又無謂的紛擾已經太多了,如果活著的人想知道真相的話也無妨。隨你高興好了。對死了的我們來說,這些都已經無關緊要了……” ——是呀,也許對死了的我們而言,這些都已經沒有關係了。葛林在心小低語道。不過,正因為如此,才更該把事情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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