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活屍之死

第21章 第十九章深夜的靈車競賽

活屍之死 山口雅也 7736 2018-03-15
此刻“黃金寢宮”的休息室,簡直就像是杜莎夫人蠟像館。 兩個女人——海倫和伊莎貝拉繼續維持扭打在一起的姿勢,一動也不敢動,她們兩人後面的兩個男人——詹姆士和崔西站得直挺挺的,至於其他人則遠遠圍著他們,猛吞口水。大家的視線全集中在伊莎貝拉身後的死者身上。扭過脖子往後面看的伊莎貝拉全身僵硬,就這麼跟死者大眼瞪小眼,用力吞了口口水後,她終於說出了一句話: “——約翰,是你嗎……?” 死者對這句話很有反應,改變了身體的方向,插在他背後那把短劍的劍柄因而暴露在眾人的面前。這下又是一片騷動。崔西心想這個時候自己應該跳出來說些什麼,才不辱專業執法人員的使命,於是他戰戰兢兢地開口了。 “你、你,是人還是鬼?”老實說,這個問題很蠢,不過當時在休息室裡的人沒有人這樣想——除了死者之外。那名死者說話了。

“你說我是什麼,我就是什麼。倒是……你是誰啊?” 這已經是崔西第三次被質問是誰了。不過這次情況特別不同,他竟然要向死人報上自己的名號?安分了一整天的胃又開始作怪了。 “我是大理石鎮警署的崔西警官……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死者的表情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他急忙轉頭看向自己的背。他背上那截劍柄是那麼的凸出,就算用這種姿勢,肯定也能看得一清二楚。確認過背部的情況後,死者聳了聳肩,說道: “看情形,是那樣沒錯。這東西刺得那麼深,我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接下來該說什麼?該問什麼?崔西混亂的腦袋裡冒出了幾百句台詞,卻沒有一句派得上用場。警校裡可沒有教過該怎麼偵訊死人啊!就在崔西警官騎虎難下、進退維谷的時候,海倫又開始歇斯底里了。

“約翰,你被人殺死了。是被伊莎貝拉殺死的!你懂不懂?嗯?” 似乎在見到死者之前,海倫就已陷入歇斯底里的狀態。她一邊發出高亢、刺耳的笑聲,一邊毫不畏懼地指控伊莎貝拉。死者似乎被她那股氣勢嚇到了,鏡片後面的眼睛眨了又眨,一臉茫然。崔西想,要拿回主導權就只有趁現在了,於是他朝死者跨近了一步。 “巴利科恩先生,你真的是被希姆庫斯小姐殺死的嗎?” 死者整個人跳了起來,好像被針刺到了屁股(話說他的背已經被更厲害的東西刺到了),他顯得非常抓狂。 “什麼?!你說伊莎貝拉?荒謬!不是她。”然後他指著崔西的鼻子。 “虧你是個警官還說出這麼沒大腦的話,難不成你想嫁禍給依莎貝拉?” 崔西胃壁的數千個細胞好像一下子全死掉了。為什麼我得在這裡讓死人指責我沒大腦呢?雖然他覺得無地自容,卻仍堅持要做好自己的工作。

“可是,巴利科恩先生,希姆庫斯小姐拿短劍過來的時候是十點半左右。在那之後,除了她以外,沒有任何人來過這裡。然後,你的懷錶也是在十點半左右停的,那隻懷錶不是你跟兇手拉扯時摔壞的嗎?” “懷錶?” 死者似乎這才想到自己身上有這麼個東西,他把從背心口袋裡掉出來的懷錶撿起來,看了看。 “——沒、沒錯,懷錶確實是在我反抗時摔壞的。不過,兇手並不是伊莎貝拉。” 死者從口袋把鏈條的鉤子拔開,解下懷錶。放在旁邊的小桌子上,轉身面對伊莎貝拉。 “短劍是你拿來的嗎?” 伊莎貝拉的精神已經瀕臨極限。她一邊抽泣,一邊以顫抖的聲音說道: “是啊……因為是你交代的……可是我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求求你,告訴他們,不是我做的——”

崔西進一步詢問死者。 “如果不是她的話,那又會是誰殺了你?” 死者假裝猶豫了一下才說道: “是、是威廉……” 這次換威廉發出歇斯底里的叫聲了。 “餵!別開玩笑了,不是我做的。你在說什麼啊?大哥,別鬧了!” 歇斯底里的前輩——他的妻子海倫倒是馬上替丈夫講話,雖然她看得一頭霧水。 “等一下,約翰,你再怎麼包庇依莎貝拉,也該有個限度吧?我家老公威廉或許是個喜歡拈花惹草的混蛋,但他絕對不會殺人。” 死者用力搖著頭。 “不,我就是被威廉殺死的。他從後面,這樣捅了過來。” 說完,死者做出拿刀猛刺的動作。由於那把短劍就插在他的背後,所以他這樣做真的很滑稽。海倫似乎連對方是死人的事都忘了,卯起勁來替丈夫辯護。

“你就別再演了,約翰。那種蹩腳的鬧劇,我老公一個人來演就夠了。總之一句話,威廉在伊莎貝拉拿短劍來這裡的時候,跟我在一起。之後,我們也一直在一起。試問,他要怎麼刺殺你?威廉可是有不在場證明的。” “什麼?你們一直在一起……” 死者受到的打擊似乎不小,連他的假髮都歪掉了。另一方面,好像在看網球公開賽的崔西,隨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越辯越激烈,心情也越來越不爽。 這家人不管死了的也好、活著的也罷,都不把我放在眼裡。還有,明明是個無知婦女,卻把“不在場證明”這五個字說得那麼順口。 崔西的自尊心受傷了。他用力吸了口氣,擺出最大的威嚴說道: “你、你們,不要自己在那邊吵。一切交給我來處理。話說回來了,巴利科恩先生,威廉先生真的有拿刀子捅你嗎?人家說他有不在場證明哦!”

死者恨恨地說道:“哼!走狗屎運的傢伙。我心想一定是他,因為連無聊至極的恐嚇信都寄來了。這種事除了他以外,沒有人——” “恐嚇信?你在說什麼啊?”崔西聽糊塗了。 “總之,你認識殺害你的兇手嗎?有看見他嗎?” 海倫再度出來攪局。 “所以我說,兇手肯定是伊莎貝拉。” “吵死了,你閉嘴!”死者發火了。 “可惡,如果不是威廉做的,那我就不知道是誰做的了。因為我是從背後被刺的,沒有看清楚……” 崔西當場傻眼。 “沒有看清楚!那麼——” 至今為止,一直待在房間角落默默觀看事情發展的哈斯博士終於說話了。 “好像有點混亂,還是言歸正傳吧……我覺得懷錶的事還有待商榷。剛剛約翰說懷錶是在犯人攻擊他的時候摔壞的,那是十點半左右的事。然後,那個時間點,伊莎貝拉正好拿短劍過來。這下子,任誰都會懷疑伊莎貝拉了,但約翰卻堅持說他不是伊莎貝拉殺的。”

“我說不是她,就不是她。”死者把兩隻手往面前一攤,語氣誠懇地說道:“我不可能是被伊莎貝拉殺死的。” “但你不是說你沒看清楚兇手的長相嗎?既然如此的話,為什麼你知道不可能是伊莎貝拉?” 博士的質疑讓死者說不出話來,當場變成了啞巴。哈斯博士接著說下去。 “這實在是太奇怪了,約翰,你是不是隱瞞了什麼?其實你知道誰是真正的兇手,卻不講出來,陰錯陽差之下反而害到了伊莎貝拉,是嗎?” 這時威廉突然又神氣起來了。 “沒錯,約翰打內線過來,要人把短劍送過去,其實他指名送過去的人是我。當時伊莎貝拉正好在我旁邊,她自告奮勇地說她要送,我也就由她去了。約翰原本是想害我的,他明明是被別人殺死的,卻想要賴在我身上!”

死者驚訝地看向伊莎貝拉。 “餵!他說的是真的嗎?你當時真的跟他在一起嗎?” 伊莎貝拉還來不及回答,海倫又跳出來把話題扯遠了。 “我不是說了嗎?這兩個人背著你有一腿,你也該醒醒了,約翰。” 不需要海倫多嘴,人家早就已經醒了。會動的屍體不理她,朝伊莎貝拉逼近,伊莎貝拉嚇得把手交握在胸前,一動也不敢動。死者用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聲音說道:“她說的是真的嗎?今晚你跟威廉在一起。原來你一直在背叛我,對不對?你說話啊?” “不對,我愛的人只有你一個,我沒有背叛你。” 伊莎貝拉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只不過這是她自己搖的,還是抓住她雙肩的約翰搖的,沒有人知道。再一次被趕到觀眾席納涼的崔西一心以為現在正是他搶回主角地位的最後機會,於是他走上前去,試圖分開兩人。

“好了、好了,別那麼激動。不可以使用暴——” 然而,崔西的熱情很快就被澆熄了。死者突然對他揮出硬得像城牆一般的冰冷手掌,鼻頭不偏不倚撞到桌角的崔西搖搖晃晃地往後退,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幾經掙扎還是爬不起來的他目瞪口呆地望著死者,緊接著鼻子一陣酸麻,鼻血流了出來。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死者低頭俯視他,以不屑的語氣說道: “餵,你煩不煩?這是我的家務事,你憑什麼來管?” 奇恥大辱!今天老大我半買半送、十萬火急地趕到現場,沒有人感謝也就算了,搜查的主導權還被踐踏在地!臨了還讓這個背上插了一把刀的被害人推倒,跌了個屁股開花……這種經驗就算活上兩百年也碰不上吧?崔西的眼角泛出新的淚水,這次不是因為鼻子痛。而是為了其他的理由。

看不下去的哈斯博士終於挺身製止了。 “約翰,不可以。不可以動粗。因為你剛死才會那麼激動。這樣吧!你跟我到大理石鎮的醫療中心。讓我幫你診察一下。然後我們再好好地聊聊。只要靜下心來討論,一定可以查個水落石出的。” 死者放開伊莎貝拉的肩膀,再度發起飆來。 “什麼?醫療中心?我不去!那種地方,我死都不去!”死者大聲喊道,說時遲那時快,他突然朝門的方向跑去。 想當然耳,好不容易站起來的崔西被他撞個正著,再一次,崔西的屁股著地。死者恨恨地看了休息室裡還在發呆的眾人一眼,跑出房間,消失在走廊上。 繼續坐在地上的崔西語帶哽咽地把部下叫來,下達指令。 “福克斯!追上去!”等等,追什麼來著? “追那名……被害人……”猶豫了一下後,他把習慣說“犯人”的地方改了。 “當我死後,我不想任何人為我嘆氣。”廣播傳來羅伯·普藍特要死不活的歌聲,其間還伴隨著一波波讓人神經衰弱的吉他滑奏。 加斯咂咂舌,WNEW電台偏好藍調音樂的DJ又在播那種老掉牙的歌曲了。聽這種東西,連我都覺得憂鬱了起來。轉台!不一會兒功夫,活潑熱鬧的拍手聲和豪放的薩克斯風演奏流洩出來。是蓋瑞·龐德斯(Cary USBonds)的八深夜的搖滾派(Quarter To Three)沒錯,就是這個WSQR電台。小伙子一邊抽著香煙,一邊跟著歌曲吹起了悅耳的口哨聲。 加斯正沿著一一三號公路往春田瀑布的方向開去。直到剛才為止,他都待在十字路口咖啡館跟比爾老爹閒聊。在那之前,他跑去跟大理石鎮甜甜圈店的女服務生獻殷勤。想到那件事,加斯就很鬱悶。虧他好說歹說,那麼熱情地邀約,她還是不肯上加斯的車,寧願開自己的Honda回家,難得大爺我特地開了紫色超炫的龐帝克火鳥來接她……都怪日本人太會推銷了,連這種鄉下地方的小女孩都買他們的玩具車來開。加斯憤恨不平地又咂咂舌。 說到向下——加斯又想起困擾他已久的那件事。他經常在想,自己是不是生錯年代、地方了?他應該生在熱情有勁的一九五〇年代,做一個時髦拉風的都會人才對。這樣的話,女孩子們肯定也能理解他頹廢的生存之道,而每天晚上真的會像搖滾派對那麼愉快。 加斯想像自己駕著粉紅色的豪華凱迪拉克奔馳的英姿,想得都入迷了。引擎的排氣量是六千CC,車尾設計讓人聯想到優美的人魚。當然,附有喇叭的方向盤也是粉紅色的。加斯的想像越來越膨脹。駕著那輛車,在某個夏日黎明,一群膽小鬼還窩在被窩裡的時候,他跟噴射機幫的老大或是其他飆車族展開決鬥——沒錯,他就像電影裡的詹姆斯·狄恩,帥得很憂鬱…… 突然,加斯從幻想中驚醒。 他注意到對向車道有光線逐漸朝自己逼近。在鄉下地方的偏僻公路上,這個時間幾乎是看不到其他車輛的。加斯有點好奇地凝視著前方。逐漸逼近的光源越來越大,那光瞬間罩住整片擋風玻璃,下一秒鐘,兩輛車已經錯身而過。 加斯訝異地轉過頭望著遠去的車輛。好快的速度,時速少說也有五十英里。交錯的瞬間,加斯認出對方的車輛是黑色的林肯加長型豪華房車,更沒有漏看掉車體側邊令人覺得眼熟的棺材標誌。 那輛車一定是從微笑墓園出來的靈車。 ——話說回來,這麼晚了,靈車開得那麼快,是有什麼理由嗎? 加斯還沒想到答案呢!好傢伙,一口氣又有兩輛車跟他錯身而過。看著那兩輛相繼遠去的車子,加斯從駕駛座上跳了起來,罵出一連串髒話。其中一輛是他想忘都忘不了的粉紅色靈車,前幾天,讓加斯吃悶虧、臭屁到不行的龐克男女開的就是那輛車。雖然他不知道後面那輛灰色轎車的底細,不過,他很確定這幫傢伙正在賽車。 加斯得意地竊笑,感覺到腎上腺素正從腹部深處竄起。這鳥不生蛋的地方還不賴嘛!血脈噴張的小伙子心想。 ——今晚大爺我將搏命演出,贏得勝利,在這條崎嶇路上成為眾人矚目的大英雄,和我的紫色龐帝克在一起…… 加斯急踩煞車,在一一三號公路的崎嶇路上來個U字形大迴轉。 當然,對福克斯來說,飆車是前所未有的經驗。他曾在家裡看過史提夫·麥昆主演的“警網鐵金剛”或是金·哈克曼的“霹靂神探”,一直以為美國的探員一輩子至少要有一次那樣的經驗,不過親自置身其中之後,卻覺得很虛幻。首先,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在記憶中搜尋那些酷愛汽車的鐵血警探都是怎麼辦案的,想從他們的行動中汲取靈感,但真到了緊要關頭,卻什麼也想不起來。在這種鄉間的筆直道路上,好像不可能發生什麼意想不到的偶發事件,讓警匪追逐戲劇性地畫上句點。 ——難道他要一直這樣追下去嗎? 對了,只要這樣做就行了!福克斯想到了。他先追過前面的兩輛車——龐克小子駕駛駕的搞笑粉紅色靈車和死掉的約翰·巴利科恩駕駛的真正靈車,然後再把方向盤打到底,用自己車子的側腹代替柵欄擋住他們的去路就行了。這樣做的話,巴利科恩的車非得停下來不可,這場追逐戲也可以落幕了。其實就那麼簡單,只是那樣做,需要一點勇氣就是了。 偏偏福克斯連這麼一點勇氣都沒有。不過,一向缺乏自省能力的他不認為這跟自己的勇氣有關係,而是值不值得的問題。因為就算福克斯真的完成那麼危險的動作,他也不可能像好萊塢的明星那樣得到可以住進豪宅的財富。 福克斯嘆了口氣,稍稍把腳提起半英寸,含著油門。並開始在心裡盤算:就把追捕失敗的理由推給警車的性能不佳好了。 就在這個時候,如雷鳴的引擎聲從後面逼近,閃著紫色金光的龐帝克火鳥超過福克斯的烏龜車,揚長而去。 葛林一面緊盯著前面那輛靈車的車尾,一面緊握住方向盤。靈車的後門好像沒鎖好,向左右兩邊開的門劇烈地一張一合,隱約可見擺在後車箱的桃花心木棺材。通常棺材都會用釦子固定在車板的淺盤上,不過,連那釦子似乎也沒扣的樣子,每當車子一晃動,棺材就震得好厲害。 這時一旁的赤夏說道:“哎呀呀!裡面要是躺著死人的話,怕不嚇得跳起來了?” 葛林沒好氣地回說:“現實的情況才更令人匪夷所思。怎麼說呢?駕駛那輛靈車的傢伙本身就是個死人哪!”——還有這輛靈車的駕駛也是,葛林在心裡偷偷地說道。 約翰·巴利科恩從“黃金寢宮”跑出去的時候,最先有所行動的人又是葛林。真是奇怪了,比起那些碰到突發狀況就慌了手腳,只會像死人一樣站在原地發呆的活人,反倒是真正的“死人”葛林要靈活、機警多了。大概是因為活人覺得追著死人跑很恐怖吧?不過,要死人去追自己的同類,就沒什麼好遲疑的了。剛死的約翰對葛林而言,不但不恐怖,反而有種親切感。總之先追上他,以過來人的身份跟他談談,這樣他就可以確定自己不是孤單一個人了。 跑出殯儀館大門的約翰直接往停車場衝去,鑽進已經停在那裡的靈車。靈車就像是發足狂奔的脫韁野馬,捲起一堆塵土,看樣子,那輛車的鑰匙本來就插在車上,沒有拔出來。葛林見狀急忙跑到派車室從掛鉤上把自己的車鑰匙拿來,這動作延誤了他一些時間。造成了此刻兩輛靈車之間的距離。一等隨後趕來的赤夏滑進了副駕駛座,葛林馬上把粉紅色的靈車開了出去。 一邊猛踩油門,葛林一邊想:要怎樣才能讓前面的車停下來呢?傷腦筋!雖然在電視、電影裡已經看過無數次這樣的場面,但真讓自己臨時碰上了,卻不知道該怎樣收場。葛林看向後照鏡。幾乎跟他同時跑出房間的福克斯就跟在後面。那個人是如假包換的警察,把約翰的靈車欄下來,對他而言應該是小意思吧?然而,後照鏡上的車頭燈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完全沒有變大的跡象。 葛林不再指望福克斯了,然而,就在他放棄希望的一分鐘過後,另一輛車以極快的速度超越了他駕駛的粉紅色靈車。 “哇!好樣的,竟然敢超我們家粉紅色子彈的車。餵!葛林,開快一點,把它追過去。Go!Go!” 赤夏興奮地在座位上又叫又跳。 “真是的,你在打瞌睡啊?喂喂!還是讓我這個為了奔馳而生的赤夏來開吧?換手、換手……” “哇!笨蛋,別……” 在車子裡搶奪方向盤的兩人不久就發生了悲劇,卻在過了很久之後,才知道超他們車的紫色快車駕駛是誰。 十字路口咖啡館的老闆比爾站在店前面的加油機旁,百思不得其解。他手上握著油槍前端的噴嘴。從今天傍晚開始出油的情形就怪怪的。剛才也是,在幫常客加斯加油的時候,他竟然講起黃色笑話,說這堵住了的油槍就好比是比爾的性生活,欲振乏力,讓他大為沮喪。不過,或許就像加斯說的,這加油機已經老了,不行了。畢竟這傢伙已經以這副姿態在這十字路口站了將近四個半世紀之久。 不過說歸說,比爾並不會因為這樣。就對宛如自己同胞的加油設備流露出半點同情心。機器也好、女人也罷,都要修理才會聽話——這是比爾從以前就奉守的信條。 而比爾的另一個信念則是“知道了就要馬上去做”,於是他開始猛敲擋油蓋,把扳機扣得卡嘰卡嘰響,終於,他把加油機惹毛了。蠢的是,他一邊扣扳機、敲擋油蓋,一邊還把眼睛對准出油門,就在這個時候,汽油順利地噴了出來。被油淋得滿臉都是、眼睛痛到不行的比爾拼命地往後仰,後腦勺卻叩的一聲撞在計數儀的把手上,痛得他當場彎下腰來。 逃離比爾的凌虐、恢復自由身的油槍開始朝店的正面恣意地噴灑汽油,接著,它頹然地往地面倒去,卻繼續噴出汽油。轉眼間,汽油形成的水窪越來越大,變成了在黑夜中漲潮的漆黑大海,漫過了店前方的一一三號公路…… 而那不祥的黑海摸索地找到幾分鐘前加斯丟在路旁的未熄煙蒂,只能說是冥冥中早就注定好了吧? 人打從出生開始,每天都會死一點。頭髮每天會掉六十根。光是吃飯,讓食物從腸壁通過,就有七百億個細胞被帶走。三十歲過後,神經細胞一年平均會減少百分之一。除此之外,日復一日的憎恨、生氣、傷心,甚至是愛,都會耗損我們的身體。而細胞更因有害的化學物質遭到破壞。雖說人體的細胞有六十兆之多,但每二十四個小時,就會有滿滿一碗的細胞死亡、消失。 站在殯儀館大廳發呆的崔西正憂心忡忡地計算,今晚他所體驗到的恐懼和羞辱,不知讓他的胃壁細胞流失了多少,而他又朝死亡邁近了幾步?夜晚的冷空氣悄悄地從大門的縫隙鑽了進來。搔著崔西塞著衛生紙的鼻子。崔西打了個哆嗦,急忙取出手帕,小心翼翼地擤起鼻涕。 “看來用'棺材裁判法'之後,案情反而陷入膠著了?” 崔西轉頭尋找聲音的源頭,發現是哈斯博士站在那裡。其他人都站在大廳角落,顯得惶惶不安,只有他一個人神采奕奕,看起來挺開心的。崔西不太熱衷地反問道: “你說什麼?棺材裁判法?” 巴不得有人問的哈斯博士立刻賣弄起他滿肚子的學問。 “那是很久以前流行在歐洲的一種迷信,讓死人自己來舉證誰是殺人兇手。先把嫌犯身上的衣服扒光,讓他靠近屍體,親吻上面的傷口。如果他是真正的兇手的話,屍體的傷口就會冒出血來,如此就算是罪證確鑿了。德國法學家米特埃斯的《德意志法制史概論》裡就有提到。還有——對了,我想起來了,《尼貝龍根之歌》裡,主角齊格飛的葬禮上,也有一幕就是利用棺材裁判法讓兇手哈根現形的。” “哦,是嗎?”崔西沒好氣地說:“只要能把這起案件的兇手連同被害人逮捕歸案,不管是要我唱《尼貝龍根之歌》還是《懷念的紐奧良》,我都奉陪。” “呵呵,火氣別那麼大嘛!我好歹也是個科學家,不會想用巫術來破案的。一定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科學?科學真的可以把問題解決嗎?崔西心想。藉由科學的診斷,崔西確認約翰·巴利科恩已經死亡了。但他的屍體還不是一下子就把科學推翻了?不但爬起來活蹦亂跳,還羞辱了崔西…… “真像你所說的,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有的,而且還是非常科學的方法。”哈斯博士開心地說道。 看到他那麼有自信,崔西警官忍不住好奇地問:“是什麼方法?” “錄影帶。” “錄影帶?” “沒錯,命案現場的走廊設有監視錄影機。只要把帶子調出來,就可以知道案發當時有誰進出了靈安室。來吧,就讓我們看看兇手長什麼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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