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福爾摩斯與開膛手傑克

第17章 第十五章倫敦怪物

福爾摩斯在雷斯垂德離開以後,還在他房間裡待了一陣子。他再度出來時,太陽已經完全下山了。他出來是要問我:“你願意出門拜訪一下嗎?這次訪問保證比你稍早的體驗文雅許多。” “福爾摩斯,我願意聽候你的差遣。” “那麼就幫我穿上外套,然後我們就可以去解決一直困擾我的問題。” “當然了。我們要上哪去?” “去請教一位專家。” “一位專家?”我驚訝地重複了一遍。 “可是你是世界上最先進的犯罪偵察專家呀。” “我不反對這一點,”他伶牙俐齒地回答,“但我們要請教的是完全不同領域的專家。” “可是你強壯到能出門夜遊了嗎?” 福爾摩斯帶著有點淘氣的微笑,把他的其中一本備忘錄塞在沒受傷的那隻手臂下面。 “我很感激你為我擔心,醫生。然而在目前的狀況下,我怕你是擔錯了心。”

一出門接觸讓人精神振奮的寒氣,福爾摩斯就轉身沿著貝格街前進。他走過兩間屋子以後突然止步。 “如果你不介意就拉響門鈴吧,華生。跟我相比,恐怕你跟這個人還比較熟。” 我抑制住一抹微笑,照著他的要求做了。我們沒等太久,門就飛快打開,莫爾·艾加醫師鼻子上掛著一副不怎麼相稱的眼鏡出現了。 “噢,瞧瞧這是誰啊!”他快活地喊道,“我還以為是一位病患呢,可是這麼一來更讓人滿意。” 他陪著我們走進一間氣氛愉快、設備齊全的房間,地上鋪了一條有條紋的威尼斯地毯,壁爐柵欄裡燃燒著很精省的爐火,還有數量多過光禿牆壁的書櫃。艾加醫師堅持要福爾摩斯獨享整張沙發,他也殷勤地把我安置在一張扶手椅上,然後帶著毫不掩飾的喜悅站在火爐前方。

“你叔叔是位仁慈的紳士,願意資助你開業。”福爾摩斯說道。 “啊,他要開始施展身手了!”我們的東道主笑了,並且無聲地拍著手錶示贊同。 “我簡直不敢期望能看到一次示範。如果我沒那麼深思熟慮,可能就會猜測我在星期六晚上,還是星期天早上,曾向你提過我的叔叔奧古斯特,不過我沒有這樣做過。所以你肯定會願意在一位忠誠的仰慕者面前炫耀你的推理過程。” 福爾摩斯有點後悔地笑笑。 “我想不起你來訪的任何細節,一點也想不起來。知道這點,你可能會覺得很有趣。” “福爾摩斯先生,請容我致歉,莫爾·艾加醫師在此聽候您差遺。”他一邊回答,一邊伸出他的左手來握我朋友未曾受傷的那一手。 “好了,你是怎麼推論出奧古斯特叔叔提供這個診所經濟上的支援?”

“某些跡象指出你行醫時被迫力行節約。然而你有龐大的藏書大,其中好幾本書相當稀有,而且你的房間設備齊全。你有個贊助人,不過你沒有從他那裡得到定期接濟。所以就是單筆捐贈,出資者的財富無法更頻繁地提供援助。就我的經驗,在沒有金錢後盾的狀況下,世界上只有一種人還會捐助大筆金額,那就是近親。壁爐上的方形照片,顯然是你的雙親,他們的衣著非常簡單。所以,不太可能靠這個來源替一個年輕醫生建立事業。然而,我觀察到你桌子後方有一個裱框文件,證明奧古斯特·艾加醫師是一位有照醫師。看來是你叔叔從醫界退休以後,給了你一筆錢當禮物,我敢說,他同時也給你一大部分他的藏書。而你則是留著他的醫生執照做紀念。” “這真是太神奇了!不過你怎麼知道奧古斯特·艾加是我叔叔,而不是我祖父?”

“根據執照上的日期,更不要說那種字體和紙張的色澤,都排除了後面這種可能。” 艾加醫師很快給我欽佩的一瞥。 “我承認我暗自納悶過,你對福爾摩斯能力的描述是否過譽了,不過我現在準備相信福爾摩斯先生是個天才了,而你則是個誠實到無可指摘的男人。” “這種事情只是根據可見資料做出推論罷了。”福爾摩斯用他平常那種疏離的冷靜態度表示異議,不過我可以看出這位年輕醫師的認可讓他頗為受用。 “嘖!這可不能用'只是'來形容。你在你的領域裡是先驅,這種特質是我相當仰慕的。我也不巧有個特殊的研究主題,但我想你已經註意到,我還沒有以此致富。” “那麼,你致力於醫學的某個獨特分支羅?”我問道。

“而且恐怕不是非常受歡迎的一支。”他莞爾一笑。 “我們這個領域打算涵蓋從病理解剖學到催眠術的所有範圍,各式各樣的骨相學、顱骨測量學和神經學都攪和進去了。我是個心理學家。” “真的嗎?”我喊道。 “我在巴黎薩佩提埃醫院的夏考門下讀了一年書。如果奧古斯特叔叔有經費,他肯定會讓我在卡文迪許廣場開業,而我的專業性會因為這個地理條件而得到保證。貝格街是個因犯罪偵察而受到敬重的地帶,卻不是心理治療的中樞。目前我靠著轉診病人維持生計:神經症者、臆病症者,還有單純身體有病的人。而且當然了,偶爾被刺傷的人也會找上我。” “是啊,嗯,”福爾摩斯咳嗽著說道,“實際上我需要你協助的,就是這種事情。”

“這真是好消息!”艾加醫師咧嘴笑了。 “我本來就好奇得不得了,但身為一位紳士,我不方便主動開口問。我能提供什麼幫助呢?” “根據華生醫師那本《醫界名錄》,我知道你是精神失常的專家,而且一瞥你的書架也讓我明白,你可能正是我要找的專家。《腦部失調教材》《心理病理學與療法》《性病態》——如果你是你的藏書標榜的那種醫生,你應該能幫上大忙。” 福爾摩斯簡短地描述他是在什麼狀況下,以那副血腥慘狀初次見到艾加醫生。在他講完的時候,醫生點了點頭,一臉深感興趣的表情。 “當然,我非常仔細追踪關於開膛手罪行的新聞。從新聞報導裡我看得出,那天晚上我所縫合的傷口就是他的傑作。不過讓我先弄懂你的意思,先生,你是在尋求某種心理學方面的幫助嗎?”

“沒錯,”福爾摩斯證實了這一點。 “艾加醫師,我是個顧問偵探,所以很多不同分支的研究都在我的涉獵範圍內,其中大多數都跟蒐集與詮釋實體證據有關。然而我相信,開膛手可能屬於我過去從未追踪過的一種罪犯,而且能用來指證他的確切證據非常少,這點尤其讓人心驚。我的工作向來是奠定在一個事實基礎上,也就是某個罪行雖然看似獨特,但對於犯罪史的行家來說,兇手的行為卻幾乎總是遵循著某種既定模式。但是在這個案例中,兇手的行為模式實在相當罕見,以至於我花了不少時間才辨識出來。但是從三十日的事件以後,我開始比較認識這個人了。雙重謀殺案深刻地腐蝕了他的面具。而我們必須了解的是,屠殺這些女性的樂趣,是僅次於隨後把她們切成碎片。”

在對話過程中,我覺得愈來愈不舒服,艾加醫師卻顯得深深著迷。 “意思是,他找出曾經待他不好的女人,然後出於純粹的恨意做出這些恐怖的罪行?”我問道。 福爾摩斯搖搖頭。 “我不認為他認識她們。現階段我的假設是,這個男人殺的是完全不認識的人。事實上,根據線索來看,我相信我們追踪的是個徹底的瘋子,但他在表面上卻完全是個普通人。” 我嚇傻了,直瞪著他看。我抗議道:“我可以相信那個惡徒瘋了,但是你暗示的事情是不可能的。這些女人死亡的背後一定有另一個動機。瘋子不會在正常人之間來去出入卻無人議論。” “不會嗎?”他的一邊眉毛往天花板一挑,問道。 “不會的,”我不耐煩地說,“單單只是性情古怪的話,那人會跟你我一樣神智正常,但是如果一個人毫無理由或其他前提因由,就砍殺我們之中最可憐的一批人——你真的能夠相信這種惡行會持續出現在日常生活中,卻沒引起任何警覺?”

“別問我。這正是我想問艾加醫師的事情。”福爾摩斯這麼回答,同時把他鋼鐵般的嚴厲凝視轉向,看著那位站在微弱爐火前方的心理學家。 “就你的專業意見來說,一個瘋子是否有可能完美地偽裝成理性的人類?” 艾加醫師走向他的書櫃,挑出一本薄薄的書。 “我開始猜到你的意思了,福爾摩斯先生。你指的是倫敦怪物。” 福爾摩斯輕快地指向他那本備忘錄。 “我指的不只是倫敦怪物,雖然他扮演了一個重要的角色。幾乎一世紀以前——一七八八年四月的倫敦,倫敦'怪物'第一次出現。在八八年到八九年之間,大約五十位女性在街上被刀戳了。嫌犯始終沒被抓到。華生,請注意。後來地點換到歐洲大陸;一八二八年,在茵斯布魯克,有人接近好幾位女性,然後用普通的折疊刀刺傷她們。這些案子也始終沒解決。一八八〇年,在布萊梅,有位美髮師在被捕以前,在光天化日之下劃傷不下三十五位女性的胸部。我相信這些案例全都可以說是一種極為病態的瘋狂性癖。”

“先生,你這一連串推論相當嚇人。”艾加醫師說道。 “福爾摩斯,這算哪門子推論啊?”我憂心忡忡地質問道。 “如果我能夠發現串起這些受害者的連結,好比她們都知道某個秘密之類的,我這個假設就會很幸運地徹底粉碎,”他這麼回應,“不過我曾經反復問我自己,誰會因此得利?問到最後我覺得這幾個字都烙在我大腦上了,但唯一的答案是沒有人。所以現在事情很清楚,任何犯下這麼多無動機罪行的人必定是瘋了。然而為了繼續隨心所欲地犯案……” “這名罪犯不可能表現出瘋癲的一面。”艾加醫師說完了這句話。 “所以我問你,艾加醫師,”福爾摩斯嚴肅地做了結論,“這樣的事情有可能嗎?” “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我也沒有什麼把握,”他小心翼翼地回應,“但是,追根究柢,心理疾病到底是一種靈魂之病,一种血統的墮落,還是一種腦部的缺陷?你提出的是一種全新形式的瘋狂,一種潛伏在理性心靈之下的偏執,會自行採取幫補、偽裝等步驟。你的想法更接近古典定義上的純粹之惡,而比較不像任何一種拿刀狂揮亂砍的瘋子。你講到的是一種徹底的道德墮落,還有著親切友善的門面與精明的智力相助。” “正是如此。”福爾摩斯說道。 “我恐怕得說這是完全有可能的。”艾加醫師回答。 “那麼我就沒別的要問了,”我的朋友說道,“多謝你的協助。請容我這就告辭了,我眼前有一大堆工作要做。你先前的服務費用在此,放在桌子上了。” 艾加醫師動作很快地想退還那些鈔票。 “福爾摩斯先生,身為你的鄰居,我做夢也沒想到要為那一次急救收取報酬。” “那麼就把這當成顧問費吧。”我的朋友露出微笑。 “華生,走這邊。我們不能再佔用艾加醫師的時間了。” “多謝你,福爾摩斯先生。”這個親切友善的年輕人站在門邊。 “如果你們覺得有必要再來佔用我的時間,請不用遲疑,儘管過來!今天下午我治療了三個病人——兩個人是因為失眠,另一個則有掩飾得不好的鴉片癮。你們的來訪拯救了這一天。” 我們揮別艾加醫生,然後緩緩走回到自己家。 “你看起來很困擾,華生醫師。”福爾摩斯評論道。 “我沒辦法相信,在寫來驚嚇讀者的小說之外,真的有這種人存在。” “我知道這很難理解,因為就連要考慮這種惡夢的可能性,都花掉我好幾星期的時間。” “那你確定我們在找的人就是這種類型?”我們拾級而上的時候,我繼續問道。 “我毫不懷疑。” “我甚至想不到你會採取什麼步驟。福爾摩斯,你形容的是個怪物。” “他既非怪物也非野獸,而是某種更加危險的東西。既有全然的邪惡又有徹底的堅定信念,我怕這個男人比怪物野獸都更致命。而且我開始害怕,這種人幾乎找不出來。但我會去找的,華生。我會抓到他,我向你發誓我會辦到。”福爾摩斯點頭表示晚安,然後一語不發地進入他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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