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福爾摩斯與開膛手傑克

第11章 第九章雙重案件

再次接近屍體所在的那條骯髒通道時,應該早已過了午夜兩點。福爾摩斯看起來一臉煞白,卻仍瘋狂地執著於調查。那警員一直想跟我使眼色,我猜他是想要我帶福爾摩斯離開現場,但他只能看到一張冷硬如石、不動如山的側臉。 “有東西被動過了嗎?” “我們已經搜索過周圍,看有沒有共犯。但現場保持著蘇格蘭場掌控此地時的樣子。” 我的頭突然痛了起來,史無前例的痛,然而不管當時這對我來說行多緊迫,提及此事可能跟正事無關。但是在有些暈眩的狀態下,直到我同伴的深灰眼眸燃起熊熊決心走近那位警員為止,我都無法精確觀察到他究竟有什麼盤算。 “死者大約四十到四十五歲,不過艱苦的生活讓她的年紀有些難以確定。她是自願跟著兇手走到這條小巷。她抽煙,偶爾會用掛鎖,並不是徹底的酒鬼。在這事以前,她已經遇過非比尋常的暴力對待了。她還跟兇手一起享用了一些葡萄。順便一提,兇手慣用右手,身高五尺七寸,對這一區相當熟悉,而且是英國人。”

蘭姆警員眨了一下眼睛,然後瞇了起來。 “先生,因為我的長官不在場,我必須記錄你的……斷言背後有何證據。”他說完他的論點,似乎對自己應對得宜頗為滿意。 “你真的必須這樣嗎?”福爾摩斯輕聲說道。 “她吸於,因為她手裡留著一包口香丸。她是自願跟著殺她的人走,因為如果她逃跑,那包糖應該會掉。再者,不久之前我剛好在酒吧里看到這個女人,她那時候外套上並沒有別著這朵襯著白色鐵線蕨的紅玫瑰。兇手顯然花了點時間向她示好,還有你應該可以觀察到葡萄梗就在屍體旁邊,之後他帶她進到這條小巷。她或者她認識的人一定有個掛鎖,要不還有什麼別的鎖頭能符合我在她身上找到的鑰匙呢?她以前曾遭受過暴行,施暴者還把一隻耳環從她耳垂上扯下來。還有,她要是個酒鬼,無疑就會典當掉她的兩把梳子。”

“我看不出這些事情有什麼了不起。”蘭姆警員低聲嘀咕,同時盡可能迅速地記錄下來。 “對,要是你看得出這些,我反倒會非常驚訝。” “呃……”警員動搖了。 “對,福爾摩斯先生。如果你願意等一下我的長官——” “如果你的長官能在場,我會很高興,不過恐怕——” “我想他們快到了,先生。” 蘭姆警員說得對。苦惱至極的雷斯垂德探長來了,他幾乎是跑向我們。在他後面是一輛出租馬車,還有一輛警車,裡面冒出更多蘇格蘭場的援軍。 “夏洛克·福爾摩斯本人在此!”身材細瘦的探長這麼吼道,他顯然很高興有機會釋放他的怒氣。 “我沒有理由質問你為什麼在這裡。我很感激,真的,深深感激。因為要是你不在這裡,我要怎麼解釋一晚上發生兩樁謀殺案?兩樁謀殺,就在半哩範圍內!如果不靠夏洛克·福爾摩斯,這位經驗豐富的偵探理論家,誰能解釋這種事呢?”

“兩樁謀殺案確實需要一個解釋。”我的朋友這麼回答,但如果我沒提到他一聽這消息就為之一驚,那我就是在作偽證,畢竟我自己也顧不得面子驚呼了一聲。 “你的手臂是出了什麼見鬼的事情?” “雷斯垂德,要是可以的話,請回到雙重謀殺這個閃閃發亮的有趣主題吧。”福爾摩斯尖刻地回嘴。從他這番警告的力道看來,他一貫的冷靜粉碎了。 “喔,就算不是雙重命案,都夠有意思了,”雷斯垂德冷笑著回答,“當然,兩樁謀殺案在警方心中會顯得更有價值,尤其這兩個案子在一小時內接連發生,更別提兩地距離才不過二十分鐘的腳程!” “喔,真的啊?”我朋友只能設法插入這句話。 “福爾摩斯先生,你可以儘管講什麼'喔,真的啊'之類的話,可是你必須明白一點:你現在在調查的謀殺案,既不是兩案之中最令人反感的,也不是最急迫的。”

我懷疑我同伴還有沒有力氣說話,所以插嘴說道:“我們是在這個罪行進行時發現的。在我們打斷他行動以後,這兇手又做了什麼?” 雷斯垂德看起來就好像要吞掉自己腦袋似的,而同時被吞噬的還有他對福爾摩斯的信心。 “別這樣處心積慮跟我作對,”他厲聲罵道,“你是打算告訴我,你對今晚的第二位受害者一無所知?沒聽說內臟被掏掉,沒聽說她臉被割掉,更別提腸子在她身上被搞得一塌糊塗。”他以暗藏惡兆的冷靜語氣繼續往下說:“你們一點也沒聽說其他加諸於她的暴行?如果是這樣,拜託上帝幫忙,就算這是我這輩子做的最後一件事,我也要把真相從你身上榨出來!” “雷斯垂德,”我的朋友抗議了,“我向你保證,你說的事情我全都不知道,可是我會自己找一輛出租馬車去現場,希望這樣能夠對你有點幫助。第二樁案件發生在哪裡?”

“福爾摩斯,我不容許——”我開口說。就在福爾摩斯走向馬車的時候,他鋼鐵般的氣力終於讓他失望了,他抓住車窗做為支撐。 “你得要去醫院,而且這一點我不容你有意見。”我信誓旦旦地說道。 “醫院!真要命,他到底怎麼了?”雷斯垂德要求知道答案。 “他追著兇手跑,然後差點被謀殺。如果他再多勉強自己一刻,我都不敢想會出什麼事。車夫,你該去倫敦醫院!” “車夫,我相信貝格街比較好。”福爾摩斯喊道,而我半抬著他進了雷斯垂德的出租馬車。我的舉動就像是要跟他一起去。 “你不准陪我去。” “為什麼?”我這麼質問,他這反應讓我覺得受傷。 “你要去第二個殺人案的現場。你要帶著若克琳小姐,她的眼力是無價的。你們兩個要記錄看見的每一件事情,我們再度見面時,你們要仔細告訴我所看到的事。注意別讓若克琳小姐受傷。”在進行這些指示的期間,他間歇停頓幾次,以便凝聚開口說話的力氣,但這些話對平息我的恐懼毫無幫助。

“我會保護若克琳小姐的安全,同時你也可以——” “當然不行。在我休養生息的時候,你得負責調查的工作。華生,絕對要小心。開車吧!”他喊道。出租馬車奔入濛濛黑暗之中,只留下我、一個歇斯底里的探長、幾個警員,還有無所畏懼的若克琳小姐。她才剛剛從男士俱樂部裡走出來,神情沉著又堅定。 “那是福爾摩斯先生嗎?”在他的馬車走遠的時候,她這麼問。 “是的。”我簡短地說,“他身體狀況不好。剛剛還發生了另一樁謀殺案。” 她的手猛然抬到嘴邊,但她立刻恢復自製。 “謝謝你,還有我們最好趕快走,否則就要付出慘重代價了。” 雖然我心煩意亂,卻毫不懷疑若克琳小姐說得有理。 “雷斯垂德,另一個犯罪現場在哪裡?”

“就在此地西邊的米特廣場。”雷斯垂德回答時,仍然一臉驚慌地瞪著福爾摩斯的馬車消失的那一點看。 “湯瑪斯探長已經抵達了,所以我可以親自帶你們過去。可是我必須警告你們,蘇格蘭場在那裡沒有管轄權。那宗謀殺案是在倫敦市內犯下的。” 跟西區的西敏斯特市彼此相對,倫敦市做為大都會區東區的中心樞紐,被局限在只有一平方哩的土地上。那裡不歸蘇格蘭場保護,而是由倫敦市政府管轄,他們自己組織起一小批警力來負責治安工作。不管福爾摩斯跟倫敦市警裡的多少人打過交道,我是一個也不認識,所以我很感激並接受雷斯垂德陪我們過去的提議。 “咱們走吧,”伴隨深切焦慮而生的強悍精神,我堅定地說,“我們不能再損失任何時間了。”

“等一下,”雷斯垂德訝異地看了若克琳小姐一眼,“這位年輕小姐到底是誰?你住在這裡嗎?” “先生,我名叫瑪麗·安·若克琳,”她表明身分,“我受僱於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 探長朝著天空翻了個白眼,又搖搖頭,不過他也沒再多做別的。 “肯定是這樣,小姐,毫無疑問。可是我得先警告你,醫生,如果這位小姐真要出席的話,她會被當成是福爾摩斯先生的同事,而不是蘇格蘭場人員,否則明天一早我就人頭落地了。總之,全部給我進馬車車廂裡,然後回到米特廣場去。醫生,我希望你有足夠的力氣面對這種狀況。我相信有一層地獄是專門給這個混蛋獨享的,否則宇宙就再沒公義可言了。至少這點,我很肯定。” 我們沿著商業路往西,然後沿著白教堂大街走,抵達女王陛下廣大領土的古老核心。沒有人說話。福爾摩斯缺席造成的陰影,甚至比第二樁謀殺消息的影響更巨大。先不管我對朋友安危的嚴重焦慮,白教堂殺手至少證明了在讓大眾心生畏懼的威脅之中,他是最可怕的一個。然而,偵辦中少了福爾摩斯,我們能夠靠什麼來對抗他呢?我這輩子從來沒有碰到如此怪異的處境,但我咬緊牙關、下定決心,無論我必須做什麼,都要盡到我最大的力量。

我們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擔憂,因為這趟車程只有五分鐘。馬車在杜克街停下,之後穿過猶太大會堂,閃進一個被遮蔽住的小出入口。當我們進入一個寬廣的廣場時,立刻看到一群陰鬱的倫敦市警環繞在屍體旁,遮住了屍身。她躺在一排無人居住的小屋前,那些屋子的窗戶都空蕩蕩的像是張大了口,而且四處爬滿增添衰敗感的野草藤蔓。 有個體格高大、眼神銳利又有軍人風度的男人,穿著剪裁時興的一般服裝。他一聽到我們的腳步聲就轉了過來。 “這是謀殺案調查,”他這麼宣布,“你們不能進入廣場,免得擾亂證據。” “我是大都會區警方的雷斯垂德探長。”雷斯垂德頗為猶豫地伸出他的手。 “你是亨利·史密斯少校,對吧?說實話,先生,我們正在調查伯納街發生的另一件謀殺案,全部的跡像都顯示這是同一兇手的傑作。”

史密斯少校低聲吹了個口哨。 “聖喬治在上,探長,你嚇著我了。而你是?”他轉向我問道。 “約翰·華生醫師。另一起事件發生時我在場。” “華生醫師,我聽過您的大名。你說那時你在那裡,難道你撞見了正在行凶的殺人犯?” “沒錯。” “那麼那個男人已經被捕了?” “我們相信他逃脫了,然後犯下你在這個廣場發現的第二樁暴行。” “先生,你的故事相當匪夷所思。不過請見諒的是,華生醫師,既然您親自到了這裡,現場又有這麼多不凡的人物,那麼我要問的是,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在哪裡?” 我猶豫了一下。 “他遇到兇手,並且受到攻擊。他已經被送去醫院了。”我指向若克琳小姐,補充說明道:“這也是福爾摩斯先生和我本人的助手,協助我們這次的調查。” “先生,我是瑪麗·安·若克琳。很榮幸見到您。” “這是我的榮幸。唔,那麼現在我們彼此認識了,”史密斯少校繼續說下去,顯然他並不願多想若克琳小姐出現在此是否得體。 “瓦金斯警員在巡邏時發現死者。他的整個巡邏範圍要花上大約十三分鐘才能走遍,而他向我保證,他在一點三十分察看廣場的時候,並沒有屍體。然後瓦金斯警員立刻要遠處倉庫的守夜人去求援,接下來就沒有離開過屍體。華生醫師,在這個可憐人被抬到停屍間以前,我們很歡迎你先自行觀察。” “若克琳小姐,如果你願意,請看看這個廣場有沒有任何不同於平常的事物。”我這麼提議時,別有深意地看她一眼。 當她四處查看時,雷斯垂德跟我穿過成群的警方人員,走上前去。探長一隻手準備寫筆記,另一隻手拍上我肩膀,然後點點頭。我屈身跪在死者旁邊。 “她的喉嚨被割開來,從一邊耳朵直劃到另一邊。兩邊眼皮、臉頰跟鼻尖上都有嚴重的刀傷。腹部完全被切開了,腸子被抽出體外,掛在右肩上。受重傷的部位有胰臟、子宮內層、還有結腸……”我停下來深吸一口氣。 “我們必須等驗屍報告才能確定全部的傷害程度。我可以告訴你們,這個可憐女人的血液噴濺形式顯示,軀體毀損是在她死後發生的。” 一陣短暫的寂靜為我的談話下了標點。雷斯垂德把筆記本塞進外套的同時,重重嘆了口氣。 “很明顯,這頭野獸是在遇到福爾摩斯先生以後,又把他骯髒的衝動施加在第一個出現的人選身上。我知道最近的幾樁謀殺案都很醜惡,醫師,但這一件……這怪物已經是處於徹底瘋狂的狀態。” 一隻細緻的手擺在我的肩膀上,把我從陰暗的想像中拉出來。 “醫師,她的耳朵。” 若克琳小姐在一旁低頭看著慘遭褻瀆的屍體。她高亢的語調透露出她處在何等壓力之下。 “你看到她的耳朵了嗎?” “是。一小部分的右耳被切掉了。” “你記得那封信嗎?” 若克琳小姐的話語讓那封信的內容如潮水般湧回我心裡,如在眼前。 “當然了!”我喊道,“信裡提到家這樣的軀體毀傷。若克琳小姐,你記得確切的說詞嗎?” “我下一回要把女土的耳朵切下來,送到警官那裡去。這只是為了好玩,要是你,不會嗎?”她壓低聲音,迅速回答。 “若是能告訴我究竟是誰收到這封信,我會非常感激。”史密斯少校平靜地說。 “這是上星期四送到中央新聞社的,”我回答,“這封信指出,如果可能的話,他會切掉下一個受害者的耳朵,然後把耳朵送給警方,就像若克琳小姐剛說的那樣。” “可不是嗎—據我所知,這封信並沒有被登出來?” 我搖搖頭。 “福爾摩斯把信還給中央新聞社了。那封信上面的署名是'開膛手傑克'。” “這也是真的,”雷斯垂德咬著牙說道,“不過我們認定那是個騙局。現在這瘋子似乎不只是到處亂跑,把妓女切成碎片,他還替自己取了個筆名,並且把他的行程表寄給報刊雜誌。” “表面上看是這樣。” 雷斯垂德用手掌輕拍著頭。 “我快要受不了。我們連著好幾星期都被報紙罵得體無完膚,現在他又一個晚上犯下兩件大案,還平安脫身?全國都會騷動起來的!” “探長,你鎮定點,”史密斯少校斥責道。 “這兩起案件都是剛犯下的。一個人犯下這種罪行,不可能完全沒留下個人身分的蛛絲馬跡。很可能今晚我們就能把'開膛手傑克'繩之以法。” 我發現若克琳小姐剛才晃到別處去了,現在她又走回我旁邊,臉上帶著困惑的表情。 “我似乎沒辦法在這裡找到。” “找到什麼,若克琳小姐?” “她的圍裙,”她一邊指,一邊回答,“她不可能原來就穿這樣。如果圍裙上有個紅色的洞,我就不會這麼驚訝,但是繫繩被乾淨俐落地割斷了。她一定是修補過那件圍裙,或者曾經拿布料去當舊貨賣。” 史密斯少校走過來查看。 “若克琳小姐,你的推斷完全正確。瓦金斯警員,”他喊道,“把話傳出去,有人從屍體上拿走一片圍裙,很可能就是兇手拿的。”接著他轉過身,跟雷斯垂德探長進行一場安靜、公事公辦的對話。 時間已經超過三點。我既沒有工具,也沒有驗屍的權限,而且福爾摩斯肯定很清楚,我在地上爬來爬去、觀察煙灰與腳印的能力,不會比我救治傷患、起死回生的能力強。倫敦市警已經完成他們的調查,看起來似乎只有相當貧乏的發現。我疑惑地想,他們是否錯過整件事的關鍵,而我是否該負起責任,試著找出對福爾摩斯來說顯而易見的一根樹枝、一片碎紙或一抹污泥?這時一股壓倒性的自卑感籠罩著我。 就在若克琳小姐與我一同告辭,要結束這個言語難以形容的漫漫長夜時,我們聽到一個警察飛奔而來的沉重腳步聲。 “史密斯少校,那裡有發現!”他胸口起伏不已,設法擠出話來。 “那片不見的圍裙,有個都會區警員在巡邏的時候看到了,他回報給里曼街警局,警局打電報給查爾斯·華倫爵士。先生,我們的人丹尼爾·霍斯在現場,不過留言是出現在大都會區的地盤上。在高斯頓街。查爾斯爵士想要把那玩意擦掉!” “好小伙子,什麼留言?你冷靜點,慢慢說。” “先生,是兇手的留言。他用那塊破圍裙擦他的刀。圍裙是在地上發現,就在他塗鴉的簡短訊息下面。” “聖喬治在上,我們必須立刻去看看。” “我們在多賽街的弟兄,也發現一條線索了,少校。那裡有個血淋淋的臉盆,兇手可能就是在那裡洗手。” “我立刻陪同你們去多賽街。”亨利·史密斯少校立刻回答。 “雷斯垂德探長,高斯頓街就進入你的管轄範圍了。如果你可以好心地帶上你的同伴,去那裡看看能發現點什麼,並且跟我們的人霍斯說明一下最新發現,我就欠你一次。華生醫師,請代我向福爾摩斯先生表達我的關心。”他在匆匆轉身離開廣場以前,補上了這句話。 雷斯垂德那雙距離很近、像雪貂一樣的眼睛閃爍著希望的光芒。 “管他是不是局長,我才不讓查爾斯爵士在我看到任何證據以前就毀了它。還有你,醫生,你也該記下這一筆。等福爾摩斯康復時,他肯定會想知道那則留言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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