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福爾摩斯與開膛手傑克

第10章 第八章追緝兇手

我們朝著西南方前進,這一路往鄧樂維住處的途中,我們得不斷閃避成堆的廢棄物跟到處溢流的廢水。若克琳小姐終於不必擔心其他酒吧顧客的注視了,但她很友善地先捏捏我的前臂再鬆手。我們三人並肩而行,路過一間寄宿學校,然後又經過一間兩層樓的穀倉,裡面聽來像是紳士俱樂部正在大肆慶祝。這時一輛小馬拉的貨車駛進一扇敞開的大門,擋住了我們的去路。有個戴眼鏡跟無指手套的駝背男人坐在那輛蔬果販賣車的狹小座位上,他很不耐煩地對著牲口大喊大叫。但更讓他驚訝的是,小馬竟緊張兮兮地嘶鳴吐著氣往後退。他再次催促小馬前進卻遭遇同樣的抵抗,所以我們只好繞到馬路中間,以便跨到對面去。 我們繼續走了幾步,福爾摩斯突然喊道:“等等!華生,那韁繩!那男人手裡的韁繩是鬆的,不是嗎?”他沒等我回答,腳跟就往後一轉,朝著大門和那匹焦躁頓腳的小馬飛奔過去,那匹馬的主人已經暫時拋下前進的計劃,走進俱樂部裡去了。

若克琳小姐用困惑的眼神望著我。 “韁繩是鬆的沒錯,但那代表什麼意義?” 我本來打算回答,可是某種直覺引我全速追著福爾摩斯而去,闖進兩棟建築物之間的長形空間。牆壁聳立的角度遮蔽街道上的光線,我只好勉強靠著走廊另一頭開口的微光,分辨出我朋友高高的身形。 我用伸手摸索著冰冷牆壁前進,同時喊道:“福爾摩斯!到底是怎麼回事,福爾摩斯?” 短蠟燭點亮後的火光,照出我朋友細瘦的手,還有一小片石牆。 “華生,是謀殺。” 福爾摩斯手上的燭光照出了重點,我遲鈍的感官之前沒看出的景象,讓我嚇得倒抽一口氣。躺在那的是一個非常瘦弱的黑衣女人,約莫兩小時前我才在泥水匠紋章酒店注意過她。她的眼睛睜大,彷彿難以置信地瞪著從她頸上大傷口流向地面的成行鮮血。

我立刻跪下來察看還能做些什麼,可是她已經斷氣了,就差不多在我們抵達之前的幾秒鐘。一發現這點,有個念頭猛然閃進我腦子。我急忙抬頭看福爾摩斯,同時抽出左輪槍指向後面封閉的院子。他點了一下頭,一手拿著牛眼燈,一邊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完通道剩下的十五尺路,踏進陰影幢幢的院子裡。 攻擊來得太快,我根本很難確知發生了什麼。有個黑影顯然是伏貼在後面的牆壁等待,並集中所有感官留意我們的動靜,他從福爾摩斯背後衝出來,朝著我左眼附近揮來強勁的一拳,把我打得暈頭轉向,同時他趁機跌跌撞撞從通道靠近馬路的那邊奔出去。我記得的下一件事是在不到半秒內,福爾摩斯大喊:“留在這裡!”他放下牛眼燈,拔腿去追那個殺死不知名女子的兇手。至於那名女子,雖然我的眼睛痛得淚眼模糊,但我還是靠著牆伸出手輕柔地為她闔上眼睛。

對於自己竟然蠢到被攻擊,我相當懊惱,但事後想起來,這個地勢對我們來說十分不利。從狹窄通道進入一個未知區域,簡直是送上門去捱打。我很快就停止抱怨,轉而思索我能做什麼。 在接近大門時,我幾乎跟一個從小馬貨車那裡走過來的工人撞個滿懷,那輛貨車還在原來的地方,那隻小馬似乎在對這一連串事件激憤地甩著頭。貨車駕駛先前顯然進門去了,現在隨身帶回幾支點亮的蠟燭,還有他的幾位同伴,其中好幾個都有著異國臉孔,但全都穿著體面,而且疑心重重地對我怒目相向。 “我的小馬很害怕,所以我停下來看看怎麼回事。”他用帶著口音卻不難理解的英語說話。 “他通常不是這樣子的。然後我看到一道黑影。你……是你躲在那兒?藏在庭院裡?”

“不是,”我回答,“但是那裡發生可怕的事情了。我們必須立刻叫警察來。” 這一小群男人彼此交換著眼神。 “我是路易·戴舒茲先生,”貨車駕駛說,“我們是國際工人教育俱樂部的成員,那道門後……這是我家,我妻子——我們就住在這個院子外頭。我必須進去看看出了什麼事。” 我點點頭,讓到一邊去。戴舒茲先生靠近那具屍體,然後對著受害者腦袋周圍那一小灘血泊發出一聲小小的驚呼。 “這不是我太太,”他喊道,“這女人被殺了!他說得對,我們必須找警察。” 幸運的是,我們沒有費太多力氣,因為就在我們穿越街道走了大約十碼後,若克琳小姐怒沖沖地繞過街角,背後還跟著一個極端頑固的警員。 “你最好快走,不然我就會開始尖叫,直到你去做你該做的事。天殺的,你難不成以為我故意浪費時間,跟愛在自己小圈圈裡打轉的條子搭訕?”她一看到我,就猛然停了下來。 “喔,華生醫生,”她邊嚷,邊朝我跑來,把那個警察遠遠甩在後面。 “你的眼睛在流血。我就知道出事了,巷子裡有什麼?福爾摩斯先生怎麼了?”

“又發生一件謀殺案,福爾摩斯去追兇手了。”我這麼回答,有一半是為了跟若克琳小姐說明,另一半則是為了讓那個驚異萬分的警員理解狀況。我說這話的時候,突如其來的恐懼攫住我,我開始擔心會不會有一種微乎其微的可能性,那個惡徒竟能勝過夏洛克·福爾摩斯?一想到這,我更懊惱自己沒跟他同去了。 “你看見做出這事的男人嗎?”若克琳小姐問道。我點點頭。 “而且那裡……那裡有另一個女人?她死了,你剛剛有提到這點,但她是不是……?” “我們闖進去,驚動了殺她的人。所以發生在安妮·查普曼身上的那種事情,在這裡都沒發生。” “這還真是幸運啊。”若克琳小姐喘了口氣。 “對了。你要我看看她嗎?可憐的人。或許我認識她。”

我考慮了一下這個建議,但眼下必須趕緊把握時間,所以只得答應她。至於那個一臉震驚的警察對此也沒意見。先前我已經把牛眼燈放在屍身旁邊,所以當我們一走近籠罩屍身手臂與頭顱輪廓的刺眼光暈中,若克琳小姐就難過地咬緊下唇,但她緩緩搖頭表示不認識死者。我牽著她的手臂,帶她離開。 “你還好嗎,若克琳小姐?” “過一陣子就會好的,醫生。” “或許請教育俱樂部的某位男士護送你進屋去。” 我本來以為看來勇敢卻臉色煞白的若克琳小姐會表示反對,或是那些很想弄懂我與這個寒酸打扮的年輕女人有何關係的俱樂部成員會表示抗議,但結果什麼都沒發生,倒是有個戴夾鼻眼鏡的瘦子伸出手臂讓若克琳小姐扶,帶她進入俱樂部。

“你是華生醫師?”年輕警察問道。他的臉色紅潤,有著金黃色鬍鬚跟短短的下巴。 “我是蘭姆警員。我們必須封鎖這地區,在把事情處理妥當以前,誰也不可以離開俱樂部。但願上帝幫忙,讓福爾摩斯先生這次就抓到這惡魔。” 我也這麼強烈期盼著。我告知蘭姆警員,兩小時前我在泥水匠紋章酒吧見過死去的女子,然後一臉憂慮的戴舒茲先生也跑來描述他的小馬如何驚恐,以致他衝進男性俱樂部求助。這時大部分的鄰居都驚醒了,新案件的消息迅速在家家戶戶之間傳開,其他的警察也陸續抵達現場。 過了二十分鐘以後,我變得很焦慮;再接下來的二十分鐘,我焦躁地在人行道上踱步,同時納悶著,這麼死寂的深夜在曲裡拐彎的陌生環境裡,真的能找到人嗎?而且這人一開始走的路徑根本就沒人看到。又過了將近一、兩刻鐘以後,我下定決心要去鄰近的巷道找一找,才剛剛邁開步伐,一隻堅定的手就放在我肩膀上製止了我。

“很抱歉,華生醫師,我知道福爾摩斯先生還沒回來,”蘭姆警員堅定地說,“但是讓你離開你……嗯,你發現的犯罪現場,是違反了警察辦案的程序。” “福爾摩斯此刻正設法要逮捕該為這些邪惡暴行負責的人,而我是要去盡我一切所能地幫助他。” “我尊重你的想法,先生。但如果你根本不知道該往哪找的話,你就不可能找得到福爾摩斯先生。” “他可能非常需要我們的幫助啊!” “要是我們對他身在何處毫無概念,就完全幫不上他。” “我至少可以確定他在不在附近。” “先生,你這樣做會違反蘇格蘭場的辦案程序。” “就算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我還是不覺得我們有需要去破壞蘇格蘭場規定。”一個熟悉的聲音嘲諷著說。

“福爾摩斯!”我心頭一寬,猛然轉過身去。相隔不到五碼外,他就站在那裡,用一種奇怪的僵硬姿勢支撐自己緩緩前進。 “那個兇手,你碰到他了嗎?他不見了嗎?” “恐怕兩個問題的答案都是肯定的。”我的朋友這麼回答,然後在踏出另一步的時候,他似乎失去平衡,輕輕晃了一下。 “我的上帝啊,福爾摩斯,出了什麼事?”我衝到他身邊,抓住他的手臂。他沒有抗議,反而重重靠在我身上,這讓我更加擔憂了。 “快幫我把他扶進屋裡去。”我對警察下了指示。 “謝謝你,華生,我相信你跟我就可以應付了。你所說的'屋裡',在某種程度上應該比較隱密吧。” 我瞥一眼那間喧鬧的男性俱樂部,從窗戶就看得到那些人正在比手畫腳地回答警方盤問。我隨即明白福爾摩斯的意思,扶著他走向這片圍地南側的建築物,我剛剛得知這裡稱為達特菲院。在兩戶人家的起居空間之間夾著一個門廳,福爾摩斯蹲低身體坐在一個骯髒的平台上。在比較亮的照明之下,我終於看到他的右肩滲出大量血漬。

“老天在上,福爾摩斯,要是我早看到這個,我絕不會讓你還多走這兩步路。”我喊道,同時小心翼翼脫掉他的大衣與晚禮服外套,這兩件衣服都吸飽了鮮血。 “我知道你會這麼做。”他喃喃說道。在我進一步嘗試查看傷勢時,他偶爾會皺起眉頭。 “順便一提,我很高興看到你沒事。但你剛剛捱的那一下,相當重。” 我甩開大衣,開始用福爾摩斯的折疊小刀割裂我的晚禮服外套。我的這件衣服相對來說比較乾淨。 “那沒什麼,是我自己不小心。快喝下這個,”我把我的扁酒瓶交給他,同時下令。 福爾摩斯抖著手接過酒瓶。 “我也很少碰到身手這麼快捷或靈活的對手。” “我不想听任何解釋,而且嚴格說來,我不該讓你開口說任何一句話。”對我朋友下這麼強烈的禁令,讓我自己都感到驚訝;除了醫學上的緊急事件以外,我從來沒有挑戰過他的權威。 “毫無疑問你是對的,醫生。可是請容我跟這位警員說明一下。在我們缺席的狀況下,蘇格蘭場可能需要聽取他的證詞。” “那簡短一點,”我吼道,“出了什麼事?” “這傢伙被逼急了以後,比魔鬼還邪惡。他朝著某個偏僻的廢棄倉庫方向奔去,我想是為了避免我對路人喊叫求助,要他們幫我制止他。他對那些街道了若指掌,而且在這方面他確實比我強,因為我前一次在這里辦案已經是好幾個月前的事了,有一、兩道新設的門和被木板蓋住的巷道讓我吃了一驚。我大約追了四分之一哩路後,他衝進一座迷宮似的巷弄之中。我盡全力跟上,因為我很清楚,一旦他甩開我,就永遠找不到他的踪跡了。但是,最後我還是追丟了,或者該說是我以為是如此。” “你忍一下。”我下了命令,同時把一個倉促間完成的傷口敷布壓到福爾摩斯肩膀上。他又更蒼白一些了,但卻一聲都沒吭。 “我追到一個非常狹窄的十字路口,交錯的鋪石走道濕答答的,”福爾摩斯繼續說道,“他似乎轉過一個轉角,因為東側跟西側岔路在幾碼內又轉向了,所以我唯一的選擇就是猜猜看。” “你從來不瞎猜的。” “確實不,”他隱約帶著笑意承認了,“即便在這種狀況下我也不瞎猜。我傾聽。我沒聽見奔跑聲。我立刻想到,這廝可能穿過門,從後面的出口逃了,這就能解釋為什麼我沒有聽到腳步聲。我怎麼也不可能沒完沒了地等下去,所以短暫觀察這塊區域以後,我很不情願地往回走。” “就在我經過一個往內深陷的出入口時,我的眼角瞥到刀光一閃,而那導致你現在努力救治的不幸事件就發生了。他是在十字路口前就停下了,我真是要詛咒自己愚蠢,竟然沒注意到腳步聲在不久前就已經消失了。不過我的反射動作相當快,所以很有效地避開了那一擊。” “福爾摩斯,你受了很嚴重的傷!” “那把刀原本是瞄准我的咽喉,知道這點之後你應該願意承認,我有可能表現得更糟吧。不管怎樣,在我能重振旗鼓以前,他就又跑了。我追了上去,但後來我發現自己並不是處於最佳狀態,就回來這裡了。” “的確,很難說你是處於頂尖狀態。”我表示同意。綁妥這個臨時替代用繃帶後,我只能感謝當時在阿富汗缺醫療補給品時常常這樣做。 “這是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了。把你的手臂滑進這個吊帶,然後我們就要去醫院了。” “前者沒問題,但後者不行。工作還沒做完。你還有煙嗎?我弄丟我的煙盒了。” 我張嘴想要抗議卻又閉上了,我知道我根本沒法把福爾摩斯從一樁謀殺案調查里拉開,這就像我無法命令世界逆轉一樣。遞給我朋友一支煙、一根火柴的同時,那位一直在旁做筆記的蘭姆警員站了起來。 “順便一提,福爾摩斯先生,你是怎麼懷疑事情不對勁了?” “華生沒告訴你嗎?一隻小馬在街上後退,拒絕接近那條通道。” “許多小馬都很容易受驚,也不喜歡進入一片黑暗的新場所。” “對,不過這匹小馬是要回家。馬主人的韁繩鬆鬆地擱腿上;所以,小馬停下來是因為看見某樣它不喜歡的古怪東西。” “我懂了。”警員說。他語氣裡帶著幾分懷疑,我一听就有些不快。 “至於那個殺人犯,你能描述他一下嗎?” 福爾摩斯閉上眼睛,然後靠上牆壁。 “最該被詛咒的厄運是,我完全沒看見他的面孔。他的脖子跟嘴巴全裹起來了,奔跑時還壓低了頭。他穿著一件大衣,英式剪裁,深色布料;鞋子很沉重,還有一頂陳舊的布製帽子。他把一個用報紙包起來的包裹夾在左手臂下面,但看來並不怎麼重。華生,你看清楚他了嗎?” 我悶悶不樂地表明我沒看見。 “所以,福爾摩斯先生,意思是,雖然你跟你的朋友今晚在兩個不同的地方見到這個人,卻都無法指認他?我是說,這似乎不太可能,不是嗎?” “唔,警察先生,”我的朋友一邊回答,一邊用腳把剩下的煙踩熄。 “我必須問的是,你覺得一個人有沒有可能把砍碎阻街女子當消遣?我們顯然已經脫離可能性的領域了,不是嗎?來吧,別浪費時間了。讓咱們來瞧瞧,在蠻力不管用的地方,是不是能靠著理性有所獲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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