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六月六日誕生的天使

第12章 第七章

六月六日誕生的天使 爱川晶 11399 2018-03-15
“餵!快點回答我!你到底在計劃些什麼?” 他直接將右手伸向我,抓住我毛衣的胸口。 我呆了一下,在身體嚇得僵硬的下一個瞬間,冬樹就移動到我的正後方。明明兩個人之間應該隔著一張和式桌,可是我卻搞不清楚他到底是怎麼用這麼快的速度移動過來的。他簡直就像是豹一樣的敏捷。 背對著床的冬樹用右手臂繞過我的脖子,並且緊緊地勒住。 因為這實在太痛苦了,讓我發出了呻吟聲。 我身上當然不存在著要被他殺害的理由。雖然因為手錶跟鬧鐘的事讓冬樹對我起疑是很槽的事,但就一般的情況來看,這個行為也不構成殺人的動機。 換句話說,他是不正常的人。正因為他完全不是正常世界裡的人類,所以可以用平常心做出這種事情。該不會他在橡皮面具的下面,還戴著另一副好人臉的面具嗎?這點我就不清楚了。

(……再這樣下去,我真的會被他殺掉。如果我不打算逃走的話,我一定得做些什麼。) 他的舉動並不只是單純的威脅,證據就是他從我背後勒著我的力道。 但是,這並不代表著我已經沒有希望了。正因為關室冬樹是前向性健忘的患者,所以大概在接下來的幾分鐘以內,他的意識就會進入重置。只要可以讓他的注意力一瞬間轉向其他的地方。說不定重置就會發生。 這樣的話,他就會無法理解為什要他自己要殺了我。然後一個人陷入茫然自失的情況吧? (那就做些什麼吧!只要能堅持到那個時候……不過……) 現在的情況非常緊急。我只是在一瞬間閃神而已,我的雙手不知道何時就已經被扭到背後,然後手腕被紮紮實實地緊抓住了。這樣一來,就算我想要掙扎,也無從掙紮起。我的呼吸開始越來越難過了,我視野裡的景像已經開始模糊,接下來就連意識也開始遠離了。

(……我已、已經,不行了。) 當我清楚地對死有所覺悟時,緊緊扣住我喉嚨的冬樹卻突然間鬆開左手。他緊緊地抓住我的兩手,讓我只能用使盡全力把頭往前方倒下去的姿勢,激烈地咳了起來。我的眼裡流出淚來,連嘴裡都流出口水,還滴落在地板上。 “怎樣?這還只是輕微的懲罰而已。你背後的主使人是誰?是'shibakigumi'嗎?還是說,該不會,就連'matsuyoshigai'都扯進來了吧?”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突然出現了兩個專有名詞。 “shibakigumi”是“柴木組”。這是流氓組織的名字吧! “matsuyoshigai”也八成是如此。換句話說,我的推測裡猜中了關於冬樹異常情況的根源。

“餵!你打算就這樣一直什麼都不講嗎!” 他凶暴地抓住我的頭髮。他往左半邊一扯一扯地拉,我的頭就朝著正後方扭轉過去。 冬樹用像著猛禽類的眼神,緊盯著我不放。而這個表情。跟僅僅幾分鐘之前,我跟他說“頑固跟彆扭”,然後“噗”地笑出來時的他,簡直就不是同一個人的表情。 我的咳嗽還沒有停下來。而且我的橫隔膜還在痙攣著。雖然想要說出“救救我”,但是不管怎麼做都發不出聲音。 他帶著先前那種沒有表情的面孔,站著俯視我。 “快點把你真正的目的說出來。我不打算等太久。現在趕快說出來!不說的話,我可不保證你性命的安全喲!” 就算他逼我老實說出來,但是對於現在我這個喪失記憶的人來說也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要說明所有的事情之前,首先就是得要取得他的信任。

如果能夠用某種手段讓他的注意力轉移到其他地方的話,我就能夠逃出這個困境。雖然我也知道這是藉口,但是我還沒有找到這個方法。 (為,為什麼……會變成這種情況呢?) 我這個布下陷阱的罪魁禍首,結果卻陷入這個陷阱裡。這還真是命運的玩笑啊! 就在我保持沉默的時候,冬樹把我的雙手放開,還一直抓住我的頭髮,然後他的右手往我的脖子繞了過來。他什麼話都沒有說。而且,剛剛緊緊扣住下巴正下方的手臂。這次確定是瞄準了我喉嚨的中心部位。 (……已經,不行了。我會被殺死。) 我眼前所見,就只有絕望而已。 終於到了要勒緊的瞬間,“……拜、拜託你,救救我。” 雖然我的喉嚨終於流出像是硬擠出來的聲音,但是我不認為這能夠改變現在的情況。因為對手應該是想要毫不留情把我殺死。

我閉上雙眼,身體僵硬起來,就維持著這樣的姿勢。 然而……不知為何,不管我等了多久,他粗壯的手臂還是鬆鬆地環著我的脖子,而沒有勒往我的喉嚨。 (……是怎麼了呢?他是因為聽到了我的哀求,才停下來不動的嗎?) 正當我驚恐地準備張開雙眼時,這個時候,我背後被他狠狠地推了一把。我完全不清楚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我的身體快速往前傾倒,然後撲倒在和式桌的正上方。 我的右肩撞向盛著湯的鍋子,鍋子因而翻倒在地。熱湯淋得我滿臉都是,我小聲地哀叫了一下。雖然這熱度並不是會燙傷的程度,但以淋浴的溫度來說也太高了。 放調味料的小碗也跟著掉在地板上,我聽到了碗摔破的聲音。 我的雙手緊緊抓住和式桌,拚了命地想要站起來。雖然事情的狀況並不明朗,但是我無論如何都要在身體得到自由的這個時候逃跑。

我站直身子後,立刻朝門衝去,跑到走廊上,然後是玄關、公寓的走廊、電梯、大廳……、接下來就是馬路。在這一瞬間,我的腦子裡正描繪著逃出去的流程。 跟上一次不同的地方在於是,現在我穿著自己的衣服。雖然沒有大衣跟外套是沒辦法的事情,但是只要不會被凍著就好了。 正當我想要在冬樹從後面把手伸過來之前,跑開的時候,“啊啊……!”我的身體完全失去了平衡。 我的腳底傳來一種按了會陷下去的柔軟感觸。當我發現我好像一腳踩進了盛面的竹籠裡時,已經來不及了。因為剛剛身體被痛苦地扭曲的關係,我就像是個旋轉玩偶般迴轉身體,然後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 剛好就撞到我的腰,這讓我發出了呻吟聲。 但是,在下一個瞬間,這個呻吟聲中斷了。

望向床邊的我,不由自主地屏呼吸。因為在床那裡,出現了難以想像的景象。 冬樹已經不知在什麼時候站了起來。 這個人的表情裡出現了某些異樣。直到剛才還帶著凶光芒的眼睛裡,明顯地可以看出,那裡面浮現出害怕的眼神。 他正嚇得嘴唇顫抖著,盯著我看。是我想太多了嗎?我甚至覺得他連臉色都變得有點蒼白。他的雙手無力地下垂,而且整個人呈現出僵真的狀態。 (這、這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看到冬樹這樣的姿勢,當然嚇到我了。 (他到底在害怕著什麼事情?雖然在他視線的前方,不管再怎麼看都只有我的樣子……難道,難道他……) 就在我這樣自問並且一邊在旁邊守著他的時候,他的表情正嚴重扭曲,然後他的右手正在做著像是往空中抓住某種東西的動作。

“你,你……”然後。他以用微弱的聲音,這麼喃喃自語著。 “你怎麼會在這裡呢?” “咦?因為。我……” 因為這句話實在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我就接話了。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啊?” “為什麼……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你說我是怎麼找到的啊……” 這個時候,我突然察覺到。 冬樹他“重置了”。 他知道自己是個前向性健忘患者的事情。明明就沒辦法保存記憶,為什麼還能做到這種地步呢?雖然我也覺得不可思議,但這一定也是因為記憶的功能很複雜,所以也常常會出現這種現象吧! 而且就是因為知道自己身上有這種障礙,所以冬樹才會急著想把我解決掉。但是,因為重置比他預想中還要來得早發生,使得他發現了正要勒斃從沒見過的女性的自己,所以陷入混亂當中。

跟他一起度過的這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裡,冬樹的意識已經重置了好幾次。柬埔寨內戰的情況接下去繼續說明之類的時候來看,也就是說當他把意識集中在一件事情上的時候,這種情形並不會太顯眼,但是如果他被其他的東西打斷這種集中狀態的話,那麼到這個時間點之前的記憶就會消失得一干二淨了。 冬樹似手已經習慣重置的情況了,如果是處在普通狀態的話,他就會讓周圍的人都沒有發現到這件事,然後適當展開應對。如果重置在對話當中出現的話,他就會配合對方的步調,適當回應話題,而且他為了隱瞞忘記我的長相,我也曾經目擊過他若無其事檢查行動電話待機畫面的動作。可是這次,大概是因為在非常異常的情況下進入重置狀態,他就算想要偽裝成平靜的樣子也是不可能的吧!

真的只差幾秒鐘而已……如果發生時機太晚的話,我的喉骨就已經被折斷,接著就要說拜拜了。我雖然無法找到為何他突然會進入重置的原因,但總而言之,現在我還是要先向神致上感謝之意。 而且剛才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時,我以相當大的力道撞到腰。於是我趴在地上爬近書桌,然後扶著書桌的腳,總算是站了起來。 冬樹的恐慌不是這麼容易就可以平靜下來的。 他高舉在半空中的右手緊緊地握住,接著開始抖動起來。 ……我又再一次地,出現了既視感。 大概我之前也遇過了同樣的情況吧! 仔細一想的話,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冬樹不管準備得再怎麼周全,也不可能對應得了所有情況。一旦遇到無法應付的時候他就會陷入恐慌。我對他那種時候的反應還留著強烈的印象。 (總之他如果變成這樣的話。我跟他的攻守位置就交換了。) 鬆了口氣後,我心裡這麼想著。我找出面紙盒並且抽了幾張面紙,然後把我臉跟頭髮擦乾淨。 (可是……我該怎麼活用這個機會呢?) 如果可以慢慢地坐下來思考,說不定就可以想出什麼好方法,但時間是有限的。接下來大概只要再過十分鐘,我可以肯定馬上就會出現下一次重置。 而最糟的情況,就是冷靜下來的冬樹又一樣看了手冊上的記事,然後發現我昨天晚上動的手腳,我就會有再一次被他襲擊的危險性。而那本手冊現在正掉在地板上。 雖然從旁邊觀賞這個情況的話,就像是漫畫裡的劇情,但是我實在笑不出來。就算面臨的狀況不管再怎麼像喜劇也好,我自己的生命正曝露在危險當中卻是個事實。 而冬樹的臉上,現在還爬滿害怕的神情。 看到他這樣的表情,我突然想到。 (雖然我打算要好好從他嘴裡套話……但是現在如果我單刀直入問他,說不定他會好好回答我的問題。) 如果真是這樣,那可真是遇到了千載難逢的機會。雖然有風險,卻也不是不能試試看的方法。為了不讓我跟他的立場再一次逆轉,我的用字遣詞跟語氣要盡可能地高姿態。牢記這點後,我開始說話。 “你!給我回答問題。你有聽到嗎?你聽得懂人話吧!” 我從他的正前方瞪視著他,然後用高姿態這麼宣告著,冬樹立刻嚇了一跳似地睜大雙頤。然後,像是被我視線威脅似的,我居然看到他輕輕點了頭。 (為什麼,他會害怕我害怕到這種程度呢……?) 雖然腦子裡的一角湧現出這種想法,但我不把這想法放在心上,立刻就採取下一個行動。 “我想先知道的是,你到底是什麼人?” “你說什、什麼人是……?”冬樹露出了困擾的表情。 這是因為我問的問題不適當吧!因為我太著急了,所以提出了一個太模糊的問題了。 “那個,你在做什麼的工作?” “工作啊……不對,我現在大概,沒做什麼特別的……” 冬樹嘴裡說出不得不說的答案,然後無力地搖著頭。 “現在什麼都沒有在做吧!我知道了。那,你之前的工作呢?” “之前,我待在rikuzi裡。” “rikuzi……?”一時之間我想不起這個字的漢字是什麼。 “那是東部方面隊的第十二旅團,我被配屬在那裡的特科隊,雖然只到九五年的九月而已。” “……啊,是這樣的啊!” “rikuzi”是“陸自”。這個字指的就是陸上自衛隊吧! “旅團”是指,比通常的“師團”規模還要小的部隊集合體,其中配備了很多直升機之類的裝備,因此提高了組織的機動性。 “特科隊”指的應該是在當中也算是砲擊的專門部隊吧! 雖然對自己為什麼會知道這些事情感到不可思議,但大概是聽冬樹說過了吧!因為就算“記憶”消失了,“知識”也還存留著。又增加了一個例子可以證明自己發現的法則。 我再一次望著他,冬樹勻稱的身形跟結實鼓起的肌肉,就跟自衛隊員的形象完全吻合。從他所說的柬埔寨內戰的事情裡,關於洪森軍裝備雜亂的狀況。雖然有著“也有就連我也不知道名字的、生鏽的來福槍”這樣的評語,但如果是因為他曾經有在砲擊專門部隊裡面待過的經驗,就算他說出這種話來也是能夠讓人信服的。 “那麼,你九五年的九月裡離開部隊後,就到東南亞流浪了吧!” 他安靜地點了頭。 “你是什麼時候回到國內的?” “二〇〇〇年的六月。” “那在這之後呢?” “我待在澀谷的異國料理店裡,做著廚師見習的工作。” “廚師?啊,因為這樣你的料理手法才會這麼好啊!那麼……” 雖然對冬樹的過去有興趣,但是一想到現在自己所處的立場,我也實在是不能再悠閒下去了。 我連一個真正想知道的情報都還沒有問出來。這樣拖拖拉拉下去,下一次的重置馬上就來了。雖然我有想要對他問清楚了“shibakigumi”、“matsuyoshigai”等組織的想法,但是也不得不咬牙放棄了。 “嗯,第一個問題,這裡是那裡啊?” “這裡是……我的家啊!是某個公寓裡的一個房間。” “像這個程度的事情,我老早就知道了。我是在問你公寓的所在地啦!” “咦?所在地是指……?” 冬樹歪著頭。他並不是在隱瞞著我,而是打從內心感到困惑的樣子。 大概他搬到這裡的時候,已經是他的腦受到損傷之後的事情了吧!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就沒有辦法回答這裡的地址了。而托記憶重置的福,就只有這裡是某個公寓裡的一個房間這件事,被他辛苦地記起來而已。 (這樣子下去,就沒辦法打破現況了嘛!啊,我該怎麼辦才好呢!) 不管對前向性健忘患者提出什麼問題,他都會好好地回答問題吧?這種情況簡直就像是佛門公家裡的打禪機似的對話。 “……對了。你知道我住在那裡嗎?” “咦?你是說你的住址嗎?” “對。” “可是,那個應該是……” 這個瞬間,冬樹臉上已經沒有害怕的神情了。 “你自己住的地方,你自己不是應該最了解的嗎?” 我真是太蠢了。冬樹的腦子裡,只有跟記憶有關的部分才有問題。其他的功能完全都是正常運作的。如果我問了愚蠢的問題,他立刻就會加以反擊吧! 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反觀冬樹就像是因為剛才的對話而覺得開心似的,嘴角浮現出有餘力的笑容。 “想要從別人那裡問到自己家的住址可是不行的唷!而且,你偏偏又是問到我,你可是完全找錯了詢問對象啦!對吧!哈哈哈哈哈!” 他的態度又再次突然改變了。 (……糟了。他已經進入重置了嗎?) 要是這樣的話我就危險了,但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我也會因為被對手抓到互動的步調,立場很快就會反過來了。 (萬事休矣了嗎……不,現在要我放棄還太早了點。) 我拚命地使出全力大聲喊著。 “有什麼好笑的!你別開這種不好玩的玩笑了!” 我往前逼近兩三步,聲音大了起來,冬樹才又回到認真的樣子。 “你先好好聽我講。好嗎?你要認真地聽喔。我……我喪失記憶了。” 反應慢了一拍,讓我知道冬樹他正屏住呼吸。 “咦咦?怎麼會有這種事啊……” “雖然這是很難讓人相信的事,但這卻是事實喔!我也很難跟你解釋清楚情況如何,不過這跟你記憶喪失的類型不同,我是關於過去的記憶全都消失了。而且一直到你寫名字在紙上給我看之前,我連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來。” “……這的確是,沒這麼簡單就能讓人相信呢!” 冬樹再一次無力地搖著頭。 “你不是打算隱瞞著我這件事情嗎?” “對你隱瞞這種荒唐的事,我能夠得到什麼東西嗎?” “這個也跟難說……不過,到底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呢?” “這種事情。我還想閻你呢!” 我不知為何地一瞬間火氣就上來了,而且就連自己都覺得訝異的,轉變成粗暴的語氣。 雖然我在沒有可以找到真相的機會下,一直演著蹩腳的戲劇,但是只要把煞車拿掉之後。到現在為止所忍耐的份量,就讓我的情感控制變得失靈了! “原因才不是因為我頭部受到打擊這麼簡單的事呢!我在頭上找過之後也沒有找到腫包。更沒有流過血的痕跡。而且發現自己喪失記憶的時候,是距離現在的三個小時之前。就是跟你做愛途中的時候。嗯,你有在聽嗎?這個狀況。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我的心裡一口氣湧現出焦躁、生氣還有悲傷等等混合在一起的感情。 我不知何時,已經走近冬樹的身邊。 “想要問問你,但我也知道這是徒勞無功的。不過,我卻又不能不問你。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我非得要被這麼毫無道理的對待不可呢?你回答我啊。” “……餵。你稍微冷靜一下。”被我劍拔弩張的氣氛壓倒,冬樹稍微往後退。 但是,他卻從這個時候開始,很快地看著我的眼睛,然後以冷靜的語氣開始說話了。 “從你現在的情況加以推測,你這個症狀大概屬於心因性的健忘症吧!!就最常見的病例來看。是在你的感情要表現出遠遠超出內心所能容納的恐怖跟悲傷等等的負面情感時。為了保護自己,所以你的精神產生解離,並且將你痛苦的記憶壓抑到潛意識裡。所以,你這個症狀也有著'解離性障礙'等等稱呼呵。” 聽到冬樹的說明時,讓我感到驚訝。這實在是可稱之為條理分明的說明方式。 雖然從記憶障礙的患者身上,聽到關於健忘症的內容是很奇怪的,但是就像在聽到柬埔寨內戰的歷史時他讓我感覺到的一樣。冬樹原本就有著高度的知性。就算同樣的事情重複了好幾次,或者在話題途中就轉到另外的話題去。這全都是因為他的記憶不能積存的緣故,如果限定話題並且集中一個焦點的話。他就能比普通人更能明確講出重點。 “講到心因性健忘的特徵呢,” 冬樹繼續解說下去。 “在記憶裡面容易消失的部分:就是至今的人生里所發生過的事情、熟人的長相跟名字。而且,從住址、姓氏跟電話號碼開始一直倒過去的經歷為止,關於你自己自身的個人情報,也就是說根植於個人身分的所有事情都會被你遺忘。 “相對於這些資訊,你還是會記得很多像是藝人的臉跟名字、最近的新聞、電氣用品的操作方法等等的事情。還有就算是跟自己相關的事情,像喜歡吃的食物等等的情報好像也比較不會忘記的樣子。換句話說,你也就是還留有知識跟技術,還有就是跟感覺有關的記憶吧!” “……我的情況就、就是這樣子!” 我被冬樹所說的事吸引,用力地點了個頭。 “你講得就跟我的症狀一模一樣。好厲害……那麼,如果是這樣,我又該怎麼做呢?心因性健忘是會拖很久的症狀嗎?” “雖然這個症狀因為每個人的起因不同,所以我沒辦法給你一個肯定的答案……但是,由於這跟外因性的情況不同,而且大腦並沒有受傷的緣故,除去極端例外的情況來看,我想快的話只要幾個小時,慢的話也只要幾天以內就會回复太半的記憶。” “從幾個小時,到幾天……” 如果這是真的,那麼也是時候要開始回復了吧! ……不對,回复的徵兆已經出現了。而且到目前為此已經出現三次。就是我看到的那個自日夢。 在浴室裡側腹被插進小刀的中年男子;正在被暴力雙人組侵犯著的自己。然後,追著貓跑到道路上去被車撞倒的淳……最後的影像在腦裡出現時,我感覺得到胸口一陣疼痛。 (對了,淳還在等我。讓他等了這麼久,他說不定正在哭呢!如果,我再不早一點回到自己家去的話……) “我再問你一個問題,心因性健忘症沒有治療的方法嗎?還有什麼能夠早一點回复記憶的方法嗎?” “我覺得會有治療方法的。不過,專科醫生的診斷也是必要的,而且,不管再怎麼專門的諮商專家,在與第一次見面的患者會談時,都會因為是從探索狀態開始的關係,我認為要很快就提高治療效果是非常困難的。而且就心因性的情況來看,就算放著不管,也有很多例子會因為時間經過而自然痊癒。反過來說,讓自己別太焦躁就很重要,太急著找回自己的記憶是會有反效果的。只有這點我可以確定是絕對不會錯的。” 冬樹的忠告是正確的嗎?就算真是這樣的話我也不能太過輕率。而且,我現在的情況。也沒辦法接受專科醫生診斷。 “……對了,我的住址該不會在你的手機裡面吧?” “我的手機裡?” “這雖然是我的想像,但是我覺得在待機畫面上,一定是貼著我的大頭照吧?你就先看一下吧!” 雖然我的催促讓冬樹輕輕皺起眉頭,但他終於還是把掛在脖子上的行動電話拿在手上。他打開對折的手機,為了進行認證,他右手食指在指紋辨識器上滑過。 然後,他的視線在液晶畫面跟我的臉之間,小心地比對之後——“沒有錯,這是你的照片。” “那上面有沒有寫什麼字?” “……啊,有啊!” “拜託你,讓我看看。” “不、不行!” 不知為何地,冬樹慌張地手足無措。甚至把手機藏到了背後。 “這種東西,不能給其他人看到啊!” “雖然是這麼說……不過,那些字對我可是很重要的。” “所以說,我就用嘴巴講給你聽吧!這樣總可以了吧!” 他所遮掩的內容裡,很有可能包含了重要的情報。雖然我想直接看手機,但也不能一直跟他持續地爭論下去。看來是不得不妥協了。 “我知道了。那麼,就把待機畫面上的字念給我聽聽看吧!” “全部總共有三行,首先的第一行是名字。'辻好江'。” “啊啊,一開始的話,當然就會寫這個呢!” 在叫我的名字之前,冬樹總是偷看著手機。我猜的果然沒錯。 “接下來是什麼?” “'沒有必要警戒她'。” “警戒……啊,原來如此。” 這個記載也是必要的。他像是能面般沒有表情的臉會轉變成笑臉,就是因為看到這一行的緣故吧。 終於來到最後一行了。在那裡面,會寫著我的地址跟聯絡方法嗎? ,還是其他的……我克制住胸口的鼓動,“那麼,最後的第三行寫著什麼?” “'為輔助者,派遣'。” “咦……是啊,就是這樣。” 換句話說,這就是我跟他的關係。為了協助記憶有障礙的冬樹過他的日常生活,所以有個不知名的人把我派過來這裡的。雖然那個人“是誰”還是個問題。但我現在也沒有追問的空間。冬樹對我總是“加個小姐”稱呼的理由,這樣子就可以說得通了。也就是說,認為他是我戀人,這件事情是我的錯覺……不,不能就這樣斷定。剛見面的時候也許是這樣。但在這之後,說不定我跟他的戀情就萌然而生了。 “就只有這樣嗎?” “不。另外還有三個字,雖然是寫在上面……” “三個字?那麼,把它念出來聽聽看吧!” “不要,不行!那不是可以念出來的東西。” 跟剛剛一樣,我的問題莫名其妙就被拒絕了。照這樣子下去,我心裡又會增加一個新的謎了+我總得做些反應,來避免掉這個謎題。 “無論如何,你都不念嗎?” “這個絕對不行。而且這些字,我也不覺得對你會是有用的情報。” “嗯,的確是這樣,住址跟電話號碼應該不是用三個字就記得下來的資料……啊,對了!冬樹,你就使用電話簿的功能,然後用'辻好江'這個名字查詢看看,說不定會有些記錄。” “記錄……?” “就在電話號碼跟電子郵件的下方,會有可以輸入職位之類的功能啦!為了更小心起見,你就確認看看吧!” “……啊,原來如此啊!” 冬樹左手大姆指開始進行操作。雖然他手指的動作不能說很快,但也沒有遲疑。從他行動電話的機種看起來像是最新型的這點來看,就算是個前向性健忘的患者也可以使用,這證明只要是有關技能性質的工具,就可以讓他記住新的記憶這件事。 就在我正緊張得直吞口水時,盯著畫面看的冬樹開口說話了。 “……五〇六號室。” “咦?那是什麼?” “好江小姐電話下面'詳細'的攔位裡,寫著這些字。我認為這就是你的住址。” “那裡的五〇六室呢?” “雖然我並不是很清楚,'大概,會不會指的就是這棟公寓呢?'” “啊……沒錯!一定就是這樣!” 我覺得這件事一定不會錯。如果是在不同公寓的話,那麼理所當然地,應該就要連建築物的名字都會被記錄下來才對。 “五〇六……這個房間的正下方,就是我的房間吧!” 把我派遣到這裡的人,一定是下了“讓輔助者就住在距離冬樹很近的地方會比較方便”的判斷。如果真是如此,那他說不定是簽下兩個房間的租賃契約。 這樣子我就能夠了解在衣櫥裡找不到我的大衣跟袋子的理由。因為只是在同一棟建築物裡面走動而已。所以會沒把那些東西帶出來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而且我已經找到房間鑰匙了。它就放在我牛仔褲的口袋裡。那被金色的環所穿過的兩支鑰匙裡,哪支才會是我房間入口的鑰匙呢? (啊啊,我終於可以回到自己原來的住處了。而且,我的記憶也已經回來得差不多了……比起這些事情,我終於可以再見到淳了。啊啊,就算是早一秒也好,我好想要看看他的臉!) 這是非常難以理解的情況,明明他是我在全世界裡毖誰都還要喜愛的、我自己親生的兒子,但他的長相我還是回想不起來。我只記得他那柔軟的捲發,跟那膨膨的雙頰。除此之外就只剩下臉的輪廓還模糊地浮現著。 但是,只要看一眼他的長相,就不會有問題了。雖說記憶上出了一點問題,但是應該不會有沒辦法區分自己孩子與別人孩子的母親。 “謝謝你,你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 我低頭道謝。 “我記憶消失的問題,如果能夠更早向你問清楚的話就太好了。居然連自己住哪裡跟名字都忘記了,前途就一片灰暗了呢!” “能幫上你的忙,我也很高興。這真的是太好了!” 我看到冬樹露出白色的牙齒笑著。裡面沒有一絲一毫的邪念,那是純粹的笑容。這讓我胸口的深處,湧出一股酸酸甜甜的感情。 (雖然看得出是因為疾病的緣故,使得他的人格產生劇烈變化,但是現在在我眼前的冬樹。一定就是他原本的樣子。而且就是這張笑容吸引著我。) 這是我在這一瞬間確定的事。當我清醒過來時所感覺到的,那種憐愛的感覺並不只是單純的錯覺而已。因為我深愛著冬樹。 雖然手邊還殘留著很多尚待解決的謎題,但是我發現關於這點,還是只得出跟先前相同的結論。只是,我也已經確定了冬樹他個是跟相當危險的世界有所關聯的人物了……無論如何我現在該做的,就是得要先回到淳那裡不可。 “那麼,我就先回到自己的房間一下。” “自己的房間……?” 冬樹像是感到不可思議似地複誦了一遍。 “因為,我不是住在五〇六號室嗎?” “五〇六……啊,是這樣的啊!” 看樣子,他好像又再一次重置了。是因為我們的對話告一段落,他就沒辦法繼續保持集中力的關係吧! 意識被重置之後,冬樹就變得像是被突然放到一個全新世界的樣子。在這一瞬間,他觀察周圍的情況,從而得知自己身處的立場。也許還不得不加以推理現在的情況。雖然我認為這是旁人無法想像的痛苦。但是冬樹卻已經習慣這種狀況,並從中學習到不讓周圍所在的人察覺到他的動搖,並且巧妙地混過去的方式。 “而且。我還會再回這裡。” 這個是我發自內心的想法。 “……啊,謝謝你了。” 對冬樹來說,他已經不記得我是誰了。證據就是他的手想去握住行動電話。但在看到我的態度之後,才判斷出沒那個必要的樣子。 “我想我會儘早回到這裡。只是……因為我有孩子。所以不照顧他不行。” “孩子……?” 冬樹在口中復誦了一邊,下一個瞬間,他就發出了低沉的呻吟聲。我驚訝的看著他,他那端正的臉正嚴重地扭曲,而他的雙眼則是盡他可能的開到最大。就在我屏住呼吸盯著他看的時候,他的口中說出了讓我吃驚的話語。 “'你的兒子'是……!” 這次輪到我感到吃驚了。 “為、為什麼。你會知道我的孩子是兒子呢?剛剛。我應該只說了'孩子'而已啊!” “叫做、淳吧!” 我發出了小小的悲鳴。 “對!他就是叫這個名字。你到底還知道些什麼?” 不知不覺間,我已經緊握住冬樹的雙手。 “就算你叫我說我也……” 冬樹痛得連嘴角都扭曲了。 “那,我不需要太困難的答案。淳他現在還平安無事地活著嗎?” “啊,這是當然的。他還健康地活著唷!我可以肯定這個是沒有錯的。而且他現在應該已經在上小學了吧!” “上小學?是、是這樣的嗎!” 一聽到這件事,我感覺到在我胸口裡有某個重擔卸了下來。淳遇到交通事故的畫面,跟淳在醫院走廊上被病床運著跑的畫面。我的自日夢裡出現的影像就只有這兩個。在這之後,如果他就這麼死掉的話……這樣的想像一直折磨著我。 就算他遭到交通事故是事實也好,在這之後,他也已經完全康復了。一想到這裡,肯定是不會有錯的。 這次雖然我為了想要陪在淳的身邊,正準備朝著門的方向走去,但是我的腳步卻又突然停了下來,我回想起只有現在才能做的,而且是件非常重要的事。 “嗯,冬樹。” 轉過頭後,我這麼說。明明只是叫著他的名字,我卻有種很自然的感覺,“那個,我有一個請求。” “……啊,是什麼事?” “實際上。這件事是關於你的那本手冊。” “手冊?” “你看,手冊不就掉在那邊嗎?” 我的手指指著和式桌旁。黑色皮革封面的手冊就被打開著,然後丟在那裡。 “嗯……啊啊,是這個啊!哎呀,怎麼了嗎?” 冬樹朝著地上像是不可思議似地四處張望。 “東西掉了滿地,就連湯汁也都溢出來了……該不會,這裡剛剛發生過地震吧?” “不。不是啦!那個,你看,那是剛剛我在站起來的時候撞到,所以才翻倒的啦!”我拚命地掩飾著。 “因為我的腳麻掉了。真是對不起喔!我立刻就收拾乾淨。” “不用了。這沒關係啦!我來做就行了!話說回來了,你的請求,是什麼呢?” “啊啊!你把那本手冊的其中一頁,不要看就直接撕給我吧!” “咦?撕給你……?” 冬樹很明顯露出困惑的表情。這是個不成功便成仁的賭注。 只要他握有那個關鍵的記事,就不曉得他什麼時候會向我追問這件事。這對我來說是一顆不定時炸彈。而且現在這時候如果不先把計時裝置拆掉的話,往後就會演變成糟糕的情況。 “拜託你,請相信我。這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嗯,拜託你!” 聽到最後的“拜託你”時,冬樹的全身輕輕動了一下。他雙眼裡又再一次浮現出驚恐的神色。 冬樹一句話也沒說,就撕下手冊的內頁,用右手揉成一球,然後交給了我。 “謝謝你!這真是太好了。那麼,我待會就回來。” 我這麼說完後,冬樹帶著不安的表情,乾脆地點個頭。 就在我立刻朝門前進時,(為什麼,現在的冬樹會對我順從到這種程度呢?) 我心裡突然湧現疑問。 “雖然他看起來好像也有很深的罪惡感……” 看著冬樹的表情,我這麼想像著。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