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嚇破膽聯盟

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嚇破膽聯盟 雷克斯·斯托特 9703 2018-03-15
他們來得挺早。九點,已經有十位到場,我在名單上畫上鉤,還得招待客人。有四位我以前沒見過:波士頓來的科拉德和蓋恩斯、費城來的歐文、耶魯大學的莫利森教授。邁克·艾爾斯剛到時清醒得像塊石頭,幫我倒酒。九點整,利奧波德·埃爾克斯加入進來。真不知道沃爾夫跟他說了些什麼,能使他大駕光臨,反正他來了,他只想喝杯波爾多葡萄酒,我差點兒忍不住要對他說酒裡沒有硝化甘油。他認出了我,表現得挺有風度。又來人了,包括奧古斯都·法雷爾,星期六他打來電話說從費城回來了,艾倫比先生的圖書館已經搞定。沃爾夫猜他打電話的真正用意是星期三的二十美元薪水,就讓我寄了張支票給他。 他們看起來不像一周前那麼垂頭喪氣了,對酒的興趣更濃,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天,有兩三位甚至到我面前來抱怨等得太久。科拉德,波士頓的紡織廠主,哈里森法官摔下去的懸崖就是他的產業,他跟我說他想看歌劇的最後一幕。我說很抱歉,不過我自己早就放棄這種奢望了。我偶然聽到埃爾克斯對費迪南德·鮑恩說,看來尼祿·沃爾夫已發展到自大狂的高級階段,他想听聽鮑恩的意見卻沒聽到。

九點一刻時已到場十五位,沃爾夫事先已告訴我他會在此時登場。 入場式很不錯,他可是派頭十足。我在等著看他,生怕錯過。他來了,走三步,停下,直到所有人都轉身看著他,不再聊天。他微微頷首,聲音洪亮地說:“晚上好,先生們。”然後他臉衝門,對站在門口的弗里茨點點頭。弗里茨閃到一邊,安德魯·希巴德出場。 第一次轟動。普拉特和邁克·艾爾斯反應最快。他們倆同時喊道:“安迪!”跳著跑過去。其它人緊隨其後。他們圍著他,又喊又叫,抓著他的手,捶著他的背,把他圍得水洩不通。我什麼也看不到,也無從觀察他目前是怎樣的心理狀態。聽他們這麼吵吵,再看他們那樣子,可以想見他們是真的喜歡他。或許連德拉蒙德和鮑恩都喜歡他。人世沉浮,泰然處之吧。

沃爾夫繞過人群,走到自己的桌邊,坐在椅子裡。弗里茨給他拿來了啤酒。沃爾夫見我看著他,擠了擠眼,我對他報以一笑,他接著喝啤酒。很慶幸我在看著他,他不是常有心情沖我擠眼睛,我可不想錯過。 騷亂持續了一段時間。邁克·艾爾斯走到沃爾夫的桌邊說了些什麼,太嘈雜,我聽不到。沃爾夫點點頭,回了他幾句。邁克·艾爾斯回去讓大家落座,卡伯特和法雷爾幫他一起安排。人群漸漸散開。普拉特挽著希巴德的胳膊,拉他坐在一張大扶手椅裡,自己坐在旁邊,掏出手絹擦眼睛。 沃爾夫首先發話了。他身板挺得筆直,小臂搭在扶手上,微收下巴,眼觀眾人。 “先生們,感謝今晚光臨寒舍。儘管我們稍後會有分歧,但我肯定,這場序幕無疑令我們均感欣悅。我們都很高興希巴德先生能和我們在一起。能在希巴德先生扮演利文斯通時,充當斯坦利的角色,古德溫先生和我對此非常滿意。至於希巴德先生選擇了哪片黑大陸去探險,我們又如何找到了他,這些細節必須留待以後再講,現在我們有更要緊的事去做。我認為目前只說希巴德先生的失踪是他自己策劃的冒險,是為尋求知識而去遊歷就足夠了。對吧,希巴德先生?”

他們都看著希巴德。他點點頭說:“對。” 沃爾夫從他的抽屜裡拿出幾張紙,鋪開,抽出一張。 “先生們,我這兒有一份我們達成的備忘錄的副本。這裡規定我的一項任務是使你們不再擔心受到造成安德魯·希巴德失踪的那個人的傷害。我想這項任務已經完成了吧?你們對希巴德先生本人沒什麼好怕的吧?好的,這項就解決了。”他稍停片刻,目光掃過每一張臉,接著說:“至於別的,我得給你們讀份文件。”他把備忘錄放下,拿起一份放在棕色卷宗紙袋裡的文件。 “先生們,這份文件的簽署日期是十一月十二日,也就是今天。保羅·蔡平簽署的文件。標題為:保羅·蔡平之自白,關於威廉·R.哈里森和尤金·德雷爾之死,以及一些警告及威脅詩句的創作和寄送。自白書是這樣寫的——”

律師卡伯特插話了,這像他的風格。他說:“沃爾夫先生,這當然很有趣,但考慮到已發生的事,您認為還有這個必要嗎?” “很有必要。”沃爾夫沒抬頭,“請允許我念下去——” 邁克·艾爾斯哼了一聲,如轟雷驟響,其它人則嘀嘀咕咕。空氣中響起朱利葉斯·阿德勒略顯刻薄的聲音:“胡說,蔡平自始至終都堅持——” 沃爾夫打斷了他,示意大家安靜。 “先生們,請安靜。希望你們有些耐心,等我念完再作評論。” 德拉蒙德尖聲細氣地說:“讓他念完。”我心裡暗暗記下多給他一杯酒。沃爾夫繼續念道: 沃爾夫念完,把自白書扔在桌上,向後一靠。 “現在,先生們,請發表高見。” 嗡嗡聲一片。股票經紀人費迪南德·鮑恩開口了:“我想阿德勒已替我們所有人作出了評論。胡說。”

沃爾夫點點頭。 “這種觀點我能理解。其實,考慮到目前的情況,這種觀點我認為是不可避免的,但讓我說說我的看法,我認為我已完成了備忘錄所規定的職責,該付錢了。” “我親愛的先生!”是尼古拉斯·卡伯特,“一派胡言。” “我認為不是。我的任務是使你們不再害怕保羅·蔡平。以我們掌握的事實來看,我做到了。那麼,至於安德魯·希巴德,他就在這兒。至於哈里森和德雷爾的死,一開始你們就該很清楚與蔡平無關。他上大學後,你們就認識了,而我只讀過他的書。上星期一晚,諸位都在這兒,當時我就意識到蔡平不可能策劃謀殺,甚至不可能見機行事,置人於死地,除非突然精神失常。而您,希巴德先生,一位心理學家,您讀過蔡平的書嗎?為什麼他要寫那麼多謀殺以及謀殺帶來的快感?為什麼每一頁都在謳歌暴力以及暴行的殘酷美?或者,我們換個人,為什麼尼采說:'去找女人嗎?別忘了帶鞭子。'因為他沒膽量,哪怕是用鵝毛尖碰碰女人。保羅·蔡平的確殺了哈里森、德雷爾和你們所有人。他殺了你們,無疑還會再次下手,在他的書裡。隨他去吧,先生們,你們可以繼續呼吸。

“不,哈里森、德雷爾和希巴德不算在內。看看備忘錄。現在就只剩下警告這件事了。蔡平承認是他寄的,而且說瞭如何、為什麼以及在哪裡。三份警告寄出,沒有續集了,即便有,我想你們也不必驚恐。如果他還想用同一台打字機,那他得到這間辦公室來,因為打字機就在古德溫先生的桌上。” 他們的目光全都投過來,我讓到一邊,好讓他們都能看到。沃爾夫喝了口啤酒,擦擦嘴: “當然,我知道問題在哪裡。保羅·蔡平現在'墓地'監獄,面臨謀殺伯頓大夫的指控。如果沒這事,如果伯頓大夫今晚能平安健康地和我們在一起,我想你們無疑都會同意我的看法:我已完成我所承諾的工作。但你們還糊塗著。你們之所以糊塗,是因為以前你們因保羅·蔡平的陰謀毫無安全感,而現在的情況已超出你們所需。我給了你們我答應給你們的安全,你們卻不再有興趣,因為你們得到的也不錯:保羅·蔡平將坐上電椅,再也無法謀殺你們,哪怕是在書裡。卡伯特先生,我想問您,作為律師您認為我對情況的分析是否正確?您怎麼想?”

“我想……”卡伯特撅起嘴,稍停,接著說,“我想這可真是有創意的垃圾。” 沃爾夫點點頭。 “我料到您會這樣想。我想,先生們,卡伯特先生的觀點大致能代表所有人吧。是嗎?那我就有必要再提一點,就是,蔡平沒有殺死伯頓大夫,我能證明他的清白,如果審判,他會被無罪釋放。” 第二次轟動。起初是一片竊竊私語,難以置信、震驚。是利奧波德·埃爾克斯最先吵吵起來。他從椅子上跳起來,繞過沃爾夫的桌子,抓住他的手,用力搖了又搖,似乎很激動,他對著沃爾夫大喊什麼公正、感謝以及沃爾夫如何如何杰出偉大。我沒聽到他提什麼自大狂之類的話。其它人只顧自己七嘴八舌,根本沒注意他。邁克·艾爾斯高聲大笑,起來走到桌邊去拿酒。我也站起身,我覺得或許我該把埃爾克斯從沃爾夫身邊拉走,但他終於又回到人群裡,比比畫畫,一邊還不停地說。沃爾夫舉手示意眾人:

“先生們,請安靜。我似乎讓你們吃了一驚。我想,警察和地方檢察官也會吃驚的,儘管他們不該吃驚。你們當然希望我能給出證據,但如果我那麼做,就得要求你們公正些,此刻我在你們臉上看不到我要的公正。你們不能偏袒一方,同時又充當法官,至少不應假裝能做到。 “我列幾點。第一點,星期六晚差幾分鐘七點時,保羅·蔡平在他的寓所裡接了一個電話,是伯頓大夫,他讓蔡平盡快去找他。過了一會兒,蔡平離家去九十街,七點半到。但那個電話有些問題,伯頓大夫並沒有打過電話。他妻子的話可以作證,她說她丈夫星期六晚七點左右沒打過任何電話。因此,似乎有第三個人在什麼地方充當了命運之神的角色——我知道,阿德勒先生。我想我也看到了,鮑恩先生,您的表情和阿德勒的差不多。你們想問我是不是太輕信,居然會相信蔡平先生的話。我並不輕信,但我相信他。他跟他妻子提了這個電話,她又告訴了我,而且蔡平住的公寓樓有接線員。

“第二點。考慮一下人們想像中在伯頓家門廳所發生的細節。伯頓大夫從桌子裡拿出手槍去門廳。蔡平在那兒等他,從他身上奪過槍,連開四次,關燈,槍扔到地板上,然後四肢著地在黑暗中摸索。這是怎樣一個場景!據伯頓夫人和女傭講,開槍時,伯頓大夫在門廳也就頂多待了六秒鐘,也許更短。伯頓儀表堂堂,強壯有力。蔡平身材矮小,有嚴重殘疾,沒有拐杖,他走都走不了。好,我現在給你們數六秒。一……二……三……四……五……六。六秒。在這段時間,甚至更短的時間內,瘸子蔡平要從伯頓的衣兜里搶過槍,天知道怎麼搶,朝他開槍,丟掉,一瘸一拐地到開關那兒關燈,再一瘸一拐地回到桌邊摔到地上。公正地想一想,先生們,你們覺得怎麼樣?” 利奧波德·埃爾克斯站起來。他的黑眼睛現在可沒飄回後腦,他在用它們瞪眼。他讓那群人都看到他在瞪眼,他左右環顧,清晰而響亮地說:“要是有誰相信這種事,和愚侏症患者也就差不多了。”他轉頭看著沃爾夫說:“等這個幼兒園解散了,我會向您道歉的,先生。”他坐下來。

“謝謝,埃爾克斯先生。第三點:蔡平為什麼要關燈?我就不等你們猜了,耽誤時間,反正猜完還得把那些念頭都拋開,我就是這麼做的。要是覺得好玩,有時間時可以自己去琢磨。我只想說任何行為,哪怕是殺人犯的行為,在某種程度上都是可解釋的。認為蔡平槍殺了伯頓,然後拐著腿到牆邊去關燈,簡直是信口雌黃。我想你們沒人信。對嗎?” 他們面面相覷,好像自己沒了主意,得借助旁人。有兩三個人搖了搖頭。喬治·普拉特說:“我來告訴你我相信什麼,沃爾夫,我相信我們僱你是要你給保羅·蔡平找麻煩,而不是幫他解決麻煩。”德拉蒙德咯咯笑起來,邁克·艾爾斯放聲大笑。尼古拉斯·卡伯特問道: “蔡平怎麼說?他開了槍還是沒開?他關了燈還是沒關?關於那六秒鐘所發生的事,他怎麼說?” 沃爾夫搖搖頭,臉頰上皺紋微現。 “哦,不,卡伯特先生,蔡平先生會在證人席上陳詞,為自己辯護。您可不能指望我事先透露給那些可能以蔡平為敵的人。” “見鬼,反正也沒人信他,”費迪南德·鮑恩憋不住了,“他當然會編一套謊言。” 沃爾夫把目光轉向鮑恩,我的目光也到了他那兒。我想看看他是否會接受這個挑戰,我想不會,但他接受了,目光直直地盯著沃爾夫。 沃爾夫嘆了口氣。 “唉,先生們,我已作了陳述,不過還可以再提幾點供你們考慮,比如,如果蔡平打算一見到伯頓大夫就下手,他應該去時就帶著武器。而且,蔡平生來就無法採取任何暴力,我是通過讀他的小說發現這一點的。你們通過他的為人,當然更加了解。還有一些證據我現在不能告訴你們,否則對他不公平,但如果要審判,這些證據肯定會派上用場。當然,當然我已給出你們足夠的證據表明,如果你們不再害怕受到蔡平的傷害,不是因為有位警察發現他坐在伯頓大夫家的門廳裡,被眼前他無法預料的事嚇呆了,而是因為我已把蔡平的暴力企圖的純文學性展示給了大家。問題是,我的工作是否令你們滿意?我想是的。但這要由你們決定,投票表決。我請你們投贊成票。阿奇。請你來點名。” 他們開始議論。鮑恩小聲對他旁邊來自波士頓的蓋恩斯說:“狡猾得很,但他要以為我們會上當,可就太傻了。”埃爾克斯盯著他。我留心觀察眾人。卡伯特對沃爾夫說:“我投反對票。如果蔡平被無罪釋放。而證據表明——” 沃爾夫沖他點點頭。 “我知道,卡伯特先生,這次投票並非命運之絕響。您會看到的,如果我輸了的話。”他沖我點點頭。我按字母順序念名單。 “朱利葉斯·阿德勒。” “反對。我想說——” 沃爾夫打斷了他。 “反對就夠了。繼續,阿奇。” “邁克·艾爾斯。” “贊成!”他說得斬釘截鐵。我想,好樣的,兩週工資有了。 “費迪南德·鮑恩。” “反對。” “埃德溫·羅伯特·拜倫。” “贊成。”平局。 “尼古拉斯·卡伯特。” “反對。” “菲爾莫爾·科拉德。” “贊成。”哇哦,九千美元。我稍停片刻,得好好看看他。 “亞歷山大·德拉蒙德。” “反對。”意料之中,這討厭的金絲雀。 “利奧波德·埃爾克斯。” “贊成!”又平了,四比四。 “奧古斯都·法雷爾。” “贊成。” “西奧多·蓋恩斯。” “反對。” “LM歐文。” “反對。” “亞瑟·科默斯。” “反對。”三位都從外地趕來,三位全反對,希望沃爾夫為他的長途電話感到驕傲。 “西德尼·朗。” “贊成。” “阿奇波德·莫利森。” “贊成。” 又平了,七比七,還差一位,但我還沒點名,就知道結果了,是喬治·普拉特,塔慕尼的傢伙,為了他那四千美元去找克拉默探長。我說: “喬治·R.普拉特。” “反對。” 我數了數,以免出錯,然後對沃爾夫說: “七票贊成,八票反對。” 他沒看我。他們都開始議論。沃爾夫一早就按鈴又要了瓶啤酒,現在他打開瓶蓋,倒了一杯,看著泡沫落下,喝了一口。我把標有投票情況的名單放在他面前,他沒看,又喝了幾口啤酒,像往常一樣仔細擦擦嘴,然後靠在椅背上,閉上眼。他們都在七嘴八舌地說著,有兩三人問他問題或對他說話,他也不理,就那樣閉著眼。利奧波德·埃爾克斯走到桌邊,站在那兒看著他,一分鐘後,又走了回去。他們的聲音越來越大,爭吵越發激烈。 終於,沃爾夫醒了。他睜開眼,看到又一瓶啤酒擺在面前,是我要的,他打開酒瓶,喝了幾口,然後拿起一塊鎮紙,敲了敲桌子。眾人四處看看,接著說。他又敲了敲,漸漸安靜下來。 他說:“先生們,請你們務必再耐心些——” 卡伯特自高自大起來,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 “我們已投過票。根據備忘錄,就這麼定了。” 沃爾夫也不客氣了。 “這次投票是定了,先生,但人類的命運並沒有定。如果您想離開我們,當然可以,沒有您,我們的人數也夠。好的。我想提兩個請求。首先,對那投反對票的八個人,請注意聽我說,我請你們每一位,所有人——要知道,是每一個人——把你們的決定改為贊成。我有一個特別理由,使我相信你們中有一人會改的。好嗎,先生們?我給你們一分鐘的時間。” 他們搖搖頭。有一兩個人說了些什麼,但大多數都保持沉默,盯著沃爾夫。他的語氣有些不同了。他已拿出表,眼睛盯著錶盤。一分鐘後,他把表放回兜里,抬起頭。 他嘆了口氣。 “那我就要提第二個請求了。這次,鮑恩先生,是對您一個人的請求。我請您投贊成票。您當然知道為什麼。您會投贊成嗎?” 大家都注視著這位股票經紀人,包括我。他再次接受了挑戰,但沒剛才那麼好,幾乎是結結巴巴地衝沃爾夫發起反攻,我只能說還算湊合。 “當然不。我為什麼要改?”他的嘴沒合上,似乎覺得該再多說一些,再一想,又覺得不該說。 沃爾夫又嘆了口氣。 “鮑恩先生,您真蠢。先生們,我要解釋一下為什麼我沒早點兒做我現在要做的事。有兩點原因:不關我事,我不喜歡介入,還因為我得付出高昂代價。確切地說,我得花一千二百美元,即備忘錄規定的鮑恩先生需支付的金額。而且,正如我所說,此事與我無關。如果有人給我足夠的錢讓我去抓犯罪嫌疑人,我會去做。我是乾這行的。我明白有些人願意免費抓壞蛋特別是殺人犯。我想,他們是覺得有意思,想想我們人類中的各色人等如何喜歡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對此就不會驚訝了。我有其它解悶兒的法子,但這個是我脫貧的唯一途徑。只要給我足夠的錢,我就會窮追不捨,管他是誰。但沒人說抓住殺死伯頓大夫的兇手就付我錢。而揭發他,將他繩之以法,我將失去一千二百美元,不過我肯定會拿到更大一筆錢。現在,法雷爾先生,您能否坐另一張椅子?如果您願意。你,阿奇,去坐法雷爾先生空出來的椅子,鮑恩先生旁邊。” 我挪了過去。自從沃爾夫讓鮑恩投贊成票,我的目光就沒離開過鮑恩,而現在,所有的眼睛都盯著他。沒人說話。這位股票經紀人起身抗議。就這麼旁敲側擊、含沙射影,卻不直接指控,一拖再拖,沃爾夫真是把他搞糊塗了。其它人都盯著他,一點兒忙也不肯幫。我想他在考慮是否應該跳起來,開始詛咒一切。我在他旁邊坐下,他沒看我,他在看沃爾夫。 沃爾夫在撥電話,和往常一樣,不緊不慢,儘管撥了三次才找到他要找的人,但終於找到人了。他在打電話,坐在椅子裡的眾人都紋絲不動。 “克拉默探長?我是尼祿·沃爾夫。對。晚上好,先生,我想請您幫個忙。我有些客人在辦公室,現在沒時間跟您詳加解釋。我相信您知道我所下的結論有多大可信度。嗯。您能派人到我辦公室來一趟嗎——派兩位也許比較好——來抓殺害洛林·A.伯頓大夫的兇手?兇手在我這兒。不,不,真的,求您了,以後再解釋。當然,證據,沒證據怎麼確定?那當然好,如果您想親自過來。當然。” 他把電話掛好,鮑恩跳了起來。他的膝蓋在顫抖,兩隻女人似的小手也在顫抖,我則盯著他的手,以防他突然襲擊。他站起來在身後摸槍,我趁機按住他,我的手嚇了他一跳。他忘了要對沃爾夫說些什麼,轉向我,天哪,他竟然掙脫了我的手,踢我的小腿。我站起身,抓住他,把他按回到椅子裡,盯著他說: “如果你再來一次這種親密舉動,我就揍扁了你。” 坐在鮑恩另一邊的德拉蒙德走開了,有幾人站起來。沃爾夫說: “請坐,先生們,我懇請你們不要慌亂,沒必要。阿奇,請你把鮑恩先生帶過來,我希望和他說話時能更好地看清他。如有必要推他過來,請便。” 我站起身,讓那股票經紀人起來。他沒動,也沒抬頭,他的手在腿上絞成一個結,臉和脖子變換著各種顏色。我驚訝地發現竟然沒有黃色。我說:“動彈動彈,要不我來幫你。”我聽到身後喬治·普拉特的聲音: “你沒必要證明你有多厲害。看看這可憐的傢伙。” “是嗎?”我沒回頭,因為我不想讓目光離開鮑恩,“是你的小腿挨踢了嗎?沒跟你說話少插嘴。” 我抓住鮑恩的領子一拽,他乖乖地站了起來。我承認他是挺可憐的。他站了一秒鐘,環視四周,盡量使自己的聲音不顫抖:“兄弟們,你們明白為什麼……如果我現在不……這可笑的……說些什麼……” 反正他也說不下去,我把他拽走了。我搬來把椅子,讓他坐下,我則坐在沃爾夫的桌邊,好面對他。有兩三個人起身向我們走過來。沃爾夫轉身對著股票經紀人: “鮑恩先生,在朋友們面前,延長您的難堪,對我沒什麼樂趣,但我們必須等警察把您帶走。剛才您用了'可笑'一詞,我能否借用一下?您是我見過的最可笑的殺人犯。我對您不夠了解,因此無從判斷是因為您傻到極點,還是因為漫不經心。不管怎樣,策劃這種風險極大的犯罪,您就像在策劃一場無關痛癢的客廳遊戲。 “我不僅僅是在嘲笑您,我還要剝奪您最後一線希望和最後一絲勇氣,好將您徹底擊垮。通過伯頓大夫在您的公司開的賬戶,您偷走了他一大筆錢。我不知道您是怎麼偷的,等地方檢察官核查您的賬務時就能水落石出。您意識到伯頓大夫已經發覺被竊,或已懷疑被竊,於是星期六去他家向他求情,不過一旦求情不成,您已準備好備用方案。您和伯頓在他的書房,他中間離開去他妻子的房間問她是否非常喜歡埃斯特爾·鮑恩,願意為她作出很大犧牲,他妻子說不。伯頓回到書房後,您得到了答复,不過您趁他不在時,已從他的抽屜裡拿出自動手槍放進自己的衣兜。既然您是他的密友,恐怕早就知道他在抽屜裡擱了把槍。如果您以前不知道,那麼一周前的今晚就在這個房間裡,您也聽到伯頓說保羅·蔡平上次拜訪他時,在去門廳見蔡平之前,他先從抽屜裡拿了把槍。您想喝一杯嗎?” 鮑恩不作答,也不動。邁克·艾爾斯走到桌邊倒了一杯黑麥威士忌,走到鮑恩身邊遞給他,但鮑恩毫不理會。邁克·艾爾斯聳聳肩,自己喝了。沃爾夫接著說: “您很快就告辭了,六點二十分。沒人送您到門廳,或者即便伯頓去了,您出去時按下門邊的按鈕,門就不會鎖上,過一會兒可以再回來。反正您是獨自一人在門廳,而伯頓家的人以為您已經走了。您仔細聽著,聽到沒什麼動靜了,就走到電話機旁。您戴著手套,但為了打電話方便,您把手套放在桌上。電話還沒接通,您就听到客廳裡有人朝這邊走。您嚇了一跳,趕緊躲到事先想好的藏身處:電燈開關和室內門旁掛著簾子的衣櫃。您及時躲到了簾子後面。緊接著,伯頓小姐,這家的女兒,走過去,離開了寓所。 “您意識到您把手套落在了桌上,這可讓您犯了難,因為您開槍時需要戴手套以免留下指紋——哦,對了,您沒想到電話上也會有指紋嗎?要么您就是把指紋擦掉了?沒關係。不過您沒有立刻衝出去拿手套,被這女兒嚇了一跳,您需要點兒時間恢復平靜。您等待著,或許還挺慶幸多等了會兒,因為幾乎是同時,您聽到室內門又響了,腳步聲,大門打開的聲音。是朵拉?蔡平到了,來給伯頓夫人做頭髮。 “保羅·蔡平先生星期六下午出去了,挺晚才回來。今天上午,佩里大街二零三樓的接線員在電話裡告訴我,蔡平先生回家前十五到二十分鐘,有電話找他。這樣看來,您是在六點四十分從藏身處出來,拿了手套,又打了一遍電話,但蔡平家沒人接。您回到衣櫃,十五分鐘後又打了一遍。當然您不知道您打最後一個電話時,就是差五分七點時,蔡平先生恰好剛進入佩里大街二零三樓的大廳。接線員叫住了他,他就在交換台接的電話,因此接線員聽到了。顯然您模仿伯頓大夫的嗓音還挺像,蔡平先生上當了。他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幾分鐘後,下樓打車去了九十街。 “給蔡平打過電話,您又回到衣櫃靜候,我想當時您的脈搏加速了吧,還突然需要更多的腎上腺素。事實上,您的腎上腺素都用光了吧。我能想像似乎過了很久蔡平才到,您後來吃驚地發現距您打電話才過了三十五分鐘。無論如何,他來了,女傭給他開了門,他坐下。您在衣櫃裡支著耳朵聽他是否背對您坐著。您已戴上手套,右手拿槍,準備行動。您一直支著耳朵,注意聽伯頓大夫何時來。您聽到他走過客廳的腳步聲,當您聽到他的手握住門把手時,就立刻開始行動。在此,我得承認,您身手敏捷而精確。您用左臂掀開簾子,手指摸到開關按下,門廳漆黑一片,只有伯頓大夫打開門後,從客廳透過來的昏暗光線。燈一滅,您就從衣櫃裡跳出來,摸到椅子裡的蔡平,將他推倒在地——推倒一個瘸子不難,對吧,鮑恩先生?那時,伯頓大夫己經離這片混亂很近了,您向他開槍時非常近,客廳透過來的光線也足以使您看清他的腹部在哪兒。您扣動扳機,連發四槍,然後把槍扔在地上,關上室內門後就離開了。到了走廊,您跑下樓梯,只有四層,還有一層通往地下室,有一小段走廊通向僱員門。您盤算著即便碰上什麼人,也不會有危險,因為顯而易見,保羅?蔡平是兇手,人們不會詢問房間外的人。 “您看,鮑恩先生,您犯了許多錯誤,但最愚蠢的莫過於您完全指望保羅·蔡平是明顯的兇手,其它錯誤都源於此。您出去時為什麼就不能把燈再打開?為什麼您不能等蔡平和伯頓先聊上一兩分鐘?這不會影響您的計劃。另一個不可饒恕的大意之處,就是您把手套落在了桌上。我知道,您非常肯定他們一定會認為蔡平是兇手,所以您覺得別的都不重要。您還不如個新手,真是蠢驢。跟您說,先生,把您揪出來誰的功勞都算不上,更算不上我的。啐!” 沃爾夫突然打住,轉身按鈴叫弗里茨送啤酒來。剛才鮑恩的手指一會兒捲起來,一會兒放開,現在不動了,緊緊握在一起。他渾身顫抖,就那樣坐在椅子裡顫抖,什麼勇氣,什麼精明,都沒了,什麼都沒了,就是一堆嚇壞了的肉。 利奧波德·埃爾克斯走過來,站在距離鮑恩三英尺的地方,盯著他。我覺得他想把他撕開,看看裡面是什麼貨色。邁克·艾爾斯又拿來一杯酒,不過這回不是給鮑恩的,而是給我。我接過來,把酒喝掉。安德魯·希巴德走到我的桌邊,拿起電話,告訴接線員他家的號碼。德拉蒙德正唧唧喳喳地和喬治·普拉特說些什麼。尼古拉斯·卡伯特繞過鮑恩的椅子,走到沃爾夫面前對他說,聲音不算小,我都聽到了: “我得走了,沃爾夫先生,我有個約會。我想說的是,您沒理由不拿鮑恩的一千二百美元,這是合法的。如果您想讓我幫您拿到錢,很高興為您效勞,免費。需要就跟我說。” 那律師可夠橫的。
註釋: (Stanley and Livingstone, 1939)中的角色。美國記者斯坦利奉命前往非洲,尋找失踪已久的蘇格蘭傳教士利文斯通博士,卻發現博士在非洲生活得很幸福,給當地人發放藥品,傳播宗教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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