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嚇破膽聯盟

第17章 第十六章

嚇破膽聯盟 雷克斯·斯托特 7954 2018-03-15
如果對我的智力進行審判,不論是蔡平案還是別的案子,我在被告席上還從未顯得如此愚鈍。出門上車時,儘管我腦子裡對怎麼看住他已有各種解釋,卻絲毫猜不出沃爾夫通過反省他的罪愆到底得出了什麼莫名其妙的結論。自打離開辦公室,我就不猜了。經反复考慮,我認定他是個傻瓜——我都跟他說了克拉默找那探子談過——但管他是不是傻瓜,別跑題了。 開車到了佩里大街,我把車停在距咖啡館五十英尺的地方。我早想好該怎麼辦了。鑑於我已知道那“粉子”對外交途徑的反應,採用勸說的方法是不實際的,是浪費時間。我走進咖啡館,瞟了一眼。 “粉子”不在,當然,距離他的喝湯時間還有將近兩小時。我回到街上,四處張望,走了整整一街區,到了下一個拐角,既沒看見“粉子”,也沒看見弗雷德·德金,或任何貌似市局偵探的人。我走回來,徑直進了咖啡館,跟剛才一樣。這可不太妙,我尋思道,空無一人意味著這些猛獸出去追踪獵物了,這獵物也許會在外面吃飯,看場演出,半夜才回家。我在這兒替弗雷德吃熟食三明治,沃爾夫在家等著看他的結論正確與否,很不錯嘛。

我開車圍著街區轉,重新找個更有利於觀察的位置,坐在車裡等。天快黑了,天黑了,我還在等。 快六點時,開來一輛出租車,停在二〇三樓前。我想看看司機是不是皮特尼·斯科特,結果不是。從車裡出來的,竟是那瘸子。他付了車錢,一瘸一拐地進了樓,出租車開走了。我朝四周看了看——街道,便道。 很快,我就看到弗雷德·德金從拐角處走來。他和另一個人在一起。我下車,站在路燈旁,他們從我身邊走過,我又回到車裡。兩分鐘後,弗雷德走過來,我挪了挪給他騰地方。 我說:“如果你和市局的那個探子想打一輛車省錢,沒關係,只要不出什麼事兒,否則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德金笑了。 “啊,算了吧,整個部署不過是個笑話。我要不是需要錢——”

“好吧。你拿錢,我來笑。'粉子'在哪兒?” “哦?別跟我說你又在找那矬子!” “他在哪兒?” “就在附近。剛才他跟在我們後面——他在那兒,瞧,去咖啡館了。他一定去了十一街,想碰碰運氣。現在他該填肚子了。” 看到他走進去,我說:“好吧,聽著,給你的笑話再添點兒作料。你和那市局的探子是朋友吧。” “嗯,一般。” “去找他。街角那個小舖賣啤酒嗎?好,帶他去那兒解解渴。給你報銷。我的車離開咖啡館之前,纏住他。我要帶'粉子'兜兜風。” “不,我要遭報應的。把他的領帶留給我。” “好的。動起來,走吧。” 他下車走了,我坐在車裡等。沒多久,我看到他和那探子出了洗衣店,朝另一個方向走去。我踩油門,換擋,開車走了。這次我就停在咖啡館前,下車走了進去。周圍沒警察。

“粉子”在,同一張桌子,似乎還是同一碗湯。我瞟了一眼別的顧客,坐在凳子上的人,沒什麼好怕的。我走到“粉子”的旁邊停下。他抬頭說:“哦,他媽的!” 再次見到他,我想,沒準兒沃爾夫是對的。我說:“走,克拉默探長要見你。”我從一個兜里掏出手銬,從另一個兜里掏出我的自動手槍。 一定是我眼神裡的某種東西讓他產生了懷疑,我得承認這矬子還真有種。他說:“我不信,他媽的,給我看你的警徽。” 我可沒工夫跟他廢話。我抓住他的領子,揪他起來,銬上手銬,一點遮掩都沒有。我對他說:“走。”我聽到櫃檯那兒有人嘀咕了幾聲,但我沒回頭。 “粉子”說:“我的外套。”我從衣鉤上一把拽下外套,搭在我的胳膊上,拉他走了出去。他沒反抗,沒像一般人那樣藏手銬,而是把手放在胸前。

唯一的風險就是碰上位樂於助人的警察,我的車可不是警車,但我只看到了好奇的老百姓。我把他帶到車邊,打開門,推他進去,隨即也上了車。車的發動機一直開著,以防需要馬上離開。我開車直行,到第七大道向北轉。 我說:“現在聽好,有兩件事要告訴你。第一,放心,我是帶你去三十五街,拜訪尼祿·沃爾夫先生;第二,你就是嚷嚷,也得去那兒,只不過更快,而且沒意識。” “我不想嚷——” “閉嘴。”我心裡笑了,他的聲音聽起來不一樣了,換了角色。 晚高峰已到,車排起了長龍,到西三十五街用了很長時間。我把車停在房子前面,讓我的乘客坐好,下車,轉過去給他開門,放他出來。我尾隨他上了台階,用我的鑰匙打開門。點頭示意他進去。我摘帽子、脫外套時,他也要摘帽子,被我制止了。我帶他進了辦公室。

沃爾夫手拿空啤酒杯坐在安樂椅裡,看著泡沫乾後留下的印記。我關上辦公室門,停住腳步,矬子卻接著往前走,直奔桌子。沃爾夫看著他,微微點點頭,又看了看他。突然,他對我說: “阿奇,摘下希巴德先生的帽子,取下手銬,給他搬把椅子。” 我照做了。看來這位先生即是沃爾夫所需的第二條事實,很高興為他服務。他伸手讓我替他取下手銬,似乎有些勉強。我看了一眼他的眼睛,他的眼神告訴我他覺得這並不重要。我把椅子搬到他身後,他突然坐下,用手摀住臉,就那麼待著。沃爾夫和我看著他,如果他看到我們,也許會認為沃爾夫和我理應對他表現出更多的同情。對我來說,他就是一塊我找了好幾個月的最棒的火腿肉。 沃爾夫沖我點點頭,我去櫥櫃前倒了杯烈酒,拿給他。我說:

“來,喝點兒這個。” 他終於抬起頭:“是什麼?” “一杯他媽的黑麥威士忌。” 他邊搖頭邊伸手去接那杯酒。我知道他喝了些湯,沒什麼大事。他喝下半杯,咂咂嘴,又喝了半杯。我對沃爾夫說: “我讓他戴著帽子進來,好讓您看到他是什麼樣子。反正,我只是見過他的照片,而且都說他已經死了。我想跟您說,能逮住他,這很好,但現在以及今後任何時候都無須評論什麼。” 沃爾夫沒理我,對矬子說:“希巴德先生,您知道新英格蘭的舊俗吧,將懷疑是女巫的人扔進河裡,如果她淹死了,她就是無辜的。我個人認為一大杯烈性威士忌恰恰是個相反的實驗:能喝下去,證明您什麼都敢干。古德溫先生沒真的對您動手吧?” 希巴德看著我眨眨眼,又看著沃爾夫眨眨眼,清了清嗓子,兩次,輕鬆地說:

“其實我不是個喜歡冒險的人。這十一天,我的壓力大極了。以後——以後還會有壓力。” “希望不會這樣。” 希巴德搖搖頭。 “會的,上帝啊,幫幫我,一定會的。” “您現在向上帝祈禱了?” “修辭而已。作為一種依靠,我從未離他這麼遙遠。”他看著我,“能再來點兒威士忌嗎?” 我給他拿來威士忌。這次他小口啜著酒,咂咂嘴說:“這是種解脫。威士忌也是,當然。不過我是特指這種重新開口說話的機會。我距離平流層中的任何神祇都更加遙遠了,但距離我的同類更近了。我要坦白,沃爾夫先生,對您坦白與對別人坦白都一樣。這十一天,我裝成無賴所學到的要比我有生以來,這四十三年所學到的都多——” “哈倫·拉希德——”

“不,抱歉,他是找樂,我是保命。起初,我只想保住自己的命,後來我明白了很多。比如,如果您現在對我說三週前的那些話,即您想毀掉保羅·蔡平,以使我不再怕他,我會說:'當然,務必去做,我該付您多少錢?'我現在明白了,我以前之所以會持那種態度,完全是出於一種比懼怕死亡更甚的恐懼,即懼怕為保住我的性命而承擔責任。您不介意我這麼絮叨吧?上帝呀,我太想說話了!” 沃爾夫咕噥道:“這房間經受得住。”他按鈴要啤酒。 “謝謝。這十一天我認識到,要說心理學是門嚴謹的科學,純屬誑語。所有筆下及付梓的文字,除聊解乏味外,均為無稽之談。我曾親手給一個將要餓死的孩子餵飯;曾看到兩個男人惡拳相向,直到鮮血橫流;曾見過男孩子勾引女孩子;曾聽到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講——在公開場合而且是現身說法——那些我覺得只有讀過哈夫洛克·艾利斯的書的學者才知道的事;曾觀察飢餓的工人在咖啡館裡吃飯;曾看到街上的小混混從排水溝裡撿起一朵凋謝的水仙。跟您說,人們率性而為的那些事,真令人嘖嘖稱奇。我都當了十七年的心理學講師了!該死!能再來點兒威士忌嗎?

不知道沃爾夫是否需要他保持清醒,反正沒看到他做任何警告手勢,我過去又給他斟滿酒。這一次,還給他倒了些碳酸飲料,他先喝了口飲料。 沃爾夫說:“希巴德先生,對您的教育,我很著迷,一定要從頭聽到尾,但我能不能先插一兩個問題?首先,我得反駁您,我注意到在您的十一天教育開始之前,您的教養足以使您將自己喬裝改扮,簡單而有效,很好地隱藏了自己的身份,儘管所有警力——以及另外一兩人——都在找您。幹得真漂亮。” 飲料氣沖到了心理學家的鼻腔,他捏住鼻子。 “哦不,憑感覺而已。最重要的準則當然是化裝如同未化裝。我最得意的是領帶和臉上的抓痕。髒話,恐怕我說得不太好,不該學這個。最大的失誤就是牙齒,真不該在牙上貼金片,除了牛奶和湯,幾乎什麼都吃不了。當然,一旦出場,只能繼續。這身行頭,我很得意。”

“的確,行頭,”沃爾夫上下打量著他,“太棒了,從哪兒搞的?” “格蘭德街的一家二手貨店。我在地鐵站的衛生間換了衣服,這樣去下西城租房時,我就有符合身份的行頭了。” “您把您的第二隻煙斗落在了家裡。太有才了,欽佩,希巴德先生。” “我是絕望了。” “絕望的傻子還是傻子。絕望的您打算怎麼辦?您的冒險是否想達到什麼理性目的?” 希巴德得想想。他喝了口威士忌,用飲料衝下去,又灌一口威士忌。終於,他說:“所以幫幫我,我不知道。我是說我現在不知道。當我離開家時,當我開始此次歷險時,我覺得驅動我的就是恐懼。說起那出慘劇,二十五年前的那出慘劇對我的影響,話可就長了,而且聽起來是那麼不可思議。在某些方面,我過於敏感,我想我現在還那樣,有合適的場景,一定會表現出來。我開始傾向於環境學派了——聽說過這詞嗎?返祖現象!不管怎樣,我為恐懼所籠罩,只能感覺到一個願望,就是靠近保羅·蔡平,將他置於我的眼皮底下。此外別無他策。我想盯著他。我知道不論我告訴誰——甚至伊芙琳——都有可能使他找到我,所以我做得很絕。但最近這幾天,我開始懷疑在我的某道腦溝裡,在我深藏的潛意識裡,有一種要殺死他的願望。當然,是願望就有意圖,不論這意圖多麼模糊不清。我相信我是想殺死他。我相信我在朝那個方向走,現在還在走。我不知道與您這樣談話會對我產生什麼影響,也不知道為什麼您要對我產生某種影響。” “我想您會明白的,”沃爾夫喝乾了他的酒,“想必您還不知道蔡平先生給您的朋友們寄了首詩吧,詩中明確說他敲碎了您的腦袋,把您殺了。” “哦,是的,我知道。” “您怎麼會知道?誰告訴您的?” “皮特。皮特尼·斯科特。” 我咬牙切齒,恨不得咬自己一口。又一個機會沒抓住,就因為我輕信了那瘸子寫的警告。這時沃爾夫說: “這麼說,您還是留了座橋的。” “不,是他自己搭的橋。我到那兒的第三天,就迎面撞上了他,運氣不好,他當然認出了我,”希巴德突然停下,臉色有些蒼白,“天哪——哈,又一場幻夢——我以為皮特……” “您沒看錯,希巴德先生,繼續做您的夢,斯科特先生什麼都沒對我們說,是古德溫先生的好眼力,加之我的敏感,把您挖了出來。請您接著說,如果您知道蔡平先生寄了那首詩,滿紙謊言地誇耀殺了您,您又怎能將他視為刺客,如此看重他?如果您知道他的這次謀殺,最後這次,不過是說大話……” 希巴德點點頭。 “您的邏輯的確很清晰,但邏輯與此無關。我不是要寫什麼科學論文。這後面有二十五年……還有比爾·哈里森,尤金·德雷爾……還有那天保羅在法庭上……我當時在場,為他的小說的心理學價值作證。就是皮特·斯科特給我看那首詩的那天,說我如何透過我的血拼命吸吮空氣,就是那天,我發覺我想殺死保羅,如果我想這樣做,我就有這意圖,否則我在那兒到底要幹什麼?” 沃爾夫嘆了口氣:“真遺憾。那些不太仁慈的情感躲在後面指手畫腳,總讓我懷疑人在義憤填膺時,理智是否已完全放棄支配權,更別提那些狂亂的毫無意義的搖擺了。希巴德先生,僱我將蔡平先生繩之以法,這念頭在三週前還令您深惡痛絕,如今您卻決定親手殺死他。您確有此意圖?” “我想是的,”這位矬子心理學家將威士忌酒杯放在桌上,“這並不意味著我會這麼做。我不知道。我有此意圖。” “您裝備好了?有武器嗎?” “沒有。我……沒有。” “您什麼?” “沒有。說白了,他在身體方面,是弱者。” “是呀,”沃爾夫臉上的明暗有所變化,臉頰上的皺紋開始顯露,“您可以空手把他撕成兩半,撕成顫抖的血淋淋的碎片——” “也許我會,”希巴德打斷了他,“我不知道您這樣嘲笑我是出於無知,還是有什麼企圖。您該知道絕望就是絕望,儘管有理性監視它、控制它,使它不至於歇斯底里。我的身體條件不足掛齒,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我的心智也已經頹喪,竟會嘲笑滋養牠的血液,但儘管有諸多不宜,我仍可以殺死保羅·蔡平。我想我現在明白了為什麼能以我的本來面目說話是種解脫,為此我得感謝您。我想我需要把我的決心用語言表達出來。能夠聽到這些話,對我有好處。現在我希望您能讓我離開,當然,只有得到您的許可,我才可以繼續我的計劃。您干擾了我,坦率地說,我很感激,但沒理由——” “希巴德先生,”沃爾夫沖他擺了擺食指,“對不起,最委婉的拒絕方式就是不讓別人提出請求。不要提——請等一等。有些事您要么不知道,要么沒想到。比如,您知道我和您的朋友們達成了協議嗎?” “知道。皮特·斯科特告訴我了。我不感興趣——” “但我有興趣。事實上,目前除了這件事,我對別的沒有絲毫興趣,對您最近養成的暴力傾向當然也沒興趣。而且,您知道嗎,在那兒,在古德溫先生的桌上,正是蔡平先生寫那些血淋淋的詩句的打字機。不錯,就是哈佛俱樂部的打字機。我們做了筆交易,您知道嗎?我已準備將蔡平先生的辯辭查個底朝天,儘管他不乏病態的勇氣。您知道嗎?二十四小時之內,我就準備向您和您的朋友們提交蔡平先生對自己所犯罪孽的自白書,使你們不再焦慮,心滿意足。” 希巴德盯著他,喝乾一直拿在手中的半杯威士忌,放在桌上,又盯著他。 “我不信。” “您當然信。您只是不想相信。很抱歉,希巴德先生,您得重新適應語言的世界、妥協的世界和良好舉止的世界。我很樂意——什麼?” 他停下來,看著出現在門口的弗里茨。沃爾夫看了一眼表,七點二十五分。他說:“對不起,弗里茨,我們三人吃飯,八點,可以嗎?” “好的,先生。” “好。我剛才說到,希巴德先生,我很樂意幫助您,使您的適應過程盡量愉快,這也是給我自己方便。我所對您說的都是事實,不過要做到最後一點,還需您的幫助。我提到了二十四小時。希望在此期間您能在我這裡做客。可以嗎?” 希巴德搖搖頭,很堅決地說:“我不信。也許您搞到了打字機,但您不像我那樣了解保羅·蔡平。我不信您能讓他坦白,這輩子他都不會。” “我向您保證,我能做到。不過還是讓事實證明吧。您能在這兒待到明晚嗎,而且不和任何人聯繫?親愛的先生,跟您討討價吧。您剛才要向我提請求,現在我來提我的。儘管我肯定二十四小時就夠了,但以防萬一,我們定為四十八小時。如果您同意在這個屋簷下待到星期一晚上,斷絕外界聯繫,我保證,如果到那時我沒有兌現承諾,給蔡平案畫上句號,您儘管重新踏上古怪難測的冒險之路,不必擔心我們會出賣您。是否需要我寫份備忘錄,註明我們的決定和諒解?” 沃爾夫話音剛落,希巴德莫名其妙地一陣狂笑。一個矬子發出這樣的笑聲可不簡單,這笑聲比他的嗓音要低沉,男中音,但要細些。笑夠了,他說:“我在想您的浴缸是否夠用?” “夠用。” “但跟我說說——我還在學習——如果我拒絕,如果我現在走出去,您會怎麼做?” “嗯……您看,希巴德先生,時機不到,不能披露已經找到您,這對我的計劃相當重要。得給蔡平先生留些驚喜,時機還得合適。想留住心儀的客人的途徑很多,最溫和的是說服他接受邀請,另一條就是把他鎖起來。” 希巴德點點頭。 “看到了吧?我剛才跟您說什麼了?您看到人們如何率性而為了吧?不可思議!” “的確。去洗澡吧,如果我們還想在八點鐘吃飯。阿奇,請你帶希巴德先生去朝南的那間房,就在我的房間上面……” 我站起來。 “那間房太潮,很久沒用,他可以住我的——” “不必,弗里茨已給房間通了風,暖氣也開著呢。房間已準備停當,連花瓶裡的布勞紹卡特萊麗亞蘭花都準備好了。” “哦,”我笑了,“您已準備好了。” “當然。希巴德先生,收拾好您就下樓吧。我得提醒您,我打算證明《頭腦斷層》第八、九章純屬神秘兮兮的胡言亂語。我已成竹在胸,您要反駁我,就帶著腦子到飯桌來。” 我和希巴德一起向外走,沃爾夫又發話了,我們轉過身。 “您清楚我們的安排吧,先生,任何人您都不能聯繫。卸了裝,您肯定特想讓您侄女放心,簡直是難以遏制吧?” “我會遏制的。” 得上兩層樓,於是我帶他乘沃爾夫的電梯。南屋的門開著,房間舒適溫暖。我環視四周:床已鋪好,梳子、刷子和指甲刀在梳妝台上,蘭花在花瓶裡,擺在桌上,衛生間裡有新毛巾。對於一個純男性家庭來說,收拾得不錯。我往外走,但希巴德堵住了門。 “勞駕,您有深棕色領帶嗎?” 我笑了,從我的房間給他拿來一條雅緻的純色領帶。 回到辦公室,沃爾夫正閉目而坐。我走到我的桌邊,鬱悶至極,耳畔仍迴響著沃爾夫說“六十五小時”時的語氣。儘管我知道他是自責而非怪我,無須別人踹我腿肚子,我也明白自己簡直是只無頭蒼蠅。我坐下,從大方向到細節,思量我的不當之處。最後我脫口而出,貌似自言自語,並不看他: “我再也不信瘸子了,就因為我信了那封該死的警告。要不是安德魯·希巴德已死這念頭在我心裡根深蒂固,對任何可疑之處我都會警覺。我想克拉默探長也一樣,這意味著我和他同屬一類。若是這樣——” “阿奇,”我一直斜眼看著沃爾夫,直到他睜開眼,他接著說,“如果你說這些是要在我面前為自己辯護,沒必要。如果你只是想強調你的虛榮,以使自己不那麼鬱悶,以後再乾。還有十八分鐘才吃晚飯,我們還是抓緊時間吧。就差最後潤色了,每到這時,我心裡就癢癢,急不可耐。拿出你的筆記本。” 我拿出本和鉛筆。 “要三份,原件打在高級硬面紙上。日期寫明天,十一月十一日——哈,停戰日!再恰當不過了。標題大寫:保羅·蔡平之自白,關於威廉·R.哈里森和尤金·德雷爾之死,以及一些警告及威脅詩句的創作和寄送。稱那些為詩句真是高抬它們了,不過我們總得在某些地方慷慨些,就它吧。後面分幾部分。隔行寫,加小標題,小標題也大寫。第一個小標題是:威廉·R.哈里森之死。然後,這樣寫——” 我打斷了他。 “用哈佛俱樂部的打字機來打不是很合適嗎?當然,這樣比較卑鄙,但也是一種詩意的姿態……” “詩意?哦,有時是。阿奇,你的想法讓我聯想起蜂鳥。好吧,你可以這麼做。開始吧。”沃爾夫給我念文件時,開頭一般較慢,越念越快。他說道:“我,保羅·蔡平,住在佩里大街二〇三號,紐約市,在此坦白——” 電話響了。 我放下本子接電話。我接電話的口吻一般是簡潔而友好的。 “您好,尼祿·沃爾夫辦公室。”但這次,我剛說了三個字,就被耳邊激動的聲音打斷了。那聲音激動而低沉,幾乎是耳語,語速快而扼要。 “阿奇,聽著,快,快聽我說,也許會禁止我打電話。盡快趕到這兒來——伯頓大夫家,九十街。伯頓死了。那殘廢朝他開槍,打了個正著。他們把他抓起來了,我跟著他——” 噪聲,聽不到說話。我又等了會兒,然後掛上電話,轉身看著沃爾夫。我想我的表情不太平靜,他卻面不改色地看著我。我說:“是弗雷德·德金。保羅·蔡平剛剛向伯頓開槍,殺了他。在十九街,他的寓所。他們將他當場抓獲。弗雷德請我去看這齣好戲。” 沃爾夫嘆口氣,咕噥道:“胡說。” “見鬼,什麼胡說。弗雷德不是天才,但我從未見他把打牌當謀殺。他的眼力不錯。看來跟踪蔡平還真不是個餿主意,弗雷德趕到現場了。我們讓他——” “阿奇,閉嘴。”沃爾夫的嘴唇一起一伏,從未動得這麼快,十秒鐘後,他說,“動動腦子。德金的話被打斷了?” “是的,有人不讓他打電話。” “當然是警察。警察認為蔡平殺死了伯頓;他會被判刑、處死,我們怎麼辦?我們的承諾怎麼辦?我們完了。” 我瞪著他。 “上帝呀。該死的瘸子——” “別咒他。保住他,為了我們要保住他。車停在前面嗎?好,馬上趕到那兒,要快。你知道該做什麼,打聽清楚,把一切都打聽清楚。我需要場景、每分每秒的場景、所涉及的人——我需要事實。我需要足夠的事實來救保羅·蔡平。去,搞清楚。” 我跳起來。
註釋: 中許多故事取材於這位最睿智、最著名的哈里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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