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嚇破膽聯盟

第12章 第十一章

嚇破膽聯盟 雷克斯·斯托特 4903 2018-03-15
我有時覺得沃爾夫和我能共處一室,簡直是奇蹟。我們倆之間的某些分歧,在餐桌上要比其它地方表現得更為明顯。他是細品慢嘗,我是狼吞虎咽。我並非分不出好壞,被弗里茨的烹調熏陶了七年,我連妙與佳的區別都常常分得出來。但毋庸置疑,當美食在咽部時,對沃爾夫來說,其最大魅力便是美食與味蕾間的纏綿悱惻,而對我來說,最重要的莫過於食物的目的地——肚子。為避免誤會,我該補充一句,沃爾夫從不會為嚐過美味後該怎麼處理食物而煩心。他能妥善安置。我曾見他休息時,幹掉整整十磅燒鵝,從八點幹到午夜,而我正拿著火腿三明治和牛奶待在角落裡,暗自祈禱噎死他。那時候,他通常是在廚房大快朵頤。 辦案也一樣。千百次,我都想踢他一腳,看著他慢悠悠走向電梯,去樓上擺弄那些花草,或是讀本書,細細品味每個字,或是和弗里茨討論乾草的最仕儲存地,我卻像只無頭蒼蠅似的亂撞,喊破喉嚨,希望他能告訴我該鑽哪個洞。我承認他很了不起。他以天才自居,他有理由這麼說,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我承認,就是這麼和稀泥。他也沒讓我們賭輸過。可我僅僅是個普通的人,我無法因為他是天才,就遏制自己想踢他一腳的願望。有時他會說:“耐心,阿奇,如果蘋果還沒熟你就吃,那就等著肚子疼吧。”他說這種話時,有幾次我差點就忍無可忍了。

唉,星期三下午,吃過午飯,我煩得要命。他不理我,還和我作對。他不肯給羅馬的那傢伙發電報,跟桑蒂尼聯繫。他說這沒用,讓我相信他。他也不肯幫我設個套,把利奧波德·埃爾克斯引到辦公室來。在他看來,這也沒用。我這裡苦口婆心,他卻埋頭讀書。他說在這個案子上,他只想和兩個人談:安德魯·希巴德和保羅·蔡平。他沒準備好和蔡平談,他又不知道希巴德在哪兒,是死還是活。我知道紹爾·潘策爾每天都去停屍房看那些殭屍,除此以外,我不知道他還在做什麼。我還知道沃爾夫今天上午和克拉默探長通過電話,但這也沒什麼好激動的。一周前,克拉默就放棄保羅·蔡平了,他之所以還能睜著眼,完全是靠呼吸慣性。 中午,紹爾打來電話,沃爾夫是在廚房接的,我正在外面和皮特尼·斯科特周旋。兩點剛過,弗雷德·德金打來電話,說保羅·蔡平去了理髮店和雜貨店,市局的偵探和那個戴棕帽子、打粉領帶的傢伙還跟著,他在考慮成立個俱樂部。沃爾夫繼續讀書。差一刻三點,奧里耶·卡瑟打來電話說他搞到了些東西想給我們看,能不能過來,他在十四街的地鐵站。我說可以。就在奧里耶來之前,又來了電話,這回沃爾夫放下了書。是建築師法雷爾,沃爾夫和他通了電話。他說他和奧格爾索普美餐了一頓,爭執良久,但最終他說服了奧格爾索普。他此時正在這位出版商的辦公室。保羅·蔡平曾有幾次圖方便,用這裡的打字機,至於是哪一台或哪幾台,不能確定,因此他要在這兒的十幾台打字機上都留個樣本。沃爾夫告訴他樣本上一定要有出廠編號。

我們掛了電話。我說:“好,幹得不錯。但就算你能證明警告詩是他寫的,也不過剛剛開始。哈里森之死已撂在一邊,怎麼也理不清。跟你說德雷爾也一樣,除非你能把利奧波德·埃爾克斯弄到這兒來,好好挖挖他。你得找出他故事裡的漏洞,然後順藤摸瓜,要不我們就完了。見鬼,我們還等什麼?你倒無所謂,反正挺忙,有書看——你到底在看什麼?” 我站起來瞟了眼那本書,深灰色封皮金字:《頭腦斷層》,安德魯·希巴德著。我咕噥道:“哼,或許他在那兒,沒準兒掉裡頭了。” “早掉裡了,”沃爾夫嘆道,“可憐的希巴德,連書名都免不了詩情畫意,就像蔡平寫的故事,免不了野性。” 我跌坐在椅子裡。 “聽著,老闆,”我知道他最討厭我叫他老闆了,“我開始明白了。大概伯頓大夫也寫書吧,還有拜倫,或許德雷爾也寫,當然還有邁克·艾爾斯。我這就開車去派克郡打野鴨、等你看完了,給我發份電報,由克利弗·斯特吉斯轉交,我再慢慢開回來,然後我們就處理這殺人案。別著急,慢慢看。你要是等蘋果熟過頭了再吃,你會食物中毒,中丹毒什麼的,至少我希望如此。”我瞪著他也沒用,他只消閉眼不看我,就能讓我感覺自己像個傻瓜,我站起來,沒用也要瞪著他。 “該死,我不過是想讓你稍稍配合點兒!給羅馬的那個意大利佬發份電報!我問你,難道非得讓我發脾氣嗎——見鬼,你要幹什麼?”

最後一句是對弗里茨說的。他已經到門口,皺著眉頭看我。他一向不喜歡聽到我對沃爾夫大喊大叫,我也沖他皺著眉。然後我看到了他身後的那個人,收起怒容說: “請進,奧里耶。有什麼收穫?”我轉向沃爾夫,以平和的語調,懷著敬意說:“他剛才打過電話,說有東西要給我們看。我跟您說過了,您正專心看書。” 奧里耶·卡瑟帶的東西有小箱子那麼大,報紙裹著,捆著粗繩子。 我說:“希望是書。” 他搖搖頭:“書沒這麼輕。”他把東西放在桌上四處看看,我拉過來一把椅子。 “是什麼?” “我怎麼知道?我是想拿到這兒來再打開。也許就是堆破爛,但我有種預感。” 我掏出小刀,沃爾夫搖搖頭。他對奧里耶說:“接著說。”

奧里耶笑了笑。 “我說過,也許就是堆破爛。不過我可真受夠了,跑了一天半,什麼都沒發現,也就是知道那瘸子去哪兒買東西,經常擦鞋,因此碰到看似突破口的東西,我想我有些激動。我是在按您的指令做——” “行了,說說這包裹的事。” “好。今天早晨,我去了格林威治書店。我和店主聊天,說他們的流通圖書館裡應該有保羅·蔡平的書吧,他說當然有,我說我想看看,他給我拿來一本,我看了看——” 真讓人受不了,我哼了一聲嚇了奧里耶一跳,沃爾夫把目光轉向我。我坐下。 “然後我說蔡平這人一定挺有意思,問他見過他沒有。他說當然見過,蔡平就住在附近,經常去那兒買書。他指給我看蔡平的照片,帶簽名的,和另外幾人的照片一起貼在牆上。我們的對話提醒了坐在後面桌邊的一位黑髮女子,她衝店主喊道,蔡平先生兩週前放在這兒的包裹還沒取走呢,聖誕節的貨就要到了,那包裹會礙事的,他最好給蔡平先生打個電話讓他來取。他說晚些時候吧,蔡平先生還沒起床呢。我交了一美元押金,拿起書,到街上找地方吃午飯,邊喝咖啡邊考慮這事。”

沃爾夫點點頭,以示同情。奧里耶懷疑地看著他,接著說:“我是這樣想的。兩週前,就是警察開始調查蔡平的時候,他會不會聽到了風聲,知道他們要搜查他,而他家裡有些東西是他不想讓外人看的?他可以採取很多措施,包括包好送到書店的朋友那兒,讓他們替他保管。那兒挺安全。不管怎樣,我想我和蔡平夠交情,我就幫他看看他的包裹吧。我從文具店買了信封和一張紙,去一家房地產辦公室,求他們讓我用用打字機。我給書店寫了張措辭委婉的便條,我留心看了照片上蔡平的簽名,模仿得很像。但我又不敢寄了,剛剛在書店聽說了包裹的事,時間太短。我決定等到下午。剛才,我找了個小男孩兒把信送到書店,跟您說很管用,他們把包裹給了他。”奧里耶衝桌子點點頭,“就這個。”

我起身又拿出刀子。沃爾夫說:“不,解開。”我開始解繩子。奧里耶用手擦了擦額頭說:“上帝呀,如果只是些釣魚用具,或電燈泡什麼的,您可得給我點兒酒喝。我就有這點兒進展。” 我說:“也許我們能在這裡找到一副打字機連動桿,或者洛林·A.伯頓夫人的情書,嗯?解不開。他不想讓我解開,不想讓任何人解開。即便解開,我也無法照原樣系回去。”我又拿出刀,看著沃爾夫。他點點頭,我割斷了繩子。 我拆開報紙,好兒層呢。不是箱子,是只淺棕色小牛皮製成的長方形盒子,真皮,可不是仿的,別緻而精美,邊上印有漂亮的壓花,真是獨一無二。奧里耶咕噥道: “天哪,我可能會被抓起來的,重大盜竊他人財產罪。” 沃爾夫說:“繼續。”他沒站起來,只是看著。

“不行,鎖著呢。” “嗯。” 我去保險箱裡取了兩串鑰匙,試著開鎖。鎖很普通,幾分鐘就打開了。我放下鑰匙,掀起蓋子。奧里耶站起來和我一起往裡看。我們倆一時語塞,對視著。我從未見他這麼掃興。 沃爾夫問:“空的?” “不,先生。我們得讓奧里耶喝一杯了。不是他的,是她的。我是說是朵拉·蔡平的。是她的手足用品盒,手套、襪子,沒準兒還有其他女士用品。” “真的。”我沒想到沃爾夫會感興趣。他的嘴唇撅起,又放下。他甚至要站起來了。他真站起來了,我把盒子推過去。 “真的。我懷疑——是的,一定是這麼回事。阿奇,請你把這些東西拿出來,攤在桌上。來,我來幫你。不,奧里耶,除非你先洗手。哈,還真有更私人的用品!但主要是襪子和手套。輕點兒,阿奇,女性渴望尊嚴,要尊重她們,我們在這桌上展示的是一個男人的靈魂。看得出,係出名門。比如,你們注意到了嗎,這些手套,顏色質地各不相同,卻是同一尺寸?至少二十副,無一例外。還有比這更忠誠、更專一的嗎?'啊,但願我是那一隻手上的手套……'對羅密歐來說,修辭而已;對保羅·蔡平來說,這手套卻是真正的財富,除此之外,再無希望,不論是甜蜜還是苦澀。還是乾正事吧。一葉障目也是種歪曲。就拿這事來說吧,我們可別忘了這些物品的材質和做工都很昂貴,伯頓大夫至少得花三百美元,他當然有理由希望使用率更高些。有些簡直就是新的。為公平起見——”

奧里耶坐下來,呆呆地看著沃爾夫。打斷他的卻是我:“關伯頓什麼事兒?我在說英語。” 沃爾夫又摸了摸那些手套,拿起一隻襪子,對著光看了看。看他像內行似的把玩那些女性用品,我對他的虛偽有了新的認識。他又拿起一隻襪子,輕輕地放在桌上,然後從兜里掏出手絹仔細擦手,手指、手心,之後坐下。 “讀讀你那些盎格魯-撒克遜詩歌,阿奇。羅密歐就是英國人,儘管他在劇中的國籍不是。我不是要把你搞暈,我只是遵循傳統。” “好吧,關伯頓什麼事?” “我說過了,他付錢。他出錢買,他妻子穿,朵拉·里特,就是後來的朵拉·蔡平偷走,然後保羅·蔡平珍藏。” “這些您怎麼知道?” “我怎能不知道?保羅·蔡平把這些用過的東西鎖在如此精美的容器裡,一有危險,就挪到安全地方,以免被心存惡意的好奇之人打擾。你見過朵拉·蔡平的手有多大,再看看這些手套——顯然不是她的。星期一晚,你聽到了蔡平是如何著迷於伯頓大夫的現任妻子。要知道,朵拉·蔡平,那時是朵拉·里特,是伯頓夫人多年的貼身女傭,而且仍為她服務,幫她做頭髮,至少一周一次。知道這些,在我看來,只有最不可救藥的笨蛋——”

“好的,先生,就算是笨蛋吧,但為什麼一定是朵拉拿的這些東西?或許是蔡平自己拿的。” “也許是他,但可能性極小。他當然不能把襪子從她腿上扒下來,我也懷疑他會那麼熟悉她的更衣室。忠心耿耿的朵拉——” “對誰忠心?伯頓夫人?偷她的衣物?” “但是,阿奇,你見過朵拉,難道你不承認她很特別嗎?什麼人都可能效忠雇主,幾百萬人天天如此,這是最愚蠢最庸俗的一種忠誠。至於說,當朵拉看到那個浪漫瘸子內心飽嚐痛楚時,同情心如何在她胸中激起第一道漣漪,即便可以這樣猜,我們也沒必要這樣想。我寧願相信這是一樁誠實體面的交易,保羅·蔡平提出付她錢,他也的確付了錢,讓她拿給他一副夢中情人戴過的手套,但恐怕不是這樣。見到朵拉本人,我懷疑她是心甘情願為浪漫愛情效勞。這就是她的忠心。這甚至能說明為什麼在她結婚後,無須再當女傭時,卻仍然去找伯頓夫人。毋庸置疑,她得常常拿回些新物件。蔡平真是太幸運了!他所愛戀的氣味,曾與他所傾慕之人的皮膚親密接觸的織物,只要他想要,就能送到他手中。還有那手指,一小時前曾擺弄過他的愛人的頭髮的手指,現在給他遞來晚餐咖啡。他每天都能享受種種與他所愛戀之人相關的微妙聯想,還能徹底擺脫那些被迫的平庸接觸,後一種接觸所帶來的樂趣頗堪懷疑。好處就說這麼多,所謂的個人情感飢渴。是呀,把手套、襪子珍藏在盒中,人類是無法靠這種方式傳宗接代的,生理問題是另一回事。”

奧里耶·卡瑟說:“我認識一個當兵的,他睡覺前總要掏出姑娘的手絹親一親。有一天,我們幾人偷偷從他的襯衣兜里掏出手絹,在上面灑了些東西,當晚他使勁聳著鼻子聞手絹,動靜大極了。他把手絹燒了。後來他躺下大哭一場——就這麼個人。” 我說:“想出這種招來,可真夠費腦子的。”沃爾夫看著奧里耶,閉眼待了幾秒鐘,又睜開。他說: “這盒子裡沒有最常見的手絹。蔡平先生可真講究。阿奇,把盒子裝好,別那麼無所謂,鎖上,包好,放到櫥櫃裡。奧里耶,你可以回去工作了,你知道該干什麼。你還沒給我們找到破解這案子的方法,但我們正在搜查的這座大廈的另一間屋的門簾,被你撩開了。按照慣例,六點零五分打電話。” 奧里耶吹著口哨走出了門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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