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嚇破膽聯盟

第7章 第六章

嚇破膽聯盟 雷克斯·斯托特 3758 2018-03-15
弗里茨回到門廊去迎客。我忘了賭一把——也許沃爾夫沒忘,我不知道——我該留心看看客人們臉上的表情,可我只顧盯著門了。我想其它人也和我一樣,除了沃爾夫。我聽到保羅·蔡平的拐杖咚咚地敲打著門廊的橡膠地磚。 他一瘸一拐地進來,走幾步停下了。桌邊圍了許多人,因此,從他那個角度看不到沃爾夫。他看了看那群人,又看了看周圍坐著的人,頭揚了兩次,下巴抬高,活像一匹企圖掙脫韁繩的緊張的馬。他說:“大家好。”又往前拐了幾步,直到能看到沃爾夫,但他先迅速瞥了我一眼。他距離我不到八英尺,身著晚宴服,不算高,還略微偏矮。稱不上皮包骨頭,但臉部骨骼輪廓清晰可見——雙頰扁平,沒有特色的鼻子,淺色眼睛。當他背對我,面朝沃爾夫時,我看到他的外套沒能完全蓋住右側後兜,我把蹺著的腿放下,腳收回,以防不測。

無人回應。他又環視一圈,目光重新落回到沃爾夫身上,微笑著說:“您是沃爾夫先生?” “是的,”沃爾夫的手指交叉在他的肚子上,“您是蔡平先生。” 保羅·蔡平點點頭。 “我從劇院過來,他們把我的書改編成了戲劇。然後我想,來這兒看看吧。” “哪本書?我都讀過。” “您都讀過了?沒想到……《鐵蹄》。” “哦,那本。祝賀您。” “謝謝。希望您不介意我的造訪。我當然聽說了此次聚會。三個朋友告訴我的。利奧·埃爾克斯、羅雷·伯頓和亞歷克斯·德拉蒙德。您可別怨他們,也許除了利奧。我想利奧的用意是好的,但另外兩位是要嚇唬我。拿妖怪嚇唬人,受害者總得知道那妖怪有什麼懾人威力,才能被嚇住呀。不幸的是,我沒聽說過您。您挺厲害,是嗎?”

蔡平一開口,就盯著沃爾夫,根本不顧別人。這些人看他的表情則各不相同:波士頓來的米歇爾是好奇;鮑恩板著臉,毫無表情;卡伯特怒氣沖衝、坐立不安;邁克·艾爾斯拉長著臉,一副厭惡的神情……我逐個看了一遍。突然,伯頓大夫離開椅子,大步走到桌前,一把抓住蔡平的胳膊,對他說: “保羅,看在上帝的分上,走吧!真是可怕!走吧!” 花商德拉蒙德插進來,由於過分緊張,他那受過訓練的男高音變成了刺耳的尖叫。 “太過分了,保羅!我們已經——我已經——你這只臭老鼠,殺人犯!” 眾人的緊張情緒頓時一瀉而出,七嘴八舌地說起來。沃爾夫厲聲呵斥他們:“先生們!蔡平先生是我的客人!”他看著靠在拐杖上的蔡平說:“您不該站著。拿把椅子,阿奇。”

“不必,謝謝。我馬上就走。”蔡平微笑著環顧眾人,那本該僅僅是個恬美的笑容,但他那雙淺色眼睛毫無笑意。 “我已經站了二十五年,靠這一隻腳站著。你們當然都知道,無須再說。如果我的造訪令你們不快,請原諒。我無論如何都不想攪你們的局。你們每個人對我都那麼好,這一點你們很清楚。說句文縐縐、肉麻點兒的話——你們為我減輕了生活的重負。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我已經跟你們說了一千遍了。當然,既然我好像已找到自己的事業,既然我已獨立——單腳立,”他再次微笑著環顧眾人,“餘下的旅途,我將走自己的路,不再需要你們的幫助,但感激之情會長存我心。”他轉向沃爾夫,“就是這樣。但我來這兒,不是為了說這些話,我是來找您的。我想您也許是位理智的明白人,是嗎?”

沃爾夫看著他。我自忖道,當心,保羅·蔡平,當心他那半閉的眼睛,聽我一句,閉嘴,趕快走。沃爾夫說: “我有時能到那個高度,蔡平先生。” “但願我能信您,能到那個高度的沒幾個。我只想說。有人狡猾地佈下迷魂陣,我的朋友們為追尋幻影,已經浪費了許多時間和金錢。跟您直說吧,沃爾夫先生,我很吃驚,他們竟然懷疑我,他們知道對他們的好心腸,我是多麼感激不盡!真的,不可思議。我對您說這些,是不想讓您也浪費時間和金錢。您不會傻到去追尋幻影吧? “您放心,先生,我不好動,什麼都不會追。但也許——既然您已把自己完全擇出去——也許您能解釋一下這些令您的朋友們忐忑不安的事?或許對我們有所幫助。” “恐怕不行,”蔡平遺憾地搖了搖頭,“當然,這看起來實在像場惡作劇,但我不知道——”

“謀殺不是開玩笑,蔡平先生。死亡不是玩笑。” “哦,不是?真的,不是?您肯定嗎?打個比方。拿我來說吧,保羅·蔡平。您敢肯定我的死不是玩笑?” “為什麼是玩笑?” “當然了。一場鬼哭狼嚎的反高潮。想想我的經歷,死亡在恐懼面前還有什麼可炫耀的,真是可笑至極。所以我才對我的朋友們感激不盡,感謝他們的周到,他們的關切——” 後面傳來一聲吼叫打斷了他。那是一聲痛徹心扉的吼叫,是伯頓大夫的聲音:“保羅!保羅!看在上帝的分上!” 蔡平以那條好腿為軸,轉過身。 “什麼?”他的聲調絲毫沒有提高,卻多了份輕蔑,由濃轉淡,漸行消退,“什麼,羅雷?” 伯頓無言地看著他,搖搖頭,目光轉向別處。蔡平轉身對著沃爾夫。沃爾夫說:

“這麼說您堅持玩笑理論。” “不是堅持,是有這種可能。沃爾夫先生,我所關心的僅僅是,我的朋友們誤以為我對他們構成威脅。為此我很難過。他們竟然怕我。怕我!我很難過,真的很難過。要想造出一個比我還老實巴交的人,那可難了。我自己還害怕呢!什麼都怕,這是我的天性。比如,由於我可悲的身體缺陷,我總是害怕這樣或那樣的襲擊,我總是帶著武器。您看——” 保羅·蔡平把我們都帶跑了。隨著他把右手背到身後,手指在晚裝下摸索,人群中發出兩三聲驚叫,我噌地跳起來。我的動作較猛,他又是靠拐杖站著,差點被我撞翻,好在我抓住了他的右手腕,他才沒摔倒。我用左手從他的後兜里掏出手槍。 “阿奇!”沃爾夫厲聲對我說,“放開蔡平先生!”

我鬆開他的手腕。沃爾夫仍舊厲聲說:“把他的——東西——還給他。” 我看著槍,三二手槍,老式的,一眼就知道沒上子彈。保羅·蔡平伸出手,淺色眼睛毫無內容。我把槍放在他手裡,他就那麼張開手掌托著槍,好像那是一盤蘋果醬。 沃爾夫說:“討厭,阿奇。要不是你,蔡平先生就能好好表演一番了。我能理解,蔡平先生。很抱歉。我能看看那把槍嗎?” 蔡平把槍交給他,他仔細審視,把彈膛拆下,又裝回去,上膛,扣扳機,翻來覆去地看。他說:“醜陋的武器。我怕,槍總是令我害怕。我能拿給古德溫先生看看嗎?” 蔡平聳聳肩,沃爾夫把槍遞給我。我把槍拿到檯燈下,仔細查看;上膛,看到了沃爾夫所看到的,笑了笑。我抬頭看見保羅·蔡平在看我,便收起笑容。你仍然可以說他的眼睛沒有任何內容,但在他眼睛背後,有某種東西,是我不願看到的。我把槍還給他,他又把槍裝到後兜里,滿不在乎地半是對我,半是對沃爾夫說:

“就這東西,您看到了。心理安慰而已。從我的朋友安迪·希巴德那兒,我學到了許多心理學。” 場面有些亂。喬治·普拉特走上前,瞪著保羅?蔡平,手在身體兩側握成拳,結結巴巴地說:“你——你這條毒蛇!你要不是個臭瘸子,我早就揍癟了你,那樣你就別想害人了——” 蔡平泰然自若:“沒錯,喬治。我是怎麼變成臭瘸子的?” 普拉特毫不讓步。 “有我一份,那是過去的事了。的確有我一份。那是場意外,我們都有意外,也許不像你那麼嚴重。天哪,你就不能忘了嗎?你還算個男子漢嗎?你是哪根筋擰了勁兒——” “哪根都沒有。男子漢?不算。”蔡平打斷他,只是咧嘴沖他笑了笑,又看看眾人,“你們這些人倒都是男子漢。不是嗎?全都是。上帝保佑你們。說得不錯,都是靠上帝保佑。試試吧。我曾試過。現在我要告辭了。”他轉向沃爾夫,“再見,先生。我該走了。謝謝您的款待。我想我沒太讓您傷腦筋吧。”

他衝沃爾夫和我微微頷首,轉身離開。沃爾夫叫住他之前,他的拐杖已在地毯上響了三次。 “蔡平先生,我差點忘了。能再耽擱您幾分鐘嗎?就一個小——” 尼古拉斯·卡伯特插進來:“看在上帝的分上,沃爾夫,讓他走吧——” “請不要說了,卡伯特先生。可以嗎,先生們?幫個小忙,蔡平先生。既然您毫無惡意,而且像我們一樣急切地希望您的朋友們擺脫困境,我相信您會幫我做個小試驗的。我知道,這在您看來莫名其妙、毫無意義,但我還是想試試。能幫個忙嗎?” 蔡平轉過身。我覺得他看似很謹慎。他說:“請說吧。什麼事?” “很簡單。我想,您用打字機吧?” “當然。我的文稿都是自己打的。” “我們這兒有台打字機。勞駕您能否坐到古德溫先生的桌邊,我念,您打。”

“我為什麼這麼做?”他猶豫了,顯然很謹慎,他環顧四周,看到有十二雙眼睛在盯著他,接著他笑了,若無其事地說,“這件事嘛,有什麼不能做的?”他一瘸一拐走到我這兒。 我把打字機打開,上好紙,起身,把我的椅子拉給他。他搖搖頭,我讓到一邊,他把拐杖靠在桌邊,坐下,用手將那條壞腿搬到桌子下面。眾人鴉雀無聲。他回頭看著沃爾夫說:“我打字較慢。要隔行打嗎?” “不隔行,這樣更像原件。準備好了嗎?”沃爾夫突然提高聲調,以厚重的嗓音念道,“你們理應殺了我——逗號——看最後一絲卑微的嘆息——” 全場寂靜,足足十秒鐘。然後蔡平的手指開始動,打字機嗒嗒作響,堅定而迅速。我看著打出來的字。四個字,到第五個字時,猶豫了。打到“killed”第二個“l”時停下了,徹底停下。又是一片寂靜,甚至能聽到羽毛飄落的聲音。打破寂靜的是保羅·蔡平。他動作並不快,但很決然。他把椅子向後一撤,站起身,拿起拐杖,咚咚地走了,從我身邊擦過,阿瑟·科默斯不得不給他讓路。快到門口時,他停下,轉過身,似乎還是那麼平靜,從我的角度來看,他的淺色眼睛沒有任何變化。 他說:“但凡真正的試驗,我都不會拒絕,可我不想被愚弄。哦,我是指智力試驗,不包括低級的、一目了然的狡詐。” 他轉過身。沃爾夫咕噥道:“阿奇。”我出去幫他穿上外套,打開門。
註釋: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