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九尾怪貓

第10章 第十章

九尾怪貓 埃勒里·奎因 24425 2018-03-15
如果瑪麗蓮的父親是個不折不扣的色狼,母親是潑婦,瑪麗蓮是妓女,其餘的孩子是街頭混混的話,賽萊斯特在索姆斯家扮演她的角色可能會更輕鬆一些,偏偏索姆斯一家人都非常和善。 法蘭克·佩爾曼·索姆斯骨瘦如柴,一副脫水過多的樣子,說起話來輕聲細語卻口齒不清。他在第八大道和三十三街交口的郵局工作,是那裡的資深員工,他對這份工作態度之認真嚴謹,好像是總統親自任命的,除此之外,他倒也喜歡偶爾開開玩笑。下班後他總是會帶點兒什麼東西回家,一根棒棒糖、一袋咸花生、幾條口香糖啦,然後像個公正不阿的大法官一樣,平分給三個年紀比較小的孩子。他偶爾也會給瑪麗蓮帶一朵用綠棉紙包的玫瑰花。有一天晚上,他捧了個水果奶油布丁回家,妥當地裝在硬紙盒裡,說是要給太太的,索姆斯太太被他的這般奢侈嚇了一跳,直嚷著說她才不吃,不然就太自私了。可是不曉得她丈夫在她耳邊悄悄地說了什麼,她的臉馬上變得通紅。後來,賽萊斯特看見她小心翼翼地把那個小紙盒放在冰箱裡。瑪麗蓮說,每到水果奶油布丁上市的季節,她的父母總是會竊竊私語一陣。隔天早上,賽萊斯特到冰箱拿斯坦利早餐要喝的牛奶時,她那個紙盒已經不見了。

瑪麗蓮的母親屬於那種本性堅強的女人,到了中年時,精力漸漸衰竭,留下滿身病痛。她一輩子拼命幹活,省吃儉用,無暇照顧自己,而且,她正在經歷折磨人的更年期。 “我大不如前了,身體差多了,長了靜脈瘤,還有兩腿無力,一大堆毛病,”索姆斯太太嘲諷地說著自己,“可是,我倒要看看莎頓街上有哪一個女人烤的薄子派比我的好吃,”然後又加了一句,“我是說我有錢買墓子的時候。”她常常因為身體虛弱必須躺著,不過,白天的時候要讓她在床上多躺上幾分鐘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艾德娜,你知道奧伯森醫生是怎麼說的,”她的丈夫焦急地說。 “哦,你就只聽你奧伯森醫生的話,”她總是會這樣頂他,“我得洗這個星期的髒衣服。”她對洗衣服這個話題特別感興趣,絕不讓瑪麗蓮碰一下,她總是用責備的口吻說,“你們現在的女孩子以為用肥皂洗衣服就會自然洗乾淨,”

可是,有一次她對賽萊斯特說,“她這一輩子會有夠多的髒衣服等著她去洗呢。” 索姆斯太太唯一的嗜好是聽收音機,他們全家上下只有一台,是那種小型台式的,通常都放在廚房爐子上方雜物架的中間。後來,索姆斯太太已經戀戀不捨地把它擺在小斯坦利的床頭邊。不過,賽萊斯特後來規定斯坦利一天聽收音機的時間不能超過兩個鐘頭,而且只能在特定的一些時間聽——剛好不會跟他母親最愛聽的節目衝突——索姆斯太太知道了既愧疚又感激。她從沒錯過“阿爾圖爾·戈弗雷脫口秀”,或者是廣播劇“大姐大斯特拉·達拉斯”以及益智節目“雙贏或全輸”。而且,她透露說,“等我們發了財,法蘭克說要給我買一台電視機。”只是,她又哀怨地加了一句,“至少,法蘭克是這麼說的,每期的愛爾蘭彩券他都要買,總會有中獎的一天吧!”

斯坦利是孩子中最小的一個,身子雖瘦小,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腦袋瓜兒裡想的淨是一些調皮搗蛋的點子。第一天剛開始的時候,他並不信任賽萊斯特,一句話也不肯說。後來,她為他瘦骨嶙峋的身體做按摩的時候,他忽然問:“你是真正的護士嗎?” “怎麼說好呢?算是吧。”賽萊斯特微笑著說,可是心臟猛跳了一下。 “護士會把刀插到你的身體裡面去哩,”斯坦利面露猙獰地說。 “誰跟你說的?” “怪婆法蘭西斯·艾利斯,她是我的老師。” “斯坦利,她才不會這麼說呢。還有,這麼好的一個女老師,你怎麼給人家取'怪婆'這麼難聽的綽號?” “校長這麼叫的啊!”斯坦利理直氣壯地說。 “叫她怪婆?”

“校長私下叫她'怪婆姥姥'。” “斯坦利·索姆斯,我不相信你說的任何……”可是斯坦利一個勁兒地搖晃著他的小腦袋,兩雙眼睛露出恐怖的表情,“給我乖乖躺好!現在又怎麼了?” “有件事你知道嗎,馬丁小姐?”斯坦利小聲地問。 賽萊斯特發現自己也小聲地回問:“什麼,斯坦利,什麼?” “我的血是綠色的。” 從那以後,對小斯坦利所透露的任何評論、內幕消息以及情報等,賽萊斯特都保持高度的懷疑,她必須得運用判斷力才能區別事實與幻想。 斯坦利對怪貓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一本正經地跟賽萊斯特說他就是怪貓。 在她的病人和瑪麗蓮之間還有另外兩個孩子:9歲的艾麗諾和13歲的比利。艾麗諾個子高大,性格沉靜,從容不迫地對待生活中的一切,一雙漂亮坦率的眼睛使她平凡的長相生色不少,賽萊斯特很快和她建立了友誼。比利已經上中學了,對唸書這件事他自有一套想法。他的雙手非常靈巧,家裡總是會出現一些——照索姆斯太太說的——他“無中生有”創造出來的東西。不過,他的父親對他似乎有些失望。

“我們不指望比利繼續唸書,他的心根本不在那上面。” 他整天就盼著放學後到修車廠去看人家怎麼修車。他著急想趕快長大,好拿到工作證明去學當機械工,“我們家要出學者都要指望女孩子了。” 比利正處於發育高峰期,正如索姆斯先生說的,“老是喜歡搞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法蘭克·索姆斯自己倒算是一個孜孜不倦的人,常會看到他埋首在他從圖書館借來的書裡。他有一個抽獎得到的書櫃,裡面放滿了一些破舊不堪的書,都是他從年輕時代就開始收藏的:司各特、歐文、庫柏、艾略特、薩克雷,這些作者都被比利斥為“老古董”。比利幾乎只看漫畫書,都是用他老爸永遠搞不懂的一套複雜的以物易物手段大批弄進來的。賽萊斯特對比利充滿好感——他那雙大手,還有那羞怯的聲音。

瑪麗蓮人見人愛,從一見面,賽萊斯特就打心坎裡喜歡她。她身材高挑,但不算漂亮,鼻子太寬,顴骨太高,可是她的黑眼睛和秀發非常迷人,舉止落落大方。賽萊斯特了解她內心的悲傷:為了協助父親擔起家庭重擔,她讀完中學後不得不犧牲繼續求學的渴望。不過,瑪麗蓮不是那種怨天尤人的人,她總是表現得非常平靜。賽萊斯特推測她有另外一種想像中的獨立生活,通過工作,她得以接觸到充滿創造力與知識的世界,雖然那不過是一種殘缺不全的、嘲諷的陰影罷了。 “我並不是這一行里最好的打字員,”她告訴賽萊斯特,“我不知道已經被罵過多少次了,因為我對打字的內容太感興趣了。” 儘管如此,她還是與一批好客戶建立了良好的關係。 通過以前中學老師的介紹,她認識了一群年輕的劇作家,作品好壞不說,至少他們很多產。她有一個客戶是哥倫比亞大學的正教授,正埋頭寫一部學術巨著:《世界史的心理學概論》。她最好的客戶是一個很有名的記者兼作家。索姆斯先生驕傲地這樣說。他對她讚譽有加。

“有時候他也會把我罵得狗血淋頭。”瑪麗蓮加了一句。 她的收入並不固定,由於維持一筆穩定的收入是很重要的,因此瑪麗蓮常常很抑鬱。為了顧及她父親的面子,她常常假裝她分擔家計的工作只是暫時性的,只是“為了幫大家渡過眼前的難關”。可是,賽萊斯特知道,其實瑪麗蓮心裡清楚得很,如果能解脫的話,那也會是許多年以後了;等弟弟長大、結婚、搬出去,還要供艾麗諾上學等等……瑪麗蓮堅持艾麗諾必須去上大學。 “她很有天分,你應該讀一讀她現在寫的詩,才9歲呀。” 除此之外,索姆斯太太的健康每況愈下,法蘭克·索姆斯的身體也好不到哪裡去。瑪麗蓮知道自己的命運,而且也有心理準備。就是因為這些,她讓好幾個追求者打消與她進一步交往的念頭。

“其中至少有一個,”瑪麗蓮笑著說,“用心尤為可敬。” 其中最堅定不移的追求者就是那個記者兼作家。 “他不是我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每次我去他家拿他剛完成的稿子——他沒有用速記——或是送打好的稿子過去時,他老是拿一根他旅遊時買的非洲土著打仗用的棍子,追著我在屋子裡跑;他是在開玩笑,到目前為止也一直停留在開玩笑的層次。不過,有一天我一定要停下來狠狠回他一下。如果不是我需要這份工作的話,我早就這麼做了。”可是,如果真有那麼一天,賽萊斯特根本不認為瑪麗蓮會狠下心打他。她告訴自己,這個經驗對瑪麗蓮是好的,她是一個熱情洋溢的女孩,只不過現在得嚴守家教,對這點賽萊斯特可以肯定。 (飽經世故的她忽然想到,類似的情形也發生在一個叫賽萊斯特·菲利普斯的女孩身上,不過此刻菲利普斯小姐已把這件事情整個拋諸腦後。)

索姆斯一家住在一棟樓中兩室加上一間廚房的舊屋裡,沒有電梯。因為他們需要三個臥室,所以前廳就被改裝成第三個臥室,是兩個女兒的臥室,同時也是瑪麗蓮工作的地方。 “瑪麗蓮該有自己的房間的,”索姆斯太太嘆了一口氣,“可是我們能怎麼辦呢?” 比利草草地幫她弄了一個隔間,在一根長窗簾桿上掛一塊布,以區隔出房間的一部分作為瑪麗蓮的辦公室。她的“辦公室”裡放了一張工作用的桌子、打字機、文具和她專用的電話,雖然簡陋,不過多少有點兒隔開的作用。這樣的安排也是有必要的,因為瑪麗蓮常常工作得很晚,而艾麗諾卻早早就上床睡覺了。 電話的位置迫使賽萊斯特不得不別有用心地提出一項建議。她一到這家就發現斯坦利在男孩子的睡房裡有一張自己的床。

“比利已經那麼大了,我覺得跟他共用一個房間不是很妥當,可是夜里斯坦利叫我的時候,我必須就在旁邊。”基於這樣的理由,她讓斯坦利搬到前面的臥房去睡艾麗諾的床,而艾麗諾就搬到男孩子的房間。 “你肯定這樣不會吵你嗎?”賽萊斯特不安地問瑪麗蓮,對整件事,她覺得自己卑鄙齷齪透了。可是,瑪麗蓮說,她早就練就一身能在惡劣環境中工作的本事:“家裡有一個像斯坦利這樣的男孩子,你要不堵上耳朵,乾脆割脖子自殺算了。”雖然瑪麗蓮是隨口說說,不過“脖子”這兩個字卻讓賽萊斯特渾身不舒服。 一直到第三天,賽萊斯特才發現到自己下意識地始終避免去看瑪麗蓮身體的那一個部分。她有一個很堅挺的脖子,接下來的幾天,那個脖子對賽萊斯特而言,已經變成一個像徵,連結著他們所有人的生命和在外面伺機而動的死神。 她訓練自己勇敢地正視它。 讓艾麗諾和斯坦利調換房間想不到也製造了一些問題,這令賽萊斯特更有負罪感。索姆斯太太認為,讓艾麗諾和比利這般年紀的兄妹睡在同一個房間“不妥”,所以比利就被叫去他父母的房間睡,而索姆斯太太則搬到男孩子的房間來和艾麗諾睡在一起。 “我覺得我好像掀起了一場革命,”賽萊斯特無奈地說,“把你們的生活搞得一團糟。” 索姆斯太太回答說:“哦,馬丁小姐,快別這麼說,你能來照顧我們的小寶貝,我們感激都來不及呢。” 聽到她這麼說,賽萊斯特真的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惡的雙重間諜。唯一可以慰藉的就是她在前廳裡睡的那張床,是跟鄰居借來的老古董,它硬得就像中世紀苦行僧棲身洞窟的地板;她就是靠這張床來為自己的詭計贖罪,所以當有人提議要用家裡任何一張床跟她交換的時候,她幾乎是生氣地拒絕了。 “真是太過分了,”第二天晚上他們在第一大道附近見面時,賽萊斯特對奎因父子和吉米抱怨,“他們各方面都好得不得了,我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個罪人。” “我告訴過你們的,她心太軟,做不了這種事的。”吉米嘲諷著說,可是卻一邊在黑暗中摩擎著她的指尖。 “吉米,他們一家都是善良的人,而且對我感激得不得了,如果他們知道了怎麼辦?” “他們會拿洋蔥把你熏死,”吉米說。 “這讓我想起……” 埃勒里插話說:“信件的情形怎麼樣,賽萊斯特?” “瑪麗蓮早上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樓下去拿信,而索姆斯先生在第一趟信送來之前就離開家了——” “這我們知道。” “她把剛收到的信件都放在她桌上一個白色的鐵網籃子裡,我要看並不難,”賽萊斯特說,聲音有些顫抖,“昨晚我趁瑪麗蓮和斯坦利都睡了以後,半夜爬起來看。其實白天也有機會的,有時候瑪麗蓮因為工作必須出門。” “這我們也知道。”警官沉著臉說。 瑪麗蓮出門的時間難以預料,有時在晚上,把他們搞得緊張兮兮,都快要得胃潰瘍了。 “即使她不出去,通常她都是在廚房吃午餐。我甚至可以在斯坦利醒著的時候讀她的信件,因為布簾很厚。” “好極了。” “很高興你這麼想!” 賽萊斯特發現吉米灰藍色的領帶已被她弄濕了。 不過等她回到索姆斯家時,她的臉頰已恢復血色,她告訴瑪麗蓮,散步對她有好處。的確是如此。 他們碰頭的時間是由賽萊斯特決定的,在每晚10點到10點15分之間。斯坦利不到9點是不會睡覺的,她說,要到9點半左右才會真正睡著。 “他一整天都躺在床上,他實際上是不需要那麼多的睡眠。我得等他完全熟睡了才能離開,而且之後我還得幫忙洗晚餐的碗盤。” “你不要做太多,菲利普斯小姐,”警官說,“他們會起疑心的,看護不……” “看護也是人,不是嗎?”賽萊斯特嗤之以鼻,“索姆斯太太身體不好,整天像奴隸一樣忙個不停,如果洗碗可以分擔她一點工作,說什麼我都要做。如果我告訴你我也幫忙做家事,間諜這行是不是就會因此開除我?別擔心,奎因警官,我不會露出馬腳的,我小心得很。” 警官無力地說他只不過是說說而已,沒別的意思。吉米乘機順口吟了幾句詩,說是他自己寫的,可是聽起來像極了伊麗莎白時代的作品。 所以每晚他們10點或10點過後不久碰頭,碰頭地點每次都不同,地點在頭天晚上定好。對賽萊斯特而言,那是整齣戲裡最恐怖的部分。每天有23小時30分鐘她工作、吃、睡都跟索姆斯一家人在一起,還兼做間諜,這半小時的離開好像是飛到月球那樣不真實。要不是有吉米,她簡直熬不過奎因父子嚴峻的詢問,她變得害怕看到他們的臉。 每當走在黑暗的街道上,前往他們約定的碰頭地點時,她都得鼓足勇氣,直到聽到吉米輕柔的口哨聲才放鬆,然後她就跟他們會合,在某個走廊或是店家的遮雨棚下,或就在一旁的巷口——都是他們事先約好的會面地點——接著她就報告過去24小時內所發生的事,雖然一成不變,卻越來越有趣,她也得回答關於索姆斯家的信件和電話的問題。在整個過程中,她都在黑暗中緊抓著吉米的手,而會面結束後,雖然感受到吉米依依不捨的眼光,但她仍疾速飛奔回對她而言已經象徵溫暖與理智的索姆斯家小小的世界。 她不想告訴他們,索姆斯太太親手做麵包時那發酵的香味多麼讓她思念菲利普斯媽媽,還有,瑪麗蓮是多麼神奇地讓她想起記憶中西蒙最好的那一面。 還有,清醒時的每一分每一秒——甚至不止——她是多麼害怕,怕得手腳冰冷。 她不打算告訴他們其中任何一個。 尤其是吉米。 他們不斷地臆測推想,然而除了每晚跟賽萊斯特碰頭外,也沒什麼事好做。 關於卡扎利斯的報告,他們看了一遍又一遍,簡直氣炸了,因為他的表現就和一般人所認識的那個艾德華·卡扎利斯醫生,那個著名的精神醫生一樣,根本不像個滿腹嗜血慾望、姦巧狡詐的殺人偏執狂。他仍然和專案委員會繼續分析偶爾送進來的病例,甚至還參加一次由市長召開的會議,奎因父子恰巧也在場。在這次會議當中,卡扎利斯受到這兩位對偽裝術研究知之甚詳的專業人士嚴密的觀察,然而到最後,那不過是一場“誰是最佳演員”的角力罷了。這個精神醫生雖然澆了大家一頭冷水,態度卻謙和有禮,他又重申了一次,他和專案委員會都在浪費時間,他們又說服了幾個態度猶豫不決的醫生,可是剩下的都很難搞,不太可能指望他們配合。 (這時奎因警官裝出一副正經八百的面孔向市長報告說,卡扎利斯和他的同僚送來的那幾個可疑的病例根本不可能是怪貓。) “你們那邊有沒有什麼進展?”卡扎利斯問警官。警官搖頭的時候,這個大塊頭的傢伙竟然微微一笑,“可能是從大都會區以外來的外地人吧!” 埃勒里打心眼裡瞧不起這個人。 不過,這一陣子卡扎利斯臉色很難看,這點頗令人起疑心。他瘦了,一臉憔悴,頭頂上的銀髮幾乎掉光,厚重的臉上滿佈皺紋,兩隻眼睛下的肌肉開始不住地抽搐,那雙大手,如果不在什麼東西上神經質地敲打的話,一定在他身上四處游移,彷彿想找個落點安定下來似的。卡扎利斯太太也出席了那次的會議,她一臉哀傷地說,她的丈夫為市政府所做的事已把他累垮了,她錯了,不應該逼他繼續這項調查工作的。醫生拍拍他太太的手,說他並不在意,唯一讓他不安的是他失敗了。年輕人“從失敗中崛起”,他說,但是“老年人在失敗後沉淪”。 “艾德華,我要你退出。” 可是,他只是微微一笑。他說他正考慮要好好休息一陣子,只要他把一些“松掉的線頭”整理好…… 他是不是故意在嘲諷他們? 他用的那個比喻縈繞在他們心頭。 或者,他已經起了疑心,懷疑或害怕被調查的恐懼已經強烈到削弱他繼續殺人的行動? 可能他已經註意到有人在跟踪他。警探說他們確信他一點都沒注意到。 不管怎樣,可能性依然存在。 還是他們搜索他的房子時留下了蛛絲馬跡?但他們的行動非常有系統,在碰觸或移動一個物體之前,他們都會清楚地記下它原來的位置狀態,然後把所有的東西都復歸原位。 不過,他也可能注意到有些什麼不對勁。他有可能布下陷阱嗎?也許在貯藏室、在抽屜裡,他為自己設置了一個小信號,一個微不足道、不會引人注意的小東西。某一類型的心理變態者是有可能採取這種預防措施的,而且會做的非常巧妙。他們現在對付的這個人,其聰明機智蓋過他的病症,可能他已有先見之明了。 這是可能的。 卡扎利斯的行為舉止和一個在光天化日下走過空曠田野的正常人沒什麼兩樣。診所里平常有一兩個病人,主要是女人,偶爾他會和其他的同行交換意見;有時候整晚足不出戶。有一次他和卡扎利斯太太出門去理查森家,有一次到卡內基音樂廳聽演奏會,聽到法蘭克的交響曲時,兩眼大睜如銅鈴,緊握雙拳;然後,當巴赫和莫扎特的音樂響起時,他吸起嘴唇,平靜且怡然自得。另外有一次,是個社交性質的晚宴,參加的人都是同行的老朋友和他們的妻子。 他從來沒有嘗試要走近第一大道和二十九街。 這是有可能的。 那是傷口所在。 任何事都是有可能的。 唐納德·凱茲勒殺案發生後的第十天,也是“蘇·馬丁”開始看護工作後的第六天,每一個人都開始焦躁不安。大部分時間他們都待在警察局裡的特別辦公室相視無語。當沉默變得難以忍受的時候,他們就互相發發牢騷,舒解一下。 想到卡扎利斯可能在靜候他們的動靜,就讓奎因警官的臉越拉越長。大家都知道狂人或瘋子有驚人的耐性,卡扎利斯可能會這麼想:他們遲早會斷定他已經走出死胡同,洗手不干了……如果他熬得住,熬得久,那麼,所有便衣、眼線就會撤除,那隻是遲早的事。 卡扎利斯是在等這個嗎? 當然,如果他知道自己已經被監視的話。 或者,如果他預料監視者永遠不會撤退,他也許會沉著地等待,考驗他們的耐心,等待那一刻的大意,然後……機會來臨,他就可以趁虛而入,口袋裡面裝著一條柞蠶絲繩。 奎因警官不斷地督促他的手下,大家都恨透了他。 埃勒里在腦中迴繞的念頭更是磨人。他假定卡扎利斯在貯藏室佈置了一個陷阱,假定他的確知道有人看過他的舊檔案,知道這些檔案洩漏了他的秘密,也假定他知道了他們已經知道他是怎麼找到這些受害者下手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說卡扎利斯猜到他們的計劃,並不是在恭維他。他只要做埃勒里現在正在做的,也就是把自己放在敵人的位置去設身處地地想,就可以猜到了。 那麼卡扎利斯可能也會知道,他們已經從唐納德·凱茲一路查到瑪麗蓮·索姆斯身上,而且也知道他們已經在瑪麗蓮·索姆斯那里布下陷阱等他。 如果我是卡扎利斯,埃勒里說,我會怎麼做呢?我會完全放棄加害於瑪麗蓮·索姆斯的念頭,一刻也不遲疑,我會去翻舊的婦產科檔案,我會從瑪麗蓮·索姆斯的卡片之後找出下一個條件符合的受害者;甚至,為了安全起見,我會跳過這一個,再往下一個找,以防敵人也想到這一步。我們的部署就全打亂了…… 埃勒里非常苦惱,他不能原諒自己,他不斷地說“不可原諒,不可原諒”,竟然沒有想到要在卡扎利斯的檔案卡片裡找出瑪麗蓮·索姆斯之後的下一個受害者,以及再下一個,再下一個。每一個下一個都應加以保護,即使查遍所有的檔案卡片,即使全市有100個年輕人需要保護,那也不能放棄…… 如果這些假設是合理的,卡扎利斯此刻可能就是在消磨跟踪他的警探。等待他們鬆懈警惕後,怪貓將再次出動,輕輕鬆鬆地勒死第十號不知名的受害者,一邊還嘲笑著那些在保護瑪麗蓮·索姆斯的警探。 埃勒里對此自責不已。 “現在最好情況是,”他怨恨地說,“卡扎利斯按照計劃對瑪麗蓮採取行動。最糟的呢,就是他已經著手算計其他人了。如果是後者,我們得等到出事了才會知道,除非我們能當場將他抓住。爸,我們得盯緊他!可不可以再多派幾個人呢……” 可是,警官搖搖頭:“人越多,露餡兒的可能就越大,而且,沒有理由肯定卡扎利斯已經嗅到任何風吹草動。問題其實是出在他們太緊張了。” “誰緊張了?” “就是你啊!當然我也是。我是受你那個鬼頭腦體操的影響!” “那你告訴我,為什麼不可能是那樣,爸?” “就算是,那我們再去翻他的檔案不就得了嗎?” “算了吧,”埃勒里懾嚼著說,“冒進還不如守成,就好好繼續眼前的行動吧。警惕地等待著,時間會證明一切。” “廢話連篇,”吉米·麥凱爾忿忿地說,“你們的士氣簡直高昂得不得了——可是,你們有誰在乎我女人的死活啊!” 這才提醒他們,又到了每晚和賽萊斯特會面的時間了。 他們爭先恐後地奪門而出。 10月19日星期三的夜晚冷冽無情。三個男人蜷縮在離第二大道不遠、東二十九街南邊兩棟建築物中間的巷口,寒風襲人,他們一邊等著,一邊冷得直跺腳。 10點15分。 這是賽萊斯特第一次遲到。 他們不停地抱怨,咒罵刺骨的冷風。吉米不時探頭出去,低聲喊道:“快出現吧,賽萊斯特!”好像她是一匹馬似的。 貝勒優醫院照在第二大道上的燈光也溫暖不了他們。 這一天關於卡扎利斯的跟踪報告也很令人氣餒。他一整天都沒有出門,下午有兩個病人,都是女的。黛拉和扎卡里·理查森6點半到,走來的,顯然是來吃晚飯的,一直到9點奎因父子要離開警察局時的最新報告是,他們還沒有離開。 “沒事,吉米,”埃勒里不斷地說,“今晚卡扎利斯不會輕舉妄動的。別胡思亂想,她只是還抽不開身而已……” “那不是賽萊斯特嗎?” 她原本沒打算跑,可是沒有成功。她先是走,越走越快,然後變成小跑,接著突然慢下來,然後又開始跑起來。 她黑色的大衣在身體兩側迎風雙揚,像鳥兒一樣。 ——10點35分。 “一定有什麼事。” “會是什麼?” “她遲到了,想必正往這兒趕。”吉米不停地吹口哨,但總是沒有回音。 “賽萊斯特……” “吉米。”她上氣不接下氣。 “怎麼了?”埃勒里緊抓著她的雙臂。 “他打電話了。” 這時風已經停了,她的尖尖的聲音穿透整個巷子。吉米擠開埃勒里,雙手環抱著她。她全身顫抖不已。 “沒什麼好怕的,穩住。” 她開始哭起來。 他們只能在一旁等著,吉米不斷地撫摸她的頭髮。 終於,她止住哭泣。 奎因警官馬上問:“什麼時候?” “剛過10點沒多久。我正準備要離開——已經走到門廳了,正準備開門——就听到電話鈴聲。瑪麗蓮在餐廳跟比利、艾麗諾還有他們的父母在一起,我最靠近前廳,所以我跑過去,第一個接起電話。就是他……我知道就是他。他在記者會中講話的那一天,我在收音機裡聽過他的聲音。聲音低低的,很悅耳,但同時又有點兒尖銳。” “卡扎利斯?”警官說,“你是指艾德華·卡扎利斯醫生的聲音嗎,菲利普斯小姐?”他口氣中充滿懷疑,彷彿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證實他的懷疑。 “我說了,就是他!” “好吧,”警官說,“憑你在收音機裡聽過他的聲音就能肯定?”可是,他仍靠近賽萊斯特。 “他說了什麼?”這次是埃勒里開口,“一字一字從頭說一遍!” “我說'餵'他也說'餵'然後他說了索姆斯家的電話號碼,問我是不是這個電話,我說是。他說:'請問你是不是打字員瑪麗蓮·索姆斯?'我聽出來是他的聲音。我說我不是。然後他說:'索姆斯小姐在嗎?是索姆斯小姐沒錯吧,不是太太?就我所知,她是艾德娜和法蘭克·索姆斯的女兒。'我說是的,然後他說:'麻煩你請她聽電話。'那時候,瑪麗蓮已經在房間了,所以我把電話交給她,然後我假裝在整理儀容,繼續待在房裡。” “初步調查目標物,”警官喃喃自語,“以確定無誤。” “說下去,賽萊斯特!” “你讓她喘口氣好不好!”吉米大吼。 “我聽到瑪麗蓮說'好'一次或兩次,然後她說:'是這樣的,我現在手邊的稿件限期很緊的,不過,如果是像你說的那樣,我可以盡量在星期一之前趕給你,先生……您貴姓,能不能再說一次?'他跟她說了,瑪麗蓮又說:'對不起,能不能請您拼出來?'然後她照著他說的又拼了一次。” “什麼名字?” “保羅·諾斯川。” “諾斯川。”埃勒里大笑。 “然後瑪麗蓮說好,她明天可以去拿稿子,然後她問他要去哪裡拿。他說了一些話,然後瑪麗蓮說:'我高高黑黑的,鼻子有點兒扁,我會穿一件黑白格子花紋的布外套,你一眼就會認出來,我還會戴一頂小扁帽。那你呢?'他回答了之後,她說:'好,那也許就要靠你來找我了,諾斯川先生,我會準時到的,晚安。'然後她就掛斷電話。” 埃勒里搖搖她說:“你沒有聽到地點和時間嗎?” 吉米推了埃勒里一把:“我說了,讓她喘口氣!” “等等。”奎因警官把他們兩個都推開,“你有沒有其他消息,菲利普斯小姐?” “有,警官。瑪麗蓮掛掉電話的時候,我盡可能裝是漫不經心地說:'新客戶嗎,瑪麗蓮?'她說是,她很奇怪他是怎麼知道她的,猜想可能是她曾經為之工作過的某個作家向他推薦的。'諾斯川'說他是從芝加哥來的作家,帶了一本新小說來跟出版社談稿,最後幾章作了一些修改,需要趕緊重新打字。他還沒找到一家合適的旅館,暫時住在朋友那裡,所以他跟她約定明天5點半在亞士都旅館的大廳,當面把稿子交給她。” “亞士都旅館的大廳!”埃勒里簡直不敢相信,“在那個時間,全紐約市找不出一個比那裡更忙碌的地點。” “你肯定是亞士都,菲利普斯小姐?” “瑪麗蓮是這麼說的。” 大家都默不作聲。終於,埃勒里聳聳肩。 “沒必要在此絞盡腦汁……” “的確,沒這個必要,等著瞧就是了,”吉米說,“現在,我們的女主角該怎麼辦?要賽萊斯特繼續待在那個老鼠窩嗎?還是要她穿上格子外套,順便插上一根歐芹,明天出現在亞士都旅館呢?” “別傻了。”賽萊斯特把頭倚在他的臂膀上。 “賽萊斯特按兵不動。這只是開場的動作而已,我們再看看。” 警官點點頭。 “你說他幾點打來的?”他問賽萊斯特。 “差不多是10點過5分,奎因警官。” “好了,你回索姆斯家吧!” 埃勒里捏捏她的手:“緊盯著電話,賽萊斯特。如果明天這個'保羅·諾斯川'或是其他人打電話來,說要跟瑪麗蓮改時間或地點——這就是我曾說過的'緊急狀況'——立刻打電話到警察局。” “好。” “就說要接二X分機,”警官說,“那是代碼,電話馬上就會接通給我們。”警官怪彆扭地拍拍她的臂膀,“你是個好女孩。” “很好,”吉米喃喃說道,“給我一個吻。” 他們動也不動地看著她往冷風嗖嗖的街上走去,直等到她在四八六號的大門裡消失為止。 然後,他們往第三大道跑去,警車就停在那兒。 根據維利警佐的說法,戈德堡警探在10點傳進來的報告說,9點26分的時候,理查森夫婦在卡扎利斯夫婦的陪同下離開了卡扎利斯的公寓。這兩對夫婦沿著公園大道慢慢地走。據戈德堡的搭檔楊說,卡扎利斯心情很好,沿途不時地開懷大笑。他們四個人在八十四街轉彎向西走,穿過麥迪遜大道,然後在派克李斯特大樓停下來,兩對夫妻就在這里分手。卡扎利斯夫婦回頭走到麥迪遜大道,往北走,在八十六街轉角的一家雜貨店停下來,坐在櫃檯邊,點了熱巧克力。這時候是10點差2分。 10點,戈德堡從對面的一家咖啡館打電話進來,做每小時的例行報告。 埃勒里瞄了一眼牆上的鐘。 “11點10分。11點鐘的報告呢,警佐?” “等等,”維利警佐說,“戈德堡10點20分的時候又打了一次電話,有特殊情況。”警佐戲劇性地停下來,似乎在期待他們發出驚呼和出現興奮的情緒。 可是,坐在桌子兩端的埃勒里和吉米各自在紙上塗鴉,只有警官應了一句“哦?” “戈德堡說,10點鐘他在咖啡館剛掛上電話,楊就從對街對他做暗號,戈德堡走過去,看見卡扎利斯太太坐在櫃檯邊,就只有她孤孤單單的一個人。戈德堡心想,有情況了,怎麼沒看到卡扎利斯?他跟楊說:'人呢,我們的人跑哪去了?'楊指指雜貨店後面,戈德堡看到卡扎利斯在後面的亭子裡打電話。楊跟戈德堡說,他才離開,卡扎利斯就看看表,好像忽然記起了什麼事似的。楊說他那個樣子有點兒誇張,一看就知道是裝的,想瞞過他太太。他說了一些話,可能是他要離開之類的,然後從凳子上下來,走到後面去。他先在架上一本電話簿裡翻了一下,然後就走進亭子裡,打了個電話。進亭子的時間是:10點零4分。” “10點零4分。”埃勒里說,“10點零4分……” “沒錯,”警佐說,“卡扎利斯大概打了10分鐘的電話,然後回到他太太身邊,喝掉剩下的巧克力,之後兩人就離開了。” “他們叫了一輛計程車,卡扎利斯跟司機說了他家的地址。楊坐另一部計程車跟踪他們,戈德堡則走進那家雜貨店。他注意到楊說卡扎利斯翻過的那本電話簿還打開著,放在架子上,他想去看一下,因為卡扎利斯之後還沒有人用過。結果那是曼哈頓區的電話簿,打開的那一頁是……”維利故弄玄虛地停了一下,“前兩個字母是so的姓。” “前兩個字母是so的姓,”奎因警官說,“你聽到了,埃勒里?前兩個字母是so的姓。”他興奮得牙齒都露出來了。 “你認為,”吉米說,一邊在紙上畫出一排尖銳的牙齒,“那樣和藹可親的老頭子有可能其實是一隻兇猛的雷龍嗎?” 可是,警官心情頗好地說:“說下去,維利,說下去。” “再來就沒什麼了,”維利警佐一板一眼地說,“戈德堡說他認為這是特殊情況,所以就在趕去公園大道和楊會合之前,先打電話進來。” “戈德堡做得很好,”誓官說。 “那11點的報告呢?” “卡扎利斯夫婦直接回家,10點50分的時候熄燈,除非醫生打算晚上溜出來,等他老婆進入夢鄉之後……” “不是今天晚上,警佐,不是今天晚上,”埃勒里說,臉上掛著微笑,“明天5點30分,在亞士都旅館。” 他們看見他從四十四街的門進入亞士都旅館的大廳。那時是5點5分,他們已經在那裡等了一個小時了。赫塞警官緊跟在他後面。 卡扎利斯穿了一套深灰色的西裝,外罩一件很舊的深顏色外套,頭上戴了一頂灰色的帽子。他跟其他幾個人一起進來,看起來好像跟他們是一伙的,不過,走到大廳後面走廊的地方,他就自己走開,在賣雪茄的櫃檯買了一份《紐約郵報》,站在那裡瞪著頭版看了一會兒,然後就在大廳裡慢慢地逛來逛去,一次走幾步,停了好久才會繼續再走。 “那是在確定她到了沒有。”警官說。 他們待在夾層的陽台上,一個很隱蔽的地方。 卡扎利斯不斷地繞圈子走。大廳里人很多,很難避免他離開他們的視線。不過,赫塞始終佔據著中央的位置,他不太需要移動,他們知道他不會跟丟的。 大廳裡還佈置著其他六個從局裡派來的人。 卡扎利斯在大廳逛完一圈後,慢慢挨近一個男男女女共有五人的團體,他們站在靠近百老彙的出口聊天說笑。 他手上拿了一根沒點火的香煙。 在外面的台階上,他們偶爾可以瞄到齊吉特警探寬闊的背影和突出的腰線。他是黑人,而且是警局裡最傑出的警察之一,奎因警官特別指名要他這一天和赫塞搭檔。齊吉特平常衣著樸素,為了這項任務特別穿了一身扎眼的服裝,看起來活像一個百老彙的大人物正在等待重量級的約會對像出現。 5點25分,瑪麗蓮·索姆斯到了。 她急急忙忙走進大廳,上氣不接下氣。她在花店前停下來,張望了一下。她穿了一件大格子的布外套,頭戴一頂小軟帽,手上提了一個人造革公文包。 這時,約翰遜警探上場,經過她旁邊,然後混在人群當中,不過他始終保持在距離她15碼的地方。然後,皮戈特警探從百老匯走進花店,花了點兒時間買了一朵康乃馨,透過花店的玻璃牆,他可以很清楚地同時看到瑪麗蓮和卡扎利斯。過了一會兒,卡扎利斯大搖大擺地晃進大廳,就在那女孩的胳膊肘邊停下來,然後好像在尋找熟面孔似的,四處張望了一下。她遲疑地瞪著他看,好像準備開口跟他說話,不過,他的眼神飄過她看往別處,她咬了咬嘴唇,也往別處看。 卡扎利斯一眼就認出她來了。 他開始假裝在看報紙,背靠在牆上,夾在手指間的香煙還是沒有點燃。 從奎因父子站著的地方,他們可以看到他的視線從報紙頂端緊盯著她的臉不放。 瑪麗蓮這時開始環顧卡扎利斯對面的這半邊區域。她的眼光慢慢地搜尋,就在快要看完這半邊,正要看到他的時候,卡扎利斯突然放下他的報紙,跟他身邊那群人中的一個人說了幾句話,接著那個人拿出火柴盒,點了根火柴,把火焰湊近卡扎利斯的香煙頭。那一刻,卡扎利斯看起來就像是跟他們一起的。 瑪麗蓮的眼光掠過他,彷彿他不存在似的。 他往後退了幾步,站在那群人當中,注意地審視著她。 瑪麗蓮留在原地,一直到5點40分。接著,她離開那裡,繞著大廳走,繼續在坐著的那些男人當中尋找。有幾個人對她微笑,其中有一個人不曉得對她說了句什麼,可是,她皺著眉頭,繼續往前走。 一路上,卡扎利斯都尾隨其後。 他沒有要接近她的意圖。 有時他甚至站著不動。僅用眼神攫取他的獵物,彷彿要牢牢地把她走路的樣子、身體的搖擺、平凡而堅毅的側影嵌進他的記憶裡…… 此刻他滿臉通紅,呼吸急促,似乎異常興奮。 6點差10分,她已經繞大廳走完了一圈,回到原來靠近花店的老位置。卡扎利斯走過她的身旁,這是他離她最近的一次,甚至可能碰到她,不過約翰遜和皮戈特也幾乎能碰得到他。她事實上還端詳了他一會兒,不過,這一次他的眼神往別的方向看,而且腳步很快,好像要去什麼地方似的。顯然,他並沒有對她正確地描述自己,或者,他根本沒跟她說他長什麼樣子。 他在最近的一扇門口停了下來。 剛好是齊吉特警探守候著的那個入口。齊吉特裝作漫不經心地瞄了他一眼,然後走下台階。 那女孩兒的腳開始打起拍子。她沒有回頭,所以卡扎利斯正好可以肆無忌憚地觀察她。 6點整,瑪麗蓮挺直身子,朝詢問台走去。 卡扎利斯留在原地。 幾分鐘過後,一個服務生開始喊叫:“諾斯川先生。保羅·諾斯川先生。” 卡扎利斯立刻走下台階,穿過人行道,鑽進一輛計程車裡。當計程車駛離人行道,與百老匯上的車流會合時,赫塞警探也跳進候車亭的下一輛計程車裡。 6點10分,瑪麗蓮·索姆斯氣沖沖地離開亞士都旅館,大步沿著百老匯走向四十二街。 約翰遜和皮戈特緊隨在後。 “瑪麗蓮氣炸了,”那天晚上賽萊斯特把情況報告給他們聽,“她回到家時,我差點跑上去親她,我真是鬆了一口氣。不過,她很生氣對方的失約,所以根本沒注意到。索姆斯先生跟她說,作家都很情緒化,說不定待會兒他就送一束花來表示道歉,可是瑪麗蓮立刻回嘴說,她可沒這麼好打發,她說他可能是在哪個酒吧喝醉了,如果他再打電話來,她還是會赴約,好當面痛罵這個王八蛋。” 探長搓弄著他的鬍子:“離開亞士都後,他上哪去了?” “回家。”埃勒里好像也有點兒不安,“瑪麗蓮現在人在哪裡,賽萊斯特?她沒有再出去吧,是不是?” “她氣瘋了,吃完晚飯就上床睡覺了。” “我最好到附近逛逛,告訴弟兄們今晚要特別警惕,”警官喃喃說道。他們看著他疾步走在街上。 賽萊斯特終於掙開吉米的懷抱。 “你想他會再打電話來嗎,奎因先生?” “不知道。” “那今天是怎麼回事?” “這次他得換個把戲玩玩。瑪麗蓮不用每天出去上班,沒有一個固定的來迴路線。他大概按捺不住了,受不了每天晃來晃去只為看她一眼,所以就耍了個詭計誘騙她出來。” “是啊……沒錯,可不是嗎?他不知道瑪麗蓮長什麼樣子。” “打從他拍打她粉紅色的小屁股後,就再也沒見過她,”吉米說,“現在,我是否可以在這宮殿的走廊下和我未來的妻子獨處五分鐘——在鐘聲響起,而我還沒變成南瓜之前,親愛的神仙老爹?” 賽萊斯特說:“你想他什麼時候會……” “不會太久的。”埃勒里的聲音聽起來很遙遠,“從現在開始,任何一個晚上都有可能,賽萊斯特。” 沒有人說話。 “哦,”賽萊斯特終於開口了。 吉米動了一下。 “我得回去了。”賽萊斯特說。 “繼續注意電話,尤其要特別注意寄給瑪麗蓮的信件。” “好。” “你至少給我五分鐘嘛!”吉米哀求著。 埃勒里往街上走去。 吉米和賽萊斯特在走廊裡還沒待到五分鐘,奎因警官就回來了。 “一切都好吧,爸?” “閒得在抓蝨子。” 之後,三個男人回到警察局。那天,戈德堡警探在晚上11點傳進來的最後一份報告說,卡扎利斯夫婦正在大宴賓客,客人們都是坐著帶司機的私人轎車來的。宴會的氣氛,據戈德堡說,非常活躍。他溜進院子時,一度還聽到卡扎利斯震耳欲聾的笑聲伴隨著水晶玻璃杯的清脆的碰杯聲。 “那個醫生,”戈德堡說,“笑得和聖誕老人一樣開懷。” 星期五。星期六。星期天。 毫無動靜。 奎因父子兩人已經不講話了。吉米·麥凱爾發現自己同時扮演和事老和傳話者的角色,再度陷入當中間人的悲慘命運,有時候兩個人的砲口都對准他。漸漸地,他自己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連維利警佐也變得怪裡怪氣的。他不說話則已,一開口一定像動物一樣大吼大叫。 每小時電話一定會響一次,每個人也都會跳起來。 傳進來的信息每次都不一樣,但重要點都相同。 沒有動靜。 他們開始厭惡起那間特別辦公室,不過,程度不及他們對彼此的嫌惡。 10月24日星期一,怪貓終於有動作了。 消息是從馬蓋恩警探那里傳來的,他是赫塞平時的搭檔。馬蓋恩在每小時例行報告之後沒幾分鐘又打電話進來,相當激動地說,他們的人準備起跑了。門房剛從卡扎利斯的公寓裡提了好幾個行李箱出來,赫塞偷聽到他叫計程車司機等一下,“有幾個人要到賓夕法尼亞車站搭火車。”赫塞當下就攔了另一輛計程車跟上去,馬蓋恩則趕緊打電話通報這個消息。 奎因警官指示馬蓋恩立刻趕去賓夕法尼亞車站,找到赫塞和那些人的位置後,就到三十一街靠近第七大道的入口等他們。 警車一路大鳴警笛,往上城的方向開去。 途中,埃勒里憤憤地說:“不可能的事,我不相信,其中必然有詐。” 其餘的時間裡,沒有人吭一聲。 到了二十三街的時候,司機奉命關掉警笛。 馬蓋恩站在一班開往佛羅里達的列車的月台門口,混在一群人當中。理查森夫婦也來了。月台的門還沒開,赫塞就站在一旁。 埃勒里他們小心翼翼地走進車站。 馬蓋恩從南邊候車室的窗戶指出卡扎利斯、理查森一行人的所在,以及站在附近的赫塞。 “去代替一下赫塞,”奎因警官說,“叫他上這裡來。” 沒多久,赫塞精神抖擻地走進來。 埃勒里的雙眼緊盯著卡扎利斯不放。 “怎麼回事?”警官逼問。 赫塞面露優慮。 “我不知道,警官。情況有點兒奇怪,他們站的地方和其他人有一段距離,我沒辦法靠近去偷聽。他太太好像一直在跟他爭辯什麼,而他則一直微笑、搖頭。行李都已經托運了,理查森夫婦的也是。” “嗯,所以他們也一起去。”埃勒里說。 “看起來像是。” 他沒有穿星期四那件破破爛爛的外套。他今天穿的這件看起來很新,而且很流行,頭上戴了一頂帥氣十足的帽子,衣襟上還別了一朵小雛菊。 “如果這一次又讓他溜掉,”吉米·麥凱爾評論道,“他還是可以給自己鑄一個傑出人士的頭像以資紀念。” 埃勒里徑自喃喃自語道:“佛羅里達……” 這時,月台門開了,人群開始擠進去。 奎因警官緊抓著赫塞的臂膀。 “下去跟著他們,要盯牢。帶著馬蓋恩一起,如果有什麼情況,派他回來。我們會在門邊等著。” 赫塞急急忙忙地走了。 月台的門開得晚了,根據門上的告示牌顯示,距離火車開的時間只剩10分鐘了。 “沒關係,埃勒里,”警官說,“他們不會準時開車的。” 他的口氣就像個父親在哄孩子一般。埃勒里的表情很古怪。 他們慢慢地踱進一個候車亭,混在一堆站在標示著:“費城快車:紐瓦克——川登——費城”月台門口的人群裡,離開往佛羅里達車次的月台樓梯只隔了兩個門。他們不時地抬頭從走廊瞄牆上的大鐘。 “我說的沒錯吧?”警官說。 “可是為什麼是佛羅里達呢?而且這麼突然!” “他已經取消了'領帶行動'。”吉米說。 “不是。” “你不想要他這麼做嗎?” “誰說他取消了?”埃勒里眉頭深鎖,“他已經放棄了索姆斯,這大家都同意。也許星期四他看到了什麼,或者覺得她太難搞了,或者,也有可能是他故意要麻痺我們——如果他真的已經起了疑心。不管怎樣,我們不知他知道了多少。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如果他仍渾然未察,這可能意味他已經找上別人——” “某個他發現此刻正在佛羅里達度假的人,”奎因警官點頭說。 吉米說:“紐約各大報聽清楚了,來自邁阿密、棕擱海岸或沙拉索塔的最新消息:'怪貓突襲佛羅里達。'” “有這個可能,”埃勒里說,“可是,不知怎麼搞的,我就是沒辦法說服自己。一定有什麼不對勁兒,他可能是在搞什麼鬼。” “你還需要什麼,圖表嗎?我打賭他的袋子裡一定找得到那些絲繩。你還在等什麼?” “我們不能這樣貿然行動。”警官的臉色很陰沉,“我們不能這樣搞。如果必要的話,我們可以通過佛羅里達當地的警察採取行動。我們可以讓他們嚴密監視他,在他回到紐約的時候再佈置好陷阱伺候他,我的意思是,要重新佈置一次。” “去他媽的!你們可別打賽萊斯特的主意,你們這些老狐狸。我等不了那麼久了,聽懂沒有?” 就在那個當兒,馬蓋恩從月台門口跑出來,慌張地對他們打手勢。列車長正低頭看著手錶。 “馬蓋恩——” “快閃開,他過來了!” “什麼?” “他沒去!” 他們趕緊躲進入群密集的地方。 卡扎利斯出現了。 一個人,臉上掛著微笑。 他斜穿候車室,往標著“計程車”的角落走去,步伐輕快,好像剛完成一件大事似的。 赫塞跟在他後面,一邊假裝在看時刻表,邊走邊搓揉左耳;這時,馬蓋恩從人群裡鑽出來,也開始跟在後面。 他們回到警察局裡的特別辦公室時,馬蓋恩的消息已經進來了。 那個人搭計程車直接回到家。 現在如果他們回頭去想想剛過去的這四個星期,就可以了解事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卡扎利斯聰明反被聰明誤。埃勒里指出,卡扎利斯藉著殺死妻子的外甥女,使自己能以精神專家的身份進入怪貓這個案子,反而嚴重地阻礙了自己的行動。他沒料想到那會需要那麼多時間,也沒考慮到白天的工作量會這麼大。在殺死雷諾·理查森之前,他只要騙騙他柔順乖巧的妻子就行了,處於半退休狀態的他幾乎可以隨心所欲到處走動,而且不為人所知。可是,現在的他彷彿玻了一隻腳似的。他承接了官方的任務,必須和一群精神科醫生所組成的委員會緊密聯繫,其他的同行也會跟他商討關於病人的問題。此外,他大不如前的健康狀況也使得卡扎利斯太太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他身上;還有,理查森夫婦的家務事也是他不得不管的。 “他在困難重重的情況下勒死了斯特拉·佩特魯奇和唐納德·凱茲,”埃勒里說,“要執行這兩件謀殺案,與之前的案子比起來並不那麼順利。毫無疑問,他得冒比較大的風險,編派更多的謊言來說明他外出的理由,至少凱茲的案子是這樣的。可是佩特魯奇的案子,他是怎麼辦到的,尤其是在'怪貓暴動'的當天晚上,我倒很想知道。如果我的假設沒錯的話,他的妻子和理查森夫婦勢必會開始問一些令他難以自圓其說的問題。 “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去佛羅里達的是他們三個人。 “赫塞看到卡扎利斯太太在月台門口和卡扎利斯'爭辯'這場爭辯一定早在幾天前卡扎利斯建議這趟佛羅里達之旅的時候就開始了,因為我們可以確定卡扎利斯是提出這項建議的人,至少也是慫恿者。 “我個人較傾向於認為,他是通過他的大姨子來實現的。從邏輯來看,理查森太太是他的一個很好的工具,可以藉此勸動卡扎利斯太太,因為後者想必是一個很倔強的人。他可以說這類的話:經過這樣的不幸,黛拉應該換換環境休息一下,而她又不能沒有她妹妹。 “不管卡扎利斯是怎麼辦到的,反正他就是把理查森夫婦送出城,同時叫他太太陪著去。毋庸置疑,他會解釋他不能同行是基於兩點原因:還有病人要照顧,以及他已經答應市長協助調查案子到一個段落。反正就是想盡辦法把他太太及理查森夫婦弄出城,讓自己有多一點兒行動的自由。” “可是女傭還在啊。”吉米說。 “他放了她一個星期的假。”警官說。 “現在沒有人會礙著他了,”埃勒里點頭說,“他機會無窮,而且行動自如,怪貓可以專心處理瑪麗蓮·索姆斯這個令人開心的難題了。” 他的確是如此。卡扎利斯對瑪麗蓮·索姆斯這件事的態度簡直到了急不可耐的地步,彷彿把絲繩勒在她的脖子上能為他帶來最大的心靈平靜。 他急切到粗心大意的地步。他又穿上那件破舊骯髒的外套和那頂舊呢帽,還加了一條破的灰色圍巾,除此之外,他在外表上未做任何修飾、改變,跟踪他易如反掌。 而且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行動。 看得出來他自己覺得很安全。 星期二他一早就離開了家,那時赫塞和馬蓋恩警探才從戈德堡和楊那裡接班不久。他是從後門離開的,從旁邊的小巷溜出來,然後快步地走向麥迪遜大道,好像他的目的地就在西邊。可是,走到麥迪遜後,他突然轉向南邊,然後一直往下走到五十九街。在東南邊的拐角處時,他神色自若地東張西望,然後跳進一輛停在旁邊的計程車。 計程車駛向東邊。赫塞和馬蓋恩分坐兩輛計程車,為了將跟丟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當卡扎利斯的計程車在列辛頓大道右轉往南的時候,兩個警探開始緊張起來。計程車持續往南,而且一邊往偏東的方向前進,一直走到第一大道。 在這里卡扎利斯的計程車作了一個迴轉,把車停在貝勒優醫院前面。卡扎利斯下車,付錢給司機,然後,精神抖擻地朝醫院大門走去。 計程車開走了。 卡扎利斯立刻停下來,看著車子的背影。它轉彎,朝西駛去。 他掉頭往回走,很快地朝二十九街走去。他的圍巾高高地圍在脖子上,帽簷壓得低低的,幾乎快遮住眼睛了,不過看起來還不至於太古怪。 他兩手插在外套口袋裡。 到二十九街的時候,他穿過馬路。 他慢慢地走過四八六號,仔細地打量大門,不過並沒有停下來或變換速度。他抬頭看了一下。那是一棟四層樓建築,棕色的磚牆已經又黑又髒了。 之後他又回頭看了一眼。 一個郵差慢慢地走進四九0號。 卡扎利斯繼續慢慢地走。他頭也不回地轉過街角,走進第二大道。 可是,一會兒他又出現了,步履匆匆地往回走,好像忘了什麼東西似的。赫塞根本來不及躲進門裡邊,馬蓋恩則是從對街一處他看不到的走廊裡緊盯著他。他們知道,至少有一個被派來保護瑪麗蓮·索姆斯的警探正在四八六號裡面,可能就躲在樓梯後面的陰暗處,另外一個則在和馬蓋恩同一邊街道的某個地方。 沒有危險。 一點兒危險也沒有。 可是,他們的手掌心還是不住地冒汗。 卡扎利斯邁開大步走過這棟建築,經過的時候還往裡看了一下。郵差就在四八六號的大廳裡,正把信件一封封地塞入信箱裡。 卡扎利斯在四九0號門前停了下來,面露疑惑地看著門牌號碼。他把手伸進大衣內袋裡,拿出一個信封仔細地研究,一再像個收藏家似地抬頭看門牌上的號碼。 郵差從四八六號出來,拖著步履走到街上,然後轉身進了四八二號。 卡扎利斯直接走進四八六號。 躲在走廊裡的奎格利警探看到他在信箱前瀏覽。 他仔細地看了一下索姆斯家的信箱,紙做的名牌上寫著“索姆斯”三個字和門牌號碼“3B”。信箱裡有信件,不過他沒碰信箱一下。 奎格利飽受煎熬,因為郵差每天早上都在同一個時間送信,而在十分鐘之內,瑪麗蓮·索姆斯也會準時下來取信。 奎格利的指尖觸摸著槍套。 突然,卡扎利斯打開內門,也走了進來。 警探躲在樓梯後面最黑暗的死角里。 他聽到身材魁梧的來者重重的腳步聲,看到那雙粗壯的腿走過去後消失了。他動也不敢動一下。 卡扎利斯沿著走廊繼續走下去,打開另一扇門,然後無聲無息地迅速關上。奎格利變換了一下姿勢。 這時,赫塞跑進來,到樓梯底下跟他會合。 “在院子裡。” “行動了。”赫塞輕聲地說,“有人下樓來了,奎格利。” “是那個女孩!” 她走到公寓內、外門之間的地方,打開索姆斯家的信箱。 瑪麗蓮穿著一件舊睡袍,頭髮還帶著髮捲。 她取出信件,站在那裡一封封翻著看。 他們聽到有人打開後門的聲音。 ——是卡扎利斯,他看到了她。 那幾個警探事後說,他們本來以為怪貓案在那一剎那就可當場做個了結,因為當時的狀況再理想不過了——被害者穿著睡袍站在內外門之間,幾秒鐘後就會再進到陰暗的走廊,四周無人,外面的街道上連一隻小貓也沒有,而且剛好有個院子可供緊急逃脫用。 可是他們失望了。赫塞說:“真是見到鬼了,他大可把她拖到樓梯後面,就像他在喬西區謀殺歐萊利那樣。奎格利跟我當時就躲在那裡,那個瘋老頭大概有預感。” 可是,埃勒里不以為然地搖搖頭。 “那是習慣,”他說,“而且為了小心起見。他習慣在夜晚行動,所以那天他說不定連繩子都沒帶。” “要是我們的標準配備也包括一隻X光眼就好了,”奎因警官喃喃地說。 卡扎利斯站在走廊的盡頭,淡淡的眼珠閃閃發光。 瑪麗蓮在內、外大門之間的信箱區讀信,她扁平的鼻子、顴骨、下巴都清楚地映在緊臨街道的外門玻璃上。 她站在那里大概有3分鐘之久。 卡扎利斯一動也不動。 最後,她打開內門,跑上樓去,老舊的樓梯吱吱嘎嘎作響。 赫塞和奎格利聽到他舒了一口氣。 接著卡扎利斯往走廊的另一頭走去。 從他下垂的厚實肩膀及緊握的雙拳,他們可以看得出他的沮喪及憤怒。 他離開了,走到大街上去。 天黑之後他又返回來了,從對街公寓裡的走廊裡註視著四八六號的入口。 他一直盯到10點差一刻,然後就回家了。 “你們為什麼不把他抓起來,”吉米·麥凱爾大吼,“然後結束這一切?你定可以在他的口袋裡找到絲繩的!” “我們有可能搜得到,但也有可能搜不到,”警官說。 “他正努力地搞清楚她的習慣,這可能得花上好幾個星期的時間。對他來說,她很棘手。” “他身上一定帶著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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