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鎮魂歌·不夜城2

第39章 第三十八節

鎮魂歌·不夜城2 驰星周 3042 2018-03-15
他聽到秋生和家麗的親暱低語,卻無法摀住耳朵。怒火、悲傷與失望,這些莫名其妙的感情在腦中翻滾。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心情——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知道了,小姐。我把他們都殺了。” 秋生太天真了。家麗所想他瞭如指掌。她打算利用秋生殺死所有人,然後再親手殺掉秋生。連小孩子都能想到的事情,秋生卻偏偏看不透。 ——養條狗吧。 他想笑,卻笑不出來。無從發洩的情感在身體中漫無目的地亂竄。 “餵。” 鈴木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來。盤查點就在眼前,他必須編好一個故事才行。 “秋生,我們是兄弟,你和家麗是夫婦。我們住在川口的父親因為交通事故被送到了醫院。我們急著趕到那個醫院去,而與我們相熟的鈴木巡查部長出於好心,決定開車送我們去醫院。明白了嗎?”

秋生點點頭。 “樂小姐就閉上眼睛吧。因為你日語不太好,最好裝作暈車的樣子。別人問什麼你都別開口,全由秋生來回答。” 秋生用普通話又翻譯了一遍,家麗點點頭。 “用什麼名字呢?叫瀧澤不太好吧。” “那就佐藤吧。我叫佐藤誠,遇到交通事故的父親叫佐藤忠。秋生就叫秋生吧,樂小姐就叫麗子。” 引導車輛的交通巡查員,一如往常的紅燈。空氣中飄蕩著緊張的情緒。瀧澤在煙灰缸裡掐滅香煙,耐心等待著輪到他們。 “請出示您的駕駛執照。” 語氣禮貌,但不容反駁。鈴木並不做聲,而是掏出了警察證。 “我是新宿警署的鈴木巡查部長。出什麼事了?” 警官的臉色一變,警帽下露出了面對同伴特。有的放鬆表情。

“是。落合方面發生了殺人事件,據說現場有七名受害者。現在東京都內各個交通要點都設置了盤查口。” “那可真是大事件啊!雖然跟我們防範課沒什麼關係。” “您是生活安全科的嗎?”警官看了一眼鈴木的證件,“同乘的這幾位是?” “都是我朋友,他們的父親遇到了交通事故。地點在川口,現在被送到醫院去了。而且稀奇的是,這兩個人都沒有駕照。我本來也顧不上什麼職責範圍,想直接拉警笛把他們一路送到醫院去了,結果外面卻堵成這個樣子。我剛剛還在納悶,心想到底會是多麼嚴重的案子呢。” “那可真是太失禮了,請問您叫什麼?”試探的目光緩緩滑過瀧澤的面部。他背部一陣發冷,謊言卻十分流暢地說出了口。 “敝姓佐藤,坐在後面的是捨弟秋生和弟妹麗子。”

警官的視線移向後方。 好好乾——近乎祈禱的心情。 “夫人好像不太舒服啊。” “她向來不習慣乘坐交通工具,現在正暈車得厲害。” 秋生用冷靜的語調成功說服了警官。 “耽誤你們的時間了。請通過吧。” 警官將證件歸還給鈴木。 “順便再提醒一句,如果幾位發現了可疑車輛,請立刻通報。” “知道了。前面應該沒堵車吧?”“應該不會堵。” “那你辛苦了。” 鈴木輕踩油門,在警官的視線消失前,沒有任何人再說一句話。 車流十分順暢。因為突然的緊張和放鬆,身體和神經都超負荷了。 “現在,我們該往哪裡去?” 鈴木的嘴角也放鬆了。他現在已經褪去了緊張情緒,重振了精神,這種感覺就像他第一次幹完壞事那樣。膽小之人。但他對金錢和暴力的誘惑都毫無抵抗力。

“走川越街道往朝霞方向去吧。” 瀧澤擰開收音機,想找新聞節目,但沒找到。 “現在還沒過多久,根本上不了新聞。你別急,反正已經穿過盤查點了。警察就算想追你們也得等到天亮以後。” “這我知道。” “先不說這些了,瀧澤。我想起來後面那個女人是誰了。剛才看她一身臟兮兮的,一下沒反應過來。那不就是上海老大的女人嗎,是不是?” 瀧澤點煙的手停在了半空。 “原來如此,難怪你說她有錢。你怎麼跟她混到一塊去了?莫非跟那起大久保殺人事件有關?” 聞到銅臭味的無良警官,鈴木露出了狡詐的微笑。瀧澤看了一眼後視鏡。秋生的眼睛——死神的眼睛正靜靜地盯著鈴木的後腦勺。 “鈴木先生,你要是不想死,就少說兩句。”

“我跟你不一樣,老子可是現役警官,要是殺了我,他逃到天邊也會被抓回來。” “你根本什麼都不懂。” 瀧澤惡狠狠地說。這時鈴木也察覺到了秋生的視線。只見他不再微笑,面容僵硬起來。 “餵,我剛才說的那些,你好好給後面那個小鬼解釋一下。” 瀧澤感到頭痛,很想盡情地吸入冰毒的煙霧。可是,現在他只能點燃香煙。 “餵,瀧澤——” “我不會讓他殺了你的,給我閉嘴,好好開車。” “該拿的我還是會拿,你可別忘了。” 吸入煙霧的瞬間,他感到一陣作嘔。連忙打開車窗,丟棄香煙。現在他累得連呼吸都覺痛苦。他讓鈴木隨便找了個停車場停下來。因為不能讓鈴木把他們直接送到酒店裡去。瀧澤決定把鈴木塞進車裡趕回去,要是他不聽,就讓秋生嚇唬他。沒有人能戰胜對死亡的恐懼。

“莫非你想就這樣把我甩掉?” 鈴木果然糾纏不休。他以前就是這樣,只有在自己有可能吃虧的時候腦子才會好使。 “錢我以後給你送去。” “少開玩笑了,餵,我剛才可不只是冒著被撤職的危險,而是冒著跟你一起被逮個正著的危險把你送過來的!” “對此我表示十分感謝,鈴木先生。” “讓我也分一杯羹吧。我手上有警官證,有我你們萬事都方便一些,不是嗎?” 透過後視鏡,秋生目不轉睛地盯著鈴木。 “鈴木先生啊,我們現在斗的可是一群根本不拿警官證當回事的惡棍啊。” 鈴木。對身後那頭巨型肉食動物毫無察覺的可憐兔子。 “我幫你控制新誠會那幫人,怎麼樣?我不知道那女人到底有多少錢,但你一個人獨吞總是不好的嘛,你說是不是?”

腦袋就像灌了鉛。 “秋生,這傢伙是現役警察,你要是把他給殺了,全日本的警察都會出來找我們。” 瀧澤用普通話說。 “餵,用日語說,別說悄悄話!” “我和小姐馬上就要離開日本了,日本警察奈何不了我們。” “你們在說什麼?瀧澤,說日語!!”鈴木瞪大眼睛喊著。絕望使他的面色一片慘白。 ——不如去台北吧?那是個好地方。 秋生高興的聲音迴響在腦中。 去哪兒都一樣,腦中的聲音在低語。陰溝裡出生的耗子最後只能死在陰溝裡,細語漸漸洪亮起來。 “瀧澤,難道你——” 鈴木其實是同類。當時完全有可能是他而非瀧澤辭去警察一職。但現實是,瀧澤辭職了,鈴木卻留了下來。 “瀧澤,你快說話啊,餵!”

辭去警察職務後察覺到的事情——自己已經徹底栽進陰溝裡無法翻身了。鈴木並未發現這一點,秋生也沒有。 “我沒跟你說過,不該知道的事情最好少問嗎?” “你們別誤會,我並不想對你們怎麼樣。只是,那個錢——” “你只要閉上嘴巴老實開車,自然就能領錢回家。我們生活在這樣的世界裡,鈴木先生,莫非你跟我們不一樣?” 殺了他——內心的聲音。反正都是一死,至少得多拉幾個墊背的。 恐懼勝過了那個聲音。殺死警官絕對沒有好果子吃。他必須保住鈴木的命。 “秋生,交給我吧。” 那是個致命的錯誤。普通話成了壓垮鈴木的最後一根稻草。他轉過身去,趴在了車門上。 別讓他跑了——內心的聲音。瀧澤試圖拔槍,但顫抖的雙手使他的動作滯後了,像籠罩了一層白霧的視野一角有個東西動了起來——是秋生的手。尖端閃爍著金屬的光澤——匕首。鈴木試圖開門,手指卻被砍了下來。

沒有慘叫。秋生早已先一步探出身子,摀住了鈴木的嘴。 瀧澤沒有動彈,鈴木則死死注視著自己消失的指尖。 他們一起監守自盜,一起施虐,一起強暴同一個女人。曾經生活在同樣的世界裡,看到過同樣的世界——現在卻不一樣了。 殺他——救他。兩相矛盾的想法在腦中激烈碰撞,頭蓋骨發出陣陣尖叫。 秋生的右手像電影的慢動作一樣動了起來,滿是鮮血的匕首緩緩刺向鈴木的喉頭。 “瀧……” 鈴木虛弱的聲音。匕首沒入了他的喉嚨。 側面車窗上濺滿血液,氣管發出漏氣的聲音,毫無意義地痙攣著的手足。 他想起宗英,每次被瀧澤虐待完,宗英的身體都會痙攣。 ——放過我吧,親愛的。 宗英的懇求。他從未聽取過。 鈴木的身體在痙攣。大開的喉頭如同塗抹鮮紅唇膏的女人紅唇,露出了微笑。

——下一個就是你了。 他覺得鈴木微笑的喉頭似乎在對他重複著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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