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恣虐的樂園

第46章 第四十五章

恣虐的樂園 驰星周 5645 2018-03-15
奈緒子所說的公寓就近在眼前。從外觀看來大概蓋了有十年左右了,在多半都是獨棟建築的周邊景觀當中顯得特別搶眼。難怪奈緒子說一看就可以看出來,但是沒有看到迷你車,附近也看不到像是停車場的地方。 奈緒子把車停在過了公寓之後第二條巷子左轉的地方,她出神地坐在駕駛座上。友定敲了敲車窗,她彈也似的轉過頭來。 “對不起。”奈緒子一邊打開車一邊說,臉上表情緊繃,眼中也棲著好像隨時會流出淚來的悔恨光芒。 “怎麼了?” “剛剛那輛紅色的車子開走了,我本來想追上去,可是整個人陷入恐慌當中……因為以為一切都結束了,整個人就鬆懈下來。” 友定強忍住想咋舌的衝動回頭一看,四周都沒有迷你車的影子。 “裡頭坐著什麼人?”

“對不起。”奈緒子搖搖頭。 “我只從後視鏡中瞄到一眼,因為車子開得很快。” 現在再追也沒什麼意義了。連車子朝哪個方向去都不知道,又怎麼追呢?雄介坐在車上嗎?或者還在公寓裡面?無論如何,他並沒有失去所有的線索——友定這樣告訴自己。 “不用這麼自責,你已經盡了力了。你在這裡再待一會兒。” 友定把奈緒子留在車上,自己走向公寓。他看了看門口旁邊的信箱,但是找不到任何可能跟谷村有關係的人。他走到走廊的盡頭,確認沒有後門之後,再度來到外頭。公寓的旁邊有逃生梯,不過距離門口非常近,要是有任何人經過,是不可能會漏掉的。 他拿出手機,撥了大原妙子的手機號碼。直覺告訴他,大原妙子並沒有在迷你車上,現在他只能依賴直覺了。鈴聲響了幾聲,出乎他意料之外很快就接通了。

“現在我就在公寓前面,你再也逃不了了。” 他聽到大原妙子的呼吸聲,她壓抑著聲音在哭。 “怎麼了?” “紫音……紫音被帶走了……” 雄介被帶到迷你車上了,友定不禁咋舌。 “什麼意思?” “秀他……秀帶走他了。” “你還在房間裡嗎?幾號房?” “3 號。 ” “我立刻上去。在那邊等著!” 友定掛斷電話,飛奔進電梯。上到三樓之前,他難掩焦躁的情緒,不斷痛擊著電梯裡的牆面。他摩搓著脫了皮的手背,調整過呼吸之後,按下3 室的門鈴。也許是本來就在門後等著吧?大原妙子立刻就開了門。大原妙子的眼睛紅腫,臉上泛著淚光,眼中充滿了悲哀和失望的色彩。隱約看到被自己所信賴的對象背叛的人,一定會有的狼狽色彩。

“你說清楚是怎麼回事?” 友定將大原妙子推開,進到屋裡,裡面還殘留有孩子特有的甜酸體味,雄介之前確實在這裡。大原妙子又開始哭了起來。 “秀騙了我……他明明說要跟我一起到仙台去的……明明說過要跟我和紫音三個人一起生活的……可是,原來他只是想要錢而已。” 谷村的臉孔浮上友定腦海,這個男人看似有點粗線條,然而那看似和善的笑容底下卻隱藏著卑劣的情感。欺騙一個女高中生對他而言,應該有如家常便飯吧?他本來也許並沒有多了不起的想法,但是為了拿到錢,他在某個關鍵點決定成為一個大惡人。 “這裡是誰的家?” “阿優小姐……” “阿優?” 友定的音量變大了,他好想往啜泣的大原妙子一拳揍過去,將她推倒,逼她把塞滿腦袋的信息給和盤托出。

“是秀以前的女朋友,一個叫'失落世界'樂團的女主唱,以前很受歡迎,現在已經被人遺忘了。” “谷村和那個叫阿優的女人帶走了雄介?去哪裡?有沒有個譜?” 大原妙子搖搖頭。 “你乖乖待在這裡,聽到沒?” 友定這樣命令大原妙子,去檢視了一下房間。房間是1DK的格局,有一個八迭左右的餐廳兼廚房和六迭寬的西式房間,再加上一間浴室,是一間非常樸素的房間。看起來就像年輕女性所住的房間,室內只擺設了簡單的家具,找不到任何可能成為線索的東西。連家用電話都沒有;西式房間裡面也一樣,除了床鋪和西式櫥櫃之外,就只有幾個吊衣服用的管狀衣架。既沒有便條紙,也沒有計算機。從櫥櫃裡的空間來看,他們可能只是將最低限度需要的東西塞進旅行箱,或什麼東面裡面就走人了吧?房裡也找不到任何值錢的東西,看來是不打算回到這邊來了。打工販毒的潦倒DJ和窮途末路的主唱,好不容易逮到機會想碰個運氣鋌而走險幹上一票,這並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友定想起請本田查車牌的事,遂打了電話過去。

“我費了好大的勁才查出來,你卻一直在電話中,搞什麼?”本田接電話時難掩焦躁的情緒。 “對不起,那麼車牌查得怎樣?” “車主是高木優,地址是……”本田報出來的地址就是這間公寓。 “謝謝。” “餵,等等,阿伸。你到底……” 友定掛斷電話,回到起居室。大原妙子抱著包包,還不停地哭著。那個包包似曾相識,友定瞇細眼睛仔細思索著。他想起來了,跟今日子以前的一個包包神似。 “是雄介吵著要買的嗎?” 友定問道,大原妙子聞聲抬起頭來。仍然殘留有幾分稚氣的臉孔苦悶地扭曲著,使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了二十歲左右。 “嗯……是的。在新宿的地下街看到的。紫音一直看著這個包包,動都不肯動。”

還在想那個女人嗎?想念著那個拋棄他的母親嗎?一股激動竄過全身,黏糊糊的憤怒情緒剌激著他的情緒,這跟對雄介施加暴力之前湧上來的憤怒情緒相同。友定緊握著拳頭,敲打電梯牆面所造成的傷口隱隱作痛,拜此之賜,他得以從憤怒中全身而退。是的,如果不學會怎麼去控制這種感情,同樣的事情還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不再打雄介,不再對雄介施加暴力。要做到這一點,自己就得先成長不可。以前的自己對做一個父親而言實在太幼稚、太任性了。 “你企圖阻止想帶走雄介的谷村嗎?”友定一邊壓抑住怒氣,一邊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沉穩一些。 大原妙子點點頭,開口說道: “可是他打我,我昏了過去。紫音一開始也一直掙扎,可是當秀說要帶他去找真正的媽媽之後,他突然就安靜下來了。”

他那麼想念今日子嗎?那麼渴求媽媽的溫暖嗎?果真如此,直接說出來就好了。就說想跟媽媽在一起,不要跟爸爸住就好了;就說喜歡媽媽勝過爸爸就好了。如果他肯這樣說的話,就不用吃這麼多苦了。一開始自己可能會生氣,但是後來應該就會死心,從此和雄介拉開距離,應該就不會對他施加暴力了。 真的是這樣嗎?他敢肯定自己真的就不會使用暴力嗎?雄介是個勇敢的孩子。年紀還小,卻壓抑住自己的心情,緊閉著嘴巴什麼話都不說,只為了不傷害友定的感情。而你卻虐待這麼勇敢的兒子……打他、抓他、踢他,雖然這種行徑確確實讓他有一種自我厭惡感,然而這種感覺卻只是屏息潛藏在陰暗的喜悅後頭。如果知道雄介要的是今日子而不是你的話,你敢肯定不會施與更強烈的暴力嗎?你敢對天發誓嗎?

不能發誓!他連自己都不懂自己。 友定搖搖頭,怎麼想都想不透時就採取行動。他用行動甩開無謂的想法。 “你能不能幫我傳一封信給谷村?無論如何我都要找回雄介。也許你不會相信,但是在追踪你們的這一段時間,我一直在反省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雄介是我的孩子,我愛他。我不會再對他施暴,我想給他幸福。請你幫助我,求求你。” “我要寫什麼?”大原妙子一邊抽噎一邊說。 看不出她對友定的反省有任何反應,她不相信他,只深信如果要回雄介,友定還會繼續虐待他。 “隨便你怎麼寫。”友定摩娑著手背。 “總之,你就寫,無論如何你都想跟雄介——你叫他紫音吧?你想跟他在一起,所以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願意協助他們,請他告訴你他們在什麼地方。谷村沒有發現我人追到這裡來了,只要你多呼叫他幾次,他應該會響應的。”

“我知道了。” 大原妙子拿起手機,開始打信。她打信的速度遠非友定所能比擬,淚水已經乾了,看似帶著幾分固執色彩的側臉對著友定。 “這樣可以嗎?”友定看著大原妙子遞過來的手機屏幕。 秀,剛才很任性,對不起。聽到紫音又發燒,我陷入了恐慌……我想見紫音。沒有了紫音,我什麼事都沒辦法做。我會聽秀和阿優小姐的話,請不要丟下我不管。現在你在哪裡? “這樣就夠了,謝謝你。” “請問……在送出這封信之前,我想請你答應我一件事。” 大原妙子立刻把手縮了回去,將手機壓在胸前,就好像害怕被友定搶走一樣。 “什麼事?” “我知道自己做了這種事情之後還這樣要求是太自私了,可是,請偶爾讓我見見紫音——見見雄介。我當然不會再做這種事了。我一直跟雄介在一起,真的像一對母子。我忘不了紫音,只要偶爾讓我見見他就好了。譬如你的刑警工作太忙時,就讓我像保母一樣去看他,只要這樣就好……”

大原妙子停頓了,緊咬住嘴唇。她帶著無助的眼神凝視著友定,實在無法想像她會做出綁架幼童這樣不得了的事件。在友定面前的是一個又年輕又愚蠢、一無可取的少女,要說有什麼優點,那就只有專情而已了。 “我想雄介一定也會很高興,而且你也可以確定我有沒有虐待雄介。” “我是有這種想法……” “我知道你的意思。餵!趕快把信送出去,谷村還一無所知的時候是決定勝負的關鍵。” 大原妙子紅著臉,按下手機的傳送鍵。 “他會回信嗎?” “會的。照顧雄介不容易,你應該也很清楚吧?他因為我的關係閉上心門。想必谷村也知道,有你在,雄介會比較聽話。他一定會回信,你耐心等一下。” 友定轉過身背對著大原妙子,打電話到奈緒子的手機上。 “怎麼樣了?”奈緒子立刻接了電話。 “狀況有點複雜。我兒子不在這裡,他被帶上那部車了。” “怎麼會?” “別慌,我們還有機會。之前跟我兒子在一起的女孩子在這裡,只要有她的幫忙,一定可以要回我兒子的。你能不能在那邊多等一會兒?” “嗯。既然這樣,我就陪你到底。” “謝謝,我很快會再跟你聯絡。” 友定掛斷電話,回過頭來。大原妙子糾纏不放的視線,射穿了友定的眼睛。 “幹嘛?” “愛人嗎?” “唔,算是吧!” “秀跟我說過,說你在找紫音的時候還跑去跟女人做愛。” 懇求著讓她和雄介見面時的真摯色彩,從大原妙子的眼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可撼動的不信任感。 “事情很複雜。” “是這樣嗎?獨生子遭到綁架,可是對你來說,做愛竟然更重要。” “不是這樣的……” 正待為自己辯解,友定卻頓時說不出話來。該怎麼跟眼前這個少女說明才好呢?關於邂逅網站、關於奈緒子、關於同樣虐待孩子的人,彼此的心靈共鳴……花再多的時間似乎都很難解釋清楚。 大原妙子也遭到父母的虐待,她帶著指責色彩的眼神,形同雄介的眼神。 對雄介,他這個做父親的有辯解的義務——友定突然這樣想。瞬間,言語從喉頭深處如泉水般湧上來。 “你聽著,我是一個沒用的父親,只能靠凌虐自己的孩子來抒發心中的鬱悶,藉此支撐自己。我太早有孩子了,什麼都沒想清楚就生了雄介。現在我懂了,但是雄介出生時,我什麼都不懂,什麼都沒想。我不是一個能做別人父親的人。” 友定停住了。大原妙子動也不動,定定地凝視著友定。 “即使現在,我依然是一個不適合當父親的人。我自己比誰都清楚。可是,雄介就活生生地在那邊。我不能因為自己不適合當父親,就無視雄介的存在。以前我是一個混賬父親,今後也許不會有什麼改變。但是,我打心底想努力成為一個負責的父親,即使只是改進一點點。要求我做一個完美父親是不可能的,但是我會努力讓自己更接近一個完美父親,可以嗎?” 情緒雖然興奮,但是聲音卻平靜得連自己都感到訝異。大原妙子將視線垂到腳邊,嘴巴微微地蠕動了。 “都無所謂了。重要的是紫音——雄介是否平安無事。我還有一件事情想問你……” “什麼事?” “為什麼你不願意好好籌錢?為什麼一直到最後還企圖矇騙我們,難道你不管紫音的死活嗎?” 大原妙子的臉漲紅了,也許是因為她壓抑了幾分情緒上的悸動吧? “我沒有錢,我只能這麼做……” “沒有錢……” “我們每個月只領到微薄的薪水,卻做得死去活來。申請的經費也幾乎都過不了,要自己出調查費用,薪水也幾乎都用在雄介的養育花費上,每個月的薪水所剩無幾,存款也幾乎是零。大家都知道警官是很窮的,所以銀行還有其他金融機構根本也不願意借錢給我們。” 最後那些話是騙人的,不過大原妙子並沒有發現。 “是嗎?我還以為一百萬對你來說應該沒問題的。” “你跟谷村都不懂人情世事。想要錢,就應該去綁架那些父母比較會賺錢的小孩。不過,綁架通常都不會成功的。” “我的目的不在錢。只是我才十七歲,也租不到跟紫音一起住的公寓,所以……我只是覺得,如果有錢的話,也許可以想辦法。” “我沒錢,我沒騙你。” “我知道了,都無所謂了。因為我已經很清楚自己有多笨了。”一陣沉默,宛如污泥般笨重地裹在身上的不快沉默,友定受不了這種氣氛,開口說道: “雄介……跟你在一起時情況怎樣?” “不知道。”大原妙子搖搖頭。 “我一直以為他很幸福,但是當有人告訴他可以見到親生母親的那一瞬間,他好像整個人都變了……我畢竟做不來嗎?假的媽媽果真沒辦法嗎?等一下……”手機在大原妙子手中振動著。 “谷村傳來的嗎?” 友定舔著嘴唇,不知道是緊張的關係,還是說太多的緣故,他覺得喉嚨好乾。大原妙子打開手機,點點頭。友定越過她的肩膀窺探著手機屏幕。 妙子,是真的嗎?你真的會聽我們的話嗎? 內文雖然簡短,卻充分傳達出谷村心中的焦躁。 “怎麼辦?” “回信給他。告訴他,只要能見到紫音——能見到雄介,你什麼事都願意做。也順便問他該去哪裡找他?” “我知道了。” 大原妙子的大姆指快速地跳動,讓友定看得目瞪口呆。她看了友定一眼,然後按下傳送鍵。友定跟她就像被魅住似的盯著手機屏幕瞧,明知道谷村不會立刻回信,但是友定就是沒辦法將眼睛移開。他的身體動也不動,只有呼吸是急促的,大原妙子也一樣。兩人的呼吸交纏在一起,然後靜靜地消失。 突然,屏幕的顯示畫面變了,出現了小狗的CG圖畫,手機開始微微地振動。屏幕下方顯示出對方的號碼,是谷村的號碼。他沒有回信,而是直接打電話進來了。大原妙子按下接聽鍵,將手機抵在耳邊。 “秀,你在哪裡?” 友定把耳朵靠上手機,兩人的臉頰幾乎要黏在一起,大原妙子的體溫直接傳給了友定。 “正在前往惠比壽的路上。” 雄介的哭聲從谷村那邊傳了過來。 “紫音在哭嗎?” “從剛剛就一直哭到現在。跟他說要帶他去見親生媽媽時,明明還笑得那麼快樂的,現在突然就發起脾氣來了……阿優好像也沒辦法哄住他。妙子,你如果真的想幫我們,我可以讓你跟紫音見面。” “我去哪裡找你們?” “阿優的經紀公司租借的錄音室在惠比壽,她說會有整整一個星期沒人會使用。你來惠比壽,到車站之後打電話來,我會告訴你怎麼找。” “惠比壽嗎?我知道了,我立刻趕過去。求求你別對紫音施暴。” “我要是這麼做就更難安撫他了。我不會的,因為他是很重要的人質。快來,妙子,我等你。” 電話掛斷了。 “要去惠比壽吧?” “當然。”友定回答道,走向玄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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