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盲視

第17章 第十七章

盲視 凯琳·史劳特 7580 2018-03-15
莎拉雙手抱胸站在茱莉亞·馬修斯面前。她目不轉睛看著這個女孩,想以臨床角度來打量對方,並試著把桌上的女屍和她先前救回來的少女做個區分。前一天莎拉在茱莉亞胸口劃下去的那個切口仍未癒合,附著幹血的黑色縫合線看起來還是很黏稠。有個小洞在女孩的下巴底部,洞口周遭有燒焦痕跡,這意味著子彈射出去時槍口正抵著下巴。女孩的後腦勺有個裂開的洞孔,那裡就是子彈穿出去所造成的外傷。骨骸附著在爆開的頭蓋骨上,看起來就像是血紅聖誕樹上面的恐怖裝飾品。空氣中聞得到火藥味。 茱莉亞·馬修斯躺在陶瓷製的解剖台上,情況和幾天前的西碧兒·亞當斯如出一轍。解剖台前端是個加裝一條黑色膠管的水龍頭,另有一具器官標度秤掛在上面,功能如同雜貨店老闆用來秤蔬果重量的磅秤。解剖台旁邊擺了一些驗屍工具:一把解剖刀,一支十六吋長、手術專用的鋒利麵包刀,一把同樣銳利的剪刀,一把鉗子或是鑷子,一支可以截斷骨頭的史崔克牌鋸條,以及一把剪樹枝用的長柄大剪刀——這玩意兒通常放在車庫內的割草機旁邊。凱西·林頓也有類似的一把大剪刀,每當莎拉看見她母親在修剪杜鵑花,就會想到自己在陳屍所也用這種工具切開胸廓。

莎拉心不在焉地進行幫茱莉亞·馬修斯驗屍的各項準備工作。她的心思不在這裡,而是回溯到茱莉亞·馬修斯躺在莎拉車蓋上的昨晚;那時候女孩還活著,而且尚存一線生磯。 莎拉以前並不介意解剖屍體,死亡這種事從來不會對她造成困擾。剖開一具屍體就像是打開一本書,你可以從裡頭的器官組織得知很多事情。已無生命跡象的屍首,正好可以拿來做徹底評估。莎拉之所以會接下格蘭特郡的法醫工作,一部分原因是她對於診所的業務已經覺得索然無味。去當法醫反而是一種挑戰,而且也是個學習新技能和幫助別人的機會。然而想到要把茱莉亞·馬修斯剖開來,讓她的肉體遭受更為殘酷的凌遲剮,莎拉不禁覺得心痛有如刀割。 莎拉再度看著茱莉亞·馬修斯殘破的腦殼。眾所皆知子彈射入腦袋的後果確實很難預料。絕大部分的受害人會一輩子處於昏睡狀態,像植物人一樣透過現代科學的奇蹟安安靜靜地度過餘生,這樣的結局絕非他們一開始的初衷。和大部分人相比,茱莉亞·馬修斯算是很清楚該如何用槍,她把槍抵住下巴之後才扣下扳機。子彈會以上升的軌道進入頭蓋骨,先是穿破蝶骨,再沿著外側大腦裂揚長而去,最後爆開而衝破枕骨。她的後腦勺沒了,腦殼內的景觀可以一覽無遺。茱莉亞·馬修斯上一次企圖自殺是割腕,但這一次可不同了,她是真的要了結自己的性命。毫無疑問的是,這個女孩很清楚自己在幹什麼。

莎拉覺得反胃不舒服。她想把這個女孩子搖醒過來,叫她好好活下去,並且質問她最近幾天的遭遇都已經熬過去了,為何還要以自殺收場。茱莉亞·馬修斯生還後仍心存恐懼,看來還是過不了這一關才讓她自我了斷的。 “你還好嗎?”傑佛瑞問,他以關注的眼神看著她。 “沒事。”莎拉嘴巴上是勉為其難地說,心裡卻很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沒事。她覺得自己像個未結疤的傷口,會被別人看穿內心。莎拉知道傑佛瑞若靠過來挑逗她,自己大概會投向他的懷抱。她腦袋裡只想得到被他抱在懷裡的感覺有多美好,和他舌吻的滋味有多美妙。她對他有好些年沒什麼感覺了,現在卻有點渴望他來觸碰自己。她並不是很想要做愛,她要的只是一種他確實存在的安定感。她想要感覺到被人呵護。她希望可以被他擁有。這些她所一心企求的感覺,傑佛瑞卻只知道透過性愛來給予,這一點莎拉很久以前就明白了。

傑佛瑞隔著桌面問:“莎拉?” 她開口想跟他示愛,但是卻即時煞車。這些年來發生太多事情,變化也很大。她需要的那個男人事實上已經不存在了。莎拉無法確定現在的他和以前差多少。 她清了清嗓子。 “怎麼樣?” “這個案子你想放手嗎?”他問。 “不想。”莎拉以清脆的語調回答,並為了心生需要傑佛瑞的念頭而暗地責怪自己。事實上她沒這個需要。沒有他,莎拉還不是一個人過了那麼多年。她當然可以繼續這樣過下去。 她用腳輕踩口述錄音機的遙控器,然後開始陳述。 “這是一具未做防腐處理的屍體,年輕而已成年的白人女子,營養良好,身材纖細卻很勻稱,體重——”莎拉望著傑佛瑞肩膀後面的黑板,先前她已經在上面做了一些紀錄。 “——一百一十二磅,身高五尺四吋。”她輕踩一下關掉錄音機,深吸一口氣好讓腦袋清醒。莎拉這會兒的呼吸並不順暢。

“莎拉?” 她又輕跺打開錄音機,並對他搖搖頭。幾分鐘前所渴望的慰藉,現在卻引起她的惱怒。她覺得自己的情緒無所遁形。 她口述著:“死者的外觀符合二十二歲應有的狀態。屍首已冷卻長達三個鐘頭,觸感冰冷。”莎拉停頓下來清了清嗓子。 “已呈現死後僵硬的現象,主要發生在上肢和下肢部位,其次除了壓力區以外,屍斑可見於軀乾和四肢上面。” 錄音機繼續運轉。以臨床描述來說,這名女子在幾個鐘頭前雖憔悴消瘦卻還活著,幾個星期前雖不快樂但還滿足於現狀。莎拉記下茱莉亞·馬修斯的外觀表象,心裡想像著這名少女絕對經歷了某些煎熬。惡徒為了進行口交而拔掉她牙齒的當下,她是否甦醒了?她的直腸硬是被扯裂時,那一刻的意識是否清楚呢?她被釘在地上的時候,毒品是否蒙蔽了她的知覺?驗屍解剖只能揭露肉體上的傷害;至於女孩的心理狀態、她的意識層面停留在哪個階段,這些問題永遠都不會找到答案了。沒有人會知道她被侵犯之時心裡在想什麼。沒有人能親眼目睹這女孩看到了什麼景象。莎拉只能猜想,但是她無法承受心中所臆測的想像畫面。她再度看到自己躺在醫院的輪床上。她又一次看到自己被醫療人員診察。

莎拉強迫自己抬頭不去看屍體,她覺得自己搖搖欲墜而魂不守舍。傑佛瑞正凝視著她,臉上的表情很奇怪。 “怎麼了?”她問。 他搖搖頭,目光卻沒離開她身上。 “我希望你——”莎拉沒說幾個字就停下來,然後清了清哽咽的嗓子。 “希望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好嗎?”她等待對方的回复,可是他真的沒聽懂她的請求。 他問:“我看你的眼神哪裡不對勁?” “你的眼神帶有掠奪性。”她答道,但實際狀況也不盡然如此。他看著她的方式正是她所企求的眼神。在那之中傳達了他的責任感,彷彿所有擔子都願意一肩扛下,而且會讓情況更為美好,除此之外他就別無所求了。莎拉為了這種渴望而厭惡自己。 “我是無心的。”他說。 她扯掉手套。 “好吧。”

“我很擔心你,莎拉。希望你可以告訴我出了什麼狀況。” 莎拉走向儲藏櫃,她不想在茱莉亞·馬修斯的屍體面前談這種私事。 “事到如今,我不再是你的責任了。還記得原因吧?” 倘若她賞他一耳光,相信他臉上的表情會是現在這副模樣。 “我無時無刻都一直惦記著你。” 這句話一時間令她很難消受,莎拉得試著不讓自己心軟。 “謝謝你。” “有些時候,我早上醒來,”他說,“會忘記你不在我身邊了。我忘了你已經離我而去了。” “就像是你也會忘記曾經娶過我?” 他走向她身前,她卻後退至只差櫃子幾吋的距離。他站在她面前,雙手放在對方手臂上。 “我心中仍然愛著你。” “那樣還不夠。” 他往她身前跨近一步。 “哪裡不夠?”

“傑佛瑞,”她說,“你別這樣。” 他只好往後退開,並用尖銳的語氣問:“你在想什麼?”他指的是茱莉亞·馬修斯的屍體。 “你以為你可以找到一些線索?” 莎拉交叉雙臂,她覺得有必要捍衛自己。 “我認為她是帶著秘密離開人世的。” 傑佛瑞會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大概是因為莎拉並非那種對通俗劇有偏好的濫情之人。她刻意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想以更客觀的態度來處理眼前的局面,然而光在心裡盤算這些事情,就已經在她的精神上造成很大的負擔。 莎拉平穩地手持刀子,在屍體胸膛上劃出一個標準的Y字型切口,剝開皮肉的聲音暫且轉移了她的心魔。她試著和傑佛瑞進行商討。 “她的父母還承受得了嗎?” 傑佛瑞說,“要跟他們說她被強暴了,這件事有多難啟齒你根本無法想像。更何況是這種情形,”他指著屍體,“你根本無法想像的。”

莎拉又開始胡思亂想了。她看到她父親站在醫院的病床邊,她母親從身後抱住他。她閉上眼睛片刻,想把這個畫面趕出她的腦海。如果她繼續把解剖台上的茱莉亞·馬修斯想像成她自己,如此一來驗屍工作就無法進行下去了。 “莎拉?”傑佛瑞問。 莎拉猛然抬頭,赫然發現自己已停下手邊的解剖工作。她正站在屍體前面,雙手環抱於胸。傑佛瑞很有耐心地等她回應,並沒有多此一舉去明知故問。 莎拉拿起解剖刀劃下去,同時說:“運用一般的Y字型切口剖開屍體,以解剖學來檢視的話,胸廓和腹腔內的器官都在它們正常的位置上。” 她一停下來,傑佛瑞馬上又接腔說話。幸好這次他選了一個不同的話題。他說:“我不曉得該拿麗娜怎麼辦才好。”

“她現在是什麼狀況?”莎拉一邊問,一邊樂於聽到他的語氣變了。 “她撐不下去了,”他說,“我叫她回家休息兩天。” “你想她會乖乖聽話嗎?” “我想她應該會吧。” 莎拉拿起剪刀,喀嚓兩、三下就把心包囊剪下來。 “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麼問題?” “我可以感覺到她瀕臨崩潰。只是我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他指著茱莉亞·馬修斯。 “我不想讓她也落得如此下場。” 莎拉的眼睛從鏡框上面斜睨端詳著他。她不確定他是否使出了人盡皆知的心理學把戲——表面上假裝關心麗娜,骨子裡其實是在為莎拉擔憂——還是真的在向她徵求如何開導麗娜的建議。 她回复他一個能符合兩種情況的答案。 “你是指麗娜·亞當斯?”莎拉搖頭表示不以為然,而且有件事她十分篤定。 “她是個鬥志堅強的戰士。像麗娜這種人是不會自殺的。他們會殺死別人,但是不會幹掉自己。”

“這我知道。”傑佛瑞答道。莎拉用鉗子夾出胃時,他閉上嘴巴完全沒吭聲。 “再看下去,會讓你很不舒服哦。”她一邊警告他,一邊把胃放到不銹鋼碗盆中。傑佛瑞以前參與過很多次的驗屍工作,但這一次所看到的消化道卻沒聞到刺鼻的臭味。 “咦,”莎拉停頓下來,對眼前所見之物感到意外,“你看這個東西。” “這是什麼?” 她讓開站到一旁去,好讓他可以看清楚胃裡面的內容物。消化液深黑濃稠,以致於她得用過濾器把那些內容物舀取出來。 “這是什麼?”他又問了一遍。 “我不知道。可能是某一類種子,”莎拉邊說邊用鑷子夾起一粒種子。 “我想,我們應該打電話給馬克,韋伯斯特。” “放到這裡來。”他邊說邊遞出一個證物袋。 她把那粒種子放進袋子裡,並且問:“你覺得他會不會是故意想被人逮到?” “他們這些人全都巴不得被當場活逮,不是嗎?”他回答。 “你看他把她們留在什麼地方。兩位受害人都被丟棄在半公開場合,兩人被發現時都是赤身露體。他甘冒風險可說是樂此不疲。” “說的也是。”莎拉表示同意,並決定在這個話題上不再多說什麼。她不想涉入本案中令人不舒服的細節討論。她只想把自己的本分做好,然後離開陳屍所,和傑佛瑞保持距離。 傑佛瑞似乎不想這樣就被打發掉。他問:“這些種子的藥性很強,對不對?” 莎拉點點頭。 “這麼說來,你認為他一直讓她不省人事,並趁機強暴她?” “我不能一開始就做這樣的揣測。”她很老實地回答。 他停了一下,彷彿不曉得下一句話該如何措詞。 “你想說什麼?”她催促道。 “麗娜說——”他說,“我的意思是說,茱莉亞告訴麗娜她是樂在其中。” 莎拉察覺到自己皺起眉頭。 “什麼?” “若不是他向她求愛,她不見得會樂在其中吧。” “他拔掉她的牙齒,扯裂她的直腸,難道這種行為叫作向她求愛?” 他聳聳肩,彷彿這個回應並不能引起他的認同,但是他說:“也許他一直讓她昏昏沉沉的,所以她對肉體上的傷害並無知覺。也許她是後來才明白怎麼回事。” 莎拉思索這個說法。 “是有這個可能性。”她嘴巴上說,但是心裡對這個解釋很不舒服。 “總之,她是這麼說的。”他回答。 房間裡靜得只聽見冷凍庫的壓縮機在循環運轉。莎拉回頭繼續她的驗屍工作,用鉗子把小腸和大腸分開來。它們從屍體裡面被拉出來,拿在她手中時鬆軟如濕搭搭的義大利麵條。茱莉亞·馬修斯在生前最後幾天沒吃過任何東西。她的消化系統根本是空空如也。 “來瞧瞧吧。”莎拉一邊說,一邊將腸子放到磅秤上面秤重,緊接著響起一個金屬似的鏗鏘聲,聽起來很像是一分錢掉入鋼杯的聲音。 “那是什麼?”傑佛瑞問。 莎拉沒答复。她把腸子挑起來,然後又放回磅秤上。同樣的鏗鏘聲響起,那是透過秤所發出音色尖細的共鳴聲。 “那裡面有東西。”莎拉一邊喃喃說道,一邊走向安裝在牆上的燈箱。她用手肘按下開關,照亮了茱莉亞·馬修斯的X光片。底片中央是她的骨盆腔。 “有看到什麼嗎?”傑佛瑞問。 “不管那是什麼東西,它就在大腸裡。”莎拉回答,同時注視著直腸末端一個像碎片的東西。或許她先前沒注意到這個小碎片,不然就是以為那是底片的瑕疵所造成的問題。陳屍所的可攜式X光機是舊型儀器,它的可信度有多高沒人敢打包票。 莎拉又仔細看了底片幾秒鐘,然後走回到磅秤旁。她在迴盲瓣的地方把末端迴腸分開來,接著讓大腸垂放到桌腳下。用水龍頭把血沖洗乾淨之後,她從乙狀結腸的底部將自己的手指朝下塞入,搜尋那個發出聲音的物體。在直腸裡面約莫五吋深的地方,她找到一塊堅硬的小東西。 “把解剖刀拿給我。”她伸出手並下達指令。傑佛瑞依言照辦,看著她執刀割下去。 莎拉切出一個小刀口,有股惡臭的氣味隨即散播在房間裡。傑佛瑞向後退開,但是莎拉可就沒這麼好命了。她用鑷子把一個約莫半吋長的東西取出來。放在水龍頭下面清洗後,原來那東西是一把小鑰匙。 “一把手銬的鑰匙?”傑佛瑞一邊問,一邊趨身向前以便看清楚。 “是的。”莎拉答道,同時感覺到有點頭暈目眩。 “它是從肛門硬被擠到直腸裡面。” “為何要這麼做?” “我猜這麼做的目的,是要讓我們找到它。”莎拉回答。 “可以幫我拿一個證物袋嗎?” 傑佛瑞拿來一個證物袋並將之打開,好讓她可以把鑰匙放進去。 “你覺得我們會在鑰匙上面找到任何東西嗎?” “可以找到細菌吧。”她答道。 “如果你是要找指紋的話,我強烈懷疑會有所收穫。”她閉上嘴巴,徹底而全面地思考這種可能性。 “把燈關掉。” “你在想什麼?” 莎拉走向燈箱,用手肘關掉電源。 “我在想,兇手在玩他的把戲時,應該老早就把鑰匙塞到裡面去。我覺得鑰匙的邊緣很鋒利,搞不好會劃破保險套也說不定。” 莎拉脫掉手套之時,傑佛瑞也往電燈開關走去。她拿起紫外線燈具,這種光線會突顯殘留的精液。 “準備好了嗎?”他問道。 “行了。”她剛說完,室內燈光立刻熄滅。 莎拉反复瞇了好幾次眼睛,藉此適應那不自然的光線。她緩慢地沿著剛剛在直腸上面劃出來的切口投射出紫外光。 “把這個拿好別動。”她邊說邊將燈具遞給傑佛瑞,然後迅速戴上一雙新手套,接著用解剖刀把那道切口劃得更深。此時切口外露出一個紫色的小區塊。 傑佛瑞輕嘆了一聲,彷彿他剛才一直屏住呼吸不敢出聲。 “那塊痕跡足以拿來做DNA比對嗎?” 莎拉盯著那塊發亮的紫色遺跡。 “應該可以。” 莎拉踮起腳尖穿過她妹妹的公寓,並偷窺臥室門以確認泰莎是否仍孤枕獨眠。 “泰絲?”她悄聲說道,同時輕輕搖晃她妹妹的身軀。 “幹嘛啦?”泰莎嘟嚷地怨道,並轉過身來。 “現在幾點了?” 莎拉看著床邊桌上的時鐘。 “差不多凌晨兩點。” “幹嘛啦?”泰莎又問了一遍,同時揉著眼睛。 “出了什麼事?” 莎拉說:“讓點床位給我。” 泰莎依言照辦,並且幫莎拉把被單掀開。 “出了什麼事?” 莎拉沒回話。她把被子拉到自己下巴的位置。 “發生什麼事了?”泰莎又問。 “沒事啦。” “那個女孩真的死了?” 莎拉閉上眼睛。 “是的。” 泰莎在床上坐了起來,並且開了燈。 “莎拉,我們必須好好談一談。” 莎拉轉過身去,背對著她妹妹。 “我不想談。” “我才不管你呢。”泰莎答道,並且將被子從莎拉身上掀開。 “你給我坐起來。” “別使喚我。”莎拉一邊提出抗議,一邊感到火大氣惱。她來這裡是因為會感到安心放鬆,這樣一來才能夠入睡好眠,而不是來這裡任由她妹妹擺佈。 “莎拉,聽我說,”泰莎開始說,“你一定得告訴傑佛瑞發生了什麼事。” 莎拉坐了起來,對於這個話題又被提起而感到惱怒。 “我不要。”她答道,兩片嘴唇隨即抿成一線。 “莎拉,”泰莎以堅決的口氣說,“海爾把那個女孩的狀況跟我說了。他跟我說有膠布貼在她的嘴巴上,而且還敘述了她是以什麼姿態被放在你的車上。” “他不應該跟你透漏這一類細節。” “他不是以報馬仔的心態來講這件事的。”泰莎說。她下了床,神情顯然很不高興。 “你這是乾什麼?為何拿我出氣?”莎拉質問,同時也站了起來。兩人隔著床各據一方,對立且四目相視。 莎拉雙手叉腰。 “這又不是我的錯,好嗎?我已經盡我所能去幫助那個女孩了,如果她還是沒有辦法活下去,那也是她的選擇啊。” “好一個選擇哦?我看你啊,若要一輩子放在心裡頭不說,那倒不如把一顆子彈射入自己的腦袋還來得好是吧。” “你他媽的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泰莎吼回去。 “莎拉,你一定要告訴傑佛瑞。” “我不想跟他說。” 泰莎似乎在仔細打量對方。她交叉雙臂於胸前,並威脅道:“你要是不說,那由我來說。” “你說什麼?”莎拉倒抽一口氣。這時泰莎若是出拳打她姐姐,莎拉也不會感到多意外。她驚訝地張大嘴巴。 “量你也不敢。” “你錯了,我敢。”泰莎答道,顯然她是心意已決。 “就算我不說,媽也會說。” “你和媽串通起來擺我一道?”莎拉發出了譏笑聲。 “我猜爸也跟你們合伙了是吧?”她把手甩向天空。 “我的家人全都聯合起來對付我。” “我們沒有聯合起來對付你,”泰莎反駁,“我們是在試著幫你忙。” “我自己的遭遇,”莎拉以精簡的語彙說,“和發生在西碧兒·亞當斯以及茱莉亞·馬修斯身上的情況無關。”她傾身橫過床面,並用警告的眼神盯著泰莎看。她們倆就這樣對峙不動。 “這件事不能由你一個人決定。”泰莎提出異議。 莎拉覺得自己氣到已非出言恐嚇就能息怒。 “泰絲,你要我告訴你這之間有何不同嗎?你想知道我對這幾個案子所了解的部分嗎?”她沒讓她妹妹有答話的餘地。 “首先,沒有人在我的胸膛上切出一個十字型的刀口,然後把我丟在洗手間裡流血而亡。”莎拉停頓下來,她很清楚這番話會帶來什麼樣的衝擊。既然泰莎要逼她,那她也明白該如何反擊。 莎拉繼續說下去。 “其次,沒有人為了要我幫他口交,所以把我的門牙全部敲掉。” 泰莎伸手摀住嘴巴。 “我的天啊。” “沒有人為了乾我的屄而把我的手腳釘在地上。” “不要。”泰莎低聲說道,眼看她已經淚眼盈眶。 莎拉無法自我喊停,即便她這些話顯然讓泰莎聽來十分刺耳。 “沒有人用漂白水清洗我的嘴巴。沒有人為了不留下任何跡證而剃光我的恥毛。”她停下來喘口氣。 “沒有人在我的內臟上面刺一個洞,好讓他可以——”莎拉硬生生地住嘴,她知道自己說過頭了。儘管如此,這才弄懂情況的泰莎還是發出一絲嗚咽聲。她的眼睛一直看著莎拉,這會兒她臉上所浮現的恐懼神情,讓莎拉心頭湧起一股強烈的罪惡感。 莎拉悄聲說:“對不起,泰絲,我很抱歉。” 泰莎的手緩慢地從嘴邊放下。她說:“傑佛瑞是個警察。” 莎拉伸手放到自己的胸口上。 “這個我知道。” “你這麼美麗動人,”泰莎說,“個性聰明又風趣,而且身材高眺。” 莎拉以笑來抑制想哭的衝動。 “但是在十二年前,你被人強暴了。”泰莎終於說出她所要講的話了。 “我明白。” “他每年都寄明信片給你,莎拉。他知道你住在什麼地方。” “我了解。” “莎拉,”泰莎用懇求的語氣說,“你一定要跟傑佛瑞說。” “我辦不到。” 泰莎站得挺直。 “你別無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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