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紅寡婦血案

第23章 第二十章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坐而沉思

儘管時方三月中旬,倫敦的夜晚卻現出了幾分春意。 布魯克街亨利·梅利維爾爵士的家裡,長條形閣樓房間的窗戶大開。亨利·梅利維爾爵士縮在破爛沙發一角,抽著熄掉的煙斗,領結摘掉了,一杯冒著熱氣的劣質咖啡擺在手邊。 漢弗瑞·馬斯特斯督察長坐在邊上,拿著一杯啤酒。他面前的桌子對面,邁克爾·泰爾萊恩怒視著棋盤,棋盤上滿是標註著數字和戰艦名稱的棋子。沉重的書堆上,時鐘探出頭來報時,已經凌晨三點半了。 “進攻!……”邁克爾·泰爾萊恩咕噥道,推動一艘潛艇,“聽我說,你不是想說這傢伙已經認罪了吧?” 亨利·梅利維爾爵士要求裁判。 “我輸了!……”他酸溜溜地承認道,亮出一艘輕巡洋艦,把棋子扔下了棋盤,“你什麼意思,認罪?……到底誰認罪啊?你在說誰?……”

漢弗瑞·馬斯特斯督察長不耐煩地向後靠去。 “你為什麼要假裝不知道?”他問道,“我和博士整晚都坐在這兒,聽你大發牢騷——如果你允許我這麼說,先生——就希望你能開誠佈公地,說一說尤金·阿諾德醫生的事情。要完成我的報告,我還得了解許多東西。”他轉向邁克爾·泰爾萊恩,鬱悶地說道,“他認罪了,先生,只因為他以為自己要死了,否則他肯定會跟我們,在法庭上舌戰。而且,我並不介意承認,儘管有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在場,我們還是有可能會輸掉官司。事實上,我們所掌握的、不利於他的證據,要少於他編造的不利於曼特林的……” 漢弗瑞·馬斯特斯督察長懊惱地嘆息著,懇求似地望著亨利·梅利維爾爵士。 “然而,他卻找到了一片帶鋸齒的馬口鐵皮,割開了自己的手腕。他有足夠的勇氣殺人,卻沒有同樣的勇氣坐牢。”漢弗瑞·馬斯特斯督察長嘆息著搖了搖頭,“他以為他快要死了。他叫來了牧師和霍洛威監獄的獄長,以一如既往的沉著冷靜、公事公辦、以及揚揚自得的口氣宣稱,他認為他最好做個陳述。他們沒有告訴他,他其實死不了。不過現在,他肯定是要上絞刑架的。私下里講,對這一點,我的良心可一點不覺得有負疚……間題的要點是……亨利爵士,如何……”

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把棋盤推到一邊。 “我會給你十分鐘,來談談這個案子。不過,我可不想再談它了。”他抱怨道,“不,馬斯特斯,這可不是矯情。我真的不想再談它了。這個案子遠稱不上是我成功破案。不僅僅在牙齦問題上,我犯了一個錯誤,而且,此後,尤金·阿諾德醫生如此拙劣的把戲,我本來應該立刻就識破的。讓我羞愧不堪的是,我竟然沒有。你將會意識到,不是嗎?……” 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懊惱地衝著漢弗瑞·馬斯特斯督察長揮舞著手臂。 “其實,凌駕於所有問題之上,有一個事實個簡單、具體的,絕對的事實,能夠說明,只有尤金·阿諾德醫生,才可能實施這兩起謀殺。嗯……哼!……”他眨巴眨巴眼睛,悶悶地註視著漢弗瑞·馬斯特斯督察長,“你敢說你會嗎?……不過,為了再給你一個仔細考慮的機會,我準備替你從頭分析一下。”

正在這時候,樓下響起了一陣隱約而又急躁的門鈴聲,接著腳步聲跌跌撞撞,摸上了黑暗的閣樓樓梯。喬治·安斯特魯瑟爵士探頭進來。 “我來了!……”喬治·安斯特魯瑟爵士嘟囔道,“你說過,不到深夜不要來的。在玩什麼遊戲?……你宅子裡難道沒留個人嗎?我得自己摸上來……” “這麼說,你還真是不想談這個案子,亨利爵士?……”漢弗瑞·馬斯特斯督察長不懷好意地笑道,“你難道不是安排好了這個聚會,然後,直到以為,喬治爵士肯定不會來了,才准備開始說?” 這是個戰術錯誤。他們現在只好來努力安撫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此人正高喊著:馬斯特斯你這頭忘恩負義的豬玀,大拳頭在他鼻子底下直揮。一番努力之後,亨利·梅利維爾爵士重又恢復了平靜,並且開心地抽起煙斗來。

“好的!……”他陰沉地說道,“我現在要繼續講了,因為這是我的職責,不要以為我想講這個。唔,哈!……咳咳!……嗯,那麼…… “尤金·阿諾德,我的伙計,他瘋了。這並不是從法律角度說的,甚至也不是根據他自己的、馬口鐵罐似的廉價規則。並不能夠通過合法的手續,確診他精神失常,根據現有的社會秩序,甚至都不能叫他古怪。”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慨嘆著說,“在他那種腦筋不違法的情況下,我們經常還會認為,這種腦筋很優秀,首先會把它抬到勞斯萊斯的檔次,一會兒還會給它塑碑立像。他那種毛病,就好比一本格言書得了病,像他的腦筋一樣爛掉了。”他吐出一口煙,煩躁地咳嗽兩聲,大聲宣佈著,“簡而言之,伙計,他有著將軍的毛病,卻沒有部隊聽候差遣;有著金融家的毛病,卻沒有企業可供管理。

“我把這種毛病稱作'一根筋'。他整個人生都必須安排得像表格一樣井井有條。事物對他來說,不是常識就是非常識。如果不屬於常識,這些東西就不著調,就得被他扔開去。他決定自己想要什麼,不管是什麼,他都非得拿到。他一意麵對事實,脫口而出的,就是'以事實為準繩'那類說辭,當然,這些話跟他的自我毫無關係。任何有常識的現實主義的先知,都不會很喜歡這些事實。他要的某些東西,有很好的藉口。嗯……哼!……” 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咳嗽了一聲,表示出非常不滿的情緒。 “假如要違反資產階級道德或資產階級傳統,來達成這些目的,只要這個超人,能夠遵照他的法則,並且精明到可以欺騙,那些只配侍候人的可憐蟲,那又有什麼不對呢?……他已經習慣於把別人批得一錢不值,以至於他的自我已經所剩無幾。這個可憐的傻瓜沒有認識到,只要全人類都在共享,某個傻念頭或者某個幻想,即使知道真相,卻仍然願意共享這一幻想,那麼,這東西就比想打倒它的傻瓜,要有價值、要美好得多。”

“然而!……”邁克爾·泰爾萊恩沉思道,“有人指控朱迪斯·布瑞克斯漢姆小姐偷飛鏢的時候,他還支持她……” 亨利·梅利維爾爵士一臉陰鬱:“嗯……哼!……如果我還沒有確信他有罪,單憑這一點,也會給我很強的暗示了。他性格轉變得太突然,太不協調了,表演也太拙劣了,我差點兒要直告他收斂一點。你看……” “鎮定,先生。還是從頭開始。”馬斯特斯建議道,“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他的?” “我第一次跟他講話的時候——當然,我承認,並不是確鑿的懷疑,因為我還沒有想明白,那個詭計是如何施展的。而且,每個人都有不在現場的證明。只不過,因為我暫時失去了,對我的'坐而沉思'方法的控制,我沒有像後來一樣,把這一點太當回事。”亨利·梅利維爾爵士輕輕搖著頭,連聲嘆息著,“然而,就在他告訴我們的事情中——特別是關於拉爾夫·班德先生出現在宅子中,這一事實——我嗅出了一點不協調、不真實的味道,這味道如此之強,以至於剛才我只能反复說,我不想談這案子了。

“是他把拉爾夫·班德先生帶到宅子裡來的。他是班德的老闆,班德的領主,他們懷疑有人瘋了,然後,拉爾夫·班德來這兒待了一段時間——足夠找到充分線索,發現是誰瘋了。然而,尤金·阿諾德醫生卻說,他根本不知道,拉爾夫·班德懷疑的方向。即使我可能勉強相信,阿諾德從來就沒向班德問過這事——特別是這件事情,還關係到尤金·阿諾德醫生的未婚妻——朱迪斯·布瑞克斯漢姆小姐的時候,我也絕不會相信,尤金·阿諾德一點不知道,那天夜裡,他們打算在'紅寡婦'房間裡玩的小遊戲。該死的,打開房間的計劃,已經討論了一個禮拜,難道拉爾夫·班德不會首先,去向尤金·阿諾德諮詢嗎?…… “所有這些疑點開始匯聚起來。拉爾夫·班德為什麼一門心思要坐進那個房間,甚至甘願冒玩牌出老千的危險?說他'勤奮敬業'似乎難以解釋這個行為。如果他們都認為,那房間裡有個機關陷阱,這東西如何才能通過讓拉爾夫·班德置身其中,來幫助班德找到他要找的瘋子?……這東西的模樣和氣息都很古怪,所有這一切的背後,我相信我看到了某人的手跡。

“你知道,尤金·阿諾德醫生只知道……或者只承認知道這麼點東西,真是太異常了。他在這座宅子裡,待了這麼長時間,他跟這些人相處了這麼長時間,然而,他卻一點兒不知道,誰的腦瓜子有毛病。拉爾夫·班德只花了個把禮拜,就找到了瘋子,而尤金·阿諾德醫生——他的優秀上級,花了一年多都沒有找到,這也太不合情理了。你看他是多麼起勁地,要維護社會正義!……我都能看見他面頰偏到一邊,兩眼射出那種擁護常識的現代烏托邦的光芒,沉著冷靜地說道:'如果這宅子裡有個狂人,這人必須被適當地限制起來。' “如我所說,我坐而沉思,我對自己說道:'聽我說,可不可能尤金·阿諾德那個傢伙,不希望瘋子被人發現?'如果他是個正常人,而且想把事情掩蓋起來,這當然是有可能的。不過,他卻把拉爾夫·班德帶進了宅子。為什麼啊?為什麼?……

“然後我想到:'先不要先入為主的針對阿諾德,讓我們想一想,如果蓋伊·布瑞克斯漢姆或者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被確診是瘋子,對他有什麼影響?讓我們想一想,這會對尤金·阿諾德醫生的生活和未來,帶來什麼改變?……'嗯,好的,如果蓋伊·布瑞克斯漢姆被確診發瘋了,這將成為一個不幸的事情:幼子關進了精神病院,可憐的傢伙拿不到一點遺產。在這一情況下,尤金·阿諾德醫生的未來和前景,不會有任何改變……我是說,有個精力充沛,很可能會長命百歲的大哥,擋在朱迪斯·布瑞克斯漢姆小姐和英格蘭第四或第五大財富之間。” 喬治·安斯特魯瑟男爵接過馬斯特斯遞給他的咖啡,吃驚地問道:“這麼說,你的意思是……”他說道,“整個計劃的要點,是要把蓋伊·布瑞克斯漢姆——這個真正發瘋的人幹掉,再設法讓他哥哥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因為殺他,而被確診為精神失常?……艾倫會被關起來,於是,尤金·阿諾德醫生的未婚妻——朱迪斯·布瑞克斯漢姆小姐,就能夠繼承尤金·阿諾德醫生所垂涎的這筆錢了?”

“不是,不是!……”亨利·梅利維爾爵士陰鬱地說道,“我根本不是這個意思。這才是有關常識的部分,這才是其中最邪惡的部分,應該會給你指引探尋的方向。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將被診斷是精神正常的。所有的計劃都依賴於,診斷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殺害蓋伊·布瑞克斯漢姆先生的時候,他是精神正常的……你了解有關精神失常的法律嗎?” 喬治·安斯特魯瑟男爵看了看督察長漢弗瑞·馬斯特斯,後者搖了搖頭。 “我一直以為,先生!……”漢弗瑞·馬斯特斯總督察有點拿不准地答道,“瘋子……嗯,在一定程序上被視為死亡了,他的財產應該移交給近親,至少轉由近親管理。” “不是,我的孩子。根本不是這樣的。在相關法律制定之前,過去確實是這麼操作的,這造成了很多問題。”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嘆息著搖了搖頭,“而現在,凍結某人資金的最好方式,是使他被宣佈為精神失常,這樣就沒有人能夠不當管理這一資金,甚至說根本就沒有人可以碰它了。他的資產接下來,就被精神病院的專員所控制,某種大法官委員會,掌管了大部分資產,這樣,他可愛的親戚們就沒法玩把戲了……” 亨利·梅利維爾爵士說完這些,轉頭望著他的聽眾——漢弗瑞·馬斯特斯總督察和喬治·安斯特魯瑟男爵。 “現在你們明白了嗎?……如果兇手的目的,僅僅是把某個人投入精神病院,以便朱迪斯·布瑞克斯漢姆小姐能夠繼承遺產,那麼,他應該殺掉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先生,再嫁禍於蓋伊·布瑞克斯漢姆,這個真正的瘋子。假定真是這麼做:艾倫死了,大家相信蓋伊·布瑞克斯漢姆先生有罪,蓋伊·布瑞克斯漢姆先生一旦繼承'曼特林'——布瑞克斯漢姆家族的財富,就被負責任的醫生們關了起來,而財富會一直凍結到他康復或者死掉。換句話說,讓真正的瘋子作兇手,根本達不到目的。” “不過,拉爾夫·班德又是怎麼牽扯進來的?為什麼要殺他?”喬治·安斯特魯瑟爵士焦急地問道。 “鎮定!……”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咆哮道,“不要著急!……你的聽品太差了。你把老傢伙的進度都打亂了。”他抽了一口煙,慢慢地尋思著,“讓我回到初次對尤金·阿諾德醫生起疑心的那一段,按照順序把事情說清楚。這些疑點——我承認這一點——有一段時間一直原封不動,直到蓋伊·布瑞克斯漢姆先生被殺。 “不過我發現,自己還是維持著尤金·阿諾德醫生有罪的想法,為了驗證這一想法,我就問自己:'如果他有罪,在拉爾夫·班德被殺死的案子裡,他是從哪兒搞來馬錢子毒的呢?我們所知道的、僅有的馬錢子毒。'我自語道,'是從飛鏢上來的,而所有的飛鏢都有案可查,都原封未動。'”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怨恨地,用煙斗指指戳戳,“對這一點,我迷惑了好一會兒,僅僅是因為,我沒有掌握你所了解的信息。後來我發現了這一點。我打聽到聚會那天夜裡,就在我來到之前,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對你們所說的話。想一想吧!……”亨利·梅利維爾爵士煩躁地望了他的聽眾一眼,“伊莎貝爾·布瑞克斯漢姆小姐正在談論那些餵了毒的武器——特別是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和羅伯特·卡斯泰斯從南美拿回來的那些箭。艾倫那時怎麼說來著?” 邁克爾·泰爾萊恩腦子中的鮮活的記憶被喚起了,他甚至連語音語調都回憶起來了。 “是的!……”邁克爾·泰爾萊恩回答,“他說:'這些東西沒有毒。尤金·阿諾德醫生把所有的箭都檢査過了。'” “嗯……哼!……他檢査過了!”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懶洋洋地坐回去,同意道,“就像以前老馬丁·朗蓋瓦爾·拉維爾,檢查'紅寡婦'房間裡的家具一樣:他悄悄地取走了毒藥,並且自個兒留了下來。” “留下來是因為……”喬治·安斯特魯瑟爵士吃驚地望著亨利·梅利維爾爵士。 “因為這項計劃,很久以前就開始醞釀了,早在拉爾夫·班德被帶進宅子之前。拉爾夫·班德像個傀儡一樣,被用來推進計劃……”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冷笑著說,“這樣,根據我的推斷,我發現尤金·阿諾德醫生可能擁有馬錢子毒。事實上,也只有他才有。但是,我不能確定就是他,我找不到確鑿無疑的證據。後來我領會到了,不久之前,向你提過的某些東西。還在我們聽說蓋伊·布瑞克斯漢姆的死訊之前,我就意識到,肯定是尤金·阿諾德醫生有罪——雖然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他是如何謀殺拉爾夫·班德先生的。我是在想到,躺在班德胸口的那個小羊皮紙捲的時候,認識到這一點的。 “嗯,毫無疑問,那房間門戶緊鎖,堅不可摧。我就不需要再重複這一點了。先生們,真相一定是有一個根本沒有進入房間的人,採用死亡陷阱的方式,實施了謀殺。是的,認識到這一點,我還得絞盡腦汁,研究解決'筆記本消失了',這一顯然令人吃驚的問題。如果沒有其他人在那個房間裡,那麼,本子是如何消失的呢?……當我想到了簡單的真相,我是如此震驚,差點衝動到猛踢自己,用《新心理學家》裡的行話說,這已經達到了虐待癖的程度。真是荒謬透頂,難道我是傻瓜嗎?”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嚷道,“拉爾夫·班德面朝上躺在地上,小羊皮紙捲擺在他的胸口。這東西能到那兒的唯一方式是……” 說到這裡,亨利·梅利維爾爵士突然停住了,環顧眾人,他對漢弗瑞·馬斯特斯督察長吼了一聲。 “嗯?……好好回憶一下,發現拉爾夫·班德去世的那個時刻。已經清晰地呈現在腦子裡了?……好的。是誰先走到屍體那兒,去俯身査看的?” “自然是尤金·阿諾德醫生!……”邁克爾·泰爾萊恩說道。不過,他是沉默了許久才開的口。馬斯特斯點點頭,又做了一條筆記。 “自然是尤金·阿諾德醫生!……”亨利·梅利維爾爵士低吼道,“那麼,他先做了什麼?” “他叫我們所有人退後。我們都這麼做了,”喬治爵士說道,“包括你自己。” “那麼,當他俯身査看屍體的時候,你能看到他嗎?……”亨利·梅利維爾爵士睜開眼睛繼續道,“你能觀察到他的動作,或者說……除了他的腦袋,你能看到其他東西嗎?……你不能。”他輕輕搖了搖頭說,“那麼,為什麼不能呢?因為他藏在那張其大無比的床後面,那床把拉爾夫·班德擋得嚴嚴實實的,只露出他的腦袋。 “就這樣,這個聰明的罪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愚弄了我們所有人!……如果床小一點——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亨利·梅利維爾爵士長嘆一聲,吐出一口香煙。眾人都面面相覷,漢弗瑞·馬斯特斯督察長罵了一句,嘆息著半天沒話說。 “那麼,小羊皮紙捲為什麼會在我們發現它的地方?因為,那東西本來就在拉爾夫·班德的內袋裡,筆記本也在那兒。尤金·阿諾德只是把手伸進口袋,掏出了筆記本,和那個該死的扁酒瓶,隨即把它們順進了自己的口袋。這麼做的時候,他把羊皮紙捲一起帶了出來,紙捲落到了拉爾夫·班德的胸口,就在我們後來發現它的地方!……這就是那個東西能移動到那個位置的、唯一合理的解釋,也就是說,它是從拉爾夫·班德的內袋裡掉出來的。這花招就是在我們眼皮底下完成的,既簡單又老套,然而卻愚弄了我們。這下你們理解了,為什麼尤金·阿諾德是所有人當中,唯一可能有罪的人了吧?” 漢弗瑞·馬斯特斯輕輕地點了點頭,滿意地拍了拍筆記本。 “好傢伙,尤金·阿諾德醫生!……”他評價道,“正如你所說,先生。他就是這麼招供的。牧師告訴我,他招供起來又驕傲又得意,說我們智商太……”馬斯特斯憤然地頓著腳,咳嗽了一聲,“嗯,他說了許多這類的話。不過他說,他一點也不知道羊皮紙捲的事,宣稱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那東西,他並不認為那東西重要,也就沒去冒險,把那東西也裝起來。順便問問,它究竟是什麼?” 喬治·安斯特魯瑟爵士咕噥道:“你問那題詞?……是一道對付牙痛的符咒。我推斷,肯定是蓋伊·布瑞克斯漢姆在津津有味地,用那些魔法研究成果,來開拉爾夫·班德先生的玩笑——他不是向我們承認了嗎,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是的,蓋伊知道班德在註意他,他從來沒有想到:拉爾夫·班德能夠發現他的問題,並且……” “先不要慌!……”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吼道,“到底是誰在主講?……而且,你說得不對。”他對喬治·安斯特魯瑟爵士吼了一聲,“蓋伊·布瑞克斯漢姆其實害怕這個江湖郎中,可能會發現他的問題,這一點你很快就會明白,不過,也不是因為那些魔法研究。”他輕輕搖了搖頭,“嗯……哼!他的確是在開拉爾夫·班德那個小子的玩笑。這是那個專家發來的電報。順便問一句,安斯特魯瑟,我留下它作個紀念品,你不介意吧?”他從口袋中摸出揉得皺巴巴的電報紙,“電報內容是:'把注意力轉向紅龍,去找到它。這是列奧三世對付牙痛的符咒。'而且,真該死,現在想起來,謀殺發生的那天夜裡,我腦子裡還真的在想著這個紅龍呢!……” 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望著他的客人,苦笑著說。 “還記得吧,我走進宅子的時候,我正在抱怨第歐根尼俱樂部裡,某人發明的拉丁填字謎。還記得其中一條,指的是公元八百年,教皇列奧三世給査里曼大帝的一套魔法禱告和符咒集。'Enchindio'——這……這就是難住我們的,那個謎面的意大利化拉丁文答案,它的意思是'紅龍'。不過,我並不是要拿什么生僻、冷門的深奧線索來刁難你。我還是要堅持說:真正的線索,說說蓋伊·布瑞克斯漢姆的應對行為。當時我在繼續……” “不過,如果這是一條對付牙痛的符咒……”邁克爾·泰爾萊恩插話道,“而且,還是蓋伊·布瑞克斯漢姆先生送給拉爾夫·班德的,那麼,蓋伊·布瑞克斯漢姆應該很清楚,拉爾夫·班德牙齦感染的毛病。” “孩子,他確實知道!……”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同意地點了點頭,“哦,是的!……” 亨利·梅利維爾爵士繼續轉回頭來,面對著喬治·安斯特魯瑟爵士說了起來。 “當我挑出尤金·阿諾德來當兇手,我還進一步認識到,也只有尤金·阿諾德醫生是兇手的時候,蓋伊·布瑞克斯漢姆先生的行為才能說得通。想一想吧!……”亨利·梅利維爾爵士長嘆一聲,若有所思地慢慢說,“回到謀殺開始之前:假定蓋伊·布瑞克斯漢姆正在像拉爾夫·班德監視他一樣,也在監視班德。他不僅知道拉爾夫·班德正在受牙齦感染的折磨,最後不得不在那天下午,去動手術做了處理,而且,那天傍晚,當尤金·阿諾德醫生順便來訪拉爾夫·班德時,他還可能也在拉爾夫·班德的門口,偷聽到了他們的談話。他盯尤金·阿諾德盯得很緊,因為阿諾德是拉爾夫·班德的上司,他以為:他們倆正在謀劃,要正式確診他為精神病人。 “從案情一開始,就要把這一點考慮在內。如果我的推斷正確,尤金·阿諾德一開始,所謀劃的整個罪惡計劃,與後來的事情發展相當不一樣。他自己簡單直白的目標,是乾掉蓋伊·布瑞克斯漢姆先生,並且誣陷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使正常人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因此而上絞刑架。伙計們,他採取了一套驚人的做法。先殺人,再栽贓他人,這是在犯罪領域所做的最狡詐、最危險的勾當。因為能夠確鑿無疑地,證明他人有罪,要比證明自己的清白難得多。為自己偽造不在場證明就夠難的了;難上加難的是,要採取手段,使你想要送上絞刑架的那個人,肯定搞不到不在場證明,或者能自證清白的清晰證據。如果他有不在場證明,而你倒證明不了自己,那你就作繭自縛了。這一雙重困難,從一開始,就讓尤金·阿諾德醫生大傷腦筋。這一雙重困難使他認為,不宜直接殺掉蓋伊·布瑞克斯漢姆,再憑運氣讓別人以為他哥哥是兇手。 “有沒有讀過那些漏洞百出的偵探故事?那裡面說:某個無辜的人,即真正的兇手想送上絞刑架的人,差點兒真的上了絞刑架,就因為謀殺發生的那一刻,這個無辜的傢伙,正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閒逛了個把鐘頭,或者被某個作假的電話,引誘得出去閒逛了。嗯,現實生活根本不是這樣的,而尤金·阿諾德這樣一個實際的人,當然知道這一點。他知道,無辜的人找不到一長串的別人,來證明他在哪兒,這種日子出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特別是像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這樣大名鼎鼎的愛運動、愛泡吧的人,單憑他的外貌特徵,已足夠讓他在去過的地方,一眼被人認出來了。不管在什麼情況下,哪怕是在夜裡,想憑運氣達到目的,都太過於託大了。於是,尤金·阿諾德醫生想到,解決這一困難的唯一途徑,就是通過死亡陷阱幹掉受害者,這樣不管替罪羊有沒有不在場證明,都沒有什麼關係。 “真是老天保佑,祈禱顯靈,有消息說要打開那個房間了。如果有人被毒死在那個房間裡,在此情況下,看起來很像是某個現代的兇手,用非常現代的馬錢子毒,重設了古老的死亡陷阱……”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咳嗽了一聲,輕輕地點了點頭,“嗯,機會來了。不過,他究竟如何才能,用那樣的陷阱逮住蓋伊·布瑞克斯漢姆呢?……他做不到,蓋伊·布瑞克斯漢姆知道得實在太多了。事實上,既然他根本不知道,古老的陷阱在哪兒,也抓不住機會,溜進去佈置陷阱,他又如何能夠逮住任何人?他被封閉在外——除非打算謀殺的這個受害者本人,在不知道的情況下,自己提供幫助。 “這下子你明白,拉爾夫·班德為什麼非得死了吧?……只為了提供一種偽裝,班德就不得不死。警察必須得相信,那房間的某處有某種裝置,即使他們找不到它,通過這種裝置,現代的兇手即使不在那兒,也能夠用它來殺死受害人!……一旦坐實了這一點,哪怕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能夠找來全蘇格蘭場的人,給他做不在場證明,只要偽造了足夠的不利於他的證據,說是他設置的陷阱,那麼,他還是得上絞刑架。拉爾夫·班德先生死於馬錢子毒,蓋伊·布瑞克斯漢姆緊隨其後。我不認為尤金·阿諾德醫生對拉爾夫·班德,真的有什麼深仇大恨。拉爾夫·班德只是一枚開局的棋子,一著穩棋,一個必要的犧牲……我說得對吧,馬斯特斯?” 漢弗瑞·馬斯特斯督察長清了清嗓子。 “根據這個,亨利爵士先生……”他翻動筆記本回答道,“尤金·阿諾德醫生改變了最初的計劃……咳唔!……如你所言,確實是的。他開始的計劃非常好。他老早就從蓋伊·布瑞克斯漢姆房中,把注射器給偷走了,在裡面放上了馬錢子毒溶液。知道他準備做什麼嗎,先生?……他準備跟班德先生商定,在紙牌上做手腳,好讓拉爾夫·班德先生走進那個房間,班德實際就是這麼做的。” 漢弗瑞·馬斯特斯督察長慨嘆一聲,衝著他的聽眾,輕輕地點了點頭。 “接下來,就在他帶朱迪斯·布瑞克斯漢姆小姐出去吃晚餐之前,他準備到拉爾夫·班德先生的房間裡去忽悠他。他準備說:他發現蓋伊·布瑞克斯漢姆先生從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那兒,偷到了大量的馬錢子毒;他說有秘密通道,能夠通到那個房間;他還說:蓋伊·布瑞克斯漢姆先生打算:不管是誰在那個房間裡……咳!……守夜,他都要給那人來上一針。尤金·阿諾德先生還說,他們能夠有效地,阻止那樣的事情發生。接下來,他拿出那個小注射器,打算騙拉爾夫·班德先生說,那裡面裝的是馬錢子毒的解藥。如果拉爾夫·班德先生一走進那房間,就給自己來上一針,即使有人想給他注射毒藥,他也會安然無恙。不過,他要記住:千萬不要在進房間之前註射,否則解藥可能會失效……” “而注射器裡,實際裝的是馬錢子毒?……不過,這個該死的呆瓜!……”喬治·安斯特魯瑟爵士勃然大怒,“假如班德非常緊張——換任何人都一樣——事先就給自己打了針怎麼辦?……就算他忍住了,沒有提前打針,假如他死的時候,把注射器掉到地板上,被人發現了怎麼辦?他們會把這案子當成自殺的!……尤金·阿諾德肯定不能確定——如果他確實像你們說的那樣謹慎——他會第一個接近屍體,或者說,在他把注射器偷走之前,沒有人會發現那東西!……” 漢弗瑞·馬斯特斯督察長的臉上,頓時浮現出平靜的笑容,他的表情非常淡然。 “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可沒有說:尤金·阿諾德醫生是個傑出的罪犯!……”他回答道,“他只是說,他是個機靈的罪犯。這可有天壤之別,先生,如果你能夠理解這一點,你就可以入行了。達特姆爾監獄里關滿了機靈鬼……”馬斯特斯輕輕搖了搖頭,嘆息一聲,“不過,不管怎麼說,尤金·阿諾德醫生也認識到了這一點。即使他手邊沒有更好的方案,他也準備終止這一計劃。” “感染的牙齦?”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揮手示意,教漢弗瑞·馬斯特斯督察長不要說了。 “感染的牙齦!……”亨利·梅利維爾爵士輕輕點了點頭,“是的,尤金·阿諾德醫生前一天聽說,拉爾夫·班德準備給牙齦動手術,並聽說了動手術的時間。嗯,接著呢?……一點點白蘭地裡面,放一劑馬錢子毒。阿諾德必須準備自己的藉口。'我可不喜歡我的手下效率不高,'尤金·阿諾德醫生簡潔地說道,'給感染的牙齦動手術,還有會一直持續到夜裡的疼痛……' “明白了嗎,先生們?……換了阿諾德以外的任何人這麼說,別人都會覺得他頭腦有病、小題大做。不過,拉爾夫·班德先生了解尤金·阿諾德醫生,或者他自以為了解。這些話恰恰是阿諾德平常掛在嘴上的。'你給牙齦動過手術了?好啊,'他說道,'可卡因失效後,疼痛就會發作。拿著這個扁酒瓶,裡面的混合物,能夠緩解疼痛。'——嘿,馬斯特斯?——'你衝著感染區域大口灌著喝,更容易見效。不過,你走進那個房間之前,可一口也不要喝。我可不喜歡看到你在別人面前,用扁酒瓶猛灌白蘭地。'尤金·阿諾德醫生滴酒不沾,這一點應該有人注意的——'而且無論如何,在深夜之前,疼痛都不會發作的。'哦,這一招很傻,像絕大多數自信的兇手,所做的一樣傻。不過,這一招卻奏效了。” 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冷笑著,吐了一口痰,慨嘆一聲。 “這個點子的唯一優點是——你明白嗎?當拉爾夫·班德喝酒以後,就會把扁酒瓶放回口袋裡。這樣看起來很自然,任何人都可能帶著酒瓶,比帶著注射器自然多了。作為一個醫生,他算好時間,準備及時趕回——你記得吧,因為大霧差一點遲到了,不過,他和那個姑娘——朱迪斯·布瑞克斯漢姆小姐,是早早地就往家趕了,如果不是路上耽擱了,一準兒會早早地到家的…… “作為一個醫生,我再重複一遍,無論如何,他都可以理直氣壯地,第一個檢査屍體。他可以堅持走到屍體那兒,自然而然地,把手伸到死者外套下面。因為,你在找的是穿刺工具,而不是扁酒瓶……” 漢弗瑞·馬斯特斯督察長清了清嗓子說:“他說,他還有個一模一樣的酒瓶,先生,一個沒有下過毒的。他準備在屍體被抬到另一個房間的時候,換下那個有毒的。不過——他立馬就有了這個機會,在床的掩護下,他偷到了有毒的酒瓶——他本來沒有指望,會有這個機會……於是,他乾脆就拿走了。” “不過,為什麼要偷那個筆記本呢?”邁克爾·泰爾萊恩說道。 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嗤了一聲:“因為筆記本中,有不利於蓋伊·布瑞克斯漢姆先生的內容,這就是原因。而且,他可不想讓蓋伊被人懷疑為凶手。讓我們再回到蓋伊·布瑞克斯漢姆,你現在應該能夠理解他的行為了。當尤金·阿諾德醫生把裝滿酒的扁酒瓶,交給拉爾夫·班德的時候,他正在偷聽,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原因能夠解釋了……” “我們有沒有聽到說,尤金·阿諾德醫生那天晚上見過拉爾夫·班德先生?”喬治·安斯特魯瑟爵士插話道,“如果我們知道,尤金·阿諾德曾經跟他面談過……” “從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跟我們講的話裡,你難道沒有聽到,說尤金·阿諾德醫生打算順便去見拉爾夫·班德?”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問道,“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走進拉爾夫·班德的房間,嚇得班德被剃刀割傷了頸子,他明明白白地跟拉爾夫·班德說,如果晚上他看到了尤金·阿諾德醫生,千萬不要跟他提起'遊戲'的事情。嗯……哼!……”亨利·梅利維爾爵士說到這裡,憤憤地咳嗽著,“這是又一件我覺得可疑的事情。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為什麼要這麼做?此人又不知道,拉爾夫·班德先生是尤金·阿諾德醫生的……哈!……手下,除非這兩個人,曾經在一起交換過意見。” 亨利·梅利維爾爵士說著,環顧著他的聽眾,慨嘆一聲。 “不管怎麼說,蓋伊·布瑞克斯漢姆偷聽到了這一悄悄話。當然,他並不知道扁酒瓶有什麼問題。不過,後來,在拉爾夫·班德進入那個房間之後,他走下去監視班德,一來要確定,他不會無意中發現那些珠寶,二來也要確定,拉爾夫·班德不會發現任何線索,來證明蓋伊·布瑞克斯漢姆就是打掃那房間的人,並且殺了鸚鵡,是要……” “什麼,是蓋伊·布瑞克斯漢姆殺了……”邁克爾·泰爾萊恩吃驚地問道。 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攤開手指,仔細地檢査著:“嗯,你知道,蓋伊·布瑞克斯漢姆還是有點理智的。半夜裡,鸚鵡多舌,家犬吠叫,都可能使他暴露,從而使他的珠寶財富,提早被人發現。”亨利·梅利維爾爵士輕輕地搖了搖頭,“而且,就在那時候,蓋伊也特別擔心,擔心得不得了,先生們。因為我估計……”亨利·梅利維爾爵士頓了一下,對馬斯特斯督察長喊了一聲,“報告上是怎麼說的,馬斯特斯?……拉爾夫·班德已經發現了,蓋伊·布瑞克斯漢姆用來殺狗的那把刀,尤金·阿諾德醫生就是這樣拿到刀的。” 漢弗瑞·馬斯特斯督察長點頭表示同意:“先生,那是傍晚時分,羅伯特·卡斯泰斯看見了拉爾夫·班德先生,在蓋伊·布瑞克斯漢姆先生的房中所做的事。他在那件走線的晨衣口袋裡,發現了那把刀子,他拿走刀子,給了尤金·阿諾德醫生。結果尤金·阿諾德醫生就把刀子收了起來,這個解釋很令人滿意。” “這樣,蓋伊·布瑞克斯漢姆密切關注拉爾夫·班德在那房間中的一舉一動,也就不足為奇了。”亨利·梅利維爾爵士點了點頭,嘆息一聲,“接下來,你很快就會明白,為什麼蓋伊·布瑞克斯漢姆要假裝幫助兇手。蓋伊先生看到,拉爾夫·班德從那下了毒的扁酒瓶中痛飲一口,然後突然毒發倒地,他便恍然大悟了事實真相。蓋伊·布瑞克斯漢姆當時就悄悄地待在窗戶邊——他看在眼裡,悟在心間。也許他還喊了班德。” 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咳嗽一聲,自顧自地點著頭,唏噓不已。 “不管怎麼說,拉爾夫·班德倒了下來……離開了蓋伊·布瑞克斯漢姆的視線。”亨利·梅利維爾爵士一聲長嘆,突然吹了一個口哨,“我的天哪,多好的機會!……這肯定讓蓋伊·布瑞克斯漢姆先生樂翻了天。這個準備把他送進瘋人院的醫生,殺了自己的助手,蓋伊·布瑞克斯漢姆親眼看見了一切!……”他大聲地說道,望著自己的聽眾。 “敲詐?……先生們,在他發現了真相以後,他知道:他們再也不可能把他,送進瘋人院了!'把你的走狗撤走,'他會對尤金·阿諾德醫生說,'再也不要用你那些測試,和猜疑來煩我了,否則……'” “難道別人不會,把蓋伊·布瑞克斯漢姆這樣的指控,當做是瘋話,對之不以為然嗎?”邁克爾·泰爾萊恩問道。 “不會,不會,我的孩子。只要在理智的警察們,進退維谷的時候,蓋伊·布瑞克斯漢姆能夠成功演示出,這一實施謀殺的唯一可能方式,就不會被當成瘋話。”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堅定地搖了搖頭,長嘆一聲,“他們也許會認為,他腦子可能有點不正常,不過他所講的內容,會使警察對尤金·阿諾德醫生的疑心堆積如山。他瘋不瘋無關緊要,不是嗎?……在此之前,尤金·阿諾德醫生就有充分的理由要殺蓋伊·布瑞克斯漢姆,現在,他更是必欲除之而後快……”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嘆息一聲,“而蓋伊·布瑞克斯漢姆站在窗戶外邊,模仿拉爾夫·班德的聲音,也正是因為漢弗瑞·馬斯特斯督察長之前猜想的理由,當時,馬斯特斯以為:蓋伊·布瑞克斯漢姆先生就是兇手。'他不知道拉爾夫·班德先生要花多長時間才會斷氣。'馬斯特斯以為是蓋伊自己使用馬錢子毒時,就是這麼說的。不過,既然他根本不知道,拉爾夫·班德先生中的是什麼毒,對於毒藥的藥性,他自然更是一無所知了。讓班德去死,這個該死的傢伙!……讓這個'包打聽'痛得伸長舌頭、渾身痙攣,直到一命嗚呼。 “這個'包打聽'果然去了蓋伊·布瑞克斯漢姆想要他去的地方,而蓋伊·布瑞克斯漢姆先生可不想,在還有一絲機會,搶救拉爾夫·班德的時候,就讓別人發現他。你難道沒有註意到,當尤金·阿諾德醫生聽說,死人應答了差不多一個小時以後,他的臉色有多麼難看嗎? “於是,我們進入了下一樁罪行,來看一看尤金·阿諾德醫生為他最後的行動,所進行的一番準備。它們洩露了天機,它們笨拙不堪,也正是這個時候,我確定無疑地,發現了作案動機。尤金·阿諾德醫生的計劃:是讓蓋伊·布瑞克斯漢姆先生一個人,待在那個恐怖的殺人房間裡,然後,他就用那個舊注射器剌他。他不需要再小心翼翼了,我們已經斷定,在那個房間裡,有某種隱藏的裝置。不過,尤金·阿諾德首先還得做一番準備,好……” “嗯?……”漢弗瑞·馬斯特斯督察長現出不可思議的奇怪表情,和邁克爾·泰爾萊恩一起望著亨利·梅利維爾爵士。 “他得準備好,讓伊莎貝爾·布瑞克斯漢姆小姐第二天說什麼話。大多數情況下,人們施展催眠術,是為了給精神病人治病,而他得利用催眠術來下指示。當然,如果不是她內心深信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真的有罪,他的催眠也不會有效果。我必須檢驗這一點。你知道這個老把戲,一個優秀的催眠者能夠這麼說:'就在明天三點十分,你要給某人打電話。'如此這般說上一通。'而且,你要忘掉,這是別人讓你說的。' “尤金·阿諾德醫生在拉爾夫·班德被殺的那天晚上,跟伊莎貝爾·布瑞克斯漢姆小姐單獨相處了很長時間。當然,有些事情通過催眠,是可能叫別人做的,而有些事情肯定做不了。通過催眠,你可以叫一個人,用橡皮匕首剌別人,因為那人潛意識裡,知道這只是橡皮的,不過,你卻沒有辦法,要人用真正的匕首刺。通過催眠暗示,你可以讓一個人某日到他朋友那兒去說:'我剛從紅色的蘇聯長途旅行回來,我在那兒坐了幾天牢。'因為這個人的內心,有可能會相信,自己身上發生了這種事,這與他的個人性格,也沒有什麼內在矛盾。然而,你卻不能讓一個人說:'我願意發誓證明:約翰·安德森把我兄弟刺死了……'除非他自己真心相信約翰·安德森確實乾了。 “伊莎貝爾·布瑞克斯漢姆小姐是真心相信了,但是,她卻嚷道:'我非得告訴你,不然我不得安寧。'她接下來進行的冗長敘述,聽起來不像是她本人在說,倒很像是從某個心理學家的花招口袋裡,倒騰出來的東西。這整個富於奇想、過於詳細的關於'我兒時的經歷',以及其餘一切的敘述,說話聲雖然是她的聲音,而尤金·阿諾德醫生才是那留聲機的唱針……” 亨利·梅利維爾爵士說到這裡,望著他的聽眾,他向漢弗瑞·馬斯特斯督察長注意了一會兒,對方的臉上,現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滿意地點了點頭。 “沒必要再說了,是吧?……那血污的刀子、撕掉紙頁的筆記本、扁酒瓶,還有那瓶做樣子用的氰化物,都是尤金·阿諾德醫生在謀殺蓋伊·布瑞克斯漢姆之前,故意放到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的房間裡的,那時我們都在樓下。他命令伊莎貝爾·布瑞克斯漢姆在謀殺發生之前,講了那些話。如果事後她不承認講過,我們也根本不會奇怪,反正有一大堆證人,能夠證明她的確說過了。” “不過,蓋伊·布瑞克斯漢姆房間內的亮光又是怎麼回事,那可是實實在在出現的光呀?”邁克爾·泰爾萊恩還是滿心奇怪地問著。 “這是伊莎貝爾·布瑞克斯漢姆夫人的真實行為。她那天夜裡真的起來,到蓋伊·布瑞克斯漢姆的房間內査看了,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除非那裡有某種可怕的、潛伏的記憶,有某種聲音,她能夠聽得到,又無法確定具體位置,有某種東西讓她痛徹心扉,卻一直難以捉摸。”亨利·梅利維爾爵士詭秘地笑著說。 “你可能會問——就像我下午問你一樣——為什麼明明蓋伊·布瑞克斯漢姆先生是被錘子砸死的,伊莎貝爾·布瑞克斯漢姆小姐偏偏要說,當時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手拿注射器,走下樓梯——此人實際上連門都沒有出——這一問題的答案,也就是我所發現的,兇手行為的解釋——這是尤金·阿諾德醫生在對伊莎貝爾·布瑞克斯漢姆小姐進行催眠的時候,對她所施加的暗示:當時,他是準備用注射器的。不過,當他講到要點時,這個可憐而又愚蠢的陰謀家,突然發現……” “發現?……”漢弗瑞·馬斯特斯督察長張大了兩眼,震驚地註視著亨利·梅利維爾爵士。邁克爾·泰爾萊恩也一臉莫名其妙。 “發現,如果他使用注射器,我們就會想起:馬斯特斯自己那天下午,所提出的設想:蓋伊·布瑞克斯漢姆一定有罪,要么是他所設的死亡陷阱,誤殺了自己,要么就是他自殺了。如果哪兒出了問題,伊莎貝爾·布瑞克斯漢姆小姐沒有提交她的證詞,那麼,尤金·阿諾德醫生就完蛋了。他仍然得繼續冒險。他本來能夠進行到底的,然而……” 漢弗瑞·馬斯特斯督察長嘆息一聲,點了點頭說:“你說得很對,亨利·梅利維爾先生。他本來想用錘子把蓋伊·布瑞克斯漢姆先生打暈的,但下手太重,一下子把他打死了。當時蓋伊的下巴咬死在一起了,他沒有辦法繼續……” “下巴咬死在一起了?……”邁克爾·泰爾萊恩插話道,“那跟注射器有什麼關係?” “嗯,先生,這兩樁罪行——拉爾夫·班德的死和蓋伊·布瑞克斯漢姆的死——它們得有所相似,不是嗎?……兩個人都必須是中了馬錢子毒而死。然而,在拉爾夫·班德先生的身上,沒有找到傷痕,所以,他們也不太可能在那一個嘴巴里,找到注射的痕跡。他也準備在蓋伊·布瑞克斯漢姆先生嘴巴里,注射馬錢子毒,就注射在牙齦上。你知道,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已經指出過,我們以為,那房間裡有某種死亡陷阱。嗯,當尤金·阿諾德醫生偽造證據,說他看見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手拿注射器,悄悄下樓的時候,估計我們並不會以為,他只是要在蓋伊·布瑞克斯漢姆的胳膊上,或者其他地方來上一針。我們會認為:他是去給他的死亡陷阱再加藥的。也許我們永遠也發現不了,這個神秘的陷阱到底如何運作。 “不過,即使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確實沒有親手注射毒藥,我們還是會如尤金·阿諾德醫生所願,把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送上絞刑架。這就是尤金·阿諾德醫生所能做的最佳設計了。而且,再加上其他證據,他認為已經足夠了……”漢弗瑞·馬斯特斯督察長說著點了點頭,忽然露出一種嘲諷的笑容,“不過,你看,他撬不開蓋伊的下巴。” “這樣就解釋了:”喬治·安斯特魯瑟爵士突然道,“為什麼他要一錘子,砸爛蓋伊·布瑞克斯漢姆先生的下巴,他本來要撬開它?……不過他做不到,於是他又連砸了幾下了事,也可能正巧,被走過來的羅伯特·卡斯泰斯先生給打斷了……不過,等一下!……”喬治·安斯特魯瑟爵士突然舉起手來,面對著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滿臉疑問地說,“尤金·阿諾德醫生是怎麼進入宅子的?……羅伯特·卡斯泰斯一直在外面監視著大門呢。” “他又沒有監視'紅寡婦'房間的窗戶!……”亨利·梅利維爾爵士不耐煩地說道,“你忘了嗎?……漢弗瑞·馬斯特斯督察長已經把窗戶撬開,並且修整好了,想要偷偷爬進去,實在非常容易。你忘了嗎?……那是底層的窗戶,你可以從另一邊的街上,走進那條死胡同,再爬上窗戶。” 亨利·梅利維爾爵士點了點頭,自己嘆息一聲。 “哦,尤金·阿諾德醫生自然是回家了。羅伯特·卡斯泰斯跟踪的妙點子,任何智力正常的人都看得出來,更不用說尤金·阿諾德醫生了。”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冷笑著搖了搖頭,“他是回家了——不過,很快他又回來了。他安排了在那兒與蓋伊·布瑞克斯漢姆先生會面。蓋伊·布瑞克斯漢姆得意洋洋地威脅尤金·阿諾德醫生說,自己要告發醫生。而且,蓋伊·布瑞克斯漢姆莽撞地以為,他自己完全能夠對付得了尤金·阿諾德醫生。實際上,他根本對付不了尤金·阿諾德醫生。”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喝光咖啡,說道,“不過接下來……你知道,尤金·阿諾德醫生也對付不了了。” 煙霧繚繞的房間裡,出現了一段長時間的沉默。喬治·安斯特魯瑟男爵站起身來,來回踱著步子;漢弗瑞·馬斯特斯督察長滿臉怒容,看起來很不安。最後,這個矮個子男爵終於轉過身來。 “我只有一點,仍然不明了……”喬治·安斯特魯瑟男爵說道,“尤金·阿諾德醫生為人這麼謹慎,既然他的未婚妻朱迪斯·布瑞克斯漢姆小姐,隨時都有可能改變主意,我不朋白,他為什麼還要進行這番艱難的嘗試,實施這番冒險的把戲。”喬治·安斯特魯瑟男爵連連搖著頭,“我們都看得出來,朱迪斯·布瑞克斯漢姆小姐對羅伯特·卡斯泰斯先生有意思。假如她真的改變主意了,他所有的這一切,不就白乾了?……那麼,朱迪斯·布瑞克斯漢姆小姐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邁克爾·泰爾萊恩發現,自己又開始盯著,這些漆成藍色的戰艦棋子了。他遲鈍麻木地想到,只要出動那艘有重無畏級戰艦掩護的布雷艦,也許就能擊毀亨利·梅利維爾爵士的港口防禦。他的頭很疼,眼皮也沉重起來。他記起不久之前的一次會面,於是就開口了。 “朱迪斯·布瑞克斯漢姆小姐,”他回答,“會站在她丈夫一邊。” “她的丈夫?……”喬治·安斯特魯瑟爵士不可思議地喊道。他劇烈地咳嗽了起來,接下來他們都不做聲了。 “她跟尤金·阿諾德醫生已經秘密結婚了,他暗示了這一點。”邁克爾·泰爾萊恩繼續說道,“我敢說:當他想做的時候,他也能很羅曼蒂克。就個人而言,我做不到,現在還不行。她將會跟著他!……如果她不這麼做,她反而更卑劣了。” “那麼,後來呢?……她會成為寡婦的,你知道。”喬治·安斯特魯瑟男爵吃驚地說。 邁克爾·泰爾萊恩的手,在棋盤上空徘徊:“我整個港口都處於危險之中。”他指出,“是的,這就是我們其他人,不得不做單身漢的原因了……”邁克爾·泰爾萊恩點頭笑道,“該你走了,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我已經走過了。” 喬治·安斯特魯瑟男爵咕噥了一句,他腦子裡突然想到,案發的那個房間的名字——紅寡婦!是的,難道朱迪斯·布瑞克斯漢姆小姐此後,不就成了一位新的“紅寡婦”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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