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紅寡婦血案

第13章 第十章吹箭管和腹語術

輕聲的講述停止了,蓋伊·布瑞克斯漢姆兩手交疊著,安靜地擱在桌子上;邁克爾·泰爾萊恩不得不使勁搖了搖身子,以驅散那個故事帶來的嚇人陰影。故事講得太逼真了,就像戴著墨鏡的蓋伊一樣真實,故事在某種意義上,已經成了蓋伊·布瑞克斯漢姆的一部分。聽眾們身子放鬆地向後靠著,椅子一陣嘎吱作響。 “好的,先生們!……”蓋伊·布瑞克斯漢姆舉起手來,搶在其他人之前評說道,“你們會說,那裡無疑會有一個死亡機關,是吧?……你們會說,這是在老瑪爾特夫人的授意下,由工匠馬丁·朗蓋瓦爾先生悄悄地製做的,然後,帶著如何除掉她的瘋子丈夫的說明,一起送給了老夫人的外孫女……” “嗯,那你有疑問嗎,伙計?……”喬治·安斯特魯瑟爵士問道,他在費勁地點燃那根熄掉的雪茄煙,“最後一刻,她試圖警告他,不過沒有來得及。是的,老女人在馬丁·朗蓋瓦爾的注視下,向她展示那忽然'銀盒子',或者類似的東西……媽的,這又是怎麼回事?今晚我們碰到了好多銀盒子嘛。”

“我認為,”蓋伊·布瑞克斯漢姆暗示道,“你們並沒有發現,盒子上有什麼異樣之處,是吧?……” “沒有!……沒有機關或者類似的東西。也就是說,除非……”喬治·安斯特魯瑟爵士嘟嚷道,眼睛斜過去看亨利·梅利維爾爵士。 如果這時候,亨利·梅利維爾爵士突然一聲驚呼,猛地拍了拍腦門,他們就會知道他又走神了。可惜他沒有這麼做。他只是靜靜地坐著,眼鏡後面的雙目,像魚眼一樣瞪著,一副似有所悟的模樣。 只聽亨利·梅利維爾爵士說道:“還別說,真是個精彩的故事。”他彷彿在從各個方面、各個角度,仔細推敲著這個故事,“你說的那些血流成河的情景,還真是駭人聽聞,我極少用這個詞的,不過,這倒不是讓人關注的所在。要點是我們應該同情,那個腦子壞掉的、可憐的査爾斯·布瑞克斯漢姆,還是同情他的妻子及其家族。嗯,你們哪個也不同情,你們所同情的卻是'往事'本身。這就是整個故事最吸引你的地方。”

“是嗎?……”蓋伊·布瑞克斯漢姆磕了磕牙,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啊?” 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有點執拗地說道:“我等會兒再來回答這個問題。”他明顯地走題了,轉頭對喬治·安斯特魯瑟男爵說,“喬治·安斯特魯瑟爵士,你曾經問我,那個銀匣子有沒有什麼名堂。是的,真的有。” “不過,我們都已經認可……”邁克爾·泰爾萊恩說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們都認可那個盒子裡沒有毒藥暗器,從來也沒有過。所以在這個案子裡,我只問匣子有何名堂?……”亨利·梅利維爾爵士衝著邁克爾·泰爾萊恩,輕輕地點了點頭,轉頭望著家具商馬丁·朗蓋瓦爾·拉維爾說,“拉維爾先生,你是馬丁·朗蓋瓦爾的後裔,你想到什麼了嗎?” 非常奇怪的是,和藹可親的馬丁·朗蓋瓦爾·拉維爾,倒是受這個故事影響最大的人,而且還都是一些負面影響。他一直坐在那兒,緊緊抓著椅子的扶手,額頭青筋暴起,臉色陰暗不定,已經超過了僅僅受故事影響的限度。

是他想像更豐富,更加相信迷信,更加神經過敏,還是什麼原因? ……他彷彿知道,自己砍死了某個人,正努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你們以為我掌握了,什麼不可告人的東西,呃?……”馬丁·朗蓋瓦爾·拉維爾喃喃地開始說道,面色陰鬱,突然,他爆發出一陣大笑,“哈,哈,哈!……或許,或許。關於什麼盒子的事情,我一概不知道,我厭惡的是故事中,有關斷頭台的部分。聽著!……如果你們親眼看過什麼人上斷頭台,你們就不會這麼輕飄飄地說事了。我是見過的。” 馬丁·朗蓋瓦爾·拉維爾說到這裡,用手帕擦了擦上嘴唇,勉強說道:“你們這些英國人,可以滿不在乎地,談論什麼斷頭台,那是因為你們現在,不用斷頭台來處決殺人犯。英國用絞刑來處決犯人,我跟你們說,你們真該覺得慶幸!……”

“為什麼呢?……”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問道。 “為什麼?……嗯,因為有人要被絞死了,難道不是嗎?”馬丁·朗蓋瓦爾·拉維爾問道,手帕仍然捂在臉上,他轉頭去看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我是說,老伙計,不要再跟我說什麼,你覺得有爛掉的下毒機關的玩意兒了。啊,呸!……你找到了嗎?多少年前,我的先人找到了嗎?……天哪,根本沒有找到!……”他兩手一拍,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也許曾經有過,儘管我根本不相信。不過現在不同了,那個名叫拉爾夫·班德的傢伙,是因為其他原因死掉的。那個條子說他死於——你們怎麼說來著?——對了,他死於印第安馬錢子毒。難道你們認為,多少年前那個老傢伙,會知道南美馬錢子毒這玩意兒?……”馬丁·朗蓋瓦爾·拉維爾環顧著周遭,眼光從眾人臉上掠過,他帶著諷刺的笑容搖著頭,“天哪,不,根本不會!……”

“這句話,”在他們身後,一個渾厚的聲音厲聲說道,“才是今夜這個宅子裡,人們所說的頭一句有理性的話。” 邁克爾·泰爾萊恩飛快地轉過身來,面朝陰影。他沒有聽到門開關的聲音,他也不知道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已經在那兒,站了多長時間。在昏暗的燈光中,這個人更顯得身材魁梧、令人生畏。他一副睡眼惺忪、衣衫不整的模樣。 “'理性',我就是這麼說的,我也這麼認為。”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輕輕點頭說,“哦,是的,蓋伊,你剛才講的鬼故事,我大半都聽到了。實事求是地說,一點兒也沒有嚇著我。”他打了個響指,咧嘴笑了起來,眼神雖然還很疲沓。他挪到桌邊,“夥伴們,蓋伊就喜歡譁眾取寵。他的鬼故事只能嚇唬嚇唬小朱蒂,他倒搞得煞有介事,就像演說一樣。嗨,喬治?……”他衝著喬治·安斯特魯瑟男爵打了個招呼,轉頭望著自己的弟弟,“蓋伊,你在喝什麼?波爾圖?……你又鑽我的餐櫃了?”

蓋伊·布瑞克斯漢姆兩眼直視:“有時候,我們都愛好譁眾取寵,至少我可沒有模仿,你在跟那個假人對話的時候,那種優雅風趣的談吐。不,我可沒煩它。它還在餐櫃裡。” “嗯……哼!……我們正談到那個!……”亨利·梅利維爾爵士講道,這時,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正打開餐櫃,疑神疑鬼地向裡張望著。 “你弟弟說你很擅長腹語術?”亨利·梅利維爾爵士突然問道。 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先是有一點疑慮,繼而又顯得很開心:“我說,亨利·梅利維爾爵士,你們這些警察還真是奇了怪了!……隔壁一個可憐的傢伙,剛剛死在那裡,你倒穩坐在這裡,談什麼腹語術。嗨,我敢說這肯定是你們的一種花招,是吧?……很狡猾。”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點了點頭,俯身從餐櫃裡拿出一個假人來把玩著,“也許,不過……”他舉起假人,笑著展覽到眾人眼前,“是的,這是傑米。我有時候也把它拿出來。想看看它是怎麼幹活的嗎?”

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坐了下來,掏出假人,假人紅色的臉上,是一種傻乎乎、樂呵呵的表情,曼特林勳爵一雙警惕的眼睛,開始轉來轉去瞄著他們。 “以前我曾經遇到過一個會腹語術的,”亨利·梅利維爾爵士主動講道,“這個人叫偉大的什麼來著,我記不得了。他說腹語術的'傳音'技巧是個神話。他說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你們所有人往後站開!……”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要求道,“如果離得太近,效果就不好了,該死!……好的,好的。傑米,我要你好好地、專心地聽著。我想問問你……好的。”他突然打斷話頭,不耐煩地轉頭對門外說道,“餵,肖特?怎麼啦?……你想要幹什麼?” “對不起,先生……”管家肖特的聲音緊張地答道,“你最好馬上過來,那個督察正倒在'紅寡婦'房間的地板上,看起來好像死了。”

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咒罵一句,騰地跳了起來,煙斗從手裡掉了下來。邁克爾·泰爾萊恩直跑到緊閉著的房門前,這才聽到身後的哄堂大笑。 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一邊哈哈大笑著,一邊直跺腳。 “先生們,那就是我哥哥的幽默點子,”蓋伊·布瑞克斯漢姆一動不動地說道,“我想,他剛給你們做了個實際示範。” 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抹去笑出的眼淚,把假人又疊了起來。 “好啊,果然有人上當了。”曼特林勳爵笑著舉起手,衝著亨利·梅利維爾爵士連連搖著,“打住,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別搞得這麼如臨大敵似的!……”他發牢騷道,“今天晚上,我可沒有情緒來拿傑米表演,不過我想:我也讓你們見識過了。怕了吧,嗨?……哈哈哈!……”他得意地笑著,轉身面向自己的弟弟,“蓋伊是對的,還真是實際示範。我讓你們把注意力,集中到假人身上,這樣你們就不會疑心,我其實是要打房門的主意。接著,當我打住話頭,直接朝門那邊說話,你們就以為我真是在跟人說話,同樣對別人的回答信以為真了……”他面對著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嚴肅地說,“當然,亨利·梅利維爾爵士,你朋友的話也是對的,你是沒有辦法把音傳走的。你所做的,其實只是像變戲法一樣,運用這一技巧。人們難以判斷發聲位置,所謂傳音,其絕大部分內容,都是障人耳目的表演。你對某個方向講話,接著,做出一副側身聆聽的樣子。然後傳來一個聲音,那麼……怎麼說來著……這之間的距離感是準確的,聽起來就像是來自他們以為,聲音要來自的地方,於是他們就相信了。”

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死死地盯著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氣喘吁籲地想去摸煙斗。不過他又停住了手:“嗯……哼!……很好啊。這麼說就是表演囉?不過你是如何搞出那聲音的?……那可不是表演。” “感興趣了吧?……那就對啦!……”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揚揚自得地說道,“這需要大量地練習,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這其中的原理:全靠'聲音下潛'。現在聽我說——看我嘴張著吧,我要打哈欠了,看見沒有?……”他張大了嘴巴面對著觀眾,“當我的嗓子,處在打哈欠的位置時,我同時還能夠說話。接著,我把舌頭後捲到嗓子眼裡。舌頭退得越後,發出來的聲音,也就顯得越發的遠,更遠更深,是吧?……這都是腹肌在起作用,你要像咳嗽一樣收縮腹肌。這部分倒容易,難的是嘴唇不動,還能把話說出來。嗯,你要做的是發出類似講話的聲音,比如:'他們……'嘿,你們這些傢伙怎麼啦?看起來好滑稽。”

“沉住氣,伙計!……”亨利·梅利維爾爵士驚訝地看著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說,“你是說,靠那個'聲音下潛',你就能發出來自任意距離的聲音?” “沒有那麼神。我是指——你沒有看出來嗎?……其實距離只限於這個。舉個例子吧,把你的注意力,轉到某個屏風或門那兒,然後朝它講話,讓你以為聲音,應該是從那里傳來的。當然,聲音肯定不如正常講話那麼清楚。而且,聲音越是顯得遠,就越是模糊不清,直到……”他突然頓住了。 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突然打住話頭,兩眼瞪得大大的,下巴好像要掉下來了,緊接著,他臉上的雀斑好像要從皮膚裡,蹦出來一樣閃亮著。他一個接一個地,盯著那些客人。 “你這個傻瓜!……”蓋伊·布瑞克斯漢姆滿臉怒容,一字一句地說道,“難道你還沒有明白,你已經一五一十地,講出了今天晚上,這裡所發生的奇怪事情的真相!……” 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向前邁了一大步,這時候,門突然開了,漢弗瑞·馬斯特斯督察長走了進來。馬斯特斯無疑已經註意到了房間中,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他兩眼掃了一圏,“啪!”的一聲合上筆記本,好像要採取行動的樣子。 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搶先阻止了他:“孩子,我們正在聽人講一些,非常有啟發的事情,全是關於往事的。他們可以等一會兒。搜查進展如何?找到拉爾夫·班德先生的筆記本了嗎?” 漢弗瑞·馬斯特斯督察有點暗自得意:“先生,我們進展很順利。不,我們沒有找到那個筆記本,不過,我想我們很快就能査清楚,那個'聲音'是如何鼓搗出來的。不過,如你所說,他們可以等……” “督察,看到了吧,我哥哥差點中風,”蓋伊·布瑞克斯漢姆見縫插針地說道,手掌一會兒鬆開,一會兒握起,“我希望你最好給我們,露出一點口風。有沒有可能,聲音是通過腹語術搞出來的?” 儘管努力自製,有一瞬間,馬斯特斯那張陰沉的臉上,還是露出了強烈的驚訝神色,嚇得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嘴裡嘰嘰咕咕的,身子直往後退,一直靠到了餐櫃邊上。 “腹語術!……”馬斯特斯又說了一遍,好像腦子裡在斟酌這個想法,“嗯,腹語術!……啊,腹語術!……”馬斯特斯突然心裡一陣激動,手舞足蹈地點了點頭,“好,沒問題。先生,你當然清楚按規定我不允許……” “孩子,總督察打算告訴你,”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吸著煙斗說道,“他們這些警察,對那些他們一無所知的事情,甚至提都不能提。馬斯特斯是個聰明的傢伙。不過,他可沒有特別注意你,曼特林。至少現在還沒有。” 馬斯特斯清清嗓子:“曼特林勳爵?……謝謝你,爵士先生。”他點頭向亨利·梅利維爾爵士表示了一下,莊重地對著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說,“是這樣的,我正在找你呢。你知道,這裡的每個人,我都錄了口供,除了你和拉維爾先生。如果我們能夠快一點把這事辦了,先生,今晚我就不會再麻煩你了。當然,我必須告訴你,我們檢査那房間要拖得很晚……” 曼特林努力平息粗重的呼吸:“好的!非常好!……督察。是的,非常好。我……哼!……好的,接著來吧!你想知道什麼?……該死的,我要跟你說,我可沒有乾那件事!……” “不是的,先生。”馬斯特斯輕輕搖頭說,“現在,我是想問問飛鏢的事。” “呃?飛鏢?……什麼飛鏢?” “南美飛鏢,先生,伊莎貝爾·布瑞克斯漢姆小姐從你桌子的抽屜裡,拿出來給了我的手下。” 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搖搖晃晃地走到桌子前面,低頭看那些抽屜,看見有個抽屜,鎖上還插著鑰匙,顯得很吃驚。 “你知不知道這些飛鏢,是用馬錢子毒浸過的?” “還真他媽有點搞笑……嗨?……”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暴怒地罵了一聲,“哦,不,不是說飛鏢,我是指——對不起,羅伯特,你剛才說什麼來著?” “你知不知道,這些飛鏢,都是用馬錢子毒浸過的,先生?……我警告你:飛鏢確實都浸過毒了。警察局的法醫已經走了,不過,我的人給他打了電話,把飛鏢送過去了。布萊恩醫生剛剛打電話回來了。” 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煩躁起來:“答案……嗯,既是肯定的,又是否定的。我是說,我假定它們應該有毒,如果沒有毒,這些吹管飛鏢有個屁用!……這就是我把它們鎖起來的原因。”他憤怒地吼了一聲,“不過,那些野地裡的泥腿子,一般都是一些騙子。他們希望人家以為他們的東西是浸過毒的,這樣就會比較高看他們。而通常情況下,即使武器沒毒,割到了或者刮到了,也會引起感染,接著會導致破傷風,這就是所謂'喂毒'武器浪得虛名的原因。我不知道它們有沒有毒,不過,我還是把它們鎖起來了,真是可笑……” “這樣子啊,先生。”馬斯特斯嘟囔了一句,“那麼,總共有幾支飛鏢?” “八支。聽我說,告訴你的手下,小心點弄那些飛鏢,懂嗎?”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嚴肅地警告馬斯特斯警官。 “在抽屜裡只找到了五支,先生。”馬斯特斯告訴他。曼特林猛一揚頭,他們兩人面面相覷。 “不對,有八支,”曼特林氣呼呼地堅持說道,“肯定是八支!……跟你說,我親眼見到的是八支,就在上個……” “是嗎?上個什麼?” “正在想呢,我記不起來了。一個禮拜,還是兩個禮拜?……天哪,我記不清楚了。”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連連搖頭說,“不過,搞笑的是那把鑰匙。我上次見到它時,它還在我的鑰匙扣上,不過,我也不記得上次,是在什麼時候看到它的,現在鑰匙倒插在抽屜鎖上了。該死的,為什麼有人要……我是說,督察,今晚早些時候,它還不在這裡呢。” 馬斯特斯仍然面無表情地做著記錄。他考慮了一下,問道:“嗯,勳爵先生,你剛才說——吹管,飛鏢,難道你也有吹管嗎?” “啊哈!……是這麼回事,呃?……”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說道,用一種可以稱得上是“大愚若智”的表情,看著馬斯特斯,不懷好意地斜了斜眼睛,“你以為那個自稱為'藝術家'的鬼東西,是被吹管、飛鏢什麼搞死的?……天哪,這倒比什麼'詛咒'之類的說法好一點。”曼特林勳爵笑著點了點頭,“聽我說!……吹管不見了,真對頭。我說……” 馬斯特斯來回亂竄,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怒視著他。 “即使是我這個老傢伙,也不得不承認:事態很嚴重。”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咆哮著說,身子不安地扭來扭去,“馬斯特斯,這麼說有根據嗎?……或許你在搜査時找到飛鏢了?” “沒有,爵士先生,我必須承認:類似的東西,我們搜索中一無所獲!……”停頓片刻之後,馬斯特斯表示承認,亨利·梅利維爾爵士被他這種虎頭蛇尾的行徑,搞得氣急敗壞,他怒吼起來“連一點飛鏢的影子都沒有。可惜,這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哼!……吹管也沒了。因此……” “聽我說,孩子,你找到什麼了?”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問道,眼看著他一絲不苟地,記下吹管不見了,“你看起來趾高氣揚的。莫非是找到了指紋?” 馬斯特斯頭也不抬地,繼續記著筆記,臉上裝出一副歡欣鼓舞的表情。可算碰到一個案子,讓老傢伙跟他一樣被難住了,他顯然很享受這一點。 “大量的指紋。我應該說,差不多每個人的指紋都有。他們都進過那個房間,先生,在……嗯!……你聯繫我之前。那個事先把房間打掃得乾淨整潔的人,小心翼翼地戴著手套……也許是為了不把手弄髒。不過,我想:我們還是找到了,他的一些蛛絲馬跡。” 馬斯特斯說得非常輕鬆隨意,邁克爾·泰爾萊恩感到,他是在故意說給房中的某人聽,使某人心裡哆嗦一下。 剛說到這裡,馬斯特斯督察長又猛然合上筆記本。 “非常感謝,閣下。今晚我不會再麻煩你了,除非你有什麼建議……” “老天,我根本沒有任何建議!……”亨利·梅利維爾怒吼著跺了跺腳。 “很好!……”馬斯特斯滿意地點了點頭,倏地轉身對馬丁·朗蓋瓦爾·拉維爾說,“那麼,拉維爾先生,如果你願意的話……” 馬丁·朗蓋瓦爾·拉維爾躡手攝腳地踅過去,鬼鬼祟祟地倒了一杯威士忌加蘇打水,又躡手躡腳地踅了回來,咕咚地喝了一大口。他臉上的表情很不自然。 馬斯特斯看在眼裡,溫言說道:“不要緊張!……你知道,在我們國家,我們可不會一有疑心,就把人逮起來。只不過是個簡短的陳述。” “我發誓,先生,我對此事真是一無所知!……”馬丁·朗蓋瓦爾·拉維爾大聲申辯著,“我真不知道。我有不在場證明,我知道,對我不是很有利。不過,即使我沒有不在現場的證明,我也不會去殺這個可憐的班德。”他聳了聳肩,“就是這樣。我跟其他人一起坐在桌子邊,我不認識拉爾夫·班德先生,以前也從來沒有見過他,到此為止吧。不介意我再喝一杯酒吧?” “一點兒也不,先生……”馬斯特斯面帶微笑,打了一個手勢,“不過不是說餐桌那兒的事,我想問你那之後的事。你是什麼時候離開他們的?” “十一點半,我們聽到應聲之後……天哪,我再也忘不了那聲音!……”馬丁·朗蓋瓦爾·拉維爾激動地叫著,“我聽說,那時候他早就死了,這可對我有利。” “你離開他們之後,自己又去了哪兒?” “回我房間了。我有兩封電報要發到巴黎去,我還要寫一個便條。我用房間裡的電話,向西聯公司交代了發電報的事。我也寫好了便條,我下樓剛把便條放在大廳裡的桌子上,就听到有人尖叫。” 漢弗瑞·馬斯特斯警官仔細端詳著馬丁·朗蓋瓦爾·拉維爾,講話的聲變得很低。他照著筆記本,又問了一個問題:“馬丁·朗蓋瓦爾·拉維爾先生,你知道,我正在做査訪,他們告訴我,你的房間就在案發地點的上面一層,在前面……在伊莎貝爾·布瑞克斯漢姆小姐起居室的隔壁,對不對?……是的。嗯,我並不認為,你經過時會往裡面看看,或者跟布瑞克斯漢姆小姐說上幾句,或者做其他事情……” “我沒有跟她說話,沒有。門是開著的,她坐在椅子裡,背朝著我——你知道,坐在壁爐前面——而且,她的頭是這個樣子的。”他說著低下了頭,下巴直靠到胸前,做出一副醜陋的表情——那明顯表示在打瞌睡,“我覺得她是睡著了,於是就沒有打擾她,直接走過去了。哈!……呃?……” 在接下來的一段意味深長的寂靜裡,馬斯特斯瞥了一眼蓋伊·布瑞克斯漢姆先生。蓋伊·布瑞克斯漢姆筆直地坐著,兩隻手的手指緊緊握在一起。 馬斯特斯輕聲說道:“這樣子啊。那麼,蓋伊·布瑞克斯漢姆先生,你當時坐在哪兒呢?” 馬丁·朗蓋瓦爾·拉維爾瞪大了兩隻眼睛,尖叫一聲:“我不懂你的意思,督察長!……蓋伊?……蓋伊他不在那兒。” “你弄錯了,朋友!……”蓋伊·布瑞克斯漢姆非常冷靜地對他講道,“一句話,你不可能看不到我的。我估計你沒有進房間吧。如果你有什麼疑問,問我姑媽好了。” 馬丁·朗蓋瓦爾·拉維爾不安地扭動著,開始不以為然地攤開兩手,他非常焦慮地大聲嚷了起來:“聽我說!……我現在要明確地跟你說!……我可不想給任何人惹麻煩,而且,你是我的朋友,不過,我實在不想向這些條子撒謊!……”他漲紅了臉,“他們會把人投到牢房裡去的,天呀!……我可不想撒謊。老伙計,你不在那裡……很抱歉這麼說,不過我朝里看了,你根本不在裡面,除非你藏到了櫥櫃裡面,或是類似的地方。伊莎貝爾·布瑞克斯漢姆小姐當時就坐在一張寬大的椅子上,蓋著印花棉布被單。”他宣稱道,死咬住這一點不放,“從被單後面,我看到了她的頭頂心。呃?不過,你肯定不在那裡。不在。” “對不起!……”蓋伊·布瑞克斯漢姆評說道,抬起一邊肩膀,“兩個人的話,要勝過一個人,你知道。” “我認為,我們必須跟伊莎貝爾·布瑞克斯漢姆小姐再談一談,把這件事情搞清楚!……”馬斯特斯鎮定自若地說道,他轉頭應了馬丁·朗蓋瓦爾·拉維爾一句,“謝謝你,拉維爾先生!……”然後,馬斯特斯注視著所有人,高聲問道,“那麼,你是什麼時候下樓去,把便條放在大廳桌子上的——是在午夜左右嗎?這樣子啊——那麼,你又再次經過那門口嘍,這次你朝里面看了嗎?” “嗯……沒有。我沒注意。哈!……”馬丁·朗蓋瓦爾·拉維爾搖著頭苦笑了一聲,“我想當時門是關著的。是的,我想我注意到了門是關著的,不過我不很肯定。” 漢弗瑞·馬斯特斯把筆記本放到一邊,把鉛筆放進口袋裡,彷彿大功告成似的,對著在場的所有人大聲宣布:“今天晚上,我就麻煩你們這麼多了,先生們,除非有人想再找點事?沒有嗎?”他回頭瞥了一眼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後者正緊緊地繃著臉。 “我要回家了!……”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斷然宣告道,“我要坐下來好好想一想,還從來沒有這麼需要過。聽我說,都快三點了。”他朝邁克爾·泰爾萊恩和喬治·安斯特魯瑟爵士眨了眨眼,“你們兩位準備去哪兒?……安斯特魯瑟,我知道你住得離我不遠,那就一起邊抽煙邊走吧。還有你,博士小子,今天夜裡這麼大的霧,你不可能一直走到早上,走回肯辛頓的。瞎扯!……跟我來,到我家裡對付著睡一睡。我也需要有人陪我談一談……”亨利·梅利維爾爵士轉臉望著馬斯特斯,衝著他喊了一聲,“馬斯特斯,出去到大廳裡,讓我們幾個私下里聊一聊。” 邁克爾·泰爾萊恩發現,跟主人說道別話,還是要費點心思的。 “晚安,今晚過得非常好。”這話聽起來有點不著邊際。 他跟主人握了握手,咕噥了幾句。 他們全都心不在焉的,馬丁·朗蓋瓦爾·拉維爾在房間內徘徊著,刻意迴避蓋伊那張木然的面孔;艾倫·布瑞克斯漢姆勳爵惡狠狠地自言自語著。憎恨的氣氛猶如煙雲一般籠罩著,彷彿打倒了蓋伊·布瑞克斯漢姆,他兩手緊握,頭一直低著。 房間外面的大廳裡,亨利·梅利維爾爵士穿著一件毛領子已經被蛾子啃壞了的舊大衣,腦門後頭扣著一頂老舊、笨重的大禮帽,正在跟漢弗瑞·馬斯特斯警官爭論著,邁克爾·泰爾萊恩和喬治·安斯特魯瑟爵士也加入了進來。 “嗯,先生,你回家好了!……”馬斯特斯說道,活像縱容的警察,在對浪蕩街頭的酒鬼講話,“不把那個吹箭的模樣調查清楚,我們這邊是不會結束的。那玩意兒……唔!……我敢打賭,它一定是個小東西。除非査個水落石出,否則我不會輕易發話……嘖,嘖……什麼話啊!……如果可以的話,我明天會去你的辦公室。” “嗯……哼!……”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憤憤不樂地咳嗽著,“到那個時候,你就知道是誰幹的,怎麼幹的了?” 肖特給他們拿來了大衣,服侍他們穿上,並陪他們走到大門口。漢弗瑞·馬斯特斯督察揮手讓肖特走開。柯曾街上仍飄蕩著影影綽綽的輕霧,迷濛了街燈。霧氣盤旋過來,邁克爾·泰爾萊恩不自覺地一陣發抖。 “到那時候,肯定可以!……”馬斯特斯督察對他們得意洋洋地說道,“只差一、兩個小問題……小問題,就差不多真相大白了。” “那麼是誰幹的?” “蓋伊·布瑞克斯漢姆先生。聽我說,亨利爵士!……”馬斯特斯咧嘴一笑,“如果你願意,可以說一說你的看法,並給些建議嗎?” “嗯?……”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奇怪地抬頭望著馬斯特斯。 “我知道這一點!……”馬斯特斯說道,“首先,是因為我發現了,一些讓人困惑的東西。其次是因為,我到過蓋伊·布瑞克斯漢姆先生的房間,發現他有一件真正的日本晨衣……”他得意洋洋,輕輕拍了拍亨利·梅利維爾爵士的肩頭,“明天早晨,我會把我掌握的證據,拿給你看的。晚安,先生們。當心台階。” 關門的時候,漢弗瑞·馬斯特斯督察就像一個管家一樣鞠著躬,身後是昏黃的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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