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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空洞

他人同士 阿刀田高 8512 2018-03-15
即使是綠色不多的東京,該樹葉晃動的季節也一定會到來的。今年天氣特別暖,也許是地球發生了變化。令人頭昏腦漲的好天氣持續了好幾天。 廣子的心情好極了。 一個星期前她才搬到這裡開始了新生活。 住了很久的房子據說要改建,新年才開始就讓她搬家。 她曾經擔心找不到好房子。 俗話說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會直。新的住處雖然離街上比較遠,房子也很舊,還是有幾處令她滿意的地方。還有一個小院子,如果搭一個花壇種上一些花,等到花開的時候該是多麼漂亮的院子啊! 廣子搬來這裡的那一天,在車站附近的超市買了一把鋤頭和鐵鍬。雖然還沒有決定種些什麼,她還是用鋤頭刨鬆了院子裡的土。 “到底該種些什麼樣的花呢?”

她拿不定主意。朝北的一塊狹窄的土地,圍牆很高根本就不是能種花的地方。她一時想不出什麼好主意,就在她猶豫不決之際,比這個更重要的事情發生了。 如果有朋友問起。 “你是在什麼地方認識這個人的?” 廣子一定不能回答,因為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搬家以後她馬上就和那個男的住在一起了,這是真的,感覺上就像廣子搬進了男人的家裡一樣。 “什麼樣的人?是公司職員嗎?” 如果有人問她,可以馬上回答:“是的。” 廣子總是在想,在有花的房子裡,和公司職員的男人住在一起。如果可能的話就辭去工作,生個孩子自己帶。對工作根本就沒有什麼留戀的。 男人早上離開家,晚上很晚回來。 廣子因為上班的地方不遠,總是晚一步出門,回家也總是廣子在先。

“你不去登記嗎?還是結婚好啊!” 如果有朋友的話,一定會這麼勸她的。 這時廣子一定會回答:“是啊,那當然。” 她對結婚的規矩一點也不感興趣,她只知道結婚是愛情的證明。用不了多久廣子也考慮提出來的,她不敢確定自己提出來以後,男的是不是會馬上答應。 她心裡有些不安。如果那個男的說“不行”的話該怎麼辦? “好不容易過上了安穩的日子。” 她希望這樣的狀態能持續一段日子,等到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到了難分難捨的時候再提出結婚也不遲,這是廣子的打算。 不,說老實話廣子並沒有認真打算過,她只要每天能糊里糊塗地過上開心的日子就可以了,這是實情。 “就這麼可以了嗎?不會後悔吧?” 誰都會這麼說。誰都會覺得奇怪。

但是,廣子的身邊沒有親近的朋友。工作中的同事則不會關心別人的私生活。 很久以前她就一直過著單身生活。廣子已經三十四歲了。 這時遇到了值得傾心的男人,沒費甚麼勁就與她一起生活了,所以她高興得不得了。要先品嚐一番愛情的甜蜜,不知道還會不會遇到同樣的機會呢? 男人的名字叫鈴木一郎。 竟然與廣子初戀的男友同名同姓。這可能也是她很快就與這個男人親密起來的一個理由。廣子害羞地叫著:“一郎。” 還是稱他為“你”或者乾脆就是“餵”要簡單得多。只不過清清楚楚地叫出“一郎”這個稱呼,會給她帶來滿足感,讓她充分體會到自己是與親密的男人生活在一起的。所以她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叫起他的名字。在聲音還沒有完全消失之前,她感到心中充滿了幸福。

男人二十九歲。 因為認識以後馬上就建立了親密的關係,所以對這個男人還有許多地方不了解。 “但是即使是長年生活在一起的夫妻也會有不了解的地方的。” 她在單位裡聽說過,有人在十年以後才知道自己的丈夫會打算盤這件事,還有花了十五年的時間才找到背上的一顆痣,再說一個人要想知道所有的事情是不可能的。有時候因為有不了解的部分才會有樂趣呢。 “在一起的日子還沒有幾天呢。” 不知道的地方只有用想像來補償了。廣子喜歡這種做法。 就這樣十幾天的日子過去了。 一郎一點也不給她添麻煩。基本上都按照廣子的願望在做。 “就像塑料的一樣。” 塑料這種東西本來就是可以任意改變形的物體。 說起來也真奇怪,有些男人只要在身邊一站就會令人感到不快,情緒難以穩定,緊張不安。廣子對大部分男人都是這樣的,就是對一郎不一樣。他會根據廣子的要求改變自己的姿勢。

“沒想到能和這樣的人一起過日子。” 廣子感到心情愉悅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住房是兩室一廳的。雖然不大,但是其中一個四坪半的房間給那個男人做了書房。裡面放著一個訂製的書桌。書桌上有三個連在一起的抽屜,最下面的一個很大,大概有三十公分見方,只有這個抽屜上有鎖。 “不准打開這個。” 一郎還是第一次對廣子下了一道像命令一般的命令。雖然是背對著她小聲說的,但是她聽得很清楚。口氣不是很硬,卻有非同尋常的嚴厲。 廣子感覺出這是一道不容抗拒的命令。 “是。” 廣子雖然爽快地答應了,心裡卻出現了莫名的不安。 “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在她的眼裡這個抽屜突然變成了令她擔憂的存在。 一郎不在的時候,她總是站在抽屜的前面,甚至會坐下去盯著抽屜看。

“這樣真不應該啊!” 一下子想不起來是為什麼,總之就是不應該。從前就是這樣的。 對了。譬如說浦島太郎的故事。乙姬小姐說:“絕對不能打開。” 然後把玉手箱交到浦島太郎的手裡。當太郎破了規矩打開箱蓋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孩子們都知道。 一千零一夜的故事中也有過類似的內容。還是廣子住在四谷的時候,寬敞的走廊上總是照耀著燦爛的陽光,令人心情愉快。有時候父親會讓廣子坐在自己的膝頭給她唸書上的故事。眼前的院子總是開滿了玫瑰或者是鬱金香。可是,廣子也記不清父親念的那本書是不是一千零一夜了,有可能是在很久以後當上中學生時才看了那本書的。 細節她已經不記得了。 主人公是誰啊? “是辛巴德吧?”

不對,好像是別的名字。 反正故事講的是主人公來到一所大房子裡,有許多美女住在裡面。那些美女外出旅行之前對他說:“我們四十天以後一定會回來的。我們不在的時候,你一定會覺得無聊吧?這裡有四十扇門,你就一天開一扇解解悶吧!但是最後一扇門絕對不能打開。記住了,一定要遵守我們的約定。” 說完她們便出去了。 留下一個男人聽話地一天一個開門解悶。門裡有時候是鮮花盛開的景色,有時候是山珍海味,這些足以安慰那個男人的寂寞。 到了第四十天。 明天那些女人們就回來了。但是今天一天該怎麼辦呢?只剩下最後一扇門了,說好了絕對不能打開的。 男人最後終於忍不住毀約打開了最後一扇門。 好像是從門裡衝出了一匹黑馬,男人騎了上去奔向遠方越走越遠。結局已經記不清了,不過他也不能回到幸福生活中來了。故事的大致情節就是這樣。

其他還有許多相似的故事。潘多拉的盒子也是這樣的故事。叫你“不准打開”的東西,絕對不應該打開。 每次站在抽屜前廣子都是這麼想的,可是越是這樣對她的誘惑就越強烈。 “一定藏著我不知道的東西。” 她感到不安,情緒也變得煩躁。 她拼命地忍耐著要離開這裡,等她回過神來一看自己還是站在抽屜前面。 不知道到底反復了多少次。 她知道鑰匙的所在。要想打開的話,隨時都可以打開。 她取出鑰匙扔進了院子。 不過馬上就撿回來擦去上面的泥土。 “我再也忍不住了。” 到她舉手投降也沒費多少功夫。 不知道從哪里傳來了花香。 晚上的風還是那麼溫暖。一郎還沒有回來。 廣子一直站在抽屜前不動,手裡握著鑰匙。她也不記得這個姿勢到底堅持了多少時間,總之站在抽屜前差不多有兩三個小時了。

“不准打開。” 這句話又在她的耳邊迴響。 “最終還是要打開的。” 結局是明擺著的,自古以來都是如此:每個故事都是這樣的。在這麼強烈的誘惑之前沒有人能勝利,還不如早一點打開的好。 就這樣她不知不覺地伸出手去,把鑰匙插了進去,轉動了一下。 啪嗒。 是彈簧的聲音。 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要想放棄的話,必須現在停手。” 手縮了回去。為了控制自己的動作,她拼命地用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 時鐘在不停地敲響,不能再猶豫了,先打開看看,然後就裝作不知道。 她內心有兩種力量在斗爭。突然她有些失去知覺。 真的已經不能忍耐了。 她不顧一切地拉開了抽屜一看。 “啊?” 她感到狼狽不堪。

擦了擦眼睛再看。 抽屜是空的,什麼也沒有。 一個四四方方的白色空間,深深地凹了下去。 “這不可能。” 無論她怎麼看抽屜裡都是空空如也。 她還伸手進去摸了摸四周。 關上抽屜重新打開一看,一點也沒有變化。 “為什麼會吃驚呢?” 因為她從前也碰到過這種事,一件令她討厭的往事,因為不願意想起才忘記的。對了,她把那件往事鎖進了心靈深處的抽屜裡了,根本就沒有打算再看。沒想到竟然一下子飛了出來。 她就是想藏也來不及了。 那是她上高中一年級的時候。 老師和同學的目光很尖銳,大家都在懷疑她,甚至用手指指著她罵她。廣子真的感到背後有無數雙眼睛看著她,她站在自己家裡的抽屜前膽戰心驚地回憶起過去的往事。 一旦想了起來,一件件不愉快的往事一下子湧上心頭。 信封、錢、生物教室。 信封裡的錢是為了捐給殘疾人設施募集來的。正好是年級值班長的廣子把大家的錢收起來暫時保存。帶在身邊擔心遺失,她就把信封放進了生物教室裡那隻帶鎖的抽屜裡。當時打開抽屜看到的只有信封。她還清晰地記得當時的情景,信封放在抽,裡面,還上了鎖。旁邊也沒有人。 因為需要她和幾個同學一起來到生物教室。站在抽屜前插進鑰匙,轉動一下。 啪嗒。 彈簧彈開了。 “沒有啊,沒有?” 抽屜空了。四四方方的白色空間深深地凹了下去。 “這絕對不可能。” 不管她怎麼看,抽屜裡還是空空如也。她把手伸了進去,把抽屜裡摸了個遍。 “怎麼了?” “真的放進去了嗎?” “不會是用掉了吧?” 聽起來聲音裡帶著惡意,還有嘲笑。 她感到狼狽不堪。 她沒有好朋友,總是遭到同學的白眼。沒有任何人出來幫她說話,大家都在懷疑她。 實在忍不下去了,她跑出了教室,一路跑回了家。 “我回來了,媽媽。” 媽媽不在。 但是,她知道家裡放錢的地方,也記得那筆錢的金額。她把同等金額的錢放進信封,回到了學校。 她以為是她丟失的錢只要賠上就可以了。 那天那件事是解決了,不過難聽的謠言卻傳開了。 “真會演戲啊!” 她開始還沒有聽懂這句話的意思呢。 即使聽懂了,也不明白大家為什麼要這麼說她。那根本就不是自己可以用的錢。馬上就會被戳穿的事,誰會干呢? 第二天被班主任叫了去。 “你真的放進了抽屜嗎?” “是的。” “是被人偷走了嗎?” 廣子無法回答這個問題。總之,錢是從抽屜裡消失了,就像是變戲法,她放錢的時候應該沒有被別人看見,鑰匙又一直在廣子的手上。 “就算了吧!” 捐給設施的錢是學生會自己決定的事情,與學校沒有直接的關係,事情鬧大了反而會給學校添麻煩。 “真沒辦法,先觀察一陣子再說吧,重要的東西不應該放在那種地方。” 此前學校裡還從來沒有發生過偷竊事件,小偷也不可能找到。結果,老師就此事沒有什麼表示。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難聽的謠言在學校里傳開了:大家都說廣子為了得到這筆錢演了一場戲。也就是說,她裝出錢被人偷去的樣子騙得同學的同情,然後把錢歸自己所有,萬一暴露了,父母也會替她拿出來的。 “總之她是不會吃虧的。” “膽子真大啊!” 廣子沒有找到否定這些謠傳的機會和方法。大家看她的眼神都是“那個人是個小偷”。 想到這一點,廣子痛苦極了。 “是不是抽屜裡有機關啊?” 那種東西一放進去就會馬上消失的機關。 她後悔當時沒有把生物教室的抽屜好好檢查一遍。後來那些謠言傳開以後,她連抽屜旁邊也不敢去了。她擔心被人看見了不知道又會說些什麼。不愉快的事情還是早一點忘記的好。過了很久以後,才從生物教室的書架後面找到了裝著錢的信封。 有一段日子,只要打開抽屜痛苦的回憶就會在她的腦海裡閃過。看見空空如也的抽屜,她有些害怕。 “也許是有帶魔法的抽屜呢?” 這種毫無根據的想法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腦海裡。 還以為自己早就忘記了呢,沒想到十幾年前的記憶一下子又回到了廣子的眼前。實在是太奇怪了,一郎的確說過“不准打開抽屜”這句話的。 “為什麼裡面什麼也沒有呢?” 只有里面放了東西才會對人說“不准打開”的。 “為什麼是空的呢?” 仔細想想自己坐立不安地想看個究竟這件事本身就不一般。好像從抽屜裡冒出一股妖氣在勾引她:“快,打開看看吧!” 等她打開一看卻是空的。 “奇怪。” 廣子先看了四周,再朝抽屜裡面看了看。她覺得有些非同尋常,潔白的凹處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 廣子撿了一個小小的垃圾放進抽屜裡。 “壞了。” 一郎好像回來了。 她急忙關上抽屜上了鎖。 第二天早上等到一郎一出門,廣子就打開了抽屜。 “果然。” 她感到有些害怕,但是又有些理解。 昨天放進去的垃圾不見踪影。抽屜底部又是白白的,深深的,無表情地凹陷著。 “一開始就不一般啊!” 從搬進來那一天起,這個房間的四周就隱藏著一種怪異的氣氛。 首先,訂做的書桌就有些奇怪。只有兩條腿,另一半直接嵌在牆壁上,就像是從牆壁裡爬出來的魔鬼固定在那裡了。也許抽屜就是與魔鬼的胃部相通的一個巨大的嘴巴。廣子心裡產生了這麼奇妙的想像。她打算再證實一次。 “放什麼進去呢?” 不太顯眼的東西。如果一郎打開抽屜一看,發現廣子開過抽屜就麻煩了。 她來到廚房從火柴盒子裡取出一根火柴棒,把它放在抽屜的深處。然後廣子出了門。 在單位裡她也一直想著抽屜的事,吞下的東西都會藏起來的抽屜,生物教室的抽屜就是這樣的,這種抽屜正悄悄地藏在世界上的某個角落裡。下班以後她趕緊回到家。 “我回來了。” 她打開房門對著裡面打了聲招呼,沒有人答應。一郎還沒有回來。她急急忙忙地直接來到四坪半的房間裡,在抽屜面前作了一下深呼吸。 插進鑰匙,轉一圈。 咔嚓。 裡面還是一個白白的四方形的空盒子。 朝里看看,用手摸摸。 “沒有,沒有啊!” 火柴棒也消失了。不會是一郎拿去的,因為跟平時一樣他比廣子先出門,到現在還沒回來呢。儘管這樣,廣子還是問了一下晚回來的一郎。 “你今天一直在公司裡嗎?” “是啊,怎麼了?” “我想給你打個電話的。” 可是,仔細想想廣子連一郎的公司電話也不知道。所以就是想打也不能打,想打電話這件事本身就顯得不自然,這個謊言也實在太蹩腳。 原以為一郎會注意到這一點,但是他好像沒有反應。 “太好了。” 廣子心裡的一塊石頭落了地。 “不要往我公司裡打什麼電話。” “嗯,我知道的。” 廣子覺得與其問一郎在外面做了些什麼,還不如自己想像一番開心呢。只要到了晚上能待在自己身邊就足夠了。如果問得不好破壞了自己的想像就沒意思了。迄今為止遇到的男人都是如此。 第二天早上一郎一出門,廣子又站在抽屜前面。 她打開抽屜把一枚五百塊的硬幣放了進去。傍晚回到家一看五百元的硬幣果然又不見了。 下一個早晨她把報紙折成方塊放進了抽屜。到了傍晚果然又消失了。 廣子的膽子漸漸大了起來。她知道不管把什麼放進抽屜,一郎不在家的時候肯定會消失的,也就不會被一郎發現了。 她看見院子裡有一隻死麻雀,就放進了抽屜。 她有些擔心。 也許是因為心理上的抵抗。 也就是說,垃圾碎屑、火柴棒、五百元硬幣、報紙,都是平時可以放在抽屜裡的東西。也就是說,是符合抽屜胃口的食物。可能這個比喻不太合適。 但是,肯定不會有人把死麻雀放進抽屜裡的。站在抽屜的立場上來說的話,死麻雀不是抽屜的食物。就像人不會吃五百日元的硬幣一樣,抽屜當然也不會吃死麻雀了。 但是,到了傍晚一看,死麻雀也沒有了。 “一郎他知道嗎?” 當然她會產生這樣的疑問。 又不能直接問他,因為這是一個不能打開的抽屜。 但是,她猜得出來。 “他肯定知道。” 書桌上有抽屜的話,誰也不會願意它空著。總會放些什麼東西進去。 可是,放進去便會消失。一郎正因為知道這件事才會命令廣子說:“不准你打開抽屜。” 當然這種解釋還有難以理解的部分。 如果他發現放進去的東西全都不見了,肯定會問:“這個抽屜有些奇怪,你做了手腳?” 通常都應該會是這樣的反應。他為什麼不問呢?看來有一個只有一郎知道的秘密。 “會不會是一郎悄悄地從公司回到家裡,把放在抽屜裡的東西藏起來呢?” 雖然不知道他這樣做是為了什麼,但是有這種可能性。 湊巧廣子因為感冒頭疼,還稍微有點熱度。要是硬撐的話也不是不能上班,她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 送走了一郎以後她決定在家裡休息一天。她把一隻舊手提包放進了柚屜裡。在床上睡了一天。雖然迷迷糊糊地躺在那裡,但是應該不會有人進來過。 已經不用懷疑了。 第二天她又休息了一天。 出去拿報紙的時候發現,在垃圾桶和牆壁之間躺著一隻貓,用手摸了一下,不動,死了。 突然她冒出了把死貓放進抽屜裡的念頭。 “如果這也消失的話,就肯定不會錯了。” 她有這種感覺。 貓才剛死,很肥。如果把這種東西放進抽屜裡的話,無論淮看了都會吃驚的。這是她想像如果有一郎以外的人設下的機關的話。 到了中午她迫不及待地打開抽屜一看,貓的屍體也不見了。好像沒有必要等到傍晚。 她把內褲放進去一試。 五分鐘後打開一看,白色的布還放在原處。過了一個小時再打開一看,這回不見了。 她再一次把花手帕放了進去,等了三十分鐘再看,還在裡面。關上抽屜二十分鐘以後打開一看,沒有了。看來消失需要花費四五十分鐘的時間。等到她搞清楚這點以後,她明白了。 “這點時間當然需要的。” 吃下去的時間,消化的時間。 她無理由地接受了。 下午門鈴響了,她把門打開一條細縫往外一看。 “請問,您這裡是不是參加了生命保險啊?”一個帶著職業微笑的女人站在門口。 “不需要。” 她馬上厭惡地把門關緊,腦子裡出現了一個陰影。 半夜裡她從床上爬起來告訴一郎。 “今天保險公司的人來過了。” “哦,是嗎?你還是參加的好啊!” “我?” “嗯。” 廣子悄悄地觀察了一番,他再也沒說什麼。接著她又問道:“今天早上我在院子門口看見一隻死貓,怎麼辦呢?” 她有些激動了。也許一郎注意到了什麼。 “哦。附近不是有個垃圾焚燒場嗎?拿到那裡去就可以了。” 廣子無話可說了。 每天晚上他們都是抱在一起的,今天一郎卻背對著她。 “累了嗎?” 說著把手放在他的肩上,被他粗暴地甩掉了怎麼了?還是第一次這樣。 “餵。” “煩死了。” 聲音也是冷冷的。 “餵。你這是怎麼了?有不滿的地方就說出來好了。” “沒什麼,每天待在一起總會有厭倦的時候吧?” 廣子有一種冰涼的感覺。 “這倒也是啊!” 廣子已經是三十四五歲的人了,人生的道理還是懂的。男女之間不可能每天都過著甜蜜的生活。一開始雙方都有些顧慮,也都在忍耐。為了保持最好的關係都在做出努力。 要不了多久,就像水里滴人一滴黑墨水一樣,出現了仇恨的徵兆,而且一點點蔓延開來。到時候黑色的部分就會越來越大。 “剛才好像有一滴墨水掉了下來。” 還以為終於找到了一個順著自己性子改變的,能愉快地相伴的男人了。從今以後關係就會越來越緊張。 她一夜不敢合眼。 腦子裡出現了可怕的想像。自己太大意了。 那個什麼都能消失的抽屜。 “不知什麼時候把我也放進去。” 一郎不可能不知道抽屜的秘密。知道了還不說出來,就是為了把廣子藏進去。 廣子身上抖了一下。 廣子自己好像已經考慮過這個問題了,從貓的屍體放進去的那一刻起,到時候不知道是誰進去呢。這個誰到底是誰呢?答案只有一個。 “不能再猶豫了。” 玫瑰色的歲月已經祜萎了,一下子變成了灰色。 “為什麼會讓這種男人在自己身邊呢?” 她也想不出理由。明明是廣子借的房子,他卻毫不客氣地住在裡面。 拌嘴的時候多了起來,一郎的存在令她感到厭惡。仔細觀察可以發現一郎的眼神非同尋常。男女之間的關係一旦變壞,就會越走越遠。就像走在坡路上。 “如果我不下手的話,他就要下手了。” 她明顯地感覺到了恐懼。兩人之間看不見的戰爭開始了。 “勝利了。” 恐怕是廣子這一方稍微早了一步作出了決斷。她發現一郎的桌子下藏著一把電鋸。 電鋸的發現,促使她下了最後的決心。那天夜裡,乘一郎睡熟後,她便不顧一切地拼命勒緊了繩子。 廣子把一郎的屍體拖到浴室裡,再把他切成放得進抽屜的大小。 身體部分就把抽屜裝得滿滿的。 “不要緊吧?” 放貓的時候好像很成功。 等了一個小時,她膽戰心驚地打開一看。 “太好了。” 身體部分連血跡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踪。 接下來是腿,然後是手臂,隨後是頭。 長得還算英俊,不是討厭的樣子。 “真的消失得不見踪影。” 曾經愛過的人。 沒想到她流下了眼淚。 眼淚一旦流了下來,就再也止不住了。廣子一直哭了幾個小時。 接著是一陣無盡的寂寞湧上心頭,就像一下子被人推進了黑暗的洞穴。 “是不是真的不得不這麼做呢?” 她不知道。 “要是沒有這個抽屜的話,自己一定還很幸福。” 到現在她才想起過去的那些美好的日子。 “這麼好的人不會再遇到了。” 她恨自己不該憎恨他。 打開抽屜也看不見影子。 “我乾了一件蠢事。” 她反复地將抽屜拉開再推上,推上再拉開,朝里面看。 她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只是感覺到自己的未來被黑暗和寂寞包圍了起來。 不由得伸出去手指碰到了那個勒緊男人脖子的繩子。 “自己到底乾了什麼?” 她連這一點都搞不清楚了。 “哦,對了。” 用繩子係了一個圈,把自己的脖子伸了進去。 廣子無故缺勤已經連續了四天,上司免得奇怪就上門拜訪。 上司看見廣子臉朝著門口,雙腳離地吊在那裡。身體已經僵硬了,而且開始腐爛。手掌上沾了許多泥土。 葬禮非常冷清。 親戚只有一個堂兄,沒有朋友,從這一點可以看出廣子的孤獨了。 “最近是有些奇怪。” “不過,平時就有些怪的。” 有兩位高中時代的同學出席了葬禮,她們對故人也沒有多少深刻的印象。 “對了。募捐得來的錢不是不見了嗎?在生物教室裡。” “打開抽屜一看,裡面是空的。就從那時開始,她的樣子就有些怪了。” “是自己從抽屜裡拿出來的,肯定是的,大家都在懷疑,為了裝樣子才故意打開抽屜讓同學看裡面是空的。好像她是這麼說的。” “過了很久以後,在生物教室的書架後面信封出來了。錢還在裡面。” “那也是她藏起來的,裝著一開始就在那裡的樣子。” 院子的一角出現了一堆新土。看上去總有些不自然。有人用鐵鍬一掘,從泥土中挖出了貓的屍體和舊的手提包。 沒有人知道一郎的行踪。也沒有人知道他曾經在這裡住過。鄰居說偶爾聽見男人的聲音。 “樹發芽的時候不太好啊。” “好像是啊。” 今夜也可聞到不知來自何處的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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