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寫樂殺人事件

第40章 第七節

寫樂殺人事件 高桥克彦 2424 2018-03-15
十二月二十一日。 下午一點之前,津田抵達九段會館,為兩點開始的大會做最後準備。會場並不缺人手,但饒是吉村也沒法在大會當天把津田排除在外吧。昨天傍晚,吉村給津田去了電話,讓他在一點前去會場露個臉。 津田進入會館,岩越和研究班的學生們早就忙活開了。 “哎呀,津田前輩。” 身著華麗褶邊襯衫和藏青西裝的內田裕美遠遠看見津田,立刻向他小步跑來。她是還在讀的三年級學生,也是研究班裡的一點紅。津田看慣了裕美的牛仔褲打扮,眼前穿戴美豔的女子讓他略有些出神。有所察覺的裕美嫣然一笑。 “津田前輩也是接待吧?” 津田吞吞吐吐,答道:“嗯,受吉村前輩之託——” (不知不覺,反倒是我局促不安了。) 津田回想起昨天吉村打來的電話。

“事到如今講這種話確實傷情面,可是老師開始擔心看到你的臉會定不下神,沒法安心演講。我多少也能理解老師的心情,這是在發表你的論文,他當然會有疙瘩。” 雖不知吉村的表情,但他的聲音很是沉重。 “就是叫我別出席大會吧?” 津田本身也不太想出席,此刻反倒鬆了口氣。 “不,沒說不讓你來。單你缺席其他傢伙也會奇怪吧,而且岩越也說你樣子怪怪的,讓他瞎猜總是不好。” (你跟我談什麼瞎猜不瞎猜……) 津田著實光火,沒想到吉村還有臉若無其事地說出這種話。 “連大會都不露個臉,難免有些小問題。” “那你想怎麼著,老師說了別讓我出席吧?” “說話別這麼衝,我也為難得很啊。只能委屈你明天待在接待處了,成不?”

津田怒火中燒,重複道:“接待處?” “只要在老師做完報告前別讓他瞧見就行。我理解你的心情,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拜託了,一切都賭在明天——” “跟老師鬧矛盾了?” “幹嗎這麼問?” “聽岩越前輩說了,津田前輩這回被排除在外呢。” “哪兒的事——我今天不也好好來了嗎?” “也對呢,真是瞎擔心,讓前輩看笑話了。”裕美笑道,“不過真的好厲害,聽說今天電視台也會來呢!不曉得會不會拍接待處啊。” “嚯,電視台啊。” “台裡來了好些人,報社也有一大堆。老師果然厲害。” 津田的心情無比複雜。 捆好的流程送至接待處。 在大會項目之前,首先印著“特別研究成果發表”幾個大字,下方是西島的名字。隨後是補充演講“秋田蘭畫及秋田藩”,由吉村擔任。再往下是四名海外學者的姓名,演講內容未定,想也知道肯定是為西島提供支持。

學說的正確與否到底無法在會上立見分曉,不過之後的大會上,西島會被推舉為理事長。一旦決議通過,先行拋出的新說就等同於被與會全員認可。雖然各人的真實看法又是另一碼事,但在社會大眾眼中就是如此。 (手法很高明。) 津田為西島的強硬做法栗然不巳。 “喲。”裕美見藝潮社的山下出現在接待處。故意裝傻道,“是藝潮社的大官人吧。” “真會擠對人啊,這小姑娘——咦,電視台也來了?” 山下戳了戳裕美的腦門兒,後者扑哧一笑。 “不過到底倔不過老師嘍,關鍵的照片始終不讓拍。” “什麼照片?” “登到雜誌上的照片唄,老師說古書不能見光,硬是不給看畫集,只打發取材那幫人去翻吉村他們鼓搗的幻燈,可是吉村他們的拍照技術完全不行。”

“反正也只是黑白照吧。” “說是今天先看看情況,只要對準了焦沒拍糊就行。怎麼說也是老師的珍品嘛,自然會嚴加收藏。” “製作複製之前都會寶貝地藏著吧。” “還有這種計劃?” “聽說想用附錄形式加進翻年出版的畫集。” “原來如此,那也難怪。” 山下揮著手進了會場。 接待處迎來了眾議院議員橫山週造。橫山從前就被稱作浮世繪通,也是江戶美術協會的掛名顧問。 橫山在接待處拿過裕美遞出的流程表,閃光燈此起彼伏,伴隨著攝影機的運轉聲。裕美雖然滿臉通紅,卻始終保持著笑容。在刺目的燈光下,津田既緊張又惶恐。一想到凍冴子或許正通過新聞看著這番場面,津田又罵自己沒出息。 “報告開始了。”

負責會場秩序的太田通知負責接待的二人,他是和內田裕美同級的學生。 “哎,前輩不去嗎?” 太田不可思議地看著留在接待處的津田。 “嗯,這兒好歹得留一個人守著。別管我,內田君你去吧。” 裕美滿臉歉意地衝津田一鞠躬,跟在太田後頭進了會場。 一個半小時過去。 津田始終坐立不安地等待著。會場中不時傳出歡呼,讓津田倍感悸動。發表者是誰都無所謂,總之能得到承認就好,這是津田現在唯一的念頭。 潮水般的掌聲傾瀉而出,看來西島的演講已順利結束。 經久不息的掌聲驟然放大,一名佩戴著報社袖標的年輕男子衝出會場。 “哪兒有電話?” 男子態度傲慢,津田告訴他接待處背後有公共電話。 “借我用下。”男子衝接待處的空椅子揚了揚下巴,也不等津田答复就一屁股坐下,“對,是我……餵,剛結束,簡直是大新聞。接下來我打算直接跟西島先生對談,還有很多細節要問。總之是大猛料——有決定性證據,配圖上確實寫著東洲齋寫樂——假貨?不會假,是在明治四十年出版的書裡,在庫爾特之前,朱利斯·庫爾特,明白不一具體內容等我回報社再說,這條新聞不能放在文化欄,得上社會版,實在太有價值了。不只是繪畫,還跟當時社會大有關係,絕對吸引眼球,還牽扯田沼意次那些人——誰騙你,是說寫樂是田沼一派,夠料吧?嗯,當然,那方面也會好好查實一我是想趕在其他雜誌發表之前,由我們分好幾次連續獨家報導,不過也得等見了西島先生再從長計議——總之務必留夠版面,放心,絕對會火——”

男子粗暴地放下話筒,這才有空搭理津田,問道:“你是協會的?” 津田目光下垂,答道:“是的。” “認識西島老師嗎?” “我在老師的研究所。” “嚯,還真是碰對人了。” 男子趕忙起身遞出名片。 “辛苦前輩了,接下來換我吧。” 裕美的歸來讓津田如釋重負。 “這位先生是報社的,想詢問一些老師的情況。” “這樣啊。” 裕美聽到報社二字立刻來了興趣,禮貌地衝男子鞠躬問候。津田將裕美介紹給記者,隨後就起身離席。 津田並未進入會場,而是下樓去了負層的休息室。津田是唯一的客人,他叫了杯咖啡,疲憊地合上眼。 (全都結束了。雖然想著只要能被承認就行,可是當面聽到那些話,到底還是……)

少許寂寞湧上心頭,那記者的採訪對象本該是我啊——津田恨不得立刻離開會場,但先前的隱忍就將毫無意義,最終他只能恍惚地沉浸於對凍冴子的思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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