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櫻子小姐的腳下埋著屍體2

第22章 第七章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使餐廳里頓時鴉雀無聲。 七緒女士的丈夫俊之先生一時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先愣了一下,然後氣得渾身發抖,滿臉通紅。 “七緒!你在胡說什麼!”他一邊動手想要抓住七緒女士。 “不要!”七緒女士突然放聲尖叫,彷彿自己即將遇害一樣,君子夫人也挺身而出,護著女兒,果然姐妹情深,八千代小姐和一美女士也趕上來保護七緒女士。 “媽,對不起,爸爸是俊之殺的,昨天晚上我們在談事情,說爸爸既然不肯借錢,還不如死了好……這樣就能分到遺產,對不對?”七緒女士躲在君子夫人背後,邊說邊發抖,“我當然只是開玩笑,可是他很認真,說公司可以弄到砒霜,假裝食物中毒要他的命……所以他一定是昨天晚上……趁我不在房間……”

“別亂講!”俊之先生大吼。 “叫警察!”耕治先生也大吼回去,一把抓住俊之先生。 “不對!不是我!七緒騙人!她才是兇手!” 俊之先生氣得太陽穴爆青筋,扭著身體想甩開耕治先生,並指向七緒女士,七緒女士也漲紅著臉反駁: “你不要騙人!” “少胡說!明明就是你殺的!你想讓我背黑鍋?明明是你半夜溜出房間,說要去拿酒,結果一個多小時都沒回來吧?” “那是……” 七緒女士突然慌得說不出話,眾人也明顯覺得不對勁。 “別管他—快報警!” 七緒女士大吼,企圖迴避問題,但這反應實在太奇怪了。慎太郎先生從金澤先生手上接過電話,卻開始猶豫要不要報警。 “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殺爸爸!也沒有弄到什麼砒霜!”

俊之先生甩開耕治先生的手,向慎太郎先生求救。慎太郎先生手拿無線電話,交互看著俊之先生和七緒女士。 “總之警察會調查真相,你快報警吧!” 耕治先生催促。 不過慎太郎先生還是沒撥打一一〇,應該是怕七緒女士真的下了手。不管怎樣,報警來抓自己家人總會猶豫。 “還是你心裡有其他線索?”耕治先生似乎跟我想的不一樣,瞪著慎太郎先生低聲說。 “什麼?”慎太郎先生目露凶光。 “果然沒錯,我一直很擔心哪天會發生這種事。” “耕治?你這是什麼意思?”君子夫人聽耕治先生這麼說,不禁訝異反問。 “是金澤啦。”耕治先生突然指向站在慎太郎先生旁邊的金澤先生。 “你說……金澤他怎麼樣?”

“他殺人!就是金澤正德這個管家殺了爺爺!” 耕治先生氣呼呼地瞪著金澤先生。 “啊?我、我怎麼可能做這種事……” 矛頭突然指向金澤先生,嚇得他東張西望,似乎想問我們怎麼會懷疑到他頭上。 “是呀,金澤伺候爸爸這麼久了,你亂講什麼!” 君子夫人也連忙反駁。 “唉,陪爸爸這麼久,才有更多殺他的理由吧。” 七緒女士倒是鬆了口氣,像是洗脫了罪名一樣低喃著。 “是啊……眼前就有一個。”耕治先生點點頭,意有所指地看著慎太郎先生。 “藉口罷了。”慎太郎先生被這麼一盯,眉頭皺得更深,也瞪了回去。 “是嗎?那你告訴這位客人,爸對金澤做過什麼?還有,你媽媽是誰?” “咦?”話題突然牽扯到我這普通的旁觀者身上,太出乎我意料之外,我連忙望向櫻子小姐求助,但她竟然對這場風波毫無興趣,只顧著吃桌上的無籽葡萄。

“耕治!別說了!”君子夫人連忙制止,耕治先生卻還是瞪著我,指著慎太郎先生。 “這個人的媽媽就是金澤他老婆!他是爺爺睡了人家老婆才生的私生子!我看金澤只是裝得忠心耿耿,其實一直在找機會下手殺人吧!肯定沒錯!” “咦?”金澤先生低下頭去。 “嗚……”慎太郎先生緊閉雙唇,喉頭髮出懊惱的呻吟。雖然八千代小姐說過慎太郎的媽媽不是君子夫人,但生母是金澤先生的老婆……真是晴天霹靂。 話說回來……難怪他不叫清治郎先生爸爸,而是“會長”,因為這個人跟薔子夫人一樣,都不是君子夫人的親生子女,我愈來愈不能原諒清治郎先生這個人,雖說死者為大,但我現在很能體會八千代小姐說的話——他隨時都可能被殺。

當然我也不認為金澤先生會痛下殺手,不禁歪頭沉思。櫻子小姐總說殺意是種病,我轉頭想找櫻子小姐確認,她卻像個小孩子一樣,陶醉地將大顆葡萄一顆顆整齊地排列在桌上——不行,她根本靠不住,我只能猛搖頭。 “不過……為什麼要挑昨天晚上呢?如果想假裝病死,根本不需要挑時間,何必特地選人最多的時候?” 耕治先生突然望著我發楞,應該是覺得我這麼說也對,但接著又猛搖頭否認。 “不對……我昨天晚上確實看到他拿著直江送來的科涅克跟一顆榴槤進爺爺房間啊。” “爺爺他……生前很喜歡榴槤,可是榴槤不是你買來送他的嗎?這怎麼會扯上他的死呢?” 君子夫人替金澤先生說話,看來清治郎夫婦非常信任金澤先生。 “問題是跟酒一起送!榴槤配酒精會侵蝕胃部,有生命危險,因此榴槤產地的人都會提醒買家千萬不能配酒吃,你們都不知道?”

耕治先生氣急敗壞地拍桌,拍倒了一旁的酒杯,桌巾又多染了一片紅。大家似乎不清楚酒與榴槤的關係,紛紛感到疑慮,老實說,我也只知道榴槤很臭。 “我以為房裡會有別人,爺爺只喝酒,榴槤是別人吃……既然爺爺死了,原因很可能就是酒配榴槤,我們應該把這個人交給警察!如果是真的,就是不折不扣的謀殺!” “可是,我只是聽老爺的吩咐……”金澤先生的表情非常為難。 或許榴槤配酒精真的有可能害死清治郎先生,但在這種情況下,金澤先生的罪有多重?過失致死嗎?至少現在看來,他是聽主人吩咐送去的,自己不清楚,應該算不上謀殺,只是耕治先生一口咬定金澤先生就是兇手。 “你還想狡辯!” 耕治先生怒吼一聲,嚇得金澤先生縮了起來,慎太郎先生連忙介入。

“不是狡辯!他總是隨侍在會長身邊,如果想殺,早就動手了,之前病倒的時候幹嘛不殺,等到今天才殺?” “我同意,如果要製造謀殺跡證,選人多時找人頂罪或許比較方便,但他明顯是病死的,要是金澤先生動手殺人,特地挑選今天凌晨未免太不自然了。” 我接在慎太郎先生之後表示肯定意見。我不覺得他會殺人,更別提是殺東藤先生。 “殺人一定有理由,就像人體必有骨骼一樣。” 慎太郎先生用力點頭贊同我的話,然後大嘆一口氣,將無線電話放在桌上喃喃自語。 “對,要有理由。就算真的死於榴槤配酒精,他也是聽從吩咐才送去。再說,會長既沒喝酒,也沒吃什麼榴槤。” “咦?”耕治先生詫異地看著慎太郎先生和金澤先生。

“是真的。”慎太郎先生說得斬釘截鐵,然後疲倦地坐在椅子上。 “這怎麼可能……” “不會錯,因為是我親口勸他別吃喝這些東西,並且準備了其他的酒,會長沒辦法喝太多。” “你是不是打算幫金澤脫罪?因為你十三歲之前都是金澤帶大的!” 耕治先生出言挑釁,慎太郎先生又長嘆一口氣,下定決心、沉痛地將散亂的髮絲往後撥平。 “錯了,我沒幫他脫罪,沒有這種事。”慎太郎先生抱著頭,不斷否認。 “少來!在爺爺看上你的好成績之前,沒人提過你是東藤家的血脈對吧?你一定還是把金澤當親生父親,所以才會想護著他!” 耕治先生氣得臉紅脖子粗,驕傲地看看眾人,似乎想讓大家認同他的推理,卻沒有一個人點頭。他急得從口袋裡掏出智慧型手機說要報警,慎太郎先生一看立刻起身。

“是我!”慎太郎先生大吼。 “咦?” “真的不是他……因為會長是我殺的。” 耕治先生手拿智慧型手機,目瞪口呆,似乎無法理解剛才的話。 “啊?” “耕治,這都是你害的。”慎太郎先生語氣沉痛。 “怎麼會扯上我……” “你不只經營IT企業,還受託營運東藤觀光集團,昨天晚上會長對我說,再這樣下去我就要被趕過了!我終究不是嫡子,雖然你也不是長男的孩子,但至少是東藤家的正宗,比我更有繼承權!”慎太郎先生說到這裡,狠狠往桌上一槌,手肘撐住桌面掩面,不顧翻倒的葡萄酒弄濕衣服,“會長說,如果我想繼承事業,就得再努力幾十倍,辦不到就沒我的事;要是真的想找份工作就去當耕治的佣人,再娶個合耕治胃口的老婆,或許下次傭人的孩子就真的能繼承東藤家了……”

“怎麼會……” 這話真過分,清治郎先生這人到底有多壞?就連耕治先生也啞口無言,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一時衝動,想到院子裡有梅樹,梅子應該還很青澀,聽說青梅的果核含有類似氰化鉀的毒素,又想說酒多少可以掩飾毒的苦味,就連忙到庭院裡找來青梅,剝出果核加到酒里送進會長房間……” 慎太郎先生緩緩抬頭,拿起倒在手邊的葡萄酒瓶盯著瞧。 “這……這是真的?” 耕治先生臉色鐵青地問,慎太郎先生緩緩點頭,卻很堅決。 我看看櫻子小姐,想知道青梅的果核是不是真的有那種毒素,沒想到她在這種情況下竟然趴在桌上閉目養神。 “對喔,我記得昨天晚上有人去了院子,我匆忙躲起來,沒看見對方的長相。” 七瀨女士這麼說,俊之先生訝異地問自己老婆:“你為什麼要躲?”七瀨女士聽了連忙躲到君子夫人身後。 “Valpolicella Classico……就是跟這個一樣的葡萄酒,我不確定會長有沒有喝,但是既然死了,很可能……” “看你幹的好事!” 慎太郎先生說到一半,就被金澤先生的怒吼打斷,我們也嚇了一跳,只見金澤先生怒氣沖沖地往慎太郎先生臉上揍了一拳,發出一聲巨響,酒杯摔碎在地上,酒瓶與無線電話機也跟著摔落。 “你這五十年都學了些什麼?學殺人嗎?” “爸……” 慎太郎先生從椅子上跌坐在地,呻吟著抬頭看金澤先生。金澤先生渾身燃燒著熊熊怒火,氣勢驚人,完全不像之前那溫和矮小的好好先生,八千代小姐連忙介入兩人之間。 “住手!等一下,酒杯呢?酒杯怎麼了?有髒嗎?我們還不清楚爸爸是不是真的喝了葡萄酒啊!醫生也說是心髒病啊!” 八千代小姐跪在地上說,地上散落著玻璃杯碎片,刺得她膝蓋出血,她卻彷彿毫不在意,緊抱著慎太郎先生的頭護住他。 不過她也說得沒錯,醫院開出的診斷是心肌梗塞,清治郎先生本來就接受過慢性心臟衰竭的治療,櫻子小姐也說發病是無可奈何,如果真的被氰化鉀毒死,醫生應該也會發現什麼類似的徵兆吧? “是啊……金澤,現在還不確定是慎太郎的酒害死了爸爸。” 一直默默聆聽的一美女士沉痛而感慨地說了。 “因為想殺爸爸的人不是只有慎太郎,連七緒也希望爸爸死了最好。”一美女士瞥了七緒女士夫妻一眼,緩緩走上前來,撿起地上的酒瓶放回桌上,然後站到慎太郎身邊低頭說:“就連我也希望爸爸死……而且可能就是我殺的。” “姐姐?”八千代小姐聽見頭上傳來的聲音,嚇得倒抽一口氣。 “上星期我看了新聞……電視上說心髒病的人不能服用治陽痿的藥,所以我半開玩笑地送了一點給爸爸,人家不是說沒有陽痿問題的人也能吃來壯陽?爸爸還笑著誇我難得這麼貼心呢。”說到這裡,一美小姐吞了吞口水,似乎不敢再說下去,但最後還是全盤托出:“昨天晚上,我沒看到女傭奈奈子的人影,應該是在爸爸房間裡……或許他就用了那些藥吧。” “怎麼連你也做這種事……” 這就叫做骨牌效應?接二連三浮出檯面的殺意,讓君子夫人目瞪口呆、差點暈倒。薔子夫人連忙從身後攙扶,但一美女士則像個孩子,猛搖頭反駁君子夫人的話。 “爸爸不是都九十歲了嗎?他要我對媽媽保密,我就沒對大家說,可是他去年又讓女傭懷孕了!現在還對奈奈子圖謀不軌,這麼丟臉的事情……究竟想幹到幾歲才甘心啊?” “就算這樣……你也未免太……” “我想過,如果爸爸真的吃壯陽藥吃到死,應該做鬼也風流,這是他自做自受!可是我沒想到他真的會吃……” 一美女士突然放聲大哭,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清治郎先生的親骨肉痛哭,想也奇怪,爸爸或爺爺過世當晚,哪有一個家庭不會傷心痛哭?然而,這也體現了清治郎先生做人有多失敗。 “沒辦法,大家都希望他死。”看著姐姐痛哭,八千代小姐摟著她的肩頭,低聲安慰。 “世界上哪來死有餘辜的人!”君子夫人突然憤慨地駁斥。 “這只是場面話!媽一定也想殺爸爸對不對?他一直背叛你啊!” 八千代小姐不服輸地緊咬君子夫人,君子夫人一時語塞。 “我不恨你爸爸。當然,我也曾經有過很痛苦的日子,那也只是一開始而已。能當你爸爸的太太,我真的很幸福。” “少騙人!” “不是,是真的!如果不覺得幸福,怎麼可能受得了當那個人的太太!” 君子夫人氣憤怒吼,像要吐出火球一樣,這話迴盪在餐廳裡,讓大家啞口無言。 “不管你們怎麼想,我確實很幸福,因為我親手養大了這麼多孩子,這麼多孩子又生了更多孫子,這不算幸福算什麼?” 君子夫人愈說愈哽咽,最後從通紅的眼中溢出淚珠。八千代小姐不再反駁……不,不只八千代小姐,餐廳裡所有人都默不作聲。 “我要去自首……” 這家人大約沉默了十分鐘,氣氛就像冰山一樣又冷又硬,突然一美小姐開了口。 “不去又不會怎樣!醫生的診斷書已經說是心肌梗塞,爸爸又把我們害得那麼慘,就不用再管他了吧?” 結果連八千代小姐都說得哭了起來,我不知所措,為難地望向薔子夫人,她在一群相擁的姐妹面前面無表情,緊咬嘴唇。 “不對,這樣不行……我去自首吧。我做的事情天理難容,必須受罰。” 慎太郎先生語氣堅決地說。 “不行……養子不教父之過,我替你去自首……你替我好好守著東藤家。”金澤先生面色凝重地說。 “爸……”慎太郎先生沉痛地皺起臉—— 就在這時,餐廳裡突然有人放聲大笑。 “櫻……櫻子小姐?” 一時之間,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更不相信竟然還有人笑得出來,但那確實是清楚的笑聲,更沒想到是出自櫻子小姐口中。 “唉,差不多該收場了吧?” 我還以為櫻子小姐都在睡覺,沒想到她邊笑邊慢慢睜眼,心滿意足地籲了口氣,丟出莫名其妙的問句。 “你說什麼?”耕治先生雙眼圓瞪,追問櫻子小姐。 “你們這場滑稽的鬧劇到底還想演多久?我明天還要開車,想回房間休息了。” 櫻子小姐似乎很不喜歡跟耕治先生說話,突然臭著一張臉回答。 “什麼鬧劇!你可別亂說!” 就算櫻子小姐嘴巴再毒,有些話也不該說出口。她對自己沒興趣的人無比冷淡,這句話簡直就是殘暴,我連忙訓斥她。 “這不是鬧劇是什麼?就算東藤先生是歌劇迷,在生日宴會上演這齣戲也比兒童表演還糟糕,無聊透頂。” “無、無聊透頂?你說這什麼話!剛大家說的話你都沒聽見嗎!” “聽見啦,我不就說是鬧劇嗎?因為根本沒有人殺了東藤先生啊。” “你說什麼?” 耕治先生目瞪口呆,再次追問櫻子小姐。櫻子小姐鼻頭一皺,極為不悅地頓足。 “到底要我講幾次呀,東藤先生根本沒被殺。” “什……”餐隱裡所有人同時望向櫻子小姐,她不耐煩地皺起眉頭,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爺爺他……真的不是被誰殺死的嗎?”薔子夫人問。 “對,我非常肯定。” “你怎麼敢下定論?” 耕治先生一問,櫻子小姐又猛皺鼻頭,糟蹋那張漂亮的臉蛋。她接著往後靠在椅背上,翹起修長的腿,用雙手手指搭成三角形頂在嘴唇上,這是她思考時的習慣。 “我想想哦……首先,死因不是砒霜中毒,砒霜中毒會引起上吐下瀉,還有獨特的蒜臭味,東藤先生的遺體只有微微的酒氣和屍臭。”櫻子小姐邊說邊看著七緒女士的丈夫俊之先生,“再來,你老婆晚上溜出房間不是為了殺她爸爸,而是忙著見那個等在外面的年輕人。那個地方離後門很近,方便幽會,這才是她特地溜出房間的理由。” “什……”七緒女士滿臉通紅。 “你果然有鬼!”看來俊之先生也早就知道事有蹊蹺,瞪著自己老婆,氣得滿臉通紅。 “想知道詳情,就去問家裡的保全,後門有裝監視器……對了,下次記得找個更好的地方,我從房間就能把你的幽會盡收眼底,月光可是比你想像的還明亮喔。” 這話前半是說給大家聽,後半是說給七緒女士聽,櫻子小姐邊說還邊竊笑。七緒女士以外的女士們不禁害羞地說“哎喲”“真是的”,七緒女士則是羞到臉色由紅轉綠。 “再來,榴槤配白蘭地吃了會傷身,根本沒有醫學根據,是聽說過吃太多會出人命,不過倒是沒見過胃被侵蝕的案例。這就好像日本人說的兔肉不能配梅干,但是頂多只聽過宿醉的例子。” “可是我在產地聽人家說……”耕治先生連忙反駁。 “我也聽過這傳言,應該是人云亦云。再說,清治郎先生不是還沒吃就被勸退了?這件事情可以找廚房確認……接著是葡萄酒配青梅。”櫻子小姐放下翹著的長腿,挺直身子詢問慎太郎先生,“請教一件事,你在酒裡放了幾顆青梅果核?” “大概十顆……” “十顆,原來如此。” 櫻子小姐揚起嘴角笑了笑,這是嘲笑。 “青梅里面確實有種氰配醣體叫做苦杏仁素,大量攝取果核的確可能致死,不過呢,氰跟氰化鉀是兩回事,氰化鉀是氰的金屬化合物,苦杏仁素一般則是稱做維生素B17,本身並沒有毒性。只是經口攝取苦杏仁素,會在腸道中分解轉化成氰化氫,這才是類似氰化鉀的毒素,不過成年人要攝取兩三百顆青梅果核才能達到致死量,只吃十顆死不了,頂多運氣差點拉肚子罷了。” “兩……兩三百顆?”慎太郎先生詫異地複誦,看到他的反應,櫻子小姐反而冷笑兩聲。 “不管是多恐怖的毒素,都一定有致死量,就好像洋地黃這種劇毒,量少也能治療心髒病。” 櫻子小姐手肘靠著桌面,手指撫著傾倒的酒杯杯緣,指尖沾上紅色液體,擦出細尖的聲音來。 “還有,你應該對葡萄酒沒興趣吧?記得你昨天喝的也是氣泡威士忌。” 慎太郎先生聳聳肩,不知道這哪裡重要,但櫻子小姐似乎說得沒錯,他今天也沒喝過耕治先生開的葡萄酒。 “那難怪你不知道,已故的東藤先生對酒可是講究得很,可以說是葡萄酒通,所以絕對不會用糟蹋的喝法去喝好酒。” “是不是要醒酒?”薔子夫人立刻接話,“亡夫也是位愛酒人,他只要拿到陳年好酒,一定會把酒換裝進玻璃瓶放置一段時間,讓酒接觸空氣引出甜味與香氣才肯喝。” 櫻子小姐聽了點點頭,輕彈玻璃杯一聲,表示正確答案。 “沒錯,所以敢公開宣稱自己懂酒的上流人物,不可能拿著難得的老酒直接開瓶就喝,太浪費了。一定是先裝入醒酒瓶,好好醒過酒,再享受它最芬芳香醇的滋味。因為醒酒也有剔除酒瓶沉澱物的作用,所以在醒酒的途中,一定會發現酒瓶裡有異物。” 我看向拿著好酒對嘴喝的耕治先生,他輕輕聳肩,尷尬地低下頭。櫻子小姐顯得很開心,笑咪咪的。 “顯而易見的,東藤先生應該沒喝那葡萄酒,他不可能沒發現瓶裡有異物,發現了也不可能會喝。而且,他要是真的氰化物中毒身亡,我們也不可能平安無事,因為氰化氫是會氣化的毒素,所以氰化物中毒的死者,連吐出來的氣體都有危險。” 八千代小姐聽了,嚇得把手搭在慎太郎先生肩膀上,慎太郎先生也用微微發抖的手握住她。 “最後是治陽痿藥,東藤先生根本沒吃那東西,我看他昨天在派對上轉送給其他客人,好像是次子那個不肖子吧。這你們也可以問問,東藤先生還說'我不需要這玩意兒'呢。” 櫻子小姐說到這裡又忍不住哈哈大笑,女土們各個面紅耳赤,男士們也不知道怎麼回應、面面相覷。櫻子小姐直率的個性讓我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只有一美女士撫著胸口、鬆了口氣。 “然後是女傭奈奈子,她昨天晚上並沒有去東藤先生的房裡,應該是身體不舒服回房休息去了——我想應該是懷孕了吧。” 櫻子小姐說著又冷笑兩聲,顯得若無其事,但眾人臉色大變,只有君子夫人的表情異常平靜。 “你說什麼?為什麼敢這樣說?奈奈子有告訴過你?”君子夫人靜靜地問,眼神冰冷。 “沒有,她什麼也沒說。” “我想也是。” “不過你看到她身體不舒服,就要她'快回房裡吃點東西'。一般來說,我們會勸感冒的人吃點營養的東西,但是你沒有這麼說,好像早就清楚吃點什麼就會減輕症狀。有些病餓肚子的確不舒服,不過也該勸人家吃藥吧?這是我個人的推測,她身體不舒服只要吃東西就能解決——那是不是害喜呢?從君子夫人的反應看來,應該不會錯了。” “……”君子夫人目光一沉。 “怎麼可能……媽,這是真的?” 一美女士這麼問,君子夫人緊閉雙唇不肯回答,母女之間氣氛緊張。一美女士眉頭深鎖,一定是在生氣,氣櫻子小姐說出事實。我這才想起當時覺得哪裡不對勁,原來是因為奈奈子小姐害怕君子犬人知道自己懷了雇主的孩子,不管夫人對她多好,肯定都會膽戰心驚。 “媽,為什麼……” “總之我的見解跟醫生一樣,東藤先生死於心肌梗塞,更簡單的說法就是心臟衰竭。”一美小姐正要責備君子夫人,櫻子小姐立刻舉手,打斷她的話,“右心衰竭會造成多餘血液囤積在肺臟裡,引發肺水腫,這會讓人口吐白沫,就是留在他嘴角的那個痕跡,簡單來說,他是被自己的體液給淹死,這樣大家都滿意了?還要繼續爭執什麼下不下毒的鬧劇嗎?” “不用了……可是既然有殺人動機,應該會被控殺人未遂……我做的事情必須贖罪。” 慎太郎先生說道。他面色凝重,撿起落在地上的無線電話。 “話是這麼說,但你要怎麼舉證?你心中的殺意,只有自己看得見吧?” “但我真的……” “不,櫻子說得沒錯!慎太郎,你沒有殺任何人,你只是……只是把葡萄酒送去房里而已。” 一直縮在旁邊聆聽的耕治先生,連忙趕到慎太郎先生身邊搶走電話。 “慎太郎,我並不打算把你趕出這個家……不,連想都沒想過。”耕治先生做了個深呼吸,“我……只是想試試自己的本事,或者說想讓爺爺另眼相看……說真的,我根本不敢想像自己撐起東藤家,我沒那個能耐啊,只是跟你合不來而已……”耕治先生含糊其辭,低下頭去,雙眼通紅,“連我也覺得這個家需要你,而你……不也是因為這樣才留下來嗎?別說你要去自首……每個人不都有鬼迷心竅的時候?拜託別說是我害的……請你留在這裡吧。” “耕治……” 耕治先生像是大夢初醒,拼命對著慎太郎先生坦白,這想必是真心話,耕治先生只是個努力忠於自我的人,並不是個壞人。 慎太郎先生詫異地看著耕治先生,最後耕治先生伸出手來,希望握手和解,慎太郎先生猶豫片刻之後回應了他。 “結果我們都一樣,害怕爸爸,討好爸爸,使生活一團混亂。姐姐也只是想顧好這個家而已……對不對?”八千代小姐緊緊抱住失魂落魄的一美女士說。 接下來似乎不是我們該旁聽的氣氛,這段時間屬於被拋下的人們。 大家化去了心中的芥蒂,聚在一起侃侃而談。我和櫻子小姐悄悄離開餐廳,在門口回頭一看,君子夫人拉開距離,看著自己的孩子們哭泣、和解、互相安慰,衝突慢慢化為圓融,而她卻對著這陣喧囂面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麼,難道是氣孩子們的圖謀不軌?還是看著家人團結一心,鬆了口氣? “啊……” 我突然與君子夫人四目相接,她輕輕對我鞠了個躬,低頭那瞬間的唇形看來像是微笑——應該是我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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