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金斯抵達國王十字車站時,郵務列車已經快出發了。
他之所以拖到最後一刻才出發,是因為在最後關頭突然接到一個可怕的消息。噩耗是安迪帶來的,但威金斯依他所說趕往聖安娜教會的墓園時出現了意想不到的發展。他還來不及確認事情經過,不管怎樣先帶著這個事實,躲進了前往約克郡的火車。
在認識的站員幫助下,威金斯不致於被堆上來的郵袋壓扁。那位站員是過世父親的同事。因為父親很照顧人,所以即使到了今日依然很有人望。站員不僅給他方便,還送了他沙丁魚罐頭,讓他到了約克郡之後可以吃。
鍋爐燒得熾熱,蒸氣動力火車的車身抖擻著。待尖銳的汽笛聲響起之後,火車緩緩開動了。
威金斯確認火車開動之後,便從袋子裡爬了出來。那個站員將威金斯藏身的袋子放在車廂入口附近,旁邊是堆積如山的貨物。他在一片漆黑中點亮攜帶式提燈,鬆了口氣。
火車搖晃著,提燈的光也跟著晃動不已。是因為這樣,旁邊的兩個麻袋看起來才會像在動嗎?
他目不轉睛地直瞪著看,然後確定這不是自己的錯覺。袋子正在動,還發出了聲音。
“我不舒服。”
“我也是。”
是雙胞胎。
威金斯壓下一聲嘆息,用自己從袋子裡拿出來的折疊刀割斷動個不停的袋子的束口繩。雙胞胎迪與丹一先一後地從袋子中露出臉來。
他們後面的袋子也悄悄地動了。那一邊的袋子靠自己打開,傑克的長臉鑽了出來。
“你怎麼來了?還帶著雙胞胎。”威金斯用危險的語氣說道。雙胞胎呀地縮起脖子,傑克卻是滿不在乎。
“雙胞胎是從爺爺的打罵中逃出來的啦,你一個人我不放心啊。雖然把安迪帶來也可以,但那傢伙不願意。跟今晚挖出來的東西沒關係,是依芙勸他要注意城堡塔中的黑薔薇詛咒……”
“沒想到那傢伙這麼迷信。”
“但是該怎麼說呢?真正的預言有什麼好怕的?應付得好躲過一劫,安心地鬆了口氣的下一步就好死不死地,也許又遇上應該已經避開的預言。”
“你信嗎?”
“誰知道。對了,我已經拜託卡萊特連絡福爾摩斯先生,以及發電報到城堡去了。”
“那你來幹嘛?”
“礙到你了嗎?”
“你不做白費功夫的事吧?怎麼了?”
“哎,抵達約克郡之前我會說的啦。”
傑克避開了他的問題,而威金斯輕輕點了點頭。
因為火車之旅而興奮得吵個不停的雙胞胎,過了一個小時後也安靜了下來。傑克估計兩個人都睡著了,於是開口說:“你聽過Shooting Circle嗎?”
“射擊同好會還是什麼嗎?”
“不,不是那個。大約半年前我去找福爾摩斯先生的時候,看到他桌上放了幾本備忘錄,其中一本正翻到寫著Shooting Circle的那頁。雖然我一進去福爾摩斯先生就闔上備忘錄了,不過我好像看見IRB,也就是愛爾蘭獨立運動組織這個字眼呢。”
“所以?”
“那些天主教的神父們很反對獨立運動。哎,簡而言之,愛爾蘭人和天主教是密不可分的,會有人參與獨立運動也不足為奇。天主教的極端分子很棘手哦。你也很熟悉蓋伊的事蹟吧?那些傢伙就是喜歡用火藥爆破。”
最近以愛爾蘭獨立為目標的激進分子頻頻引發炸彈攻擊。傑克提到的是十七世紀天主教計劃推翻政府而發起的火藥陰謀,其中以蓋伊·福克斯之夜的事件最廣為人知。
傑克一手拍著太陽穴,一邊繼續說道:“SS,即Shooting Circle,是愛爾蘭獨立運動組織IRB的內部調查兼懲戒部隊。負責制裁組織的背叛者和間諜,也搞過暗殺。威瑟福德伯爵年輕時曾參與追捕這類極端分子的行動;奧萊利神父則是家人遭SS殺害,理由是他身為組織幹部的父親提供情報給都柏林首都警察。”
“你想說什麼?”
“有情報說麥可·麥坎是SS的一員。”
“——所以?”
“你懂吧?安迪挖出來的東西——”
“不要那樣說。”
威金斯如此責備之後,沉下臉看著傑克。
“我想你已經知道了,我過去的時候那個被挖開的墓是空的。”
“我是覺得最近應該不流行盜屍啦,但是你認為是安迪看錯了嗎?”
“不,達妮埃拉也說她看到了。”
“先不說小姐,安迪他啊,那傢伙雖然傻,眼睛可是挺利的。達妮埃拉跟依芙去通知巡警只離開五分鐘不到,在這段時間內就有人乾淨俐落地把那個處理掉了。我們以後也要注意一點。”
兩個人面面相覷,思緒沉浸在今後可能會發生的麻煩事中,陷入了沉默。
這段沉默不知道持續了多久。
即將到達約克車站的時候,威金斯突然開口了:“問題在於怎麼告訴連恩吧?雖然我明白只能照實說了——”
“連恩!”
“——什麼?”威金斯直眨著眼看向雙胞胎。
“是連恩啊。”迪這麼強調,而丹也用力點頭。
“他在上面喔。”
“上面?”傑克抬頭看向車頂。
“在天上啊?連那傢伙都成了天上的星星了嗎?——痛!”
傑克的後腦勺被威金斯打了一下,他兩手按著頭。
“不要打頭啦。我重要的情報箱壞掉的話,對你來說也是大損失欸。”
“閉嘴。”威金斯低吼著,抬頭看向車頂。 “你聽。”然後用動作示意。
傑克瞪大眼睛。他也聽見了車頂傳來的聲響。
“上面有人。”
“是連恩喔。”雙胞胎齊聲道。
“你們怎麼知道?”
威金斯問。
“因為那是連恩的腳步聲嘛。”
“他跳了踢踏舞嘛。”
迪與丹你看我我看你,思思地對彼此點頭。
威金斯起身打開車門。冷風呼嘯著灌了進來。他一手牢牢抓住門把,大大探出身子往上看。
火車在黑暗中疾駛的聲音震耳欲聾,讓他聽不見車廂內的對話,更別說車頂上的聲響了。
朝氣蓬勃的東區口音英語斷斷續續地傳進耳裡,那個人說——
“你抵抗也沒用。我可是有福爾摩斯先生站在我這邊啊,別以為你逃得掉!”
那既是連恩的聲音,聽起來也像連恩會說的話。
威金斯當機立斷,回頭命令起兩個肩並著肩,神情忐忑不安的雙胞胎:“你們兩個唱歌吧。”
迪與丹直眨著眼睛。
“什麼歌?”
“怎樣的歌?”
兩人歪著腦袋問。威金斯回答:“什麼都好。”然後脫下外套,把左右邊的袖子綁在一起做成一個圈,再把沙丁魚罐頭塞進袖子裡。
在開始討論起要唱什麼歌好的雙胞胎和傑克的幫助下,合力將塞滿了郵件的笨重麻袋拖到門口附近堆起來。威金斯爬上那座麻袋山,傑克則抓住他的腳支撐他。
此時雙胞胎終於決定好要唱什麼歌了。
“爺爺的歌。”
“爺爺喝醉了就會唱唷。”
“爺爺說他年輕的時候很流行。”
精神飽滿的歌聲應該能讓連恩知道有夥伴在。威金斯抓著外套下擺,將用袖子結成的圈套往火車的車頂扔了上去。當成重心的罐頭完成了它的使命。
雙胞胎把煙囪清理工的歌唱到第四遍的時候,一個穿得一身黑的男人掉下來了,連恩也被他拉著掉了下來,被威金斯接住拉進車廂裡。
傑克馬上在殺手頭上罩上麻袋,雙胞胎一邊唱著歌一邊跳了上去。
連恩嚇呆了,環視著夥伴們,笑了,跟他們互碰拳頭之後便和雙胞胎一起意氣風發地唱著。
然後現在是絞刑!可惡,讓你嚐嚐我的厲害。
註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