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三節
午餐是在愛德華的房間跟他一起吃的。由瓦倫泰服侍。
清湯和沙拉、填了鼠尾草的鴨肉和煮豆子,點心則是蘋果果凍。餐點很美味,但連恩漸漸想念起路邊攤販的油炸食物、燉鱔魚湯,以及牡蠣!
愛德華開口說:“你讀了我奶媽的信,對我父親一點都不感到懷疑嗎?”
“與其說懷疑,我倒是覺得有件事很奇怪。比如說肖像畫,也不用燒掉嘛,總覺得那樣有點討厭。”
“我在想是因為他很厭惡我母親的關係吧。在我家,不管是母親的肖像或照片都沒有留下來,只有一張奶媽偷偷帶在身上的照片,而她給了我。”
那麼,連恩氣昏頭時扒來的照片,對愛德華來說就像母親唯一的遺物了。連恩因受到罪惡感刺激而動搖,他故作鎮定地快速問道:“勸你奶媽寫信的那位紳士是誰?”
“瓦倫泰認為可能是新聞記者。他裝得一臉親切的樣子騙了奶媽。如果能挖出肯特開膛手和威瑟福德伯爵夫人殺害事件的新真相,就能吸引大眾的好奇心。威瑟福德伯爵家的權力鬥爭還在持續,親戚們想剝奪我的繼承權,他們還收買傭人,拼命地蒐集我品行不端的證據呢。光是奶媽這封信的內容被他們知道,就會造成無法挽回的騷動吧。”
“但你的奶媽沒有把信寄出去吧?那個人怎樣了呢?”
“誰知道?世上的事件可是多得很吶!”
愛德華好像不是特別在意的樣子,將話題轉到那隻懷錶上。
“我跟你說過我需要父親懷錶的原因了吧。那隻表是打開保管黑薔薇的秘密保險箱的部分鑰匙,我打算利用它對父親提出條件,如果他不答應我的要求就破壞它。”
愛德華像在談論天氣一樣地平鋪直敘,但這讓連恩大吃了一驚。
“欸,等一下啦。你把那個弄壞的話,對你來說也很困擾吧?搞不好以後就拿不出傳家之寶了耶?”
“對我而言,母親死亡的真相比較重要。”
“你這樣說也沒錯,不過還有別的方法吧?”
“案件發生後過了十三年,沒有留下多少證據了。如今要查什麼都為時已晚。我們也盡量向村人和當時的關係人打聽過了。”
“等我爸回來以後問他——”
“我不認為你父親會說實話。恐怕他還曾在我父親的命令之下幫忙處理掉遺體。”
連恩用鼻子哼了一聲。嘴裡塞著鴨肉回嘴道:“我可不覺得伯爵是犯人啊。”
“如果父親有個多年的情人呢?”
是管家提過的女人嗎?愛情糾葛有可能成為殺人的動機。跟為了維護名譽或面子而殺人比起來,連恩更容易接受這種說法。
愛德華接著說:“他也瞞著家族裡的人,或許又是個身分低下的女人吧?那個女人住在美國。我調查過父親的信件往來,知道父親在母親死後,每年都會在美國的寶石店訂購高價珠寶。像手鐲、項鍊、髮飾,或裝飾品等等,雖然每年都不一樣,上面總是有相同的訊息。寶石是按照以下順序排列:祖母綠、電氣石、組母綠、紅寶石、軟玉、海藍寶石、青金石、青金石、蛋白石、綠電氣石,最後是祖母綠。在其他地方則鑲了祖母綠及水晶。”
“寶石有什麼意義嗎?”
“如果是REGARDS或DEAREST的話你就明白了吧?”
看見愣在那裡的連恩,愛德華為他進一步說明。
那是傳統的珠寶樣式。會取各種寶石名稱的第一個字母,拼成如“REGARD(守護之愛)”或者“DEAREST(摯愛)”。
連恩在腦中復誦寶石的名字,並將第一個字母排在一起。
“是ETERNAL LOVE(永恆之愛)!”
他不禁嗚喔的大叫一聲,拍了拍手。
“寶石的情書!太厲害了。”
愛德華銳利地瞪了他一眼,連恩急忙送了一口煮豆子到嘴裡去。
“水晶代表女人的名字,或許是字母C;祖母綠是父親的名字,愛德華。確實沒有比這更奢侈的情書了。C開頭的名字有很多,但我和瓦倫泰都稱這個女人為貓(CAT)。”
連恩哦地附和道,然後突然問:“你媽媽叫什麼名字?”
“康妮·葛楚。”
“是C開頭。”
“你是說給死者情書嗎?”
“可能想捐贈到哪裡去之類的。”
“捐贈永恆之愛嗎?”
連恩斜眼瞟了尖銳地反問他的愛德華一眼,嘴裡叼著湯匙垂下視線。
他腦中浮現出福爾摩斯叼著愛用的煙斗吞雲吐霧的樣子,輕輕摩搓雙手,覺得有種像是名偵探的智慧漸漸湧了上來。
連恩一吐出湯匙就開始列舉出伯爵是犯人一說的反論。
“你說伯爵在城裡殺了他夫人之後,派人把遺體運到肯特郡,假裝是連續殺人犯下的手,可是肯特郡的連續殺人事件是在伯爵夫人被殺的三年前發生。雖然後來肯特開膛手落網,於是就當成是那傢伙犯的罪解決了,但這並不能保證他們可以馬上抓到人頂罪。而且伯爵夫人和她的雙胞胎妹妹互換身分也是個問題,奶媽也沒說清楚她們是怎麼辦到的吧?凱蒂跟我說城裡的人對放下吊橋這件事非常關心,也就是說要偷偷進出城堡是不可能的。運送遺體的風險也很高。萬一在途中被發現,對威瑟福德伯爵家來說可是無法挽回的醜聞耶。你之前說伯爵因為討厭醜聞,所以不願離婚而選擇了殺人,這樣的說法互相矛盾,是你錯了。”
連恩作出滿意的結論,得意地笑了。
愛德華微微皺起了眉,似乎在腦中驗證連恩的意見。
而連恩在這段期間專心吃飯。剛要開始享用點心時突然想到一件事。
“對了,是你拿走羅蘭驗屍報告的簡報嗎?”
沒有,愛德華否定了。
“弄丟了嗎?”正準備回答的時候,城館內外忽然騷動起來。
連恩離開座位,往窗邊跑去。城門塔的鐘聲響起,城門的吊橋要放下來了。
不久,一輛華麗氣派的四駕馬車駛過林蔭道,出現在眼前。連恩打開窗戶將身子探了出去,俯視著城館的正面玄關。
僕人們在門廊前站成一列迎接。馬車一停下,僕役就迅速打開車門。
威瑟福德伯爵走下馬車,以驕傲而又優雅的舉止伸出手扶了同乘的女士一把。
那是位嬌小的黑髮女性,穿著淡紫羅蘭色的大衣,同色系的面紗將臉完全遮住。她仰望城館,像在找什麼似地張望。當連恩看到她右手手指突然移到額頭附近時,還以為她要畫天主教的十字,但她立刻放下手,兩手交疊按住胸口。
接著另一位客人下了馬車。是一位穿著斜紋軟呢西裝、中等身材的紳士。雖然不知道長相,但他似曾相識的身形讓連恩歪了歪腦袋,但接著下一瞬間啊的大叫一聲。因為那名紳士抬起頭來,令連恩清楚看見他的臉。
他不由得大喊:“華生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