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安斯沃思城殺人案·貝克街少年偵探團Ⅱ
夏洛克·福爾摩斯在三年前,一八八一年搬到貝克街,並在此落腳。 他一方面擔任私家偵探接受委託辦案,一方面也以顧問偵探的身分對警方或其他私家偵探提供建議。即使他的名字不為社會大眾所知,但有許多疑難案件都是經他之手而破案。 偵探成立了一個直屬於他的搜查隊,也就是“貝克街游擊隊”。這個組織有效地利用了東區窮苦孩子們的機動能力。他們並不像軍隊或警察組織那般有紀律,但是臨機應變、無孔不八正是他們的優勢,並已獲得了無數成果。 游擊隊沒有固定的成員,而且依照工作內容的不同,成員也有所變動,但主要成員自然而然在團體中有一定的地位。 十五歲的威金斯被大家視為游擊隊的領袖。他為人可靠而且很會照顧人,是個愛護家人的能干家夥。

順風耳傑克以自己的記憶力自豪,除了游擊隊之外還兼了賣報或擦鞋等等差事,致力於情報蒐集。他是“游擊隊”中首屈一指的情報家,他兜售情報的對像不只福爾摩斯,甚至還包括八卦專欄的新聞記者。 連恩的童年玩伴卡萊特是名郵務士。認真是這個勤奮少年的優點,總是為了及時送達郵件而分秒必爭奔走在大倫敦內。他熱心協助“游擊隊”的任務,因為只要身穿郵務公司製服,就能在高級住宅區來去自如而不遭人懷疑,就連倫敦一流的高級飯店或培爾梅爾街的俱樂部也進得去。 安迪·莫姆是連恩過去當扒手時的同夥,是個現役的扒手。他的身材矮胖,生了一頭黃砂色的頭髮,臉上長滿面皰。因為是棄兒所以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年紀大概在十四歲左右。最近都落腳在同為扒手的貓腳老大所經營的酒吧閣樓,那兒的閣樓被當成雜物間,在舊櫃子裡鋪上稻草和毯子就成了他的睡床。因為偶爾能得到警方那邊的消息,貓腳老大特別看重他,至於安迪幫忙偵探工作的事情,則採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

貓腳老大所經營的酒吧位在“倫敦市”東邊的奧德門,離白教堂區不遺。陳舊的招牌上畫著一對貓狗豎起了毛互相對峙的模樣,店名就叫“傾盆大雨”。地下室裡經常進行違法賭博,就連掌管了大半個東區的黑幫老大——獨眼史賓賽也很中意這個地方。酒吧隔壁的當舖亦屬貓腳老大所有,那間當舖私底下經營贓物買賣,因此對那些做了虧心事的傢伙們來說非常方便。 十一月二十二日,星期六的早上,安迪如同往常一般在櫃子裡醒了過來,感覺心情特別好,因為他在前天的騷動中——也就是芬奇利路的殺人案中立下了一點功勞,從偵探和富豪那裡得到了相應的報酬。他哼著歌點燃了櫃子上的蠟燭,用那燭火點起了煙。這是他從酒吧喝得不省人事的客人那裡偷來的便宜紙捲煙,抽起來的味道雖然不怎麼好,卻能稍微壓下空腹的感覺。他嘴裡吐著煙,看向面對小巷子的窗戶。

樓下的大鐘咚咚咚地響起報時聲,響了五聲。他將窗戶打開一條縫,正打算扔出煙蒂時他嚇了一跳,立刻蹲低身子把頭縮了回去。 狹窄的死胡同通常都會成為流浪漢們的窩,但不包括貓腳老大這裡。他們都知道獨眼史賓賽常來這間酒吧,因此都避得遠遠的。 然而,現在在死胡同里——幾乎是安迪閣樓房間正下方的位置,有幾個人正在交談。從酒吧後門透出的光照亮了他們的模樣,一個是穿著誇張格紋外套、中等身材的男人,另一個是身裹黑斗篷的矮個子男人。安迪不認識那個黑衣男人,但從聲音和動作來看,他知道那個中等身材的男人就是獨眼史賓賽。 突然史賓賽揮出拳頭,把黑衣男人打得趴在地上。 “不過是個小鬼怎麼還會失手!” 黑幫老大氣勢驚人地怒吼,穿著皮鞋的腳踹上黑衣男人的肚子。那個男人毫不抵抗,蹭在髒水窪裡的頭一動也不動。這時有個人從大馬路上跑了過來,安迪聽到來者的聲音,便知道他是史賓賽的手下之一。

“那個麥坎家的小鬼,我們找到一個說半夜有看到那小鬼的傢伙了!昨晚十點左右,理查德街來了一輛雙駕的私家馬車,還是個挺氣派的貨色。有個高大的男人抱起麥坎家的小鬼,把他丟進馬車裡帶走了。” 安迪聽了大吃一驚。 說到理查德路,連恩他家就在那裡。那一帶住了很多來自愛爾蘭的移民,除了連恩父子之外,不能保證沒有其他叫作麥坎的家族,但仍舊令安迪很在意。 “算了,你走吧。”史賓賽粗魯地命令道。那個趴在地上的黑衣男人馬上站了起來,一下子失去了踪影。 等安迪確認黑幫老人已離開巷子,又再多等了五分鐘左右他才溜出房間。他伸手探向外套內袋,那裡面放著一把大左輪手槍,彈匣雖是空的,但在緊要關頭應該還是能有些牽製作用。

安迪穿越大清早依然處於半夢半醒狀態的“倫敦市”,急忙趕向東方。 維多利亞女王治下的大英帝國,以其繁榮昌盛而為人所歌頌。然而在帝國榮光的背後,貧富差距卻不斷擴大,尤其是惡名昭彰的倫敦東區,更是貧民窟的代名詞。 結果就產生了這樣的光景——散發著惡臭的骯髒街道上,廉價公寓和木造旅社擁擠不堪,救濟院前大排長龍,難以計數的鴉片舘,太陽還沒下山,就已出現在街頭拉客的娼婦與糾纏不休的醉漢。而煤煙混濁的濃霧中,日正當中就有強盜橫行—— 安迪一抵達理查德路,抬頭向連恩父子的房間一望,就立刻發現異狀。在這種季節窗戶竟然大開著,女人哭喊的聲音傳了出來,底下的路人們聽到後紛紛抬頭往上看。 有個矮小的老女人撩起裙擺跑進那間公寓,於是安迪也跟了進去。樓上傳來女人的哭叫聲,以及聽起來像是有幾名男女正在安慰那個沒完沒了地發出刺耳嗓音的人。

連恩他們位在三樓的房間前聚集了一群人,哭叫聲便源自於此。一個氣色不佳、打扮花俏的中年婦人嘴裡嚷著“我的女兒!”、“可憐的依芙!”比手畫腳地搬演著賺人熱淚的戲碼。在她身邊圍著十來個人,有老女人、睡眼惺忪的中年男人、滿臉皺紋的老太婆等等,每個人都做作地裝出一副深切哀慟的表情,其實心裡都因為身邊出了這樣的大事而興奮不已。 那個中年女人是連恩父子的鄰居——特蕾西夫人。她是在街頭拉客的娼婦,沒有丈夫,是達妮埃拉和依芙這對姐妹的母親。 安迪繞過這群看熱鬧的人們,看了一眼連恩父子房裡的情況,臉色隨即沉了下來。狹小擁擠的房間內沒什麼東西,卻像龍捲風掃過一般亂得一塌糊塗。床墊被撕裂,櫃子的抽屜全被人打開,裡面的東西扔得滿地都是,連地板都有拆下來過的痕跡,隔壁房間也難逃毒手。根據特蕾西夫人大吵大鬧的內容推測,似乎是她女兒依芙失踪了。

“聽說她女兒被拐走了呢,住的地方也被人搞得亂七八糟。” “哎呀,真可憐。” 兩個中年女人和老太婆裝出親切的樣子安慰著,而特蕾西夫人看起來雖然悲痛欲絕,表情卻總覺得有些愉快。她用手帕抵著眼角,抽抽搭搭地流著淚,一邊滔滔不絕地訴說著依芙看不見,還被父親拋棄等等招人同情的故事。 這時巡警現身了。他似乎已經從報案的男人那裡聽說了事情的大致經過,因此也很同情特蕾西夫人。夫人原本想再詳述一番,卻在此時被一名惹人憐愛的少女打斷了她的表演舞台。 “媽媽!” 包含安迪在內,所有人一齊轉過頭去,那裡正站著依芙的姐姐達妮埃拉。她有一頭栗色頭髮及同色的眼睛,包裹著纖細身軀的藍色外套雖然是便宜的舊衣,穿在她身上卻顯得氣質高雅。

安迪微微紅了臉,因為他前陣子才剛迷上了這個登上音樂廳舞台表演的美麗少女。雖然想一親芳澤,一直以來卻苦於沒有機會。 特蕾西夫人立即跑向她的長女,緊緊地握住她的手,想更突顯降臨在她身上的悲劇。 “啊啊,達妮埃拉啊,你來得正是時候,我們可愛的依芙被人拐走了呀!” “哎,怎麼會!不是這樣的。依芙才沒有被拐走,她在聖安娜教會的司祭館裡。” “你說的是真的嗎?” 巡警一邊向達妮埃拉問道,一邊狠狠地瞪著特蕾西夫人。夫人一臉茫然,但在發現身邊那些本來擔心地聽著自己說話的人邊咂舌道:“什麼啊,真是危言聳聽。”邊用瞧不起的眼光看著她,一個接一個地離開的樣子,她不禁惱羞成怒了起來。 達妮埃拉站向前去,代替母親向巡警解釋。多虧了美麗少女的極力說明,巡警的心情這才好轉,他對特蕾西夫人留下忠告,要她好好看著孩子之後便離開了。

等到只剩她和女兒兩個人的時候——事實上安迪正躲在樓梯附近觀察情況,特蕾西夫人才氣沖沖地罵道:“你這孩子太過分了!你和依芙聯手,打算讓我鬧笑話對不對!” “不是的,媽媽,不是這樣。因為神父他身體不舒服,我一直在那裡陪著他呀。但我也很擔心你,這才回來看看的,也想跟你說聲神父今天不能來了。還有,連恩好像真的被帶走了。依芙跟我說他原本要去看奧萊利神父——” “那個臭小鬼怎麼樣又不干我的事!” 特蕾西夫人朝地板啐了口唾沫,惡狠狠地瞪著女兒,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拖到房間裡去。 “過來!我有很多話要跟你說呢,你這不肖女!” 安迪離開了。雖然他心裡很想幫助可愛的達妮埃拉,但他就算插手情況也不會好轉。而且既然已經知道連恩遭遇了意外,他更不能丟著不管。

“去找威金斯商量好了。” 威金斯擁有高人一等的行動力和決斷力,連生性彆扭的安迪也不得不對他另眼相看。威金斯自父親過世之後便扛起一家生計,兼了許多差事,不過安迪猜想即使是他,這個時間應該還在家裡。他們家就在自教堂路某間老房子的閣樓上,從連恩家這裡過去不用五分鐘的路程,安迪一路氣喘吁籲地跑了過去,一爬上那棟破房子的樓梯就敲起門。 “有緊急情況!快起床!” 隨即有陣腳步聲逐漸接近,接著門就打開了。 一個身材結實的金發少年一手拿著已燒得極短的蠟燭台,臉上出現很不高興的表情,沉著聲叫他安靜點。安迪霍地拉開門,冒冒失失地闖了進去。 威金斯穿著一件破舊的直條紋外套,戴好了帽子正準備出門。 “我現在要去比林斯蓋特做漁獲裝箱的工作,現在出門也快來不及了,別來煩我。” 人生的奧義有九成是開朗的精神與勤勉—— 安迪以充滿挖苦的眼神看著親身實踐山繆爾·斯麥爾斯格言的友人,聳了聳肩膀。 “那真是辛苦了,不過你去不成的,連恩有麻煩了。” 聽到安迪這麼說,威金斯說了聲:“等等。”制止他繼續說下去。似乎理解到大事不妙,於是他脫下帽子,朝里面的房間看了一眼,低聲提醒安迪:“小聲點。我媽和妹妹們剛睡著。她們熬夜趕完洋裝店的工作,我弟弟剛剛才把做好的成品送過去。” 安迪一屁股坐到桌上去,隨手拿起了一片盤子裡剩下的麵包起來啃,又拉過茶壺看了看裡面,發現是空的後咒罵了幾聲,只好拿出外套口袋裡的扁酒瓶灌了幾口琴酒。 “給我坐椅子上。” 威金斯朝安迪的腔骨一腳踢下,然後將隔壁房間的門打開了一條縫,對著裡面說:“傑克,起來了。” 安迪繃著臉咂了咂舌。 他和“游擊隊”第一的情報家,叫作順風耳傑克的這傢伙之間水火不容,兩人只要一碰面就會開始對彼此冷嘲熱諷。傑克今天早上之所以會待在威金斯家,說起來都是因為安迪失手害他失去了原本的落腳處,不過安迪可不想因為這點小事就裝出一副假正經的態度。 “貪睡蟲。” 安迪磨磨蹭蹭地坐到椅子上,一開口就找人麻煩。 一個高大瘦削的少年慢吞吞地從房裡走了出來,打了個大呵欠,搖搖晃晃地走近桌子。他剛睡醒的黑髮翹得亂七八糟,眼睛也只勉強睜開了一半,似乎沒聽到安迪的挖苦,頭也不回地摸索著,隨便拉了把椅子撲通坐下。 “發生了什麼事?” 威金斯催促著,於是安迪將在酒吧閣樓上的所見所聞,還有看到連恩父子的房間被翻得亂七八糟,以及兩人下落不明的事,加上特蕾西家發生的糾紛跟他們說了一遍。 “偏偏是那個家具店老闆啊——” 威金斯把手臂交叉在胸前,面有難色地說道。 所謂家具店老闆,指的就是獨眼史賓賽,他在檯面上是經營著一間大家具店的老闆。 傑克一邊用手耙亂了頭髮,一邊又大大地打了個呵欠。 “哎呀哎呀,沒想到會變成這種情況。” 他嘴上不怎麼緊張地嘟噥著,眼中卻帶著擔憂的神色。 “我這幾個禮拜一直聽到有關連恩他爸的謠言呢。啊啊,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一些關於他看家本領的謠言,大家都知道麥坎先生當扒手的本事。不過我也覺得有點奇怪。舉個例子來說吧,那些謠言就像是往池子里扔了顆石頭後,波紋逐漸擴散一般的傳開,而當波紋快消失的時候,又有人丟石頭進去,想要再激起一波新的謠言。” “有值得注意的消息嗎?” “沒有。” 威金斯微微瞇起了眼睛,犀利地盯著友人的側臉,但他最終還是沒有追究下去。 “你呢?” 被問到的安迪瞪了傑克一眼,之後聳了聳肩,愛理不理地說:“我也沒有。” 威金斯皺起了眉,輪流看著這兩個朋友,接著輕輕嘆了口氣站了起來。 “我去找依芙,她可能知道些什麼。” 安迪點頭同意,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傑克原本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發著呆,但在看到朋友們的舉動之後也跟著起身。威金斯回頭看著他,說道:“你能不能從其他方面查查看?我很在意昨天來找連恩的那兩個人,還有那個叫什麼威瑟福德的貴族大爺。” “交給我吧。”傑克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應聲答道。 他輕輕揮了揮手,表示自己還沒換好衣服,就先把威金斯和安迪送出了門。他們兩個雖然不是天主教徒,但都聽說過那個一年前來到此地的年輕神父,而且和連恩或卡萊特待在一起時,也曾看過他向身為教徒的少年們搭話。 這時,安迪突然開了口:“啊——我想起來了。” 生硬的口氣連他本人聽起來都覺得虛假。但這件事他不想讓傑克知道,所以才一直忍到現在。 “關於連恩他爸的傳聞啊,還有件事很奇怪。令人在意的不是傳聞本身,而是那些散播謠言的傢伙。” “那是誰?” “他們不是會做壞事的傢伙,畢竟——” “——等等。” 就在他們走近教會旁的巷子,剛看到圍繞著司祭館的磚牆時,威金斯低聲制止了他,叫他往前看。 離日出還有段時間,天色還是暗的。街燈在濃霧籠罩下發出朦朧的光芒,隱約可以看到有輛氣派的雙駕四輪馬車停在牆邊。兩個穿著教會長袍的男人正準備將一個裹著毯子的年輕男人搬運到馬車上。 年輕男人昏迷不醒。當長袍男子打開馬車車門的時候,他的頭無力地垂在一旁,慘白的臉對著安迪他們。雖然只稍微瞥到了一眼,但安迪對那張臉有印象。 少年們面面相覷。那是聖安娜教會的司祭,是奧萊利紳父。 兩人目送載著神父的馬車逐漸遠去,然後腳步也加快了。在司祭館的玄關石階上,站著一位纖細的少女。 她是達妮埃拉·特蕾西。安迪沒有忽略她一邊有些紅腫的臉頰,大概是被她母親打的吧。 “威金斯!” 少女叫著他的名字,並朝著很早以前就認識的少年跑了過來。安迪只偷瞄了少女一眼,就移開了視線。和身邊充滿男子氣概的朋友一比,他顯得相形見絀,這令人感到很不是滋味,於是他板起臉來走向她的妹妹。 骨瘦如柴的依芙直到剛才都還躲在達妮埃拉的背後,現在則一個人被留在石階上,一頭蓬亂的淡色金發剪齊至肩,小臉幾乎被埋在發後,她的手指擺弄著皺巴巴的藍色裙子,看起來非常不高興的樣子。 “你知不知道連恩怎麼了?” 安迪這麼一問,少女粗魯地回道:“馬車。” “他被馬車載走了,那是他的命運唷。” “知道是誰的馬車嗎?” “連恩說過,不要做壞的預言。” 依芙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僵硬地接著說:“我現在明白了。預言這種東西,越是真的越派不上用場。” “什麼意思啊?” 安迪皺起了眉,對依芙的態度心生不滿。連恩平常那麼照顧她,她看來卻不是很擔心,聽起來甚至像在指責他。安迪瞪著這個小女生,覺得她真是難以相處。 “你在司祭館幹嘛?來商量連恩的事嗎?” “不對。我擔心的是神父。連恩那個騙子!他明明說要來看神父的。” “依芙!別說了!” 達妮埃拉尖聲叫著跑了過來,將妹妹擁進懷裡,一手摀住她的嘴巴。 安迪皺起眉頭,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他看了威金斯一眼,他也因為話說到一半被扔下不管而愣住了。 達妮埃拉看到他們倆詫異的眼光,羞得滿臉通紅,美麗的褐色瞳孔中泛出淚光。這個令人憐愛的少女不知道怎麼掩飾自己緊繃的情緒,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拼命地強忍著淚。 威金斯為了不刺激對方,仍然站在原地不動,冷靜地問道:“神父看起來很不舒服的樣子,他病了嗎?” “嗯,沒錯。他身體不舒服,所以主教大人很擔心他,送他去醫院——” 依芙打斷了達妮埃拉生硬的回答,尖銳地叫道:“我不會再相信上帝了!” “依芙,別說了!怎麼能說這種話!” 依芙癟起嘴,掙脫了姐姐的手,撇過臉邁開步伐。達妮埃拉趕緊迫了上去,而少年們不得已只好跟上。依芙以幾乎看不出眼睛不好的速度大步前進,一行人轉眼間就到了她與母親的住處。 安迪和威金斯本來想從姐妹這裡打聽昨晚司祭館發生的事,以及連恩的下落,卻完全沒得到什麼有用的情報。達妮埃拉在進入家門以前,回過頭向少年們行了一禮,說:“對不起,我沒有什麼可以跟你們說的。” 然後她就追上先進去的妹妹,消失在門後。 “聽起來好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啊。” 安迪搔搔下巴,小聲嘀咕著,回頭問威金斯:“你們剛才說了什麼?” “我問了她連恩的情況,她說被馬車不知道帶到哪去了——” “這依芙也有跟我說。這事說出來不會有什麼麻煩,她堵上依芙的嘴是為了別的原因。” “她好像很在意那個神父。聽說那對姐妹為了發酒瘋的母親經常去找神父商量,今天早上他原本預定要去拜訪她們的母親,母親也知道這件事。達妮埃拉平時住在外面,但為了在場看著情況,原本昨天晚上想在她母親家過夜,後來在途中先繞去教會了。” 安迪瞇起小眼睛,沉吟道:“餵,連恩昨天晚上不是去了司祭館嗎?” “達妮埃拉和依芙都說他沒有去。” “她們說謊吧。可能司祭館出了什麼事,連恩捲入其中然後被擄走了,那些擄走連恩的人威脅神父,所以他什麼都不能說,才會煩惱得病倒,不然就是去找教會上頭的人哭訴。特蕾西姐妹是被神父他們下了封口令啦。說起來,這不是很奇怪嗎?像聖安娜這種窮教會的神父臥床不起,怎麼會有主教特地來探病,還帶他去醫院啊?” “我也覺得很怪,不過那個神父被搬到馬車上的時候已經完全沒有意識了啊。身體不好這一點是真的還是——” “對了,司祭館那裡應該有個女管家。她會不會知道什麼?” 兩人朝彼此點了點頭,再次回到司祭館。他們繞過建築物正想走到後門,卻發現中庭那裡隱約有些明亮。他們心裡覺得奇怪,因為屋外明明沒有路燈。走進一看才發現這個院子麵對的不是馬路,而是古老的基地,中間隔有一道磚牆。光亮來自司祭館裡的某個房間,煤氣燈的亮光從窗簾沒有拉上的窗戶裡流瀉而出。 “主教他們一定是急急忙忙地帶神父走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安迪嘴上發著牢騷,一邊轉頭四處張望,接著突然停下了腳步。 “你看那邊。” 安迪的右手指向隔開中庭與墓地的磚牆,看起來頗有歷史的牆上到處都是風化的痕跡。此時威金斯也看到了眼尖的安迪所發現的那個東西。他踏過雜草靠近坑坑洼窪的磚牆,彎下身子挖出了埋在裡面的小鉛塊。 是一顆子彈。 “你怎麼看呢?威金斯老師。” “這不代表子彈就是昨晚發射的。有槍響的話會引起騷動吧?” “你太天真了。那種問題只要有心,總有辦法解決。” 安迪走向光源,往窗戶裡面窺視。裡面好像是書房,窗戶鎖得好好的。 女管家雖然在家,但他們的期待卻落空了。 剛過中年的女管家腰痛得很嚴重,最近習慣在就寢前喝鴉片酊。昨晚也一如往常地服藥,睡得不省人事,因此到早上都不曾醒來。 女管家一向尊敬奧萊利神父,也很擔心因急病而倒下的神父。她絮絮叨叨地說著神父明明前天人選好好的,根本沒有生病的徵兆,威金斯彬彬有禮地傾聽著。也真虧威金斯有認真聽她說話,他一說自己認識達妮埃拉,是來幫她拿忘在這裡的東西,女管家便二話不說地讓他們進了書房。 司祭館與奢侈無緣,從中可以一窺其簡樸恭謹的生活態度。小而舒適的書房沒有任何多餘物品,連地毯都沒有,露出了老舊的木地板。書架上陳列著一排拉丁文書籍,窗邊有張書桌,牆上掛著受釘刑的基督像,矮櫃上擺著一尊聖母瑪利亞像及小花瓶。 兩人迅速調查了室內環境。不論是櫃子或書桌的抽屜都沒上鎖,沒發現什麼可疑的地方。威金斯的臉上露出像是鬆了口氣,但又覺得放不下心的複雜表情。 安迪打開了書桌旁的窗戶,探出身子,右手比出槍的形狀,將食指對準磚牆,“砰!”的一聲模仿開槍的樣子。 “從這里羅。神父是不是發現了入侵者而開槍啊?如果是這樣就太有趣了。” 對安迪來說,教會是偽善的象徵。他是僩被遺棄的孤兒,自他有記憶以來就飽受以慈善為名的偽善行徑所苦。有錢人為了滿足自我和虛榮心送來的捐款,並未用來改善孤兒的生活環境,而是用在立無聊的銅像、美化建築,或是慈善團體成員聚會的豪華菜色上;受人輕視是理所當然,可是無論受別人怎麼對待都要抱持感謝之心……像這種超越了悲劇的低俗喜劇他已看得太多了。 ——我才不信什麼上帝。 依芙這麼說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錯就錯在她一直以來相信著上帝。安迪的痘子臉上浮現陰沉的笑容,回頭看向威金斯。 “接下來怎麼辦?” “去探聽消息,然後去找福爾摩斯先生商量。” 他一說出名偵探的名字,安迪就惡意地說:“能靠他嗎?最近偵探老師雖然特別偏愛連恩,但他也不會每次都插手我們的麻煩事吧。” “這件事是個謎題呀。那顆子彈,還有主教們的行動。” “原來如此,那偵探老師大概會因此上鉤。” 安迪大力點頭,接著輕輕挑起了眉,說:“啊啊,對了。雖然我沒聽到什麼連恩他老爸的奇怪謠言,但在貓腳老大的酒吧里,有個證券經紀人很熱心地聽著這些謠言唷。” “他和連恩他們失踪有關係嗎?” “誰知道呢。我只是碰巧看到那傢伙走進附近的公寓,然後過了一會兒之後,看到走出來的人時才發現的啦。” 少年扒手貌似蟾蜍的臉上咧開了柴郡貓一般的笑容,意有所指地接著道:“那是我們重要的偵探老師變裝的啊。傑克那傢伙要是聽到一定會這麼說——這件事似乎有什麼內情。”
註釋: 《人生的職責》等。 (AIice in Wonderland)故事之中出現的貓咪角色,特色是總是咧著大嘴微笑。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