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持槍的盲人

第22章 第十七章

持槍的盲人 切斯特·海姆斯 4760 2018-03-15
五點咖啡館從外面看上去非常普通。它就坐落在人行道旁邊,如同一個超級市場,在聖馬可坊街和第三大道上,都開有玻璃窗。 不過,店裡還隱藏著另一面牆,這面牆上,有一些不規則的開口,這些開口給人一種,畢加索抽像畫的感覺,喇叭的弧度、紅唇白齒、太妃糖顏色的頭髮、仔細描畫過的眼睛、一隻手和手旁盛滿摻水威士忌的玻璃杯、在白色鋼琴鍵上跳躍的、又短又粗的黑色手指。 這些開口都蓋上了鏡子,客人們在這些鏡子裡面,除了能看到自己的影子之外,其他的什麼也看不見。 五點咖啡館內部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只要不開門,街上的噪聲一點也漏不進去,外面的人也聽不見裡面“昂貴”的聲音。這個才是重點,那些聲音太貴重了,一點兒都不能浪費。

兩位粗線條的黑人警察,帶著他們的小朋友,走進這裡的時候,除了那些表情憤怒的音樂家,演奏出來的熱辣、古怪的現代旋律以外,沒有別的任何聲音。客人們莊嚴得好像正在參加一個葬禮。但是,造成這安靜場面的,並不是這兩個黑人,和他們帶著的那個喜歡社交的男同性戀。 兩個黑人警察都很清楚,他們知道:白人們都是在安靜的環境中,靜心欣賞爵士樂的。但是,這裡,並不是所有的客人都是白人,大部分人是有色人種,和聯合國大會差不多。然而即使是黑人,也已經被白人感染了,都變得非常安靜。 一個穿著黑色休閒西裝的、金發碧眼的白人男子——應該是這個咖啡館裡的什麼人——把他們帶到靠近舞台的一個座位。這個座位很顯眼,他們立刻明白了,這是一個給可疑客人準備的座位,想到這裡,他們不禁笑了笑。他們想知道這個人,對身邊的小朋友有什麼看法,還想知道自己看起來,是否很像那種人。

他們剛坐下沒過多久,讓人興奮的事情就開始了。在這個夜晚早些時候,開著一輛小型外國跑車,經過餐館,被他們的小朋友稱為“同性戀”的、那兩個上城區女人,就坐在他們附近的一張桌子上。他們的到來,像是發出了某種信號,其中一個同性戀,突然跳上了她們的桌子,瘋狂地跳起肚皮舞,她的迷你裙下面,好像藏了一把槍,向觀眾發射出看不見的光線。 那條裙子不會比一塊遮羞布大多少,鑲滿了金色的金屬薄片,襯上她光滑的麂皮顏色的皮膚,看起來很下流。她那一雙長長的、纖細的腿,完全裸露在外面,腳躁上掛著銀色的鍊子,腳上穿著鍍金的平底涼鞋。腰部也裸露著,肚臍隨著她的舞動,暗示性地忽開倏合,乳房在金色的網狀上衣裡晃動著,好像兩隻待哺乳的小海豹。

她看起來比坐在跑車裡時更瘦了,從下往上看,她毫無瑕疵,身材修長、艷麗耀眼,如同一個夢幻的雕塑一般。又厚又大的嘴唇,在她那張心形臉上突了出來,捲曲的短髮像鐵絲一樣閃著光。她琥珀色的眼睛上面,塗著天藍色的眼影,長睫毛上塗著黑色的睫毛膏,整個人都散發著性感卻下流的氣息。 “都脫了吧!……”這肯定是一個黑人在說話,白人在這種場合,絕不會說出這種話歷來的。 “加油,凱特,加油!……”這是一個友善的聲音,很可能是一個白人朋友。無論如何,這是一個認識她的人。 她拉開了迷你裙的拉鍊,並且把它慢慢地從身上抖落下來,他們的小朋友見狀跳了起來。兩位警察看著他,完全傻了,誰也沒有註意到:脫衣舞孃桌上的另一個女同性戀也站了起來。

“哦!……”“掘墓者”約恩斯說道,“我得去跟著我們的小狗崽。” “也許不用了!……”“棺材桶子”埃德冷冷地說。 “要是出了事,後果你能承擔嗎?”“掘墓者”約恩斯嘲弄道,並做了一個鬼臉。 “讓他去吧!……”“棺材桶子”埃德咆哮道,“他只是受不了罷了。” 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金發男人,愚蠢地想把迷你裙給她穿回去,客人們大笑著喊叫起來。那個女人用一條長長的棕色大腿,繞住了白人男子的脖子,把迷你裙套到了他的頭上,然後用胯部頂著他的臉。 那些表情憤怒的音樂家們,連眼睛都沒眨一下,繼續演奏著一曲名為《喬,別離開》的流行音樂。他們的表情似乎在告訴人們,一個白種男人的頭,被放到一個棕色女人的胯下,在這裡是經常發生的事情。

在舞台後部,一個鋼琴家正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他穿著一件長袖的綠絲綢襯衫、橙色亞麻褲子,頭上戴著一頂紅黑格子的花呢帽子,每次他經過另一個鋼琴彈奏者身邊時,都會搭著他的肩,奏出一個和音。 這個地方已經變成了,一個極為吵鬧的場所,那些高貴的人失去了這塊領地。每個人都很快樂,除了那些音樂家。店裡的服務員,也跟著歡樂起來了。這時,一個光頭長臉的男人,跑去營救那個脫衣舞孃胯下的白人男子,但問題是:那名白人是否想被救呢?沒準兒正享受著呢。 圍觀的其他白人,突然爆發出一陣狂笑。 那個光頭男人,抓住一條火辣辣的棕色大腿,女人馬上把它繞到了他的脖子上。這下子,他們兩個人的頭,都被放到迷你裙下面了。 “繼續脫啊!……”有人喊道。

“你們乾脆撕分了她吧!……”另一個人哈哈大笑著叫道。 “手下留情點兒。”第三個聲音小心地提醒道。 那個跳脫衣舞的女人,變得異常興奮起來,她把她的屁股,從這邊搖到那邊,好像想把迷你裙下的兩個腦袋擠爆。他們努力想把頭,從迷你裙里拉出來,臉紅得像煮熟的螃蟹。 迷你裙終於掉落到了桌子上,那雙棕色的大長腿,從裡面走了出來,兩個男人紅著臉,逐漸向後退去。大汗淋漓的棕色女人,動作熟練地脫掉了黑色的蕾絲內褲,得意揚揚地在空中揮舞著。她胯下捲曲的黑毛露了出來,在她淺棕色皮膚的襯托下,形成了棒球手套那麼大的一塊陰影。 人們沸騰起來了,大喊大叫地鼓著掌:“好哇!好啊!……” 通向大街的門突然打開了,警笛聲和聲嘶力竭的尖叫聲,一股腦兒地湧進了這個房間。 “掘墓者”約恩斯和“棺材桶子”埃德跳了起來,到處找他們的小朋友,卻只看到處於恐慌中的人們。

憤怒的音樂家們彈奏的樂曲,也突然停了下來,那個半裸的脫衣舞孃尖叫著“帕特!帕特!……”很多人在哀號,或焦急地大叫,聲音因為緊張而變得很奇怪。 “太遲了!……”在他們衝到街上之前,“掘墓者”約恩斯說了一句。 他們知道——似乎每個人都知道,漂亮的小伙子,約翰·巴布森已經死了,他躺在排水溝裡,像胎兒一樣蜷縮著。是被那個叫做帕特的女同性戀者砍死的。因為被砍了太多刀,已經幾乎看不出來,和幾分鐘之前,那個出盡風頭的娘娘腔,有什麼相似的地方了。 那個女人已經被帶到一輛路邊的救護車上了,她的雙臂和臉,也都被砍傷了,血從她黑色的運動衫、和寬鬆的褲子上,一股股地冒了出來。她是一個身材高大的女人,膚色比她的伙伴更深一些,身材壯得像一個卡車司機,有兩個奶媽加起來那麼粗。但是,因為她失血過多,現在顯得很虛弱。她茫然地動了動,兩個護士已經處理了主要傷口,正打算把她放在救護車裡面的擔架上。

巡警隊在第三大道和聖馬可坊街的路邊,迅速地停了下來。人們從各個地方趕來:房子裡、街上、停在街上的小汽車裡。十字路口堵塞了,交通完全癱瘓了。穿著制服的警察大聲叫罵著,瘋狂地吹著口哨,想為驗屍官、助理地方檢査官和兇殺組負責人,清出一條暢通的道路來,那個負責人是來這裡記錄現場、收集證人的,同時,還要在屍體被移走之前,宣布他的死亡。 “掘墓者”約恩斯和“棺材桶子”埃德跟著救護車,去了貝爾維尤,但是,他們沒有獲得見那個女人的授權,只有一個兇殺組的警察,可以和她說話。而她所說的全部,就是“我砍了他”。隨後,醫生就把她帶走了。 兩個警察回到了拉斐特街上的地區警察署。屍體已經放到了停屍房裡,證人們還在審問之中。兩位黑人警察說,他們目睹了案發經過,地區警察署的長官,讓他們坐到了審問席上。

與他們先前說過話的五個年輕人——兩個黑人男孩、和看起來像業餘妓女的三個白人女孩,就是接受審問的證人。他們說:當他們從第二大道,朝聖馬可坊街走回來的時候,他正從“五點”咖啡館的後面走出來,扭著屁股,沿著聖馬可坊街走。他們覺得他是要去“一千零一夜浴室”。 還能是哪兒?他就是在往那兒走。然後她也從“五點”後面走了出來,像一頭激怒的黑熊一樣,在他的後面跑著,一邊還大喊著:“向警察告密的娘娘腔間諜……”還有一些,他們記不得了。 什麼東西呢?他們猜:是關於他的性習慣、他的母親和他的為人。反正這些東西,起不到什麼作用。 她一直在他後面跑著,然後用盡全身力氣,朝他的屁股直接砍了下去。他的屁股像一片法蘭克福香腸一樣翻開了,接著,她不斷地朝他猛砍,直到他也拿出了刀子,轉過身把她擊退,但已經太晚了。

“她對他毫不手軟。”一個黑人男孩敬畏地說道。 “砍了後面砍前面,直到把他砍倒了。”另一個附和道。 “你們兩個傢伙,為什麼不去阻止她?”審問的隊長問道。 “我感到害怕!……”黑人男孩愧疾地坦白。 “你沒有必要覺得羞愧,”他的黑人朋友說道,“沒人會去插手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互砍行為。” 隊長看了一眼這個黑人男孩。 “有趣的是,”黑人男孩平靜地繼續說道,“她用刀砍他的屁股,就像是在打拍子,而他則像一個慢板樂舞者一樣,隨著節拍舞動。” “你們兩個是乾什麼的?”隊長嚴厲地問。 “我們還在上學。”黑人男孩兒說。 “紐約大學。”一個白人女孩出聲解釋道。 “你們都是大學生嗎?” “當然。有什麼好懷疑的嗎?” “是我們叫的警察。”另外一個女孩主動說道。 下一個接受審問的是脫衣舞女,她已經把迷你裙又穿好了。她的兩條大腿,緊緊地靠攏在了一起,他們看不出她是否穿了內褲,她看上去很冷,雖然她穿得很火辣。 那女人說她是凱瑟琳·里托太太,住在列諾克斯街的克萊頓公寓。她的丈夫是一個商人。 “做什么生意的?” “肉製品生意,像庫達海和思維福特之類的品牌,生產並包裝鄉村香腸賣給零售商店。”凱瑟琳·里托太太如此回答。 她說她和她的朋友——帕特麗夏·戴維斯,是從上百老匯街的匕首俱樂部,參加完一個生日聚會過來的,她們在“五點”咖啡館裡停留,是為了看塞隆尼斯·孟克和里昂·比波的表演。 “掘墓者”約恩斯和“棺材桶子”埃德知道這個聯合演出,在哈萊姆它被稱為“女相公”合奏。但是,他們什麼都沒說,只是坐在一旁觀察。 沒有任何根據,能夠證明她的朋友,為什麼要砍那個男人。她們親密的關係,起源於“主流”——這是一個俱樂部的名字。她不知道她為什麼要砍他,他肯定曾經攻擊過她,或許是侮辱過她,她補充道,但是,她立馬意識到第一個猜想,聽起來是多麼愚蠢。 凱瑟琳·里托太太的朋友,是一個性格暴躁,又很容易被激怒的人。不,她以前從來都沒有聽說過,她會拿刀砍人的事情;但是,她經常會看到,她對那些侮辱自己的男人拔刀子。其實,她應該檢點一點,但怎麼穿是她自己的事情,沒有必要靠穿著來取悅男人。 誰都不能說這是男人氣,她只是想獨立。她自己都不確定,是否認識那個死者,她不記得以前是否看到過他。她無法想像,他究竟對她朋友說了或做了什麼,才引起了這場打鬥,但是,她肯定這一切不是帕特挑起的。 帕特——帕特麗夏——她會亮出她的刀子,但是,她不會去傷害任何人,除非他們迫使她那麼做。是的,她認識她很久了,在她結婚之前,她們就已經是朋友了,她已經結婚有九年了。 帕特麗夏有多大年紀了?可以說,但這會有什麼不同嗎? “掘墓者”約恩斯只問了凱瑟琳·里托太太一個問題:“他是耶穌寶貝嗎?” 凱瑟琳·里托太太睜大了眼睛盯著他,頓時驚呆了:“你是在開玩笑嗎?這是一個名字嗎?……耶穌寶貝?” 他沒有再說什麼。 隊長說,他必須要把凱瑟琳·里托太太,作為一個重要證人留下;但是,他還沒有來得及把她鎖上,她的丈夫就帶著一名律師,和一份人身保護權的正式文件出現了。 他是一個矮矮胖胖、上了年紀的黑人,皮膚略呈淡褐色,他的膚色變淡,是因為很少接觸陽光的關係。他的腦袋後面禿了一塊,其餘地方都長著捲曲的灰色頭髮,修剪得很短。陰暗的棕色眼睛,像蜜餞水果一樣光滑,眼瞼周圍有厚厚的皺紋。他終日用這雙半睜半閉、毫無表情的衰老眼睛,看著這個世界,彷彿已經沒有什麼事情,能讓他驚訝了。 他又寬又大的嘴,像猿猴一樣突著,連著一個像豬一樣的下巴。他穿著的那身看起來非常昂貴的雙排扣外套,掩蓋了他本身的一些缺憾。他的口音還帶著些許黑人腔,說話的語氣聽上去很自信,但是文法很糟糕,同樣,牙齒也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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