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持槍的盲人

第21章 第十六章

持槍的盲人 切斯特·海姆斯 4615 2018-03-15
從他們坐的地方看過去,這場騷動,就像一場現代芭蕾舞劇的彩排現場。年輕的人們,突然從黑暗的房間裡、小巷子裡、停在路邊的汽車後面、地下室的樓梯間裡擁了出來,沖向警察們。只要看到警察,就朝他們扔爛菜葉子、泥巴、石頭、磚塊,還有臭雞蛋,但是,雞蛋並不是很多,因為在哈萊姆區裡,能一直保持到臭掉的雞蛋,絕對是少數中的少數。 那些暴動的人們肆意漫罵著警察、朝他們做鬼臉、吐舌頭、唱聖歌。 “去死吧,你們這些白人!……”他們大聲喊著,同時身體隨著怪異的韻律擺動、扭轉,他們的腳步輕快,身體靈活且柔軟,以各種方式表達著,一種歇斯底里的興奮,這種興奮,讓人覺得他們很不正常。 那些汗流浹背、臉漲得通紅的警察們,穿著藍色的製服,帶著白色的頭盔,手持白色長警棍,在夜晚的熱空氣中猛揮下去,就像電影《西區故事》中,警察跳舞的場面。他們閃躲著四面八方,朝他們胡亂飛過來的雜物,誰都不想被那些臟東西擊中。

接下來輪到他們出擊了,他們開始追趕那些黑人青年,但是,那群黑鬼則輕而易舉地,溜回到了黑暗之中。 有色人種協會和種族平等辦公室的發言人,通過第一百二十五街警察局的廣播,要求年輕的人們都回家去,並且威脅說:他們可憐、不幸的父母,必須對這一切做出賠償。但是,事實上這些話,只有那些白人警察聽進去了,哈萊姆的年輕人們,對此番言論權當放屁。 “對他們來說,這只是一場遊戲罷了。”“棺材桶子”埃德說。 “不,不是的!……”“掘墓者”約恩斯反駁道,“他們在表明他們的觀點。” 就在警察們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第一百二十五街上,那群引發混亂的男孩和女孩們身上的時候,一夥年齡稍大一些的年輕人,手裡拿著啤酒瓶和廢鐵,在黑暗中,突然沖向了街道中間的一家超級市場,玻璃被砸碎了一地。青年們衝進去開始搶劫,就像一群從鴿子嘴裡偷麵包屑的麻雀。

“媽了個巴子的,他們這又是在表達什麼觀點?”“棺材桶子”埃德斜眼看著“掘墓者”。 “掘墓者”約恩斯在他的位子上坐正了,這是他第一次挪動身體,他注意到那些警察,已經開始轉移目標了。 “我只知道這群狗雜種,要有麻煩了。”“掘墓者”約恩斯冷冷地說。 一個警察拔出手槍,朝天開了一槍。 街上年長一些的人,開始裝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大部分人不再好奇地盯著看,而是開始冷靜地做自己的事情,對眼前混亂的人群,表現出了一副不滿的樣子。 突然,他們所有的行動都停了下來,注意力被什麼事吸引了。 年輕人退回到第一百二十四街的陰影裡,警察跟在後面,可以聽到垃圾桶被扔到街上的聲音。 又一聲槍響從黑暗中傳來,稍微年長的人,都朝那個方向望去,看起來好像漠不關心,但一舉一動都顯示出他們對警察的厭惡。

“掘墓者”約恩斯把手放到汽車的門把手上,他的座位靠近路邊,離街對面騷動的人群有點遠。 “棺材桶子”埃德坐在駕駛座上。 四個痩得皮包骨頭的黑人青年,沿著人行道走來,聚集在他們的車旁。 “你們他媽的在這兒乾什麼?”其中一個人挑釁似地,衝著兩個警察惡狠狠地問道。 “掘墓者”約恩斯看見一個黑人中年男子,正蹲在身後人行道的陰影裡,他穿著一套黑色西裝,紅色的土耳其氈帽上,有黑人穆斯林的標誌。 “掘墓者”的手在車門後握成拳頭,說道:“我們只是坐會兒。” “車子沒有油了。”“棺材桶子”埃德補充道。 另外一個青年嘟嚷道:“你們他媽的還真夠無趣的。” “這是一個問題,還是一個結論?”“棺材桶子”埃德冷笑著問。

幾個青年誰也沒有笑,他們正一本正經地,擔心那些警察呢。看起來,好像大部分和警察糾纏的年輕人,都很樂在此中,因此,他們應該是有目的的。 “你們他媽的,為什麼不去揍那些白人?”一個年輕人挑釁地問道。 “掘墓者”約恩斯張開雙手說:“我們都快被嚇死了。”在那些年輕人回答他之前,“掘墓者”約恩斯迅速地朝身後看了一眼,發現那個戴土耳其氈帽的男人,還蹲在那兒。那幾個黑人青年,什麼話也沒說就走開了。 “我的直覺告訴我,在這場小打小鬧背後,還隱藏著很多我們沒有看到的東西。”“掘墓者”約恩斯嚴肅地說。 “一直不都是這樣嗎?” “掘墓者”約恩斯聯繫上了哈萊姆地區警察局:“我找副隊長。” 安德森接過電話。

“我們有些想法。”“掘墓者”約恩斯大聲報告。 “我要的是事實。”安德森冷冷地說。 “掘墓者”約恩斯的目光,在街對面游移著,那群年齡稍長一些的年輕人在,第一百二十四大街的十字路口,三五成群地聚集著,白人警察從陰影裡慢慢退了出來,手裡什麼都沒有拿,神情很警覺。 突然,天空中閃過一道耀眼的光,一個莫洛托夫雞尾酒瓶,從一幢公寓的屋頂掉了下來,酒瓶在大街上摔得粉碎。燃燒的汽油瞬間照亮了周圍,黑色的人影閃現在視野裡,能夠看到發亮的臉和若隱若現的眼睛。當火光熄滅後,他們像投進深海的石頭一樣,又回到了陰暗之中。 “沒有什麼真相。”“掘墓者”約恩斯告訴安德森。 “要出事了。”安德森說。

“棺材桶子”埃德衝“掘墓者”約恩斯搖了搖頭。 “哦,你不覺得我們該行動了嗎,看看我們可以弄到點什麼?”“掘墓者”約恩斯問道。 “不,你們只要待在那兒就行了,讓那些所謂的'種族領導'去處理吧。”安德森說,“我們只需要真相。” “什麼?……”“掘墓者”約恩斯強壓怒火問道,同時看著“棺材桶子”埃德的眼睛。 安德森自以為做了明智的部署,他的這種想法,讓他們覺得荒謬可笑,但是,他們沒有把不滿表現出來。 “我們明白了,頭兒。”“掘墓者”約恩斯呆板地回答道,但是,安德森沒有覺察到。 “掘墓者”約恩斯掛掉電話,憤憤地說道:“真是一堆狗雜種!……所有街區,幾百個警察,都他媽的圍在這裡了,卻沒有人知道,這是怎麼發生的。”

“我們也不知道。”“棺材桶子”埃德冷笑著說。 “可我們當時不在這裡。” “副隊長要我們坐在這裡等,直到答案出現。” 一個戴著一頂耷拉的白帽子、長得像豆桿一樣的黑人,和一個穿著一件無袖連衣裙、棕色皮膚的胖女人,從第一百二十五街上,小心翼翼地走了過來。當他們走到和兩位偵探並排的時候,鬼鬼祟祟地朝車裡窺視了一眼,又偸偷地看了看街對面的白人警察,最後才縮回他們的目光。 巡邏隊和武裝隊開始疏導交通,有人在通過廣播喊話。一群小流氓圍在一間酒吧的門口,酒吧里的自動點唱機,正在大聲播放著民歌。 “這其實根本算不上是場暴亂。”“棺材桶子”埃德評論道。 “特別是在這個季節。”“掘墓者”約恩斯憤憤地補充說。

“在這個'官大一級就壓死人'的狗屁國家裡,根本就用不著咱們兩個人。” “哎,伙計,官兒在這裡也起不了作用。” “他走了。”“棺材桶子”埃德說,順著“掘墓者”約恩斯的目光看過去,已經找不到那個戴土耳其氈帽的男人的身影了。 他們旁邊的街道上,突然發生了混亂。剛才和他們挑釁的那五個青年,突然出現在了第一百二十五街,他們前面還有另一個青年。一個人將那名青年的手扭在身後,其餘的人都在扒他的褲子。青年掙扎著,試圖掙開他們,用他的屁股去撞抓著他的人。 “放開我!……”他大叫道,“快放開我!……你們看清楚了,我可不是站在街頭的賣屁股的妓女。” 街角路燈下,站著兩個成年黑人男子,他們側著身,滿懷興趣地看著這一幕。

“讓我們好好教訓教訓他。”其中一個施虐人喊道。 “然後,再把他送給那群白人。”另一個接著喊道。 “放開他。”“掘墓者”約恩斯像一個兄長一樣,突然說道。 有兩名青年向後退了退,猛地亮出了匕首。 “呸,你他媽的是誰?” “掘墓者”約恩斯從車裡走了出來。幾個年輕人散了開來,同時又多了三把刀子在夜裡閃著光。 另外一扇車門打開的聲音,打破了人群的沉默,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掘墓者”約恩斯走到那個受欺侮的青年面前,那雙有力的大手裡,現在什麼都沒拿。 “他怎麼了?”他通情達理地問道。 那伙人站在那裡猶豫不決,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的時候,“棺材桶子”埃德也慢慢地走了過來。 “他是個男妓。”一個人說道。

“你們想怎麼收拾他?” “把他送給那群白人。” “嘿,小子,那些警察有槍。” “他們不敢用。” 另一個青年叫喊道:“這兩個狗娘養的,說過他們很害怕。” “沒錯!……”“棺材桶子”埃德冷笑著說,“但是,我們怕的不是你們。” “你們只害怕白人,你們什麼都不是,一堆狗屎。” “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如果這樣對一個成年人說話,會被扇耳光的。” “你來打我們啊,我們可不會還手的。” “行了,我們相信你。”“掘墓者”約恩斯不耐煩地說,“回家去吧,把這個孩子留下。” “你又不是我們的老爹。” “對極了,如果我是,你們就不會在這裡了。” “我們是警察。”“棺材桶子”埃德先發製人地說。 六雙睜圓了的眼睛,同時責難地盯著他們。 “那你們是和白人一伙的。” “我們是和你們的頭兒一夥兒的。” “湯姆斯醫生?……”一個年輕人輕蔑地說道,“他們都是跟白人一夥兒的。” “快回家吧,”“掘墓者”約恩斯說著,上前去把他們推開,完全無視閃著光的刀刃,“回家去好好地生活,然後長大成人。你們到時候就會明白,根本沒有什麼'這邊'和'那邊'的。” 年輕人們不高興地撤退了,“掘墓者”約恩斯好像突然生氣了,一直把他們朝第一百二十五街推去。這時,那些白人警察正把一個巡警朝路邊拉,看上去那名巡警,很需要別人的幫助,但是,“掘墓者”約恩斯沒有理睬他們,徑直回到了“棺材桶子”埃德的身邊。 有一段時間,他們就坐在那裡,什麼話都不說,只是盯著這個夜晚裡的哈萊姆區。他們旁邊,剛才還暴動的人群都逐漸消失了,只剩下那些假裝無辜的市民,在精疲力竭的警察急躁的審查下,帶著高尚的正義感,走來來去。 “這些小渾蛋,都應該回家去做功課。”“棺材桶子”埃德挖苦道。 “他們有了自己的觀點,”“掘墓者”約恩斯辯護道,“難道應該讓他們,去忘掉已經知道的東西嗎?” “羅伊·威爾金斯和惠特尼·楊可不會喜歡這種觀點。” “肯定,但是事實如此,無法改變。”“掘墓者”約恩斯苦笑著說。 街邊一個猶太商店骯髒的窗簾後面,一個臉龐發黑、鬍鬚略成灰色的猶太拉比,正鬼鬼祟祟地窺視著他們。但是,他們沒有察覺到,因為某個大物件,剛好碰在他們的車頂上,剎那之間,火苗從各個車窗傾瀉下來。 “坐著別動!……”“掘墓者”約恩斯拔出槍來大喊道。 就在“掘墓者”約恩斯大聲喊叫的時候,“棺材桶子”埃德已經打開了車門,赤手空拳地奔向了人行道上。他在地上打著滾,同時在水泥地上,不斷地摩擦著他的手背。 一些燃燒著的汽油,已經滴到了“掘墓者”約恩斯的褲子上,就在他解開皮帶,準備將褲子從身上,一把扯掉的時候,他看見“棺材桶子”埃德走到了車的前端,外套的後面已經著火了。他使盡全力站直,走到可以夠得著“棺材桶子”埃德的地方,抓住他的衣領,動作迅速地撕開了熊熊燃燒的外套,然後用力扔到了人行道上。 但是,他自己的褲子已經燒到了腳踝處,還冒著煙,發出一股羊毛燃燒的臭味。 “掘墓者”約恩斯做了一個奇怪的舞蹈動作,把褲子從腳上脫掉了。他穿著一條紫色短褲,就站在那裡,檢查著“棺材桶子”埃德的全身,看還有沒有東西在燒。 “棺材桶子”埃德把手槍插進皮帶裡,然後狂暴地把手臂,從袖子裡掙脫了出來。 “你的頭髮還算幸運。”“掘墓者”約恩斯笑著說。 “這些頭髮是防火的。”“棺材桶子”埃德打趣說。 他們兩個人像兩個傻子一樣,站立在熾熱的汽車火光裡。一個上身穿著西服外套、襯衫,打著領帶,下身卻只穿了一條紫色的短褲,一雙大腳上穿著吊帶短襪:另外一個沒了外套,肩上掛著空空的手槍套,手槍則插在皮帶裡面。 街對面的巡警,都朝他們聚了過來,還有人在大叫:“閃開!閃開!……”他們齊心協力弄走了那輛汽車,接著開始用銳利的目光,査看附近的屋頂。附近的窗戶裡,突然擠滿了觀看這場奇觀的哈萊姆市民,但是,房頂上卻沒有半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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