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赤髮的雷德梅茵家族

第17章 第十六章最後的雷德梅茵

在多里亞在舊壁龕附近活見鬼之後,那天晚上,阿爾伯特·雷德梅茵和他老朋友——維爾吉利奧·鮑奇先生接到了馬克·布蘭登的邀請,一起前往他所下榻的維多利亞酒店用餐。這是甘斯在背後給參謀著出的主意。甘斯也知道多里亞對此可能會起疑心,但目前看來,問題似乎也不大。 這個特別的夜晚,甘斯把阿爾伯特·雷德梅茵從家裡帶出來,是出於兩點考慮。首先,他覺得有必要讓布蘭登獨自掌控一下局面,更為重要的是,這樣一來,敵人們也沒法趁機對老書蟲下毒手。因此,相信他會喜歡和布蘭登的私人會晤的,與此同時,他也能照看好阿爾伯特。甘斯一手安排了這次晚宴。叫布蘭登看到阿爾伯特一回家,就邀請其赴約。 鮑奇先生和阿爾伯特一點也沒多心,他倆都身著一襲聖潔的白色襯衫準時赴約。他們從門外漆黑夜色中出現的時候,顯得格外亮眼。一頓美味的大餐已經準備就緒,四個人就在酒店的私人套房裡用餐。吃過晚飯後,他們轉戰吸煙室。當阿爾伯特和鮑奇在他們感興趣的領域高談闊論時,甘斯和旁邊的布蘭登提到了剛才多里亞撞鬼的事情。

“你搞的把戲可真不賴,足以亂真”他說道,“我的孩子,你天生就是個演員胚子。你帶著道具走來走去,簡直跟真的一樣!這太出乎我預料了。是的,我們狠狠地作弄了多里亞一下,當他看到並以為這是真的羅伯特·雷德梅茵的時候,我敢說那種感覺——就像腹部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拳。我看他當時差點嚇尿了,你說是不是?” “您也算見到他失魂落魄的樣子了。如果問心無愧的話,他應該追過去看看。可他沒這麼做。他完全知道,他搞得那個冒牌貨,今天晚上並不會出來搗亂。當我說我什麼也沒看見的時候,他也附和我。下一秒他就意識到自己露陷了,可惜太遲了。我和你說,我的手當時已經握住了口袋裡的槍。他現在一定想捲土重來——就在今晚。現在的問題是,他已經知道我們擋了他的道。”

“或許您回別墅之前,他已經跑掉了。” “他不會的。如果我們不阻止他的話,他還會繼續幹下去。他也沒多少時間了。他就好像在我們眼前,玩貓和老鼠的遊戲,可接下來,他沒機會這麼玩了。從今晚開始他就會給我們好戲看的。要是他傻到推遲行動的話,準是瘋了。馬克,他那個歲數能有這麼一個聰明的腦袋瓜子,可真不賴!但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會發生什麼事情呢?他要怎麼解釋他親眼看到的東西呢?” “我也不敢打包票,但可能是這樣的。我會近距離地用一種大腦中的接收器——我稱之為'第三隻眼'的東西,去接收別人內心的想法,並把它記錄下來。他當時的第一反應完全是不知所措,甚至覺得自己撞到了鬼。'那是羅伯特·雷德梅茵!',他喊出了聲。然後馬上問我有沒有看見什麼。我看著他,說我什麼也沒看到。然後他馬上換了一副態度,一笑了之,說自己剛剛看到的只是神龕的影子罷了。但他轉念一想,覺得那很可能不是影子之後,有點尷尬。仔細想想,從我們一開始散步起,我就沒提什麼敏感話題。你看,我假裝很相信他,我從他那裡得到的確切消息,已經都提前想到了——包括你愛上了他妻子,他對她來說沒什麼用了,她知道紅發男的很多事情之類的。”

“現在他腦子裡想的是什麼?他一定得出了這樣兩種結論。要么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覺,看到了想像出來的人,相信我說的——什麼也沒看到的話;要么不信這一套。如果他傾向第一種結論的話,據我所知,那就沒什麼可多說,也沒啥可擔心的。如果不是這樣,他進一步考慮之後,就不會相信我說的話。他非常清楚自己不是那種活見鬼的人,馬上就會想到你曾經在米蘭呆過幾天。然後就會恍然大悟:這肯定是我和你聯合起來設的局。他也會明白,在他發誓什麼也沒看到以後,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東西。” “現在就是這麼個情況,所以他肯定坐不住,我們也得將計就計。他和他的同夥要做的就是乾掉阿爾伯特——用某種看似和他們無關的方式。如果我們不管的話,他們就會用在英格蘭同樣的方式:阿爾伯特會消失得無影無踪——我們或許找得到他留下的血跡,但最後肯定找不到全屍。這就意味著,科莫或許就是他們給他找的墳地。”

“接下來你會不會去找多里亞攤牌?” “是的,他現在正和我們一樣,在絞盡腦汁想該怎麼辦。你發現了嗎,如果我們不和他們比劃一下的話,他們遲早會騎在我們的頭上。這是一盤二對二(我們兩個,他們也是兩個)的博弈,下一步輪到我們走了,否則他們也會將死我們。我們掌握著先手——阿爾伯特聽我們指揮,而不是他們。他現在還活得好好的——我們手上的這張牌可真不錯。多大師也深知這一點。所以也會擔心自己不再高枕無憂了。所以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內,他極有可能鋌而走險。” “阿爾伯特先生現在的安保措施沒問題吧?” “是的,我們必須像老鷹一樣時刻盯著他。對我來說,這個案子最吸引我的地方,就是一個純粹的個人因素毀掉了那個天才罪犯。那就是——虛榮!一種壓倒性的,排山倒海的,還有些孩子氣的虛榮。這讓他為了享受戲弄你和我的樂趣,而推遲了自己的計劃。馬克,是他自找的,他太輕敵了。他在智力上的絕對自信——最後會要了他的命。如果他現在還能贏的話,我就原諒那個混蛋。”

“如果你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那就全是你的功勞。自始至終和我沒任何關係。”布蘭登沮喪地說道,“可是,”他又補充道,“你也可能搞錯了。要定一個人的罪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愛情也並不都是盲目的,在你說了這些之後,我覺得,即使失去了個人名譽,我還是會得到某些更為重要的東西。” 甘斯親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別這麼說,”他說道,“就算以後發現一切都是夢幻空花,也要勇敢地為夢想而戰。你的榮譽和名聲又是另一回事了,我看明天的這個時候,你就不會有這種想法了。” “明天?” “明天晚上,我就能給他套上手銬了。” 接著甘斯說出了他的計劃。 “他不會料到我們這麼快就下手的。但在此之前,我們得猜他會先走哪步棋。我的意思是,有可能的話,我需要你的幫助。今晚和明天早上由我看著阿爾伯特。接下來就得靠你了。明天吃過午飯後,我要和科莫當地的警方要開個會。等我回來以後再開始抓捕行動。我會在天黑以後坐海關的船回來。我們會熄燈在別墅附近靠岸。”

“你所要做的,就是看好阿爾伯特,同時確保其他人的安全。多里亞可能會覺得我去科莫只是一個幌子,因此會抓緊時間繼續行動。那可是個下毒的好機會。我不建議把阿爾伯特送到鮑奇先生那裡。因為在那裡,他更容易遭到襲擊。” “阿爾伯特也意識到這一切了嗎?” “是的,我和他說清楚了。他也向我保證,除了今天晚上我帶回去的東西之外,他不會吃別的東西。我們的計劃會讓他明天很難熬——讓他一個人呆在房間裡。他會感謝你今天的熱情款待。我今天晚上也不打算睡了,做個貼身侍衛——陪著他。明天早上送來的早飯,我們會原封不動地倒掉,然後吃一些儲備的食物。” “中午過後,就全靠你了。我也不知道多里亞會做些什麼。但你一定不能給他任何的機會。如果他想看阿爾伯特的話,你就以警方的名義告訴他,一切等我回來再說。把皮球踢給我。如果他有什麼非法舉動,你就銬住他。”

“在知道遊戲結束的時候,他當然有可能狗急跳牆。”布蘭登說道,“他已經無路可退了。” “不,”甘斯回答道,“恰恰相反,他也有可能覺得我們所掌握的線索很有限,覺得我名不副實而輕敵。他遲早會知道我的厲害。我可不擔心他,我唯一擔心的是阿爾伯特的安全。” “這個任務就交給我了,放心吧。” “好的。我打算搞些小驚喜,讓阿爾伯特在無意中能幫我們一把。我不會讓他做什麼高難度的事情。他生來也不是那塊料。他是我們要拼死保衛的王,要是王走了一步出乎意料的棋的話,整個局面會有很大的不同。整盤棋就活過來了,接下來就會有很多新的套路。舉個例子來說,對方就會發現下毒這招行不通。” “你覺得我們就讓下毒看起來像真的,然後讓阿爾伯特在早餐後一小時,就假裝身體不適怎麼樣?”

“我也這樣想過。但問題在於我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下了毒,沒時間去測試。” “要不,找隻貓試試?” 甘斯沉吟片刻。 “欺騙可真是一件有趣的事。”他也承認,“不過我在警察局裡也見過太多這樣的例子:給別人挖了個坑,結果自己掉進去了。有一點很重要:不到萬不得已,我們不要去驚動阿爾伯特。他現在只知道我擔心他有危險。但他並不知道他的家庭成員之一——也牽涉其中。直到我不讓他吃早餐前,他都不會知道這件事。是的,我們當然可以布個局。到時候阿爾伯特會要麵包和牛奶——我們都清楚誰會給他送過來。然後他的貓'格里歐',先嚐了幾口。”甘斯轉向布蘭登,“我的朋友,你信嗎?” 布蘭登搖了搖頭。

“這得視情況而定。在很多真實的案例中,一些無辜的人們也會被利用,無意間成為凶手的遙控工具。” “確實如此。我們把時間浪費在了未必會發生的事情上。我也不相信他會這麼做。這是最簡單的方法,而最簡單通常意味著要冒最大的風險。不,如果他有一點機會的話,可能會做得更聰明些。要是多里亞發現自己有機會和阿爾伯特獨處的話,哪怕是一會兒——就有大麻煩了。我們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去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你要擦亮自己的眼睛,好好地看著他。在我回來之前,多里亞多半會採取調虎離山之計。不要被那種假像所蒙蔽,也別去追他。如果他很快就懷疑到我頭上的話,那麼在我走了之後,他會想方設法給你下套的。如果我們不打草驚蛇,讓他覺得一切和平時沒什麼不同的話。那到時候就能有他好看了。總之,那就是我們最終的目標。”

一小時後,甘斯和布蘭登看到鮑奇先生先上船走了,於是他倆和阿爾伯特先生一起步行回家。甘斯不露聲色地把這一切都藏在心裡,隨後和他的老朋友解釋說,一出好戲馬上要拉開大幕了。 “阿爾伯特,在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之內,我希望我們都忘了那些該死的煩心事。”他說道,“但在這段時間裡,你可要好好遵守我定下的規矩——那樣才能確保你的安全。我對你有信心,所以你也必須相信我。馬克會呆在這裡陪你到明天晚上。馬上你就能回到以前的生活了,所有煩惱都會煙消雲散的。” 阿爾伯特謝過甘斯,表達了“勝利就在眼前”的某種樂觀心情。 “雖然還沒有完全撥雲見日,”他對他們說道,“但我已經看到了一線光明。雖說我還沒完全搞明白,但總算能擺脫這些日子的晦氣了,這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親愛的彼得,我完全相信你能帶我走出陰霾。” 送他們回到別墅,看到出來迎接她叔叔的杰妮,布蘭登打算先行告辭。杰妮請他先進去坐會兒再走。但時間已經很晚了,甘斯說,現在每個人都必須回去休息了。 “馬克,明天早點過來。”他指示道,“阿爾伯特告訴我,他聽說科莫湖里發現了一批古畫,迫切地想去看看。看來如果他樂意的話,明天我們得在湖底開個派對了!” 在布蘭登離開之前,他和杰妮靠得很近地站在一起。杰妮附耳對他說道。 “今晚多里亞有些不大對勁。和甘斯先生散完步回來,就一直垂頭喪氣的。” “他在家嗎?” “是的,他很早就上床睡覺了。” “別理他。”布蘭登說道,“盡可能離他遠一點,別讓他起疑心。你的痛苦馬上就會結束的。” 布蘭登也沒再多說什麼,走了。第二天他一早又來了。杰妮還是第一個接待他的人,甘斯隨後也從房間裡走出來。 “叔叔的情況怎麼樣了?”杰妮問道。甘斯回答說,老書蟲自己覺得有些身體不適。 “他昨晚從酒店回來睡得太晚了,還喝了太多的白葡萄酒。”甘斯說道,“他還行,就是今天早上還感覺有點暈。他暫時還需要休息一會兒。你去拿些餅乾和一些酒來幫他醒醒酒。” 接著,甘斯說自己打算下午到科莫鎮上去辦些事情。他邀請多里亞和布蘭登一起去。布蘭登明白自己的使命,很快拒絕了。與此同時,多里亞也說自己不能同行。 “馬上就要回都靈了,我必須準備準備。”他說道,“我看在甘斯先生抓到那個紅發男之前,這裡都不會太平。我還有些生意上的事情,不能在這裡再耽擱下去了。” 他一改一貫的好脾氣,對其他人的反應似乎有些冷漠。布蘭登晚些時候才知道這是為什麼。 吃過午餐後,穿著一件白背心的甘斯啟程了。多里亞說自己有事,要過一會回來,也辭別了。布蘭登到臥室裡去看護阿爾伯特了。他倆單獨呆了一段時間,之後杰妮端著湯進來了。她把湯放下,正打算說上兩句的時候,發現她叔叔一副睡意昏沉的樣子,就識趣地不說了。她呼吸急促地轉向布蘭登。看上去她還是顯得有些不安,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等會兒,如果有空的話,我有話想和你說——我也沒有辦法,不得不這麼做。我現在的處境很危險,只有指望你了。”她在他耳鬢私語道。她的眼睛裡充滿了恐懼與哀求,手輕輕地搭上了他的胳膊。布蘭登猛地一驚,在她色授魂與當前,他完全淪陷了:她最後可是帶著滿心的希望來找他的! “相信我!”以一種只有她能聽見的聲音,他說道,“在這個世界上,你的幸福和快樂對我來說,比什麼都重要。” “多里亞等一下還會出去的。天黑之後——只要他走了,我們就能安全地說會兒話了。”她說完就匆匆地走了。 杰妮一走,阿爾伯特·雷德梅茵就變戲法般活過來了。他穿好衣服,斜倚在一個靠窗的沙發上。 “你們沒事讓我裝病,可真夠讓我為難的。”他說道,“我今天感覺不錯,昨天晚上吃的晚餐也沒任何問題。要不是因為彼得,我才不會昧著良心裝病呢:這有違我的原則。布蘭登,既然他說今天此舉是一切成敗的關鍵,那我只好耐著性子聽他安排。彼得的腦子裡不知道在擔心什麼,之前我可從來沒覺得他會懷疑無辜的人。他竟然讓我一整天在自己家裡不許吃,也不能喝任何東西!這就等於說,我的敵人就在我身邊。還有什麼比這更加痛苦的呢?” “這是為了以防萬一。” “疑神疑鬼這種事情可真是讓我受不了!有什麼事情,我可不會藏著掖著。當我開始疑竇叢生的時候,我會馬上掐滅那個火種。就算它是一本很珍貴的書,我看過一遍也不想再看第二遍了。我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再呆下去了!這個屋子裡的人只有阿桑達、歐內斯特、我侄女和她丈夫。去懷疑這些溫順善良的好人,簡直是不可理喻。我沒法再陪你們玩下去了。” “只要再忍耐一會兒。我相信,除了兇手以外的所有人,馬上都會洗清嫌疑的。這一點,我深信不疑。” “我也搞不清為什麼,總覺得彼得似乎在懷疑多里亞。他總是很有禮貌,對我的照顧也很細心,還很有幽默感——那些都是我們很多人所缺乏的東西。此外他對文學也很感興趣,讀過很多偉大的作家作品。他是一名不錯的歐洲青年,也是我所認識的,除了鮑奇之外,唯一一個還知道尼采的人。這些都是他的優點。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杰妮總覺得他一無是處。她曾開誠佈公地對我說,她對多里亞很失望。我知道怎麼看一個人,但我也承認,在如何當一個好丈夫的問題上,我是沒有發言權的。一個好男人當然會是一個差勁的丈夫,因為太太們有她們自己的評判標準。但至於什麼才是她們真正想要的,我也吃不准。” “這麼說,您喜歡多里亞?” “我沒有理由不這麼做。事實上我確實很喜歡這位不幸的孩子。他是那種你潛意識里以為完全了解他,但還是會不時給你驚喜的人。我現在想看一本被稱作是'最後的拉丁作家'的波愛修斯所寫的《哲學的慰籍》,還打算抽根雪茄。我敢肯定現在我無法見多里亞。因為我是個'大病號'。但我一直對他避而不見的話,他肯定會傷心的。他不僅頭腦靈活,還很敏感。” 說完他起身走到那排擺放著他最喜歡作家的小書架前,取出那本書,然後完全神游到波愛修斯的世界裡去了。布蘭登在一旁望著窗外生機勃勃的科莫湖發呆。外面是一大片萬里無雲的藍天,湛藍的湖面上倒映出貝拉焦那些高聳的塔尖,一座小山丘下面矗立著成群的柏樹。耳邊響起明輪周而復始拍擊水面的聲音,好像那些白色的明輪船來了又去了。 下午沒過多久,多里亞就回來了。杰妮告訴他,阿爾伯特叔叔的情況好些了,但他還是想在房間裡多休息一會兒。多里亞似乎也恢復了原來的樣子,他喝了些酒,又吃了點水果。然後又和布蘭登在餐廳裡聊了一會。 “如果你和甘斯先生對這裡的紅發魔一籌莫展的時候,可以來都靈找我。”他說道,“或許你也可以問問杰妮,我這麼說有沒有道理。賺錢是為了什麼?她現在手上有兩萬磅,而作為她丈夫的我,只能為小部分的有錢人打工,賺些小錢。你應該來都靈看看我和我朋友的工作。或許這樣能讓她理解一下我的感受。” “你的意思是,你們在那裡賣汽車?” “是的,汽車的速度和其他交通工具比起來,那簡直就像一艘蒸汽船和古老的諾亞方舟。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期待。但我們只是打下手的,一般老百姓只能啃啃別人吃剩的骨頭。” 杰妮在旁邊一句話也沒說。多里亞轉向她,讓她幫他收拾一下衣服。 “我不能在這裡吃白飯。”她走了之後,他說道。 “這可不是一個男人應該過的日子。杰妮可能還會繼續和她叔叔住在一起。就像你說的,她和我在一起算是受夠了。馬克,我真是倒霉透了,一點也沒試圖去挽回這段感情。可是如果她現在滿腦子都是別人的話,我怎麼懊悔都無濟於事的。傻瓜才去嫉妒別人。要是繼續再這樣下去的話,我也會受不了的。” 說完他就走了。布蘭登進屋去繼續照看阿爾伯特,他發現老阿爾伯特有些恐懼不安。 “布蘭登,我現在的心情很不好。”他說道,“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我所熱愛的人馬上會遭遇不幸。甘斯什麼時候回來?” “阿爾伯特先生,他天黑以後就會回來的。我猜或許九點左右,我們再耐心地等等。” “我今天覺得有點不太對勁。”阿爾伯特說道,“腦海裡有個疑問,始終揮之不去。肯定是哪裡出了問題。杰妮也有相同的預感,據她所說,很有可能我的拜把子兄弟今天也不順。維爾吉利奧和我情同手足,我們之間有不可思議的心靈感應。我能強烈地感受到現在他也不太好。我想派歐內斯特去看看他現在到底怎麼樣,回來和我報個平安。” 他漫無目的地說了一大堆,隨後走到外面陽台上,望著遠處的貝拉焦發呆。然後他平靜下來,似乎忘了有鮑奇先生這回事了。不久之後,他又吃了一些甘斯昨天晚上帶回來的食物。 “這可真令我難受,”他又開口道,“彼得竟擔心我們家會有內鬼!要知道,萬能的上帝才不會讓投毒犯奪走我這充滿求知欲的健康身體呢。要是彼得能從那讓人討厭的位置上退下來,把他卓越的智慧奉獻給更崇高的理想的話,我會很高興的。” “阿爾伯特先生,這碗湯有沒有問題?” “格里歐以它一貫的方式,一滴不剩地喝完了。接著美美地打了個飽嗝,趴下睡著了。” 布蘭登看了一眼那隻藍眼睛的純種波斯貓。此刻,它正以一個非常舒服的姿態睡著。在布蘭登禁不住撫摸它毛髮的時候,它打了個哈欠,醒了。只見它優雅地伸展了一下四肢,輕輕地叫了一聲。然後繼續趴下來呼呼大睡。 “它看起來不錯。” “那還用說。杰妮和我說她丈夫明天就回都靈去了,她自己呢,目前暫時想呆在這裡。如果他們分開一段時間,這看起來也不錯。” 他倆抽著煙繼續交談著,此時的阿爾伯特顯得非常懷舊,他事無鉅細地講述了自己過去的經歷,還時不時被此逗得哈哈大笑。他親切地描述了自己早年在澳大利亞的經歷,沉浸在後來作為一個成功的書商的回憶裡,完全把不安的現實拋在了腦後。 不久杰妮也加入了他們的談話,多里亞也回來了,於是一席人移師客廳,那裡的茶已經準備好了。 “他馬上就要走了。”杰妮小聲對布蘭登耳語道。布蘭登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她指的是她男人。阿爾伯特依然拒絕進食。 “我為昨天的身體不適感到抱歉,”他說,“我必須等到明天才能吃東西。” 談話中阿爾伯特首先提到了多里亞,他打算讓多里亞給都靈的書商們帶幾封信過去。他們三個人在一起坐下來聊了好久。在老阿爾伯特回房間之前,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多里亞最後提了個有些滑稽的請求:讓布蘭登勸杰妮去照顧一下他的生意,買輛汽車玩玩。又過了不久,他點了一支托斯卡納雪茄,拿上他的帽子,就出門了。 “他終於走了!”杰妮小聲地說道,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 “他會在外面帶上兩個小時,我們現在可以好好聊聊了。” “那好,換個地方吧。”布蘭登回答道。 “我們到花園裡去。那樣他回來的時候,我們也好知道。” 他倆並肩走到了室外,坐在靠近別墅入口的一個冬青樹下的大理石凳子上,這樣誰回來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 過了一會兒,歐內斯特走出來,打開了掛在大門口有渦卷型鐵柱子上的電燈。隨後就又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在漆黑的夜色中,杰妮放下了一貫的矜持。 “感謝上蒼,你終於可以聽我說了。”她說完,提出了一連串的請求。布蘭登腦海中掠過一幕幕靈魂的呼喚,完全沉沒於她聲音的洪流之中。他時不時感到困惑而皺起眉頭,但沒過多久,心裡又湧出無限歡喜。 “快救救我吧,”她懇求道,“也只有你能救我了。我知道自己不值得你去愛。或許你也不再對我感興趣,甚至不想尊重我了,但我一直還是很自重的——因為我也是那個該死男人的受害者。要是尋常的感情,我才不會答應他的求婚呢。他用了某種魔法——義大利人稱之為'惡魔之眼'——那東西太神奇了,可婚後我卻一直被粗暴地對待著。我不該受到這種待遇。他極有可能對我施了某種催眠術,讓我產生了錯覺,就這樣騙了我。” “自從'鴉巢'的本迪戈叔叔死了之後,多里亞就已經控制了我。其實我一開始並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否則我寧可自盡也不想淪為任何人的玩物。我覺得那是愛情,所以就和他結婚了。誰知他很快就露出了真面目,既然生米已經煮成了熟飯,他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如果我還想當一個正常人的話,必須馬上離開他。” 她說了近一個小時,細數了自己種種的不幸遭遇。布蘭登在一旁全神貫注地聽著。在講述的過程中,她有意無意地靠近他肩膀,還時不時握住他的手。甚至有一次,在他承諾會盡全力去拯救她的時候,她感激地吻了他的手。當她低聲啜泣的時候,他用手臂摟住了她,她一起一伏的芳香呼吸,也隨之飄到了他臉上。 “只要你能救我的話,我就是你的人了。”她向他許諾,“我不想再被他欺騙下去。他甚至很卑鄙地笑著說,今晚會給我點顏色瞧瞧。他只想要我的錢,要是能擺脫他的話,所有的錢都讓他拿去好了。” 布蘭登帶著一種不可思議的狂喜,聽完了她的話。最終她還是愛上了自己,而且什麼都不圖地想和自己過日子。他完全忽略了這個年輕的婦人經歷過的雙重打擊。 此刻她正依偎在他的懷裡,他試著去安慰她,激勵她,想給她一個無憂無慮的未來。但要把這個抽象內容具體化的話,還得靠她的遺產。時間又不知不覺地過了一個小時,螢火蟲開始在他倆的頭頂輕輕飛舞,馥郁的花香在整個花園裡瀰漫開來,屋子裡的燈也開始一閃一閃的。湖面上無聲的寂靜漸漸包圍了他們。他們聽到遠處的蒸汽船推進器輕柔拍擊水面的聲音。多里亞還沒回來,當聽到遠處傳來教堂鐘聲的時候,杰妮站了起來。剛才她已經臣服於自己,稱他為自己的英雄。此刻,布蘭登還沉浸在他生命中巨大的變革之中,心裡所想的滿是如何去討好自己未來的妻子。隨著杰妮的起身,他一下子被拉回了現實。 杰妮起身去找阿桑達,布蘭登聽到蒸汽船的聲音,猜想甘斯快回來了,於是馬上回到別墅裡。屋內一片死寂,他大聲喊阿爾伯特的名字——水面上傳來的聲音也在一瞬間凝固了。但無人應答。從書房走出來的布蘭登,又跑進旁邊的臥室,那裡也是空無一人。他急忙衝到湖面上的陽台上,阿爾伯特也不在那裡。一艘長長的,完全不開燈的黑色艦艇,在離皮亞內佐別墅一百碼的地方拋下了錨。湖上的警衛隊從艦艇上拋下了一艘小船,船上的人划槳來到布蘭登下面的台階碼頭。 與此同時,杰妮也跑了過來。 “阿爾伯特叔叔呢?”她問道。 “我不知道。剛才我喊過他了,但沒人回答。” “馬克!”她害怕地叫了起來,“會不會——?”她走進屋子,繼續大聲呼喊著。接著,布蘭登聽到了阿桑達的回答,然後又聽到杰妮傳來厲聲尖叫。 布蘭登走下台階去迎接那要靠岸的小船。他現在心裡一團亂麻。當他幫忙停穩小船的時候,從別墅裡跑出來的杰妮聲音急促地說道。 “他不在屋裡!哦,甘斯先生這麼快就回來啦。我叔叔坐船走了,我丈夫也還沒回來!” 甘斯帶著四個人,很快上了岸。布蘭登開始講訴這裡發生的事情,不過他也不太清楚具體的細節。杰妮走下來告訴他們:當她和布蘭登坐在花園裡監視著前門的時候,有人划船從貝拉焦給阿爾伯特捎了個口信。也許那個消息有足夠大的吸引力,讓他忘記了自己許下的承諾。而且也讓老阿爾伯特即刻動身離開。 阿桑達接著告訴他們,一個義大利人從貝拉焦劃著小船趕過來,他帶來了一個壞消息:鮑奇先生得了重病。他留下口信,讓他的老朋友馬上去見他一面。 “維爾吉利奧·鮑奇先生跌了一跤,傷得很重,快不行了。”來報信的人說道,“他讓阿爾伯特先生速速趕過去,晚了恐怕就來不及了。” 聽到這個消息,阿桑達也不敢怠慢。她知道必須趕快告訴主人這個消息,她立刻就這麼做了。接到這個消息之後,阿爾伯特·雷德梅茵心裡痛苦地鬥爭了五分鐘,還是決定划船趕到湖對面他好朋友家去。 阿桑達說他主人走了大概一個小時。 “那可能是真的。”杰妮說道。但是布蘭登已經很清楚發生了什麼。 現在這些人都聽甘斯的指揮,而他也馬上下達了命令。他先瞪了布蘭登一眼,其他人都沒留意到,但是布蘭登自己絕對忘不了。接著,他開了口。 “布蘭登,你趕快劃回那艘船上。”他說道,“讓他們馬上帶你去鮑奇那裡。如果阿爾伯特在那裡的話,馬上把他帶回來。要是他不在的話:可能已經葬身湖底了。快點去!” 布蘭登逃一般地划船而去。一個和甘斯一起過來的警官,掏出筆記本飛快地記了些什麼。這時布蘭登已經到了那艘黑色艦艇上,下一秒鐘,那艘船就開足馬力,全速向貝拉焦方向駛去。 接著,甘斯轉向其他人,給每個人都佈置了任務。然後讓杰妮陪他一起回房間。晚飯已經準備好了,但整個大房子顯得空蕩蕩的。 “事情,”甘斯解釋道,“是這樣子的:多里亞用了最後一招引蛇出洞。而他老婆無疑用了美人計,最大限度地拖住了我安排在這裡的同事。至於她是怎麼做的,我一猜就猜到了。” 杰妮的一雙大眼睛驚恐地看著甘斯,臉色變得通紅。 “您在說什麼啊!”她叫了起來,“簡直讓人難以接受,太差勁了!我還受他的氣不夠多嗎?” “太太,如果我說錯了的話,我會第一時間道歉的。”甘斯回答道。 “但我並沒有說錯。用不了十分鐘,你丈夫就會就會回來吃晚飯的。阿桑達已經回廚房了。歐內斯特會藏在花園裡。我讓他一看到多里亞進來,就馬上把大鐵門鎖上。” 一個為首警官在給三個穿便衣的大個子佈置好了抓捕任務。接著歐內斯特進入了花園,警官讓他們各就各位。甘斯先生給了杰妮一個椅子,讓她坐下。他自己則坐在離她不遠處。一旦她打算走出這個房間的話,甘斯就會阻止她。 “如果你無罪的話,那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他說道。但她好像沒聽到他說的話,在旁邊一言不發。她的臉色逐漸變得非常蒼白,眼神也不斷地在面前的陌生人身上來回穿梭。一切都安靜了下來。五分鐘之後,鐵門開了一條縫,一個男人躡手躡腳的走了進來——多里亞正愉快地哼著小調,徑直走向屋裡。他看到一群人都一聲不響地盯著他,隨後,他的目光和杰妮相遇了。 “這是怎麼回事?”他驚訝地叫出聲來。 “遊戲結束了,你輸了。”甘斯答道。 “你可真是個老江湖!只可惜你的虛榮最後毀了你!”他馬上轉向那個為首的警官,警官拿出一張逮捕令,用英語說道。 “邁克爾·彭迪恩,”他說道,“你被捕了。罪名是謀殺羅伯特·雷德梅茵和本迪戈·雷德梅茵。” “還得算上阿爾伯特·雷德梅茵。”甘斯低聲怒吼道,說完他馬上靈活地跳到一邊,說時遲那時快,犯罪嫌疑人已經抄起離他最近的一個鹽瓶,猛地朝甘斯的頭上扔過去。那個瓶子直接砸到了甘斯身後的一面義大利式樣的鏡子上,裂成了碎片。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本能地轉移到那邊的時候,杰妮的丈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奔向門口。一切都來的太突然,在別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衝出了門外。但房間裡有一個人看到了這一幕,舉起了左輪手槍。那位注定會青史留名的年輕警官——剛才視線一直牢牢地盯著多里亞,現在他開槍了。他的速度很快,但多里亞比他更快!他早就看穿了他的意圖,並且預判到了他的行動。那顆本來飛向邁克爾·彭迪恩的子彈,最後打中了他妻子——杰妮當時也奮不顧身地沖向門口,想替他擋這一槍。 她一聲不響地倒了下來。那個亡命之徒見狀,也飛快地轉過身,放棄了逃跑,飛奔向她。跪下來把她摟到自己懷裡。 他現在看上去是那麼地無助,緊緊地抱著一個死去的女人。鮮血正從她的嘴裡往外流,他深情地吻了她的嘴巴,把那抹淒美的血腥蓋住。在知道她斷氣了以後,他也不再掙扎,把她抱到一個沙發上,輕輕地平放下來。然後轉身把手伸進早已備好的手銬裡。 過了一會兒,布蘭登也走進屋裡。 “鮑奇根本沒留什麼口信,阿爾伯特也不在貝拉焦!”他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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