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純屬杜撰·杜撰探案集

第8章 文字遊戲

純屬杜撰·杜撰探案集 杜撰 12886 2018-03-15
窗外的雨似乎越下越大了,伴隨著雨聲潛入窗來的還有一絲清涼的夜風,炎熱的暑氣消散了一些,讓人精神為之一振。杜撰起身走到窗前,喃喃地說:“看樣子,這雨一時半會是不會停了。” 羅培高從桌上的香煙盒裡掏出一支煙,點燃,深吸一口後掃視著桌上的—片杯盤狼藉,神情愉悅地說:“飯後一支煙,快活似神仙。” “我看是'飯後一支煙,早點見神仙'才對。”杜撰轉過身來,促狹地說,“你是在家裡被憋坏了,專門跑到我這裡來過煙癮的吧。” 羅培高尷尬地笑了笑,說:“領會精神就行,不用說出來嘛。” 這是—個炎炎夏日的傍晚,市刑警支隊副隊長羅培高拎著幾瓶啤酒和一些下酒的小菜,一言不發地敲開了自由撰稿人杜撰的家門。幾分鐘後,伴隨著倏然降下的大雨,兩人已經開始推杯換盞了。

“對了,最近發生了什麼有趣的案子嗎?”杜撰將桌子上的碗筷略微收拾一下,隨口問道。 羅培高搖搖頭,說:“有趣的案子沒有,棘手的案子倒是有一件。” “哦,說說吧。”杜撰來了興趣。 “上個月十八號,安山縣觀化鎮李家村發生了一起命案,一個叫李德育的七十六歲老人被殺害在自己的家裡。第二天,也就是十九號上午,附近的村民發現李德育的家門虛掩,進屋一看,發現老人已經死在了床上,現場一片狼藉。” 羅培高從桌上拖過煙灰缸來,抖抖煙灰,繼續說:“死者的脖子上纏繞著一根長約——百二十厘米的麻繩,是被勒死的,死亡時間是在十八號晚上十點到十一點之間。” “屋裡,一片狼藉,丟了什麼東西嗎?”杜撰問道。

“那個老人孤身一人住在屋裡,家裡根本沒什麼值錢的東西。”羅培高吐了個煙圈,說,“全部的家具就是一張吱吱作響的床,一個破破爛爛的五斗櫃,以及—張表面凹凸不平的桌子。” “那麼所謂狼藉具體是指什麼?”杜撰若有所思地問。 “櫃子的抽屜全被翻開了,老人的衣服被丟得到處都是,桌子似乎也被移動過。”羅培高補充道。 “哦,然後呢?” “死者的家住在村尾,離最近的一處民居也有五分鐘左右的腳程,因此案發當晚根本沒人聽到有什麼動靜。” “窗戶呢,那間屋子不會沒窗戶吧?”杜撰問道。 “窗戶倒是鎖得好好的,沒有被破壞的痕跡。” “死者的親人呢?” “死者的老伴很多年前就死了,他一個人辛辛苦苦把兒子李榮超拉扯大。誰知兒子結婚後對他很不好,讓他一個人住在又黑又暗的老屋子裡,也從不盡贍養老人的職責。”

“那他兒子住在哪裡?” “也住在村子裡,離死者的房子大約有十分鐘左右的腳程。” “門鎖是什麼樣子的?” “沒有門鎖,有一個門閂可以從內把門頂上。” “現場的門是開著的,也就是說兇手至少應該是死者熟悉的人,否則一個孤身老人不可能在夜裡放陌生人進屋來。”杜撰抓抓頭髮,說。 “嗯,我們也是這樣認為的。根據我們的調查,死者的兒子和死者的矛盾很大,曾好幾次在村子裡公開爭吵,李榮超還威脅要殺死自己的父親。” “哦,這是怎麼回事呢?”杜撰揚了揚眉毛,問道。 羅培高嘆了口氣,說:“起因是死者平時省吃儉用,靠種地、撿破爛積攢下兩萬塊錢,死者的兒子因為要修新房,就打起了這筆存款的主意。可是死者說這是他的棺材本,並不打算拿給李榮超,李榮超和他的妻子曾多次因為這件事與死者爭吵。因為李榮超這個人好勇鬥狠,又經常在外面結交一些社會閒散人員,村里人對他的不孝之舉也是敢怒不敢言。”

“這麼說來,死者兒子的嫌疑很大嘍?” “是的,安山縣公安局刑警大隊的同事在現場那張桌子角的開叉處發現了一些殘留的衣服纖維。根據比對,這些衣服纖維和我們在李榮超家裡找到的一條藏青色長褲的纖維是一樣的,而在長褲的口袋接縫處,可以發現明顯的撕掛痕跡。技術人員在現場也採集到了大量的李榮超的指紋。” “既然是這樣,那麼這件案子到底棘手在哪裡呢?”杜撰情不自禁地問道。 “棘手之處就在於,嫌疑最大的那個人,死者的兒子李榮超在案發當晚卻有著牢不可破的不在現場證明。”羅培高輕輕地說。 “哦,說來聽聽。” “根據他的說法,他在十八號下午就乘車到了火車北站,然後搭上了前往T市的火車,那趟車是晚上九點半發車的,第二天上午六點抵達甲市火車站。火車在永昌驛站停留時,李榮超在站台上遇見了—個叫張桂寧的人。這個張桂寧前幾年在本市和李榮超在—個工地上打工,兩人彼此稱兄道弟,後來張桂寧因為聚眾鬥毆,被判了兩年有期徒刑,去年剛出獄,出獄後他就在永昌驛火車站裡擺了個小攤,賣點兒報刊麵包礦泉水啥的。”

“火車是幾點鐘到的永昌驛啊?” “是十八號晚上十一點零四分,停留四分鐘後,十一點零八分開出水昌驛站。”羅培高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裡掏出一個小記事本,翻開看了看,說。 “案發時間是十八號晚上十點到十一點,如果李榮超當晚十一點的時候在永昌驛的話,那麼無論如何他也是沒有時間作案的。”杜撰喃喃地說。 “是的,從安山縣開車到永昌驛,最快也要將近四個小時。”羅培高苦悶地叼著香煙,伸了個懶腰,說,“李榮超因此免除了嫌疑。” “那麼你們目前正在從買兇殺人這條線追查了?” 羅培高點點頭,說:“是的,李榮超的社會關係很複雜,光是排查這條線,就已經佔用了我們大量的警力,可是卻一無所獲,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也沒發現。”

杜撰舔了舔嘴唇,說:“從你的口氣看來,你相信這案子是李榮超本人做的?” 羅培高盯著杜撰看了好—會兒,然後籲了口氣,聲音雖小但神情堅定地說:“你知道,我從退伍之後就開始乾刑偵這行,到現在已經二十多年,見過的殺人犯可以編成一個連了。大多數的殺人兇手犯案不是為財就是為色,他們成天擔驚受怕,畏首畏尾,甚至都不敢直視你的眼睛。可是有—種兇手,無論是從犯案到被逮捕再到被判刑,甚至是在被執行死刑的前—刻,都顯得極為鎮定,他們目中所露出的冷漠與暴戾的眼神能讓你不寒而栗,這是—種不把生命當回事的冷漠和以殺人為樂趣的暴戾的混合體,而我在李榮超的臉上恰恰看到了那種最殘忍的殺人兇手才有的與生俱來的冷漠與暴戾。”

說到這裡,羅培高從煙盒裡又抽出一支煙,可是沒有急於點燃,他猶豫了一下,然後肯定地說:“這件案子就是李榮超犯犯下的,張桂寧的證詞是假的。” “可是你卻找不到—絲線索來支持你的想法,對嗎?” “是的,張桂寧的證詞就是李榮超最堅固的心理防線,一旦我們能推翻他的不在現場證明,我有把握能在二十四小時之內讓他招供。”羅培高咬牙切齒地說。 “我能看看那個證詞嗎?”杜撰抓抓頭髮,說。 羅培高取出一張夾在記事本里的A4打印紙,遞給杜撰,說:“我把證詞隨身帶著,可是卻始終找不到突破點。” 杜撰接了過來,仔細地看了起來——
(前略) 警察(以下簡稱“警”):你是什麼時候看見李榮超的?

張桂寧(以下簡稱“張”):大概晚上十一點剛過的樣子吧,從C市開來的那趟車每天都是這個點兒進站的。 警:這麼晚了你還在火車站擺攤? 張:公安同志,我得養活一家老小啊,每天都是起早貪黑,夜裡十二點過了才收攤,每天都是這樣,不信您可以問車站其他的攤販。 警:當時是你先看見李榮超的,還是李榮超先看見你的? 張:是他先看見我的,那個時候我正忙著攤上的生意呢,沒顧得上看人,聽見有人叫我,我一抬頭,才看見榮哥站在那裡。 警:把你們之間的對話說得詳細一點。 張:好,好,我問他怎麼會在這兒,他說他準備到T市去找點活兒做,火車在這站停下,他想下來買點東西當消夜,沒想到卻在這裡遇上了我。我們簡單聊了幾句,臨走前,我拿了一瓶水和幾袋麵包塞給他,榮哥給我錢,我死活不要,榮哥把一張十塊錢的票子硬塞進我口袋後就轉身上了火車。

警:你們具體都聊了些什麼? 張:也沒聊啥,榮哥問我怎麼到這兒擺攤來了。我說從牢裡出來後就不想再像以前那樣到處混日子了,我這人也沒別的本事,所以只能在車站擺攤掙點小錢,再說這裡離家也近,家裡有什麼事好照應。 警:你家在火車站附近嗎? 張:是的,去年搬來的。 警:你們家原來住在哪裡? 張:最早住在富元鎮,我出事後家人就搬到了匡家村和親戚住一起,去年我出獄後才搬到永昌驛火車站的。 警:李榮超當時穿的是什麼衣服? 張:嗯……上身好像是一件淺色的短袖,下身是深色的長褲,嗨,當時黑燈瞎火的只顧著說話,具體什麼樣子也沒看清楚,只能有個大概的印象了。 (後略)
“有什麼發現嗎?”羅培高不抱希望地問。

杜撰搖搖頭,羅培高也不再說話,徑自抽著煙,屋子里頓時陷入了沉默之中。雨勢這時似乎稍微減弱了些,不過耳邊仍然能聽見窗外嘩嘩的雨聲,清涼的夜風捲起陣陣青煙,在屋裡飄散著,好似一團飄忽的迷霧。 “咳,咳。”過了一會兒,杜撰似乎被吹來的煙氣嗆到了,他咳了幾聲,然後開口道,“我發現—件有趣的事。” “什麼事?”羅培高掐滅香煙,問道。 “你剛才對於殺人兇手外貌的描述,讓我想起了一本書。”杜撰起身走到書櫃前,從重重疊疊的書本中抽出一本來,拿在手中。 “什麼書?” “。”杜撰輕輕地回答道。 “哦,這本書講什麼的?”羅培高好奇地問。 “這是英國女作家約瑟芬·鐵伊一九五一年出版的一部歷史推理小說,說的是蘇格蘭場的探長格蘭特因病住院,偶然間看到了一幅英國歷史上著名暴君理查三世的畫像。對人的長相頗有研究的探長卻認為從這個年輕人臉上看不到一點邪惡,於是他開始在病床上調查起四百年前的公案……” “那個理查三世做了什麼?”羅培高不禁問道。 “簡單來說,在他的哥哥愛德華四世死後,他奪取了自己的侄兒愛德華五世的王位,並派人把囚禁在倫敦塔里的兩個侄兒殺害了。” 羅培高聳聳肩。 “被歷史所掩蓋的真相。”杜撰翻開書,說,“就像書中導讀中所說的那樣——時間,其實是個麻煩的母親,她會不孕,她會難產,當她生產時,所生的並不只有一個名叫'真相'的獨生千金而已,她還生出更多各式各樣奇奇怪怪的女兒來。” “哦,是嗎?”羅培高好像來了興趣,他直起身子,說,“你能舉個例子嗎?最好揀我知道的說,外國的歷史我不太了解。” “好。”杜撰放下書,想了想,說,“週幽王烽火戲諸侯的故事你知道吧?” “知道。”羅培高點點頭,說,“上學的時候就學過了。” “這個故事在司馬遷的《史記·周本紀》裡也有記載。”杜撰轉身又從書櫃裡抽出了一本書,翻開念道,“褒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萬方,故不笑。幽王為烽燧大鼓,有寇至則舉烽火。諸侯悉至,至而無寇,褒姒乃大笑。幽王說之,為數舉烽火。其後不信,諸侯益亦不至。” “古代版'狼來了'的故事。”杜撰晃晃腦袋,繼續念道,“幽王以虢石父為卿,用事,國人皆怨。石父為人佞巧善諛好利,王用之。又廢申後,去太子也。申侯怒,與繒、西夷犬戎攻幽王。幽王舉烽火徵兵,兵莫至。遂殺幽王驪山下,虜褒姒,盡取周賂而去。於是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故幽王太子宜臼,是為平王,以奉週祀。” “這個故事廣為人知,還出現在中學的歷史課本上,週幽王成為和夏桀、商紂齊名的昏君暴君,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這個事件,可是歷史上就真的有烽火戲諸侯這麼一回事嗎?”杜撰放下書,說道。 “這裡面有什麼說法嗎?”羅培高困惑地說。 “事實上,很多歷史學家都對這件事提出了疑問,錢穆先生在裡就表述了這麼—個觀點。”杜撰迅速從身後抽出另一本書,念道,“史公言幽王寵褒姒,褒姒不好笑,幽王舉烽,諸侯悉至,至而無寇,褒姒乃大笑;幽王為之數舉烽。及犬戎之,舉烽,諸侯救不至,遂殺幽王。此委巷小人之談。諸侯兵不能見烽同至,至而聞無寇,亦必休兵信宿而去,此有何可笑?舉烽傳警,乃漢人備匈奴事耳。驪山之役,由幽王舉兵討申,更不需舉烽。史公對此番事變,大段不甚了了也。” 杜撰放下書,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說:“錢穆先生舉出了幾個疑點,首先是假如周幽王真的點燃烽火召集軍隊,以西周末年各地諸侯蔓延千里之勢,各地諸侯的軍隊根本不可能同時到達。諸侯軍隊需要時間調動、集結、備糧、行軍,最後趕到位於陝西境內的鎬京,近則十天半月,遠則一年半載,幽王和褒姒總不至於在烽火台邊野營幾個月吧?何況戎狄屬於游牧民族,行踪飄渺,來去不定,軍情變幻莫測,諸侯的軍隊到達之後如果沒有看到敵人,完全可以理解為敵軍已經撤兵了,只會休兵而去,又有什麼大驚小怪呢?試想野營幾個月的褒姒只是看了幾支軍隊的來去,又有什麼可值得她大笑一場的呢?再有就是,舉烽火召集軍隊抗敵,這是漢朝抗擊匈奴的預警方法,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現任何能表明西周時期即有烽火預警的證據。” 羅培高有些驚訝地抬起頭,看著杜撰,說:“這麼說歷史上根本沒有烽火戲諸侯這件事了?” 杜撰頓了頓,沉吟道:“目前就出土的西周時期金文記載而言,都是當週天子出兵打擊某方向的外敵時,處在這一地區附近的諸侯國才會出兵協助天子的軍隊作戰,並未見諸侯國軍應警遠來宗周的記載,何況諸侯國軍進入天子之境,這本就是—件需要慎重處置的事情。沒有任何—個智力正常的君王會隨隨便便就把—群全副武裝的臣下召到自己的腹心之地裡來。” “實際上烽火戲諸侯的說法正是來源於《史記》。”杜撰指了指面前的書,說,“眾所周知,戰國時有許多偽書托作,又由於戰亂焚書等原因,導致西漢初期的學者在研究先秦史料時難免出現許多錯漏,而太史公本人在記錄先秦史時也存在著大量已被確認的失誤。因此,烽火戲諸侯這個說法實在難以令人信服。” 羅培高點點頭,沒有說話。 “週幽王烽火戲諸侯的結果,也是眾所周知的。”杜撰的眼睛掃過書櫃上的那本,說,“週幽王因為寵愛褒姒,廢掉了原先的太子宜臼以及他的母親申後,改立褒姒的兒子伯服為太子,申後的父親申侯一怒之下聯合繒國和西夷犬戎部落,攻擊鎬京,幽王舉烽火示警,可是諸侯國有了前車之鑑,沒有一個發兵勤王,於是鎬京被攻破,幽王死在亂軍之中,其後諸侯共立宜臼為王,並把都城遷到了洛邑,是為東周。” “沒錯,那本我年輕的時候很喜歡看,所以這段故事還記得清楚。”羅培高重新抽出一支煙,點燃,說。 “可是關於平王東遷,書中的記載也存在著一些疑點。”杜撰指了指桌上的那本《史記》,說。 “哦,這又怎麼說呢?”羅培高的好奇心越來越旺盛了,他似乎已經忘了那件令他苦惱萬分的案子。 “你看,根據《史記·周本紀》的記載,因為自己的女兒和外孫被廢,申侯—怒之下'與繒、西夷犬戎攻幽王……於是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故幽王太子宜臼',由此可見,申、繒及西夷犬戎諸部落的軍隊,都是宜臼的盟友,但是緊接著的記載卻是'平王立,東遷於洛邑,闢戎寇'。既然是盟友,那麼宜臼為什麼那麼快就要東遷以避犬戎呢?” “……”羅培高張了張口,卻什麼也說不出來,顯然他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在《史記·秦本紀》裡有這樣一段耐人尋味的記載。”杜撰翻開書,念道,“西戎犬戎與申侯伐週,殺幽王酈山下。而秦襄公將兵救週,戰甚力,有功。週避犬戎難,東徙洛邑,襄公以兵送周平王。平王封襄公為諸侯,賜之岐以西之地,曰,'戎無道,侵奪我岐、豐之地,秦能攻逐戎,即有其地。'與誓,封爵之。” “注意周平王宜臼的用詞,他形容西夷犬戎是'無道侵奪'。”杜撰笑了笑,說,“可是《史記·周本紀》裡的記載卻很耐人尋味,'申侯怒,與繒、西夷犬戎攻幽王。幽王舉烽火徵兵,兵莫至。遂殺幽王驪山下,虜褒姒,盡取周賂而去'。申、繒、犬戎的軍隊是宜臼的盟友,他們攻人鎬京,殺死週幽王,擁立宜臼為天子;作為對此的報答,'虜褒姒,盡取周賂而去'。那麼平王宜臼為什麼隨後就和他們翻臉並指責犬戎是'無道侵奪',且不惜把岐豐故地許諾給秦國,以讓其驅逐犬戎呢?” “也許是因為分贓不均?”羅培高試探著說。 杜撰“嘿嘿”一笑,轉身從書櫃裡翻找著什麼,邊找邊說:“這就要從其他的史書裡尋找答案了……啊,找到了,你看,《春秋左傳正義》孔穎達①引《竹書紀年》的記載,'平王奔西申,而立伯盤以為太子,與幽王俱死於戲。先是,申侯、魯侯、許文公立平王於申,以本大子,故稱天王。幽王既死,而虢公翰又立王子餘臣於攜。週二王並立。二十一年,攜王為晉文公所殺。以本非嫡,故稱攜王'。” “伯盤?伯盤又是誰?”羅培高不解地問。 “這段記載中的伯盤就是伯服,晉人束皙認為'盤'通'般',而'服'乃'般'之誤。另外,殺死攜王的也應該是晉文侯而不是晉文公。”杜撰吐了口氣,說,“根據這段史料,可以發現當時周平王並不是唯一的周天子,平王東遷後,宗周附近的西虢國扶植了周幽王另—個兒子餘臣為王,住在攜,繼承王統,直到周平王二十一年晉文侯殺死攜王為止,東周初年實際上出現過長達二十一年的'二王並立'時期。” 杜撰將手中的書遞給羅培高,神情激動地繼續講道:“從虢公翰立王子餘臣來看,當時宗周—帶的局勢並非是不可立足,犬戎也並非是強大到不可抵禦,周平王東遷是另有原因的。在《竹書紀年》中,說到申侯、魯侯和許文公一起擁立平王,可是魯國真的參與到這件事裡來了嗎?對此錢穆先生的觀點是'申許鄭三國乃假託其名義',也就是說魯國並未參與到這件事裡來。魯國是西周初年周公旦長子伯禽的封國,魯國國君兼有周王朝宗正、史官、祭祀的身份,同時魯國也是東方有影響力的大國,沒有魯國的認可,周平王的天子之位可謂是名不正言不順。申、許、鄭等國巧借了魯國之名,而魯國在事後也對周平王采取不理不睬的態度,連平王死的時候都不去奔喪。” 羅培高抖抖煙灰,苦笑地對杜撰說:“你能不能說慢一點,我的腦子現在有些亂,被你一下子塞進太多線索了。” “好吧,我來總結一下。”杜撰抓了抓頭髮,說,“目前線索已經足夠我們得出—個清晰的結論了。” “我洗耳恭聽。”羅培高坐直了身子,說。 “首先是完全沒有烽火戲諸侯這件事,週幽王寵信褒姒,廢掉了太子宜臼和申後,改立褒姒的兒子伯服為太子。廢太子宜臼投奔申國,和申侯達成了協議,決定聯合西夷犬戎諸部落,攻進鎬京,殺死幽於,武力奪取於位。 “事成之後,犬戎按照事先的約定,佔有了岐豐之地,周平王東遷並不是為了'避犬戎',而是申侯、犬戎、周平王之間分贓的結果——當然也有可能是分贓不均引起內訌的結果,顯然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一些。宜臼的行為屬於典型的弒父奪位,因此也得不到魯國的認可,於是虢公在西方擁立攜王以挑戰周平王的統治地位。” “對此周平王的對策是什麼呢?”杜撰狡黠地眨眨眼睛,說,“很簡單,找一個替死鬼出來,把自己所有的罪責都推到這個替死鬼身上去。那麼這個倒霉的替死鬼是誰呢?哈,當然就是西方那些野蠻的犬戎部落了。於是周平的那番話也就很好理解了,'戎無道,侵奪我岐、豐之地,秦能攻逐戎,即有其地',一下子把自己的罪責都推得一干二淨,所有的一切都是犬戎幹下的,先王是他們殺死的,現在他們還霸占了周王室的岐豐故地。周平王把原先許諾給犬戎的酬勞重新許諾給了秦國,讓他們與西方的犬戎作戰,以表明自己對這些異族'侵略者'誓不兩立的態度。” “你這樣一說,我就明白了。”羅培高點點頭,說,“看來宜臼是個很成功的謀殺犯。” “是的,他借助別人的力量殺死了自己的父親和兩個兄弟,最終使自己成為唯一的周天子,並且很幸運地沒有在歷史上留下弒父奪國的惡名。” “兩個兄弟?” “是的,除了倒霉的伯服外,還有一個攜王余臣,”杜撰快速地扮了個鬼臉,說,“今本《竹書紀年》記載,周平王二十一年,平王'賜秦、晉以岐、汾之地'。這個時候距離平王向秦襄公許諾岐豐之地已經過去了二十年了,秦襄公早已死去,他的兒子秦文公繼承父志,終於在關中立足,也正式得到了周平王認可的對岐豐之地的統治權。而晉文侯殺死了攜王余臣,結束二王並立之勢,確立了平王的正統。作為交換,周平王將汾地的統治權賜給了晉文侯。” “哦,對,我差點忘了這茬儿。”羅培高拍拍自己的腦袋,說。 杜撰的十指交纏著,羅培高注意到當他的左手食指碰到右手中指時,右手食指也迅速地碰了一下左手中指,並且始終保持雙手手指觸碰的對稱性和一致性,這是杜撰的一個小習慣。 “晉國為什麼非要等到二十年後才殺死攜王明確擁立平王呢?”杜撰一邊玩著左右手對碰的遊戲,一邊說,“這大概和其他諸侯國立場的轉變有關。周平王十年的時候,鄭武公娶了申侯的女兒武姜,周平王與申侯有著姻親關係,鄭國示好於申國的同時說明鄭也認同了周平王的合法地位。有申、鄭、秦等諸侯的支持,再加上以汾地的統治權作為回報,晉文候全有理由殺死攜王以確定周平王的正朔地位。 “由於周平王是弒父奪位,儘管有申、鄭、秦、晉等諸侯的支持,可是同樣具有巨大影響力的魯國的態度也影響了許多東方諸侯國,許多諸侯國對周王室的貢納驟少甚至停止,這使得王室的收人大大減少了,甚至出現了諸侯國不再朝見周天子、不聽從周天子號令的現象。對此人們普遍的觀點是周平王東遷後天子日漸衰微,諸侯乘機兼併土地,遂成強勢。但說到這裡我們也應該意識到另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東周王朝本身就是一個正統性和合法性受到置疑的政權,東方諸侯國對其不理不睬也是可以理解的。” 說到這裡,杜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繼續說道:“周平王宜臼弒父奪位,可謂不孝,勾結異族舉兵破國,可謂不忠,事後背棄盟友,可謂不義,可是他卻得到了'平'的諡號。根據諡法,'治而無眚曰平,執事有製曰平,布綱治紀曰平',也就是說這是—個不錯的諡號,而他父親週幽王的諡號則是'壅遏不通曰幽,早孤舖位曰幽,動祭亂常曰幽',這可是—個糟糕透頂的評價。” “周平王之所以能夠逃脫歷史的惡名,首先在於他把破國作亂的罪名全部推到了犬戎身上;其次,以豐厚的饋贈獲得了一部分有影響力的諸侯國的認可;最後,那子虛烏有的'烽火戲諸侯'又讓人們將遺憾和憤怒通通發洩到了柔弱的紅顏和昏庸暴戾、偏執到搞笑的周幽王身上,從而完全忽略了宜臼身上的罪惡。” 杜撰的視線回到了這本書的封面上,書的封面上有一幅理查三世的畫像,如同書裡所說,那是“一個戴著天鵝絨小帽,穿著十五世紀末開衩緊身上衣的男人。—個約莫三十五六歲,削瘦,鬍子刮得很乾淨的男人……他的領上綴滿寶石,正在把一枚戒指戴在他的右手小指上。但是他並沒有看著戒指,而是望著一片虛無……一個胃潰瘍的準患者。一個從小就為病所苦的人。他有著那種痛苦童年導致的,不足為外人道,難以形容的容顏;有著跟跛子一樣無可避免且更為消沉的臉孔。” 羅培高也隨之將視線放到了畫像上,他喃喃地說:“也許書裡說得對,這並不像是—個殘忍的殺人犯的臉。” 杜撰點點頭,說:“意大利犯罪學家切薩雷·龍勃羅梭是公認的第一位通過數據比較來劃分犯罪人的犯罪學家,他認為犯罪人存在著與常人不同的生理標記,該隱的印記,比如騙子的下頜寬大,顴骨突出,體重大,臉色蒼白;盜竊犯手臂長,個高,黑髮,鬍子稀疏。龍勃羅梭這種深受達爾文理論影響的觀點儘管存在相當的缺陷,但是這種與犯罪行為可能存在密切關係的生理特徵標識法卻開闢了日後犯罪心理畫像發展系統化的先河。” “這個我倒是知道的。”羅培高將快要燃到過濾嘴的香煙掐滅,說。 “犯罪心理學畫像需要涉及到許多方面,比如罪犯通常的作案模式、逃離現場的交通工具、所使用的凶器、現場遺留的物證等等,只有將這些通通歸納到一起,我們才能得出一個較為完整的結論——通常這個結論也並不是完全準確的。” “是的,”羅培高聳聳肩,說,“我看過一些關於連環殺手研究的書。” “回到我們剛才的問題上來,”杜撰饒有興趣地看著自己的手指,說,“你認為周平王宜臼是個怎樣的人?” 羅培高清了清嗓子,他凝視著窗外的點點燈光,沉吟道:“他是—個懦弱的人,也許有的時候會衝動,但大多數時候他都是—個懦弱的人,他不是—個天生的謀殺犯。” 杜撰抬起頭,他看著若有所思的羅培高,說:“申國又被叫做申戎,是兩週之際一個很活躍的國家,它處於華夏與蠻夷之間,是一股不可忽視的重要力量,也是周王室籠絡的對象。週幽王迎娶申侯的女兒並立她為後,這是—樁赤裸裸的政治婚姻,也許他們之間並沒有多少感情。作為他們的兒子,宜臼也許根本得不到父親的關愛,他的父親所寵愛的是—個叫褒姒的女人,以及他和那個女人的兒子伯服,他的父親甚至決定廢掉他的太子之位,改立伯服為太子。 “宜臼無法忍受這一切,他從母親那裡繼承來的戎人血液在燃燒,他逃到了申國,訴說著自己的委屈。當申侯把聯合戎人武力奪位的計劃告訴宜臼時,也許他被嚇得大吃一驚。他不是—個有著堅定意志的人。要么殺死父親和仇人、成為無上榮耀的周天子;要么淪落他國、成為—個終身落魄的流亡貴族,宜臼膽戰心驚地選擇了前者。 “事成之後,宜臼感到了空前的興奮,他終於如願以償地成為了周天子,即使他的手上沾滿了他父親的鮮血。可是無情的事實很快將他的美夢擊碎,戎人按照事先的約定佔有了西邊的土地,可是東邊的諸侯卻根本不承認他的合法性,虢國的國君甚至另立了一個天子。” 杜撰嘆了口氣,說:“宜臼沒有勇氣挑戰著一切,他選擇擇了逃避,倉皇地離開了祖先們世代居住的宗周。他急於洗刷掉自己弒父奪位的罪名,他將所有的過失都推到了戎人身上,並以封爵和祖先時代居住的土地作為報酬,讓秦國人去討伐戎人。他不斷向鄭、晉等東方大國示好,希望他們能夠承認自己的合法地位,並再次以土地作為報酬,讓晉國發兵殺死了攜王。宜臼終於如願以償地成為唯一的周天子時,他發現他已經失去了祖先留給他的最寶貴的財產——土地。 “他是—個懦弱的人,沒有能力恢復祖先的赫赫榮光,習慣於逃避和乞求別人,甚至不惜為此放棄很多。他就這樣做了五十年的周天子,連他的兒子都沒能捱過漫長的太子時代,最後由孫子繼位。也許當他老去的時候,他會經常回想起那遙遠而熟悉的宗周故地,那塊太王、文王、武王藉以稱霸天下的寶地,但他知道,從鎬京到洛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歷代祖先的榮光早已一去不復返了。” 杜撰停了下來,他用一個複雜的眼神結束了這次的演講。 “想不到這其中會有這樣多的曲折。”羅培高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今天算是長了一回見識。” “其實關於兩週之際大變局的這些推測,歷史學家們早就提出來過,並不新鮮,”杜撰走到窗前,說,“可是大多數人還是在反复地講述著烽火戲諸侯的故事,這就是約瑟芬·鐵伊所謂的'湯尼潘帝現象'了吧。” “湯尼潘帝?那又是什麼?”羅培高疑惑地皺起了眉頭。 杜撰從書櫃裡重新抽出了那本,說:“湯尼潘帝是南威爾士的一處地名,傳說一九一零年丘吉爾擔任英國內政部長時,曾派遣軍隊血腥鎮壓了當地罷工的礦工,'湯尼潘帝'遂成為南威爾士人永恆仇恨的—個像徵。但事實的真相是,當時派去維持秩序的是紀律嚴明的警察,他們除了捲起的雨衣之外什麼武器也沒帶,唯一的流血事件不過是有一兩個人流了鼻血。書裡的主人公格蘭特探長說,'重點是每一個知道這是無稽之談的人,都不加以辯駁,現在已經無法再翻案了,一個完全不實的故事漸漸變成—則傳奇,而知道它不是事實的人卻袖手旁觀,不發一言'。” “人們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抵制著歷史的真相,正如鐵伊筆下所言,”杜撰翻開書,輕聲念道,“奇怪的是,當你告訴某人一個故事的真相時,他們都會生你的氣而不是生原說故事人的氣。他們不願違反原先的想法,這會讓他們心中有種莫名的不舒服,他們很不喜歡這樣,所以他們排斥且拒絕去想。但如果他們只是漠不關心,那倒還可以理解,而他們的不舒服之感卻極其強烈而明顯,他們是深惡痛絕。很奇怪,是不是?” “呵呵,”羅培高吐了個煙圈,說,“不得不承認,有的時候研究一下書本還真是一個不錯的消遣。” “是的,我管這叫文字遊戲。”杜撰合上書,說。 羅培高沒有回話,他默然不語地徑自抽著煙,屋里頓時安靜了下來,氣氛顯得有些沉悶。 杜撰看了看窗外,這時雨勢已經完全減小了,淅淅瀝瀝的雨聲讓原本燥熱不安的夏夜恢復了些許寧靜。 “看樣子這雨,快停了。”杜撰把先前抽出的書一本本地重新放回到書櫃裡,心不在焉地說。 “嗯。”羅培高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他的眉頭並沒有舒展開來,看來他對歷史的注意力很快就又回到了之前那件案子上。 這時,一本書突然被擠掉在了地上,杜撰彎腰拾起那本書,發現這是一本地圖冊。他隨手翻著那本地圖冊;漫不經心地說:“雖然真相是時間的女兒,可是她卻是—個害羞的小姑娘,總是羞答答地躲起來不讓別人發現,即使是白紙黑字的歷史記述,也不能盡信,有的時候文字也是會騙人的……” 說到這裡,杜撰突然停住了,他直愣愣地看著手中的地圖冊,喃喃地說:“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 “什麼?”羅培高好奇地湊過來,問道。 杜撰指著地圖上的某一點,對羅培高說了一番話。 “還會有這樣的事?”聽完杜撰的話,羅培高驚訝地睜大了眼,他快速地在屋子裡來回踱步,神情激動地說,“不過的確值得試—試,只要我們能……嗯,我現在就回隊裡去,一切順利的話,明天應該就有結果了。” “祝你好運。”杜撰微微一笑,說,“歸根結底,這一切都只是—個文字的小把戲而已,—個文字遊戲。”
—個星期之後的某個雨夜,杜撰正坐在電腦桌前構思著殺人詭計,耳邊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杜撰打開門,發現羅培高正笑呵呵地站在門前,他的頭髮和肩膀已經被雨淋濕了。 杜撰找來一張乾淨的毛巾遞給羅培高,他似乎從羅培高的神情上看出什麼來,於是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那件案子如何了?” 羅培高一邊起勁兒擦著頭髮一邊說:“已經解決了,李榮超承認是他殺死了自己的父親,並讓張桂寧作了偽證。” 杜撰默然一笑。 “對了,你這裡有什麼吃的沒有?我才從隊裡出來,什麼東西都沒吃呢。”羅培高四下打量著說。 “還有一點蛋炒飯,你要吃嗎?” “謝謝。” “嫂子又出差了嗎?”杜撰走進廚房,說。 “是啊。”羅培高在沙發上坐下,拿起電視機遙控器—通亂按,說,“不然我幹嘛下班不回家跑到你這裡來?” 從廚房里傳來了杜撰的聲音:“別轉台,我在聽新聞呢。” 羅培高悶哼一聲,放下遙控器,大聲說道:“對了,那件事你是怎麼知道的,你上次還沒告訴我呢。” “哦。”杜撰的聲音伴隨著炒飯聲從廚房里傳來,“那是因為我大學時班上恰好有個同學就姓這麼個姓。他跟我說過,他的老家就在平襄縣,之前我在看那份證詞時,一時也沒想起平襄縣就緊鄰著永昌驛,直到我無意中翻開地圖,發現那個匡家村就處在平襄縣和永昌驛交界的地方,才猛然想起這件事來。” 羅培高“哦”了一聲,又問道:“那麼為什麼他們的姓要發'qiang'的音呢,我查了字典,'匡'這個字並不是多音字啊。” “這個問題我也曾問過我那個姓匡的同學,可是他也不知道。後來我查了一些相關的書籍,終於找到了一個比較合理的解釋。” “哦,那是什麼?” “說來話長,我的房間裡有本《姓氏詞典》,你可以去查查匡姓的條目。” 羅培高聞言走進房間,從書櫃上找到了那本《姓氏詞典》,找到匡姓的條目,只見上面寫著: “原來是這樣啊……”羅培高捧著書,慢慢走回了客廳。 “是的,匡姓在宋時因為避宋太祖趙匡胤的諱而改成了主姓,在宋徽宗政和年間又把主姓改成了康姓或是羌姓。後來在南宋時,禁忌逐漸放寬,一部分人又重新改回了匡姓。我推測,我那位匡姓同學的祖先在宋朝時是改為羌姓的,後來把姓重新改回'匡'時卻依然保留了'羌'的發音,其後代代相傳,直到現在。” 這時,杜撰邊說邊從廚房裡端出一碗熱騰騰的蛋炒飯,遞給羅培高。 “謝謝。”羅培高接過碗來,連著刨了幾口飯。 “這支匡姓人世代居住在平襄縣,逐漸繁衍成當地的一個大姓。如果沒有去過平襄縣,光從字面上看,任何人都會把'匡家村'三個字念成'kuang家村'的,只有去過那裡,或者是認識那裡的人,才會知道這三個字的正確讀音是'qiang家村'。” 杜撰起身從冰箱裡拿出一碟泡菜,放到羅培高的面前,繼續說道:“張桂寧在匡家村住過一段時間,他肯定知道這三個字的讀音,因此在證詞中他提到匡家村時,發音應該是正確的'qiang家村'。如果李榮超沒有去過平襄縣,或者是沒有從張桂寧的口中聽說過'qiang家村'之類的名詞的話,那麼他是不可能知道'匡'字的這個特殊讀音的。” “是的,我也曾詢問過李榮超,他是讀成'kuang家村'的,說明他並不知道'匡'字的特殊讀音。”羅培高嘴裡嚼著飯,含糊不清地說。 “是的,這就是一個破綻,如果上個月十八號晚上李榮超在永昌驛車站和張桂寧有過一番對話的話,那麼他從張桂寧口中聽到的應該是'qiang家村',按照一般人的理解,寫在紙上應該是'羌家村'。” “嗯,李榮超事後承認,張桂寧的證詞是他事先想好的,寫在紙上讓張桂寧背熟,可是他卻沒想到那個'匡家村'竟然會有這麼一個奇怪的讀音。”羅培高“嘿嘿”一笑,說,“這就叫百密一疏。” “所以這就是一個文字的小把戲,有的時候文字也是會撒謊的。”杜撰感慨地說道。 “呼,吃完了。”羅培高心滿意足地放下碗筷,說,“想不到你做的蛋炒還挺好吃的,看不出來嘛。” “你知道我做的蛋炒飯為什麼這麼好吃嗎?” “因為你用的是隔夜飯?” “錯,”杜撰促狹地一笑,說,“因為我用的是隔夜蛋炒飯。”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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