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代號D機關3·PARADISE LOST

第2章 第二節

一九四〇年六月二十二日。法國在德軍面前沒有半分掙扎地投降了。 上一年的九月,針對入侵波蘭的德國,法國同英國一起發出了戰爭宣言。那之後,經過長達八個月的“奇怪戰爭”——兩國士兵在彼此看得到對方面孔的距離上對峙,戰鬥卻基本不曾打響過——五月,德軍發動了突如其來的進攻,對此,法軍從一開始就陷入了無法應對的局面。 被法國人自稱為生命線的、歷時十年耗費巨資堪堪打造完成的“馬其諾防線”,只在一個瞬間,就被德軍最精銳的裝甲部隊突破。身為上一次世界大戰的戰勝國,曾經自負為“世界最強”的法國陸軍的幻想遭到了毫無懸念的碾壓,碎成齏粉。 根據二十二日簽訂的《德法停戰協議》,法國的領土被分成佔領區、合併區、自由區三個部分。

巴黎被置於德軍的佔領之下。 在德國軍人昂首闊步的街頭,巴黎的市民們延續著日常的生活狀態。 不,公平地說,戰爭時期的社會混亂與物資匱乏狀態,在德軍佔領之後,反而可謂是得到了改善。進駐巴黎的德國軍人的舉動與巴黎人的預想正相反,他們彬彬有禮,態度友好,並且規矩周到。 大多數的巴黎市民對於“毫無意義的戰爭”得以早日終結而鬆了口氣。 就在這樣的狀態下,巴黎郊外,布洛涅森林的盡頭,發生了一件事。 事件的起因是一位老婦對著佔領了自家住宅的一支德軍小隊揮舞起拳頭,怒罵道:“從我家裡滾出去!德國佬!” 自從簽下了投降書,法國國內不要說公共建築,就連普通民宅也有許多被德國駐軍接管用來做了宿舍。對於這類的接管任務,德軍也有嚴令,不許對法國公民實施粗暴行為,至少表面上,要遵循雙方友好和睦的協作夥伴關係準則來辦事。

事實上,在德軍和巴黎市民之間,還沒有發生過什麼可以算得上是麻煩的糾紛,直到那一天,那一刻。 ——德國佬! ——鄉巴佬! ——泥腿子! 老婦站在院子裡,揮動著拳頭,滿是皺紋的臉漲得通紅,咒罵不休。肆意大罵了一通之後,又撿起地上的石頭開始丟,看樣子是想要砸碎被佔領的自己家的窗玻璃。她丟出去的石頭連窗戶都沒飛到就落地了,這一狀況使得她再次憤怒起來,又開始放聲大罵。 本來,直到這個時候,徵用了民居的德國兵都還只是笑嘻嘻地瞧著。頭腦不清楚的老太婆在院子裡嚷嚷。一點點的餘興節目。本來應該就只是這麼想的。 可是接下去,德國士兵的臉色變了。因為老太婆的破口大罵很快變成了另外的內容。 ——狗屎納粹!

——變態法西斯! ——希特勒這傢伙應該下地獄! 德國兵從房子裡飛奔出來,抓住老婦人,然後進行了訊問。通過翻譯,老婦人又把德國兵們大罵一通。德國佬、鄉巴佬、泥腿子、狗屎納粹、變態法西斯、希特勒這種人應該下地獄。 德國士兵們困惑了。老婦人應該只是把不知從哪裡聽來的話重複地吼出來而已,恐怕她連其中的意思都不明白。可是,反納粹的發言,再加上對元首的公然蔑視,這種話都說了出來,不可能再對她放任不管。 老婦人被強行拖到門外,綁在一棵樹上。德軍威脅說,如果不收回反納粹的發言並且對元首的無理謾罵表示謝罪,就要槍斃她,以儆效尤。很顯然,這絕不僅僅是個威脅。 老婦人何止不謝罪,反而繼續破口大罵了。

“德國佬!鄉巴佬!泥腿子!狗屎納粹!變態法西斯!希特勒要下地獄!” 圍觀的人越聚越多了,但都害怕受到牽連,他們只是遠遠地觀望著。 就算事情鬧得更大,那也沒辦法了。 小隊長做出了這樣的判斷,縮著肩,不情不願地正要下令開槍的當口,人群中走出來一名男子。矮小的身材,像是個東方人。他看也不看四周,直接朝老婦走去,然後轉眼之間就解開了綁住老婦的繩索。 圍觀的人們先是集體目瞪口呆,隨即,很快地,人群中響起了掌聲和口哨。與此同時,東方人當場被德國士兵包圍起來,他和小隊長之間語氣激烈地交鋒了三兩句,然後就被體格健壯的德國士兵們從兩邊抓住胳膊控制起來,準備帶去別的地方。
“總之,那個人就是你啦。”

阿蘭的嘴角浮起一個滿是調皮意味的笑容,衝著島野擠了擠眼。 “我們當然不能對這種事坐視不理,你可是救了一位法國老太太的命呢,是英雄。這次該輪到我們拿出勇氣了。為了把你搶回來,我們衝上去推開德國兵,抓住你的手打算逃走,不過……” 他輕輕地聳了聳肩,中斷話語,隨機立刻又接了下去:“為了阻止我們的行動,有個德國兵揮起半自動步槍,然後槍托正好狠狠地砸到了你腦袋邊上……害你受傷實在是過意不去,不過呢,唔,就把這事兒當成是不幸的意外,原諒我們吧。” 也就是說,是他們三個把受到毆打而失去意識的島野搬到了這個房間,給他治了傷,進行了護理。原來如此,多虧了他們,才得以避免被德國兵帶走啊…… ——多管閒事。

腦海中瞬間湧上這麼個念頭。可是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呢,他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怎麼了?”約翰詢問,試圖窺探低垂著頭的島野臉上的神情,“怎麼感覺你的表情有點困擾啊。” “沒那回事。”島野聳一聳肩,“總之,多謝你們救了我。” 他抬起頭,露出一個微笑。
“嘿,我說你,真的是日本人嗎?” 瑪麗有些困惑地歪著腦袋,向島野發問。她有著大大的眼睛,長長的睫毛,果然是位美女。那雙綠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著島野。 “唔——我自己也想不起來啊,不過既然帶著這本護照,多半應該就是日本人吧。” 島野苦笑著,提出反問:“可是,為什麼你會這麼問?” “這個嘛……” “瑪麗覺得很不可思議啊,你明明是日本人,卻能熟練使用好多種歐洲語言。”阿蘭哧哧地笑著,從旁插話。

“好多種歐洲語言?” “你現在所說的法語,是巴黎口音的。和德國軍官說話的時候,用的是德語。可是,在昏迷過程中,你又用了俄羅斯族語說胡話。大概還有中亞里亞語之類。根據我們聽到的消息,德軍佔領之後,大概還有百十來個日本人留在了巴黎,可是在我們認識的日本人當中,很多根本就不會說這裡的當地話。” 意識到狀況的瞬間,島野反射性地皺了臉。雖然並不清楚原因,不過總覺得,自己好像犯下了意想不到的錯誤。 “還不止這些呢。”瑪麗嘟起唇說道,隨即從桌上拿起一副寬大的玳瑁框眼鏡,架在自己臉上,“島野,你之前戴的這副眼鏡,完全沒有度數哦。為什麼你要戴這種東西?還有,你嘴巴里之前還塞了一點點棉花。照顧你的時候,因為覺得礙事所以就把眼鏡和棉花都取掉了,結果你整張臉給人的印象立刻全變了,嚇我一大跳。說起來啊……”

望著島野,瑪麗的臉頰微微泛紅,繼續說道:“你不戴眼鏡的時候,看上去挺英俊的。嘴裡不塞棉花也是啊。” “其實,我也覺得挺不可思議。”不知怎麼,約翰有點慌張似的開口說道,“他是我架在肩膀上帶來這裡的,半路上,爬完一段台階的時候,島野嘟囔了一個數字,三十二。剛才我去外面觀察情況,順便也就數了一下,那正好是台階數來著……呵呵,昏迷的時候還數著台階,竟然有這麼奇怪的習慣啊。” 島野咕嘟吞了一口唾沫。 懷著不詳的預感,他嘶啞著嗓音問道:“我還說了其他什麼事情嗎?後來又說了什麼?” “後來?搞不清楚啊。啊,等下,九十比八比二?一直就在嘟囔這幾個數字來著。那到底是什麼數字?” 島野百思不得其解。那數字究竟意味著什麼,連他自己也完全不知其意。

“這麼說起來,”接下去開口的是阿蘭,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你在這個房間裡醒來的時候,最開始,還迷迷糊糊的樣子,念叨著'為了親愛的友人,為了祖國,我不懼怕死亡'。沒錯,你睡的這張床背後的牆壁上就刻著這句話,是賀雷修斯說的。可是,那個時候你應該是看不見的。你根本沒有回頭就讀出了背後的文字,我當時覺得好奇怪啊……現在我發現了,你那時候,是看著這邊牆上掛著的鏡子——也就是說,你讀的是鏡子裡照出來的左右顛倒的拉丁文。為什麼你能做到這種事呢?” 阿蘭打住了話頭,疑惑地歪著腦袋,直直地盯著島野的臉,發問: “你到底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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