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我招呼了一聲,轉過身來的是三田村三郎,他坐著的轉椅發出了“嘎吱”的聲音。
二〇〇六年三月二十六日,星期天。深夜一點二十四分的鳳梨居,書房。
我身邊的書架上,已經放著那本《THE BLACK SWAN》了。
“迪斯科·星期三。”三十一歲的三田村三郎說。他的臉上還殘留著少許十七歲時作為“倫巴巴十二”登場的那個可愛樣子。 “是你啊。”
“好久不見了啊。”
“就是啊。怎麼了,這麼晚跑來找我?”
他確實吃了一驚,但好像已經預測到了什麼。
“我現在還在鳳梨居里,忙著調查各種事情呢。”
“哦。但事件不是已經結束了嗎?而且是你解決的。你還在調查什麼啊?”
“正在調查事情的應該是你才對吧?”
他之所以在十七歲時能夠進行時間跳轉,估計是受到了一郎和二郎的影響吧。因為他們曾經作為三胞胎一起生活了很長時間,所以三郎得以在近距離觀察他的兩個哥哥。而且一定也從一郎和二郎口中聽到了更加具體的描述才對。可是在他們十四歲的時候,一郎和二郎逃離了那個家,他後來憑藉含糊的理解跳轉到了二〇〇六年,並從鳳梨居事件中吸收了更多的知識。一個能夠穿越時空的十七歲少年是不可能乖乖待著不動的,他一定也已經去過了“終結時刻”之後的未來,並知道了今後即將出現的最能產生價值的東西。
那就是梢式。
我從書架上取出《THE BLACK SWAN》,眼角瞥到三郎虛偽的笑容,不由得緊張起來。
“很有可能,”我開始說,“你在未來世界找到這本書並買下來的時候,只是單純地出於作家的興趣,而這本書,不過是你當時喜歡的眾多無聊書籍中的一本而已。”
三郎保持著燦爛的笑容盯著我,但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表情,區區一個作家,就算用再凶狠的眼神盯著我也一點都不怕。我也直直看著他的眼睛繼續道:“可是,當你在更遠的未來看到黑天鵝公司的時候,就被一種希望得到強大力量的野心所征服了對不對?你當時是否決定放棄小說寫作,成為狗屁企業家,並做好準備要向缺乏倫理的拜金主義屈服了呢?哼。你真是白痴啊,三郎。你覺得像你這樣的鄉下作家真的能一舉征服全世界和全人類嗎?”
三郎反射性地想說些什麼,但我馬上打斷他。
“你已經讀取了太多奇怪的文脈啊,雖然這很可能只是你作為一個推理小說作家很容易犯的職業病。可是你真的看了很多根本不需要看的內容,所以才會做了這麼一個跟你的氣量毫不相稱的春秋大夢。”
聽到我的話,三郎終於把剛才沒有說出來的話用一臉無畏的笑容說了出來,不過其中已經混入了不安。
“我一定要建立黑天鵝公司,迪斯科·星期三。我要榨乾你最喜歡的小孩子,賺一筆大錢給你看。而且還不會受到任何良心的譴責。
“我已經在未來仔細確認過了。嘿嘿嘿。你再怎麼努力也沒用的,區區一個偵探大叔怎麼可能敵得過那些龐大的資本呢。”
到底誰是大叔啊。真是的,一個小小作家居然竟敢故意使用跟JJ差不多的語氣來試圖激怒我,難道他不知道一個人的強烈怒火也可以改變未來嗎?
“三郎,你現在已經被慾望侵蝕,變成一副不堪入目的樣子了啊。當你以倫巴巴十二的名義出現的時候,還算是蠻迷人的。話說,你說了這麼多廢話,到最後究竟有沒有找到被我藏匿起來的孩子啊?三億人……我就把他們藏在你身邊哦。嘿嘿嘿。”
“……”
“不過,你現在應該已經順利進行到將奈津川山莊捲曲起來的階段了吧。可是,從八號房和九號房之間漏出來的,不停地呼喚著'迪斯科迪斯科'的聲音到底是從哪里傳出來的,你到現在都還沒搞清楚。”
三郎的笑容消失了。 “那你專門跑到這個時間點來,是為了告訴我答案的嗎?”
現在換我笑了。
“我跑過來要告訴你的,是你為什麼要從今天開始放棄愛媛川十三這個名字,而改用暗病院終了的名義來寫小說。”
“啊?”三郎出現了瞬間的恍惚,我馬上把剛才從迴廊的飾物上取下來的“肯陶洛斯之弓”對準三郎的背後射出去。
砰!
三郎被箭矢貫穿了背部和胸口,直擊心臟。正如我計劃好的,自己完成了先發製人。
我對他說:“因為你在今天這個時候就死了。”
可是三郎不會死。因為三郎也是能夠操縱時空的人,所以他馬上試圖將體內的箭矢用空間移動拔出來,又讓心臟回到過去毫無損傷的狀態……可是,我是不會讓他那樣做的。我把箭矢固定下來,又讓他的心臟停止跳動。
“……你,嗚……”
我和被箭矢貫穿的三郎繼續戰鬥著,當然我這邊擁有絕對的優勢。三郎的生命現在每時每刻都在流失。
我看了一眼三郎剛才在電腦上寫了一半的小說,然後對他說:“三郎,你現在還有必須要完成的事情吧?”
察覺到我的視線,三郎也看向自己的小說。
“你之所以會寫小說,是因為自己喜歡,對吧?所以我會允許你留下喜歡寫小說這個心意的。”
三郎再次用凶狠的眼神盯著我,但其中也混入了些許愕然。大概三郎現在也已經深刻地體會到了歷史充滿諷刺的歸結吧。更換筆名的理由,只能是現在自己即將迎來的死亡。也正因為如此,他是注定無法逃脫死亡陰影的。
三郎看著我,臉上浮現出了微笑。
“哼,我可是知道的哦,迪斯科·星期三。你將會經歷非常慘痛的事情,直到最後走完自己糟糕的人生。”
他的惡言惡語,也是三郎已經放棄自己生命的證據。
“唉,算是分擔痛苦吧。”我笑著說,“我的人生將是艱苦而黑暗的,不過你的人生到這裡就結束了哦,終了哥哥。好了,快趁現在把你純粹地喜歡寫小說,並希望一直寫下去的心意聚集成形吧。”
三郎也已經緊閉雙眼,面色發青了。就算我不碰他,也知道他的心臟已經幾乎不再跳動。不過,我的身邊又生出了另外一個人的氣息。
當然是來得及的。
我看著“暗病院終了”進入被拔掉箭矢的三郎身體中,開始寫小說之後,才離開了書房,並開始在這個剛剛捲曲而成的風梨居中,進行三郎尚未完成的各種加工。我把迴廊的地毯複製下來貼到另一面上。想必“暗病院”在今後也會繼續尋找,繼續思考吧,但遵照歷史的安排,他是不會找到的。
雖然“暗病院終了”完全是三郎喜歡寫小說的心意,但就像小枝和Nail Peeler一樣,人的心意其實是很複雜的。 “暗病院終了”今後將會給各種人帶來各種麻煩,特別是讓酒井義遭遇了那些慘事,最後還將會製造鳳梨居事件,但那些都是歷史的必然,我只能說自己對此無能為力了。
如果我有幾十萬個分身的話,說不定真的能集合所有的我竭盡全力做出的強烈願望,將一切事實都抹消掉,不過事實卻並非如此……我想著這些可有可無的事情回到書房,發現“暗病院終了”正坐在椅子上,一副根本看不到我的樣子,“啪啪啪”地不斷敲擊著鍵盤,我看了看顯示器,確認了作品的標題。
那是“暗病院終了”即將耗費許多時間完成,並在二〇〇三年,也就是現在這個時間的三年後以“愛媛川十三”的名義出版的小說。
《九十九十九》
同樣的聯想再次產生。
C→O→C→O→C。
沒錯,我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可是為什麼剛才沒能把這個跟之後的事情結合在一起考慮呢?
“鳳梨居”將作為“奈津川山莊”二度開啟。
在形成切口的八號房和九號房之間,存在著那個廣闊而自由的雙胞胎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