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迪斯科偵探星期三

第42章 第十六章

“現在開始就是正戲了。” 倫巴巴十二笑著說:“你要一個人思考嗎?我可以躲到那邊的杉樹叢裡哦。” “……不用,光靠我一個人思考無法總結全部線索。因為我腦子裡現在不斷有想法湧出來,根本來不及整理。所以還是一邊向大家說明一邊慢慢整理思路吧。” “……那就是名偵探的做法哦。”少年看上去一臉滿足。 這傢伙才是真正的初始之人和終結之人。既是開始也是完結。 九十九十九的那句台詞也不是毫無用處的。 還有“自噬自生蛇”,二琉主的這個說明也不是毫無用處的。還有“赫爾墨斯之杖”。啊啊,我想起當時二琉主曾經分解過“自噬自生蛇”來著。沒錯,當時“自噬自生蛇”被重新組合成一條直線,變成了“尤克特拉希爾”啊。我來這裡是想讓你看到,圓圈最後也是可以排成直線的。即使是筆直的東西,有時候也能讓它變成完美的圓形。當時我就已經看到了這一事實啊。可惡,因為那些拗口的名字害我讀取了多餘的意義,如果當時我能正確理解其中的含義,搞不好就不需要倫巴巴十二的登場了。

不,我一定是命中註定無法在那個時刻注意到其中的意義,不得不讓倫巴巴十二登場來給我提示吧。因為我不曾擁有鋼鐵般的意志,無法輕易地改變命運啊。而且更重要的是,這一切都已經發生了,變成了無法改變的事實。 將直線變成圓形,圓形也可以變成直線……如此喃喃著,我順著“通往天國的階梯”往回走。如果只看著腳下,樹林的陰暗會讓我的雙腳顫抖,所以我直面前方。孤獨矗立在杉樹林中的圓形鳳梨居。 “自噬自生”的宅邸。圓形,但卻能變得筆直。 如此思考著,我突然在空中止不住地顫抖。 難道……我想。那種事情是如何做到的? 可是就在此時,我的腦中又浮現了一句話。舉一個我經常提到的極端例子,過去,人們還堅信世界是個大平台的時候,那個世界很可能真的就是一個平台哦。可是後來有人開始懷疑這種世界觀,於是地球才漸漸開始變成了球體。

人的意識能夠改變世界的形狀。 如果整個世界只有自己一個人,那就真的是萬事皆有可能了。可是這個世界上卻存在絕對的他者。所以才會出現'共通理解'和'常識'這種東西,世界也因此受到了束縛。 獨自居住在風梨居中的三田村三郎。 我不知不覺慢了下來,少年從旁邊超過我,向鳳梨居走去。 三田村在奈津川山莊也是一個人住。因為住在那裡的只有將其當作工作室的三田村一個人,所以那座房子最後低價轉讓給他了。 我認為自己果然應該留在“通往天國的階梯”上,一個人好好思考一番。但我又非常害怕腦中的想法成形,便強迫自己繼續向前行走。我對自己這個想法無法產生任何懷疑,兀自向鳳梨居靠近著。不管怎麼說,我都要行動起來。命運和意誌已經湊在一塊兒了。我即將在鳳梨居進行第十三輪的推理。

意志是非常重要的。這個世界的根本原理就在於弄清楚自己想做什麼,然後將其轉換成強烈的意志。世界上存在著很多人,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意志。意志更強烈的一方將得以改變命運。當意志和命運相遇,事物就會產生。換句話說,願望就能實現。意志薄弱的人則會被命運擊敗其意志,或者被命運改變其意志。人的意志是萬事萬物之源泉,世界就是這些意志相互混合的產物。如果一個人擁有絕對強硬的意志,他或許就能夠到達神的境界吧。也許真的曾經有人通過自己的強硬意誌上升到了神的高度。可是在大多數情況下,人們都會在與他人的接觸中讓彼此的意志相互混合,共同排斥擁有奇蹟性質的事物,使得一切超出人們想像的事情都不會發生。如此一來,世界才能保持在安定狀態。可是,卻經常會有生活在孤獨之中的少數天才出現,讓世界的形態發生巨大變化。就在這種安定與變化的交替中,世界一直存在至今。

我雖然遠遠算不上是天才,但已經有十幾位名偵探在前面為我鋪平了道路。他們為我做好了一切準備工作。我的消極想必已經把他們逼到了絕境吧。我已經感到緊張的氣氛正在不斷向我逼近。可是多虧了他們的工作,讓我只需要做一些去偽存真的思考。當然還要抱有強烈的意志。這就是我的責任所在。 沒問題,我能行。 自稱九十九十九的大爆笑曾經把鳳梨居稱為“王座”。那麼,居住其中的“神”自然就是三田村三郎,而我現在則與“神”一起踏上了“通往天國的階梯”,在那裡像“若望”一樣得到了“神諭”。也就是說,“通往天國的階梯”兩端都設有“王座”,這跟這座“自噬自生”的宅邸顯得異常相稱。開始與終結乃是同一事物。 0與1也有著相同性質。在這座神的宅邸中,我終於找到了方向。我跟在少年身後,登上水星C和天使兔團員們等待著的屋頂,對他們說:“讓大家久等了。接下來,讓我們一起解開這座風梨居的謎團吧。”

“啊哈哈!很好很好!”聞言馬上大笑,甚至鼓起掌來的正是水星C。他喜出望外了。 包括這傢伙在內的所有人,都必須在我的引導下,正確地解開這裡的謎團。 “咦,不是由倫巴巴十二小弟弟來解謎嗎?”天使兔的一個女孩子說。 “非常遺憾,倫巴巴君的推理是錯誤的。” 天使兔團員再次齊聲表示驚訝。 “那倫巴巴君會死掉嗎?”一個女孩子發出悲鳴一般的尖叫。三田村三郎創造出的這個名偵探似乎還蠻有人氣的。當然,站在我身邊的少年確實有著非同一般的美貌,人類的知性和氣魄都化作俊美展現在他臉上。 “不會死的。”回答她的正是那位俊美少年。 “已經沒有死的必要了對吧?”他轉向我問道。 說實話,我現在尚未弄清楚刺穿眼睛的意義。但我還是點點頭:“已經沒有必要刺穿眼睛了。”

在推理的過程中,我一定會弄清楚的。意志和命運將會引導我找到那個答案。鋼鐵般的意志,這才是最重要的。 “好了,我們先下去吧,留在屋頂也沒什麼用。”名偵探們都還在下面。我必須說服這裡的全體成員,而且可能還需要那幾位名偵探的幫助。我的舞台在下面,鳳梨居的內部。內部即是外部,外部也是內部。我將在中央大廳讓謎底大白於天下。 我第一個穿過天窗,下到七號房門前。我必須先去確認自己的想法正確與否。 我對坐在樓下沙發上的高個子名偵探說:“本鄉,你手上有奈津川山莊的設計圖嗎?越詳細越好。” “有啊。”本鄉說著,試圖站起來。 我對他說:“不用了,你乖乖坐在那裡。”然後對身邊的木村大介說,“你去幫他拿一下。”木村回了我一句不知所謂的“Aye aye,Sir!”,就一溜小跑進入一樓五號房。那大概就是本鄉暫住的房間吧。天使兔團員們陸續沿著梯子從屋頂上爬下來,聚集在我身後。我該讓他們看些什麼好呢?我自己應該先看什麼好呢?

我環視鳳梨居內部。本該看到的光景卻沒有出現在我面前,這是因為我並沒有真正相信自己,也是因為我還沒有充分說服自己。我所相信的是事實,是的,事實。必須先去收集數字和證據。 我沿著迴廊走到八號房和九號房的交界處,蹲下來。看到靠近地板的牆上有一個小洞。二琉主曾經指出,這是“三田村為了防止旋轉的迴廊帶動身體,將箭插進牆壁製造的小洞”。可是一個瀕死的男人倒在地上,單靠手臂的力量插入牆上的箭是不可能製造出這麼深的洞的。他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把箭插得這麼深,使得自己的身體能夠像名偵探所想的那樣攀附其上撐過整整一圈地毯的摩擦。可是,事實上這個洞的確有那麼深。我把手指伸進洞中,摸到了灰泥,又摸到了粗糙的壁紙。我試著用指頭摳了摳,好像能撕開。於是我用手指捏住壁紙,成功地摳下來一部分。裸露出來的牆壁上出現了垂直的斷面。二琉主指給我看的那個小洞正好就在斷面上。這一定不是單純的斷面吧。我決定了。

“天使兔劇團的成員,請過來兩個人。幫忙把這邊的壁紙全部撕下來。” 一男一女走了過來。其中那個女孩子說:“啊,要撕多少壁紙下來啊?” “把地板到天花板的全都撕下來。” “咦咦,這樣不會被罵吧?” “沒事的沒事的,對吧?” 自稱倫巴巴十二的少年點點頭。 “只有名偵探才會被允許做出這種古怪的舉動。小朋友們可千萬不要模仿哦,不過我覺得這回多少冒充一下還是可以原諒的。” “他也說可以哦。” 聽到我們的話,兩名劇團成員順從地蹲下來開始撕壁紙,邊撕邊大聲笑著。還好我在這裡只需要說服這兩個人而已。於是我又對身邊的一名劇團成員說:“你們到一樓去,把那裡的八號房和九號房之間的壁紙也全都撕下來吧。”於是,那個男孩子也對另一個同伴打了聲招呼,兩人一起到樓下去了。很好。緊接著,我打開八號房的房門。牆上的洞依舊毫無遮攔,使對面的九號房也一覽無餘。

“那個,麻煩找個人來測量一下這邊牆洞的大小。三田村的書房裡好像就有捲尺,去把它拿過來。話說,誰是負責大道具的,你們那邊應該也有捲尺吧?”我話音剛落,天使兔劇團中的幾個人便跑了出去。接下來要做什麼?我繼續思考。 事實,事實,事實,眼前所見的事實……照片。沒錯。我跑到七號房門前,沿著樓梯下去,走進樓梯旁的九號房,也就是三田村的書房。裡面有幾個天使兔團員,似乎在尋找捲尺,我並不理會他們,徑直走向書架。嬉遊在進行自己的推理時,把大部分的書都掃到了地上,留在書架上的只有那麼幾本,其中就有我想要的那一本。是相冊。橙色封面,沒有任何標題。我感到背部流過一股貌似恐懼的冰冷氣息。沒有無用之物,我告訴自己。嬉遊正好幫我把不需要的書都掃到地上了。而那些書中的絕大部分都沾染了“血液”,這應該也是避免讓我讀取錯誤信息的標示吧。但這並不意味著是嬉遊為了傳達這一信息而將其染紅的。這只是我讀取意義的方法而已。在鳳梨居這座充滿意義的宅邸中,如果連每一本書的內容都要用來做參考的話,這個事件是絕對無法解決的。因為只要有心,意義是可以無限讀取的。我可以不斷向深處挖掘,向周邊拓展,向遠處推演。但是這麼做只會讓我永遠迷失在意義的海洋中,無法找到終點。所以我必須使用正確的讀取方法來獲取我所感受到的意義。

我又想起剛才水星C跟我討論的關於永遠的話題。 我剛才說,既然有名偵探的存在,就不會有永遠的事件,可是,現在這裡卻正因為有了名偵探的存在,才讓事件得以永遠持續。相反,也多虧了這些名偵探的存在,使得事件的永久性又喪失了意義。有了他們之前進行的那些推理,我現在才得以展開行動。命運和意志的相互作用才會讓終結降臨於此。 我翻開相冊,確認了一個事實。我所尋找的東西就在那裡等待著我。我甚至有一瞬認為,這個發現其實應該是櫻月所說的“發明”的一種吧,但即便如此我也無所謂。所謂的事實正是包含了這種創世手段的最終結果。 我合起相冊,轉而看向隔開三田村的書房和臥室的牆壁。那上面應該也有一個方形洞穴,現在正隱藏在壁紙之下。於是我又說:“哪個人有空,到一樓的八號房和九號房,撕掉那些壁紙,讓牆上的洞完全露出來。還有,順便把大小也測量一下。” 隨後我又想起來了。 咦?話說回來,這個洞裡面應該有把弓槍才對吧?在嬉遊推理的時候,他曾經離開過對面的臥室,我當時清楚看到他把弓槍放回去了。我走過去,撕開壁紙。底下出現了方形洞穴,但弓槍卻不見了踪影。那之後……啊,原來如此,是水星C拿去用了。他拿著那把弓槍跑到杉樹林中,從二樓九號房窗外,射箭穿過窗戶和牆上的洞穴,擊中了八號房的塑料模特…… 我離開書房尋找水星C的身影。找到了。他正在拿沙發上的出逗海取樂。 “水星,你把弓槍放哪了?” “啊?交給警察了啊。”他故意瞪大了眼睛。 “少騙人了。你怎麼可能輕易把它交給警察。” “哦,可是那把弓槍有可能是兇手作案用的凶器啊。我必須支持警方的調查嘛。這是市民的義務。” “別鬧了,快給我。我要用那個做下實驗。” “都跟你說不在我這兒嘛。” “這種時候你就不要浪費我時間了。快點拿來。” “跟你說了,不在我這兒!你好討厭。” 靠!面對胡攪蠻纏的水星C,我差點真的來氣了。 “那個,星期三先生,我覺得水星先生真的沒有拿弓槍哦。”出逗海插話道,“因為我親眼看到水星先生把它交給警察了。” 他在哪兒看到的啊。 “那你怎麼不早說。然後呢,那真的是作案的凶器嗎?” “好像不是。” “原來如此。”那應該是嬉遊另外準備的吧。 “餵,偵探。”水星C叫了我一聲。 聽到他的聲音,我感到一陣緊張。這傢伙還真是夠麻煩的。 “幹什麼?” “你給我記住了,要是我先找到了用作凶器的弓槍,一定會把你釘在'王座'的牆壁上做十字架的。” 唉。真不想跟這個白痴打交道。可是如果一味無視他,反而會平添更多的麻煩…… 總之要先把弓槍找出來,我想。而且最好還是比水星C先找出來比較安全。在那傢伙的惡作劇給我烙下傷痕之前。 我對站在身邊的福島說:“麻煩你去找警察把弓槍要回來。就說要用來做現場勘查。”“好。”福島應了一聲,聽話地跑了出去。 “既然是嬉遊帶來的東西,應該除了嬉遊沒有人能要回來吧?”水星C再次一臉愉悅地說,“所以還是把真傢伙找出來吧。我覺得這樣應該比較快哦。” 無視。現在不是跟這傢伙胡鬧的時候。我又想到了一些東西,便對旁邊天使兔的一個男孩子說:“你們劇團有人帶錘子來了嗎?如果有的話能幫我都藉過來嗎?” 這孩子馬上領命跑開了。大家的反應都很迅速。多虧了這一整天應付名偵探們的推理,他們做事都開始有節奏感了。而且我還能感覺到他們想要看到真正答案的心情。大家應該都很疲倦了,所以他們想盡快結束這一切。他們這種想要盡快結束的心情應該不會對我形成任何障礙吧。我真正害怕的是,經過這之前十幾位名偵探的錯誤推理,他們這次可能又會習慣性地懷疑我的推理會繼續失敗。我不能讓他們產生這樣的懷疑,我必須在指揮他們行動的同時,製造出一種“這回跟以前不一樣”的氣氛。哪怕是為了改變他們之前一貫的節奏和步調,也必須讓天使兔團員們行動起來。 這時,剛才那個男孩子已經抱著三把錘子跑了回來,我問他:“很好,你叫什麼名字?”“啊,我叫河邊。”“河邊,你跟我一起過來吧。啊,還有那邊的你,還有你。你們叫什麼?”“我叫上村。”“我叫林。”“你們兩個也跟我來。”我帶著三個男孩子,小跑著進入一樓的書房,把相冊暫時放回了書架。因為它會阻礙我接下來的工作。然後我站到牆上的方形洞穴前,從河邊懷裡拿過一把錘子,讓三個人退後,緊接著,用盡全力砸向洞穴底部。 “砰!”塗層比我想像中的要薄。於是我轉身對那三人說,“你們看,這個牆洞被塗了一層混凝土,可是仔細看,那層混凝土下面有一條斷面。”被我敲碎的那層混凝土塗層下方,露出了一條跟鳳梨居內牆上一樣的斷面。 “這條斷面應該繞著洞穴刻了一圈,所以我想請你們把整圈斷面都敲出來。而且這層混凝土很薄,只要輕輕敲一下就都碎了。”說完,我把手上的錘子交給林。 “咦咦?好吧。”他到底想說什麼啊。 “那就拜託了。還有二樓的牆洞也一樣,交給你了。”“真的嗎?”林嘴上這麼說,卻還是乖乖地開始敲打洞壁,我不再理會他,帶著河邊和上村離開書房走向玄關。我們來到外面,無視成群結隊的媒體人員,轉而進入昏暗的庭院。四周散發著青草的氣味,不一會兒,天使兔團員就找到了被蓋在壁紙下的書房窗戶。 “就是這裡。”我站在大概是書房和臥室之間的地方,接過另一把錘子,試著敲了敲外牆,茶色磚塊風格的裝飾用瓷磚應聲破碎。在瓷磚下面,我又看到了與泥灰垂直的斷面。 “很好,就是這裡,看到這個斷面了嗎?你沿著這個斷面一直敲到屋頂,盡量把整個斷面都露出來。”“真的可以嗎?這樣應該會被罵吧。”“別擔心。這都是為了方便推理。應該說,這裡是最關鍵的地方,所以你要好好乾。”“好的。”“很好,那就交給你了。還有最後一個人,上村,你跟我來。”“啊,我不是跟他一起弄這個嗎?”“我還有別的工作要交給你。河邊,如果你覺得自己一個人做不來的話,可以進去找手頭沒事做的人來幫你。”“好囂張,我知道了啦。”“很好,上村你也拿一把錘子。我們走吧。” 我跟那個戴眼鏡的瘦削男孩一起走向七號房和八號房之間,剛才水星C爬過的那棵杉樹。那棵樹從很低的地方就開始分枝,確實很容易攀爬。我抬頭一看,“通往天國的階梯”仍舊掛在空中。 “我們順著這裡爬上去吧。”“啊?”“一口氣爬上去。”我從看上去明顯不太擅長爬樹上村手上接過錘子,首先爬了上去。雖然不及“哇哈哈”地笑著迅速攀到樹頂的水星C那般敏捷,但我即使拿著一把錘子也能很容易地爬上去。上村看我上樹,也急急忙忙地跟上來。很好。我一個勁兒地爬著,很快便到了樹頂。緊接著,我爬上附近的透明長橋,再次上到了屋頂。從天窗往下看,除了幾位名偵探,其他人都忙碌著。我等待上村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地通過“通往天國的階梯”走上屋頂,與他再次來到八號房和九號房之間的位置。我從天窗上確認著大概的位置,再蹲到屋簷附近查看,這裡好像並沒有好好地裝修過,只用防水膠帶從一頭粘到了另一頭。搞什麼嘛。我掀起膠帶一角,“啪啦啦”地一直從天窗撕到屋簷邊緣。然後仔細一看,外牆上的斷面果然延續到了屋頂上。跟我想像的一模一樣。於是我再次從天窗往下看,二樓迴廊的壁紙已經快要撕完了,下面的斷層幾乎完全露了出來。照這樣來看,一樓那部分想必也進行得十分順利吧。於是我站起來,對上村說:“抱歉,上村,屋頂已經不需要了。你還是去給河邊搭把手吧。你像我剛才那樣,從屋頂這邊敲開這部分外牆,要一直敲到夠不著為止。瓷磚下面應該也會出現這種斷層的。”我跟上村走向屋簷邊緣。向下一看,河邊也在順暢地破壞著外牆,此時他已經站了起來,一樓大概已經完成一半了。就在河邊夠不著上面,準備再向前一步時,我叫住他說,“河邊,我們現在準備從屋頂往下敲開外牆。你要小心碎片。”緊接著我聽到下面傳來“好”的回應。看到河邊的影子離開了,我便試著用錘子敲下外牆一角。裝飾用瓷磚應聲而落,下面果然又出現了斷層。這個斷層應該縱向切割了整個鳳梨居才對。 “來吧上村,趁河邊換地方的時候,你趕快開始工作。如果河邊到了二樓,你們就相互應和著輪流作業。還有,千萬不要從屋簷掉下去了哦。”“是。”“那一切就拜託了!”我重新站起來,開始思考迴廊地板的事情。在八號房和九號房之間的地板上應該也有跟牆上一樣的斷層,那裡的斷面一定很寬,所以應該被重新填裝混凝土加固過吧。要恢復那裡的斷面應該很花時間,而我現在卻又沒有這麼多時間。還有迴廊的圍欄,那肯定也是後來才加上去的。不過算了,我現在還沒辦法想像出最後會變成什麼樣,不過最後應該能看到自己心中所想的形狀吧。 那麼,接下來能向他們展示什麼呢,還有什麼可以展示的?能夠讓眾人通過視覺進行確認的簡單易懂的事實……我在一鼓作氣敲開鳳梨居外牆的上村身後不停地轉悠,突然透過天窗向下看了一眼迴廊。 地毯已經被掀開,可移動的透明板材也被移走,迴廊現在只剩下一片灰色的混凝土地面。就在那個表面上,我看到了一條裂縫。 原來如此。為了讓我看到這個,九十九十九掀開了地毯,為了讓我看到這個,倫巴巴十二把“通往天國的階梯”移動到了屋外。 “上村,你們還有別的工具嗎?” 上村停下手中的工作,轉身看向我說:“他們應該還帶了不少工具過來吧……” “在哪裡?” “應該都在本鄉君的房間就是一樓的五號房。” “那傢伙到底是什麼人物啊,是幕後人員嗎?” “應該說是負責搬行李的吧。因為他笨手笨腳的,又害羞得不得了。對了,演技還很爛。” 哈哈。 我從天窗一下跳到七號房門前,蹲下身仔細觀察地面。表面的灰色原來是油漆。果然如此。而且那些油漆已經開裂,似乎從地面上剝離了。 這樣很容易就可以剝開了。我沿著樓梯下到一樓五號房。半死不活的本鄉看到我本想掙扎著站起來,我阻止道:“不用,不用了,本鄉你快坐下。餵,出逗海,你眼睛裡還沒插上筷子吧,那就不要在那邊痴癡呆呆地裝病患了,給我過來幫忙。” “為什麼,其實我脆弱的心靈已經受了瀕死的重傷啊。” “少囉唆了。至少你的眼睛還好好的啊。” “這種事情誰能說得清楚啊,這之前我們認為絕對正確的推理不也全都錯得一塌糊塗嘛。” “行了,推理大賽也到此為止了。而且你的推理本來也不是全盤錯誤的。錯的只是三田村的自殺方式那一段而已。現在不是知道杉樹是用來支撐'通往天國的階梯'的橋墩嗎?你當時說三田村從那裡爬上天窗什麼的……只有這裡是錯的啦。” “什麼?可是……那他就是從河邊先生或者官崎小姐房間的窗戶……但不可能啊,我之前已經確認過了。河邊先生和官崎小姐房間的窗戶都是鎖著的……” “別再說了,你的推理中還是存在一些不足。所以你只管跟我來就是了。” 出逗海一百個不願意地站起來走向我。我進入五號房,環視這間整潔的名偵探房間,發現了一角的工具箱。那上面還留著河邊剛才拔出錘子的痕跡,整個工具箱的蓋子是敞開的,我一眼就看到裡面有鏟油漆用的刮鏟。 萬事俱備了。 我拿起刮鏟,跟剛好走到門口的出逗海擦身而過,只對他說一句“跟我來”,便換了個方向走向樓梯。上到二樓七號房前,我蹲下身,但再沒有任何動作。這刮鏟的一擊有可能改變我的整個世界,我不禁有些畏縮不前。我之所以躊躇,是因為害怕自己也會因此改變。 “你怎麼了,星期三先生?”終於追上我的出逗海在我身後問道。 我究竟在猶豫什麼? 前進的道路已經十分明確了。 沒錯。證據就是,我雖然畏縮不前,雖然躊躇猶豫,但是,卻從未懷疑過自己是錯誤的。 我沒錯。 可是,我的畏縮不前和躊躇猶豫似乎也有一定的理由,就在我握著刮鏟蹲在地上,無視身後疑惑的名偵探這數秒鐘之間,周圍不斷往來交錯的忙碌的天使兔團員們似乎都結束了工作。 “星期三先生我弄好了。”“這邊也結束了。”“已經準備好了。”河邊等人此時也從外面進來。 “大致上都弄好了。”上村的聲音也從天窗傳下來。 “多虧大家幫忙,一下子就完成了,不過這個斷層到底是什麼?” 一切都準備好了。我現在即將揭開謎底。 我手上握著刮鏟大聲說:“大家,馬上集合到一樓玄關去,順便把那幾位受傷的名偵探連同沙發一起搬過去!” 言畢,大廳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片刻,大家一起動作起來。目標是玄關方向。名偵探們所在的沙發也都被抬起來,移動到玄關處。 很好。 我對身邊手足無措的出逗海說:“你給我待在這裡,做個目擊證人。” 出逗海顫抖著問:“目擊什麼?” “我馬上就要打破魔法圓的結界,讓一切都解放出來。” 沒錯。三田村的血描繪的這個圓召來了惡魔,並將它封印其中。 那個惡魔就是人們對錯誤世界的錯誤認定。 我舉起刮鏟,突然和站在玄關的水星C四目相對。 那傢伙從來不願意告訴我自己名字中“C”的意義,現在看來,那可能是表示“〇”的結界被擊破的標誌吧,也有可能是在暗示被切斷的圓形鳳梨居。或者,是在預言“自噬自生”之蛇的口與尾將要分離吧。 我猛地揮動刮鏟,覆蓋著迴廊混凝土地板的油漆由於已經開裂,其中央部分順利地被我鏟掉一塊。 早已剝離地面的油漆一下被剷開,露出了下面真正的地面。 紅色的。 “那是什麼啊?” 當我聽到出逗海的聲音抬頭看他時,出現在我眼前的,是一直被隱藏的,正確的世界。 新天地。 我瞬間領悟了一切意義。名偵探們一路發表的那些推理,都是為了讓我到達這裡的階梯,也是為了讓我作出最後一擊,擊碎錯誤世界所做的力量積蓄。 每一個真理的發現都是瞬間到來的。 “啷!”新世界伴隨著巨大的聲響降臨了。 我瞬間被只向我個人襲來的錯覺的慣性法則所支配,倒向圍欄一側,馬上又被彈往相反的方向,倒在走廊的混凝土地面上翻滾著,狠狠地撞上七號房的大門。 “咣”,腦袋撞到牆角,痛得我眼淚都流出來了。 “哇!”出逗海慌忙跑到我身邊,“你這是怎麼了啊,怎麼突然就飛過來了?!” 呵。這都怪我自己硬要待在七號房門前。 太危險了,下次還是乖乖到玄關去避難吧。 “餵,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出逗海指著紅色的混凝土地板問道。 我揉著腦袋站起來。 “那是大爆笑的血跡。” 我腦中瞬間浮現了好幾個詞彙。剛才那個自稱倫巴巴十二的少年特別對我提起了呈放射狀擺放在鳳梨居周圍的十二個單詞中的“星期三”一詞,而我現在想起來的則是它旁邊那個詞,也就是分別擺放在零點和一點鐘方向的兩個“淋濕後剝掉”,還有六點鐘方向的“重複”。那兩個“淋濕後剝掉”可能分別指代了被血淋濕的地毯經由“九十九十九”之手被剝掉,以及迴廊地板上塗抹的油漆即將被我剝除這兩個事實吧……那麼“重複”應該就指代了在與兩次“淋濕後剝掉”相同的地方發生的事情吧。 出逗海此時已經充滿了疑惑,不知道說什麼好,而在他背後,我找到了我想要的東西。 梯子和三田村三郎的弓槍。 原來如此。我又想道。 當時嬉遊把他那把弓槍放在八號房和九號房之前的牆洞裡,這個動作也是有意義的啊。因為真兇所使用的弓槍,真的就在八號房和九號房之間。 難怪那些警察和名偵探在鳳梨居內掘地三尺都找不到凶器。 我走下樓梯,正準備去取出那把弓槍時,眼角的余光卻發現一個身影正疾速向它衝去。 是水星C。 “啊哈哈哈哈哈!我找到了!啊哈哈哈哈!覺悟吧偵探!等著被我釘死吧!釘死!啊哈哈哈哈!” 在深深受到驚嚇的同時,我心中油然升起一種深切的讚同感。 水星先生其實很讓人害怕哦,八極幸有的話一點沒錯。 水星C先生大概也是這個事件預先設計好的出場人物吧,二琉主說得也絲毫不差。 “星期三”等於“奧丁”等於“Mercurius(墨丘利)”等於“Mercury”!我和水星C是一對的。 目睹了這之前所有的推理,並深深地參與其中的並不只有我一個人。雖然做了很多惡作劇,但離得最近的其實是水星C才對。他跟梢接觸過,對我解說了大爆笑、玩偶之家和蝶空寺快樂的推理,在嬉遊的推理中起到了助手的作用,跑到“鳳梨居大劇院”來解救我,又在名偵探身邊目睹了全部推理的正是水星C啊! 而且他還跟我同時到達了同一個地方! “這個,你拿著。”說著,我把刮鏟扔給出逗海,自己則走下樓梯,徑直朝水星C的方向走去。不要害怕,我不斷對自己說。那傢伙在遇到害怕的對手時會更加愉悅,還會更加投入到這場遊戲中。 “啊哈哈哈哈,你這笨蛋,大意了吧偵探!”水星C噴著口水發表標準大壞蛋的演說,同時用手中的弓槍對准我笑道,“哼哼哼。我只要用這個把你殺掉,再把凶器藏回原處,這個事件就絕對不會結束了。我就能在這裡得到永遠的快樂了。你說是不是?” “沒錯。” 他說得沒錯。他完全可以那樣做。水星C完全可以面不改色地殺了我。 “水星先生,星期三先生,你們在哪裡?!” 天使兔團員們突然騷動起來。這當然可以理解,畢竟有兩個大活人平白在他們面前消失了。可是我和水星C並沒有躲藏到任何地方,而是光明正大地站在他們面前,中間還有一把弓槍。 “消失了!好厲害!”“怎麼回事?!剛才那是怎麼回事啊!水星C先生和星期三先生都變得扁扁的,跑到牆壁裡去了!”“是啊,變得扁扃的!”“他們變得好像一張畫!”“餵,你快去看看啊!” 有好幾名劇團成員分別進入八號房和九號房。可是他們一定無法在那中間找到我們的身影吧。 暫時。 “水星C,不要胡鬧了。反正你很快就會厭倦的。”我說,“你根本無法適應永遠這個概念。”我當然知道水星C會對無法接受永恆這個說法產生抵觸。而水星C當然也知道,我是故意這麼說的。 “你覺得我不會殺你嗎?”水星C問我。 我回答:“你會殺了我的。只要你有那個想法。” “對吧。我是會殺了你的吧?” “是啊。” “可是我現在為什麼沒有把你殺了呢?” “非常簡單。”真的非常簡單。 “因為你即便殺了我,也不會覺得多有趣。” “沒錯。”水星C笑了,“而且,我還在期待以後的事情呢。” “以後?”我吃了一驚,“已經沒有以後了啊。” “我不是說這裡。這件事結束後,你肯定還要開始新的故事。” 以後的冒險嗎?他以為這是在拍電視連續劇啊。但我還是說:“我知道了。下次也一定會帶上你的。” “帶上我?”他果然不喜歡這個說法,但他當然也知道我對此是有所預期的,“哼,你這不知好歹的傢伙。不過算了。給你,拿去隨便用。”水星C把弓槍扔給我。 我接過來,猶豫了一下。弓槍已經裝好了箭矢,我是否應該直接解決掉這個白痴呢? 不過還是算了。 這樣的珍奇物種恐怕再沒有另外一隻了。 我和水星C走向玄關,出現在眾人面前,瞬間就被圍了起來。 “星期三先生!”“水星先生!”“你們到底做了什麼啊?!”“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剛才你們跑到哪裡去了?!”“我們看過八號房也看過九號房,甚至還找了一遍牆上的大洞,到處都找不到你們啊!你們到底藏到哪裡去了?!” 水星C只是一味地笑而不語,於是我解釋道:“我們沒去哪裡,就站在你們面前啊。” “可是,我們在八號房、九號房和牆上的洞裡都沒找到你們啊!” “不在那裡。我們是朝八號房和九號房的反方向走的。” “什麼?!”“星期三先生,你手上的弓槍是從哪來的?!”“難道那就是用作凶器的弓槍嗎?!”“你是怎麼找到的?!” “這些我稍後都要解釋的。不過在此之前,我想先讓你們看看這個,方便你們理解我即將進行的說明。要說我們到底去哪了……不如問問你們自己,到底站在什麼地方。” “我們到底站在什麼地方啊?” “……不是在鳳梨居里面嗎?” 我對說出答案的天使兔其中一人搖搖頭。 “你錯了。你們現在其實在奈津川山莊里面,而且是停車場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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