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迪斯科偵探星期三

第20章 第四章

即使是名偵探也不該做出一些超乎常理的舉動。例如那個出逗海斯泰爾就不該高聲大笑著“哇哈哈哈哈哈!謎題被我解開啦!哇哈哈……”從二樓跳到我和水星C所在的庭院來。即便那就是他所謂的風格。水星C不是那種願意配合某人演戲的性格,所以當出逗海落到他面前時,他用一個氣勢飽滿的飛踹讓他的自由落體變成了水平拋物線,不過這都是那個名偵探自作自受。 “哈哈哈哈哈嗚咕!”“砰!”我在一旁用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冷眼看著出逗海從垂直下落變成水平飛出。 不過出逗海被這一腳和隨之而來的衝擊折斷了三根肋骨並失去意識,這對我還是有點好處的。 首先,我得到了追上事態發展的時間。其次,水星C為了躲避聞聲而來的警察,往深山里逃去,這讓我擺脫了多餘的緊張情緒。最後,就是因為這場騷亂,使得那些看到尖尖豬向我跑來,“啪嗒”一聲抱到我腿上的目擊者們中間產生了一種感覺,都把剛才出現在眼前的一幕視為自己的幻覺或錯覺。而且最重要的,就是有可能在二樓聽到我和尖尖豬對話的出逗海被送進了醫院。

我意識到那些警察都在偷眼看著我胸前的尖尖豬,可是誰也沒有打破沉默。於是我小聲對尖尖豬說:“梢,你千萬不要動哦,要扮成玩具娃娃的樣子。”看到尖尖豬沒什麼反應,我有點擔心,就偷偷把她從口袋裡拿出來,把尖尖豬的大鼻子按到耳邊。 “(蹭蹭)我知道啦,迪斯科,我不會動的。”她看上去好像還樂在其中。太好了。我把尖尖豬放回胸前的口袋,回到鳳梨居正門的玄關。 玄關依舊跟剛才尖尖豬向我跑來時一樣,一直敞開著,能直接看到裡面的情況。在玄關大門的里面,還有另外一扇門,那扇門也同樣敞開著,我能看到裡面的圓形大廳,那裡擺放著一排沙發。 還有幾名男女聚集在那裡。 我穿過正門的玄關,向裡面走去,穿過逐漸變窄的門廳,便進入了方才看到的圓形大廳。這裡的屋頂突然變高,光線也變亮了。我抬頭往上看,發現整個天花板都被設計成了玻璃天窗,使得整個建築物看上去像個巨大的露台客房。房間正中央擺放著一棵高高的旅人蕉。有六名男女在圍繞著旅人蕉的沙發上或站或坐。每個人都既年輕又標致,身材骨感,穿著緊跟潮流的衣服。怎麼回事,這是在拍富士電視台的青春校園偶像劇嗎?我想。跟他們相比,《金八老師》裡的人物還比較大眾化,顯得比較真實暱。

我看上去應該很可疑。其中一個牛仔褲勉強掛在屁股上,穿著短袖T卹,手腕上帶著看上去很高檔的飾物,一眼望去感覺像個富二代高中生的男孩子麵帶微笑地對我說話了:“威廉·伊迪先生,你好。是不是應該說,好久不見呢?”他一臉的得意揚揚,“我記得你是尋找失踪兒童的專家,對吧?”“我在哪裡見過你嗎?”“你不記得了嗎,兩年前我們在京都見過的。”哦哦。 “那個事件的話我還記得,我在沼澤地裡找到了永野理香的屍體。她被埋在了蓴菜田下面。”“沒錯。那之後除了永野理香之外的其餘四十名被害者都被找出來了,他們都被埋在了種植京野菜的田地裡。多虧你找到了永野理香,使我得到了啟發,並把其他被害者也找到了。”他到底想說什麼? “對我來說,永野理香和她家人的悲傷就是事件的全部內容。”聽完我的話,富二代偵探感嘆道,“……真感人啊。”難道這傢伙是白痴嗎。可是那傢伙卻無視我的不耐煩繼續說道,“不過說到京野菜,其實現在已經有兩個種類不復存在了。”這時有人接話說,“是郡蘿蔔和東寺蕪青吧?”又是一個得意洋洋的白痴孩子。 “正是如此。酸莖菜、嫩油菜、舞鶴蕪青、聖護院蕪青、佐波賀蕪青、松崎浮菜蕪青、大內蕪青、辣味蘿蔔、聖護院蘿蔔、佐波賀蘿蔔、四季蘿蔔、桃山蘿蔔、莖蘿蔔、綠蘿蔔、冬寒菜、水菜、壬生菜、賀茂茄子、山科茄子、茂木茄子、鹿谷南瓜、蝦芋、山藥、竹筍、京獨活、京水芹、京野姜、慈姑、堀川牛蒡、聖護院青瓜、九條大蔥、柊野豇豆、花菜、萬願寺辣椒、鷹峰辣椒、田中辣椒、伏見辣椒、桂瓜、紫頭巾蘑、金時胡蘿蔔還有蓴菜。我們在種植著這四十一個品種的京野菜田裡找到了某個班級幾乎所有的成員。”“哈哈哈,”其中一個女孩子笑著說,“那是什麼,藏木於林的新版本嗎?”另一個女孩子說,“我覺得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只有一個,就是兇手為了隱藏自己的犯罪事實,反而殺死了更多的人。”富二代繼續說,“對,一開始我也是這樣想的。雖然當時對警方來說,嫌疑最大的是那個班級的班主任,因為他出身農民家庭,而且事發後去向不明。但我最先懷疑的確是當時同樣不知所終的其餘兩個班級成員,現在我們知道他們是被埋在了傳說已經滅絕的郡蘿蔔和東寺蕪青之下,但當時警方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他們在哪裡。所以我斷定他們一定跟其餘的四十一個同學一樣,已經死了,人們之所以找不到兩個人的踪影,是因為他們被掩埋在了傳說已經消失了的蔬菜田裡。那兩個人之所以要這麼做,是為了讓所有人產生這樣一種臆斷——班主任老師出身農家,必定十分熟悉京野菜的種植,所以有可能找到了傳說已經滅絕的郡蘿蔔和東寺蕪青的種植場所,為了讓世人重視自己的發現,他便犯下了這起集體殺人案,以便警方在通過自己找到剩餘兩個人的屍體時,也讓這一重大發現沐浴在媒體的焦點之下。倆人認為,只要讓人們產生了這樣的想法,他們就可以隱瞞自己的真兇身份了。這跟颱風後的洪水報導十分相似。假設有四十三個人被洪流沖走,最後只找到了四十一具遺體,另外兩個人去向不明。只要過上一段時間,就再也沒有人會相信那兩個人還活著。我認為,那最後的兩人就是利用了這種一般人非常容易陷入的臆斷來進行犯罪的。”

但是他錯了。 “但是我錯了。”男孩子繼續說,“最後的兩人是被我們這位大偵探,威廉·伊迪先生找到的。他們的確就在郡蘿蔔和東寺蕪青下面。” “哈哈!”在場的年輕男女都為出入意料的情節興奮起來。 “什麼意思啊,難道郡蘿蔔和東寺蕪青都沒有絕種嗎?” “對,它們都沒有絕種。” “是誰把它們藏起來了嗎?還是長在了沒有人知道的地方?” “它們都好好地種在田裡了。” “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藏蕪青於蕪青啊。有一戶農家錯把郡蘿蔔當成了沒長好的綠蘿蔔,所以一直沒把它們拿出去賣,而是留著自己家吃了。因為綠蘿蔔本來就是郡蘿蔔的變種,所以它們長得也很像。而東寺蕪青則被錯當成了大內蕪青。這兩種蔬菜最後也是藉助大家對其已經絕種的臆斷而隱藏起來不為人知了。東寺蕪青在昭和五十年前後絕滅,而郡蘿蔔是在昭和十年前後絕滅的,所以誰也不記得這兩種蔬菜的味道了。當然,外貌也一樣。另外,因為農民種植的蔬菜必須符合一定的外形和口味標準才能拿到市場上架出售,所以這些被遺忘的蔬菜也就再也沒有人見過了。”

哦哦,大家帶著欽佩的神情傾聽男孩子的話語。我已經開始有些厭煩了。剛才因為他的那番話好像跟我有點關係,所以我才勉為其難地跟他待在一起,但早就想離開,去查看這裡的房間了。 “太厲害了,你竟能找到隱藏得這麼深的真相。”其中一個男孩子對我說。 我聳聳肩:“我只是去別人還沒找過的地方看了看而已。” “好酷。”大家滿臉笑意地說。我揮揮手,讓他們靜下來。 “你們就是名偵探嗎?”我問道。 “對啊。”其中一個女孩子回應道。可是這些年輕人看上去跟星野真人沒什麼不一樣啊,莫非現在日本的年輕人都是這樣的嗎?不,也許是這種角色的整體氣氛已經滲透到年輕人群中,只要遇到有點戲劇性的場合,他們就會不自覺地扮演起那樣的角色吧。平時只是引子不夠罷了。

“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我們說說現在發生在這裡的事件吧。”我話音剛落,剛才回答問題的女孩子又說:“不行哦,中途打斷名偵探的發言是不對的。這是基本原則。”“又不是我把你們請來的。”我說著,坐到其中一個沙發上。那幾個名偵探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他們幾個簡直就像每個高中里必定存在的,自以為是校內名流的人氣小群體一樣。 “然後呢,真相是什麼?”被拉拉隊員催促,迷人王子開始繼續他的故事。 “兇手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因為他們全都自殺了。當然,其中也可能存在逼迫與被逼迫的現象,但如今那些細節已經陷入黑暗之中無從得知了。” “……”眾人不約而同地陷入沉默。我以為他們跟我一樣,在心裡憤慨地想“那些細節”才是最重要的,但他們好像只是單純地吃了一驚。 “咦,那是什麼意思?”其中一個女孩子說。

“其實,被掩埋在郡蘿蔔和東寺蕪青下面的最後的兩人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其他四十一個人全是加害者啊。那最後的兩人一直被同班同學欺負,最後在案發當日被殺害了。於是大家慌張地把他們的屍體隱藏起來,只是那裡恰好生長著傳說中的京野菜罷了。那個班級的成員最後無法忍受自己的罪惡感和良心的譴責,都決定以死謝罪,但在那之前,他們無論如何都想隱瞞自己欺負同學的事實。同時也帶著一些贖罪心理,想順帶向世人展示他們發現的傳說已經絕種的郡蘿蔔和東寺蕪青。所以大家就分別把自己埋進了其他種類的京野菜田裡。如此一來,被欺負致死的兩個人的屍體就能被找到,已經絕種的兩種京野菜也能重見天日了。然後,只要再製造一個虛假的兇手,他們欺負同學的事實就不會被發現。最後班主任老師的遺體也被找到了。雖然被偽裝成了自殺的樣子,但實際應該是被自己那幫計劃要集體自殺的學生們殺害的吧。不過這個案件中最關鍵的一點,就在於數字的巧合。班級總人數是四十三人,而京野菜的種類剛好也是四十三種。如果他們沒有發現早已絕種的郡蘿蔔和東寺蕪青,四十一種京野菜就跟班級的人數對不上號了,然而,可能性如此之低的事情卻真的發生了,兩種絕種的京野菜被發現,最終與四十三的人數取得一致。這就是所謂的同步性吧。不過這種所謂的巧合其實隨時都在發生。這次的事件是由巧合所引發的兒童大量死亡,但兒童的大量死亡也跟那種巧合一樣無處不在。所以在這次事件中,最有價值的應該是我們所發現的傳說中的郡蘿蔔和東寺蕪青。雖然那四十一個人是把同班同學欺負致死,最後不堪重負集體自殺的人格錯亂者,但他們也用他們的方法,從負面事件中發掘出了正面的意義。”

“哦——”大家驚嘆著,紛紛鼓掌表示贊同。 咦?我想道,這是應該感動的地方嗎?日本人真的開始人性敗壞了啊。從各種意義上說。 “餵,臭小子,蔬菜怎麼可能比人命重要啊。”我說。雖然馬上想到這種話跟他們是說不通的,不可能說通,但我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被我叫成臭小子的小帥哥茫然地看了我一眼。我還以為他馬上就要嘲笑我了,但事實並非如此,他說:“是啊,沒錯。真的。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他臉上顯而易見的神秘的優越感比直接的嘲諷更讓我難以忍受。啊,這傢伙沒救了,我瞬間想到。對這小子來說,世間倫理也只是其知識體系的一部分而已。在人性的影響下,我有時會畏縮不前,但這並不說明我眼前這些人就是非人性的,我轉念又想。這些人也跟我一樣是普通的人類,只不過想法跟感受性有所不同罷了,所以這些人之所以會表現出如此冷漠,肯定也是因為他們內裡包含的人性。而這種現象的出現並不全是他們的錯。我作為一個年長者,自然也必須對把這些人塑造成如此性格的社會承擔一部分責任。

我向低頭故作正經的小帥哥詢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他抬起頭:“我叫八極幸有。” “是名偵探嗎?” “應該算是吧。” “你的名字真歡樂啊。” “對,是個樂呵呵的蠢蛋。” “那可不是。”看著他迷人的微笑,我不禁要想,這個人微笑的面孔下是否隱藏著某種絕望呢。可是如果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這點,那還真是個樂呵呵的蠢蛋。 “我的名字是……”這時有人在我背後,準備站起來自我介紹,但我嫌麻煩,就揮揮手要他閉嘴。那個人也很順從地沉默了。 “啊哈哈,”一個女孩子笑起來,“大叔你好像絕地大師哦。只要揮一揮手,就能操縱別人嗎?”我既不知道怎麼回答,也不想回答她。我從新聞網站上看到的名偵探是——“八極幸有”“蝶空寺快樂”“蝶空寺嬉遊”“大爆笑咖哩”“本鄉塔克西塔克西”“豆源”“美神二琉主”還有“出逗海斯泰爾”。剛才還在廣播裡聽到“朱迪·玩偶之家”。其中大爆笑、玩偶之家和蝶空寺快樂已經被人用筷子刺穿面部殺害了,而出逗海則被送進醫院退出了舞台。剩下的名字和這裡的人數對不上號。圍坐在沙發周圍的有四個男孩子和兩個女孩子。那麼,應該像玩偶之家那樣,有許多名偵探在新聞報導之後又陸續趕來了。而我應該也算其中一員。不過我並不是名偵探,對名偵探們的名字也不感興趣。

行動起來吧。 接下來,我要怎麼做,才能使鳳梨居不再是鳳梨隧道呢?一把火燒掉嗎? 現在暫時容身於尖尖豬裡面的梢,應該在某個時間點會回到自己位於調布的身體中。我是不是該趁尖尖豬空出來的這段時間,給風梨居放把火,把它完全破壞掉呢? 梢是被“未來的梢”擠出自己的身體,才會被彈到風梨居來的。如果我把它一把火燒掉,那“未來的梢”下次穿越的時候,梢又會被彈到什麼地方去呢?失去了容身之處的梢的靈魂說不定會飛到更加偏僻而凶險的地方。這樣不行。在梢的狀況無法被預測的情況下,我至少要確保鳳梨隧道不被破壞。 可是這裡卻聚集了一群奇怪的傢伙。警察、媒體還有這些名偵探。除此之外,還有連續殺害名偵探的神秘兇手……“埃塞斯奈比那”? “趁別人睡著把指甲'啪'掉哦…臉黑黑的一片”。對了,還有叫什麼“天使兔”的劇團成員……我口袋裡的尖尖豬好像就是其中某個團員的東西。可是那個人為什麼要把這麼可愛的玩偶帶到這種地方來?

我想盡快把梢帶走。為此,我必須盡量了解發生在這裡的離奇事件。然後要想辦法阻止“未來的梢”繼續穿越。 我站起身,無視那些好像還想找我麻煩的名偵探,離開中央大廳,取出手機。信號很好。我撥通勺子的號碼,馬上就接通了。 “辛苦啦。”勺子說,“福井那邊怎麼樣了?”“我現在在深山里。”“你已經到案件現場了嗎?好像叫鳳梨居對吧。”“嗯,已經在裡面了。”“怎麼樣,有小梢的線索嗎?”“已經找到了,她現在跟我在一起。”“啊,真的嗎?這麼快就找到啦?”我隱約聽到她在對身邊的“未來的梢”說我已經找到小小梢了。 “迪斯科你真厲害,看來你真的是個天才啊。竟能這麼快就找到她。”“這次不過是碰巧而已。”因為是梢自己跑過來的。 “小小梢現在怎麼樣?她還好嗎?”“她很精神。”“可是她的身體怎麼辦?不是還在這邊嗎?”“她有身體。”“啊?”“她在這邊隨便找了個容器。不過很可愛哦。”“你說什麼,那是什麼意思啊?”“行了,這個不需要你擔心。總之我已經找到梢並把她保護起來了。你那邊的梢情況怎麼樣?”“沒什麼,也很精神。要換她聽電話嗎?”“現在暫時不用。”尖尖豬還在我胸前的口袋裡暱。如果讓她聽到“未來的梢”的聲音從話筒里傳出來,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長大後的梢說等她回到未來就會幫我們調查熊貓死忠的事件。要不要拜託她把你那邊的事件也查一下?我在網上看到你那邊的事情好像也越鬧越大了,新聞網站上全是關於那邊的報導哦。”“嗯。”鳳梨居的事件是否也拜託“未來的梢”調查一下?當然可以。 “那就要她查一下吧。”“那我告訴你,從現在起你要抱著強硬的意志哦。因為你既要抓住熊貓死忠,又要解決鳳梨居的殺人事件。你絕對有這個能力。迪斯科,你相信自己嗎?”我能做到嗎? “你那麼不自信的話,是不會產生任何必然性的哦。你必須推動命運的流轉啊,要依靠你的強硬意志。”所有事情都是命運和意志的相互作用形成的。我又想起“未來的梢”說的話。可是,意志真的能夠推動命運流轉嗎?只要擁有意志,再加上相應的能力,我相信是可以的。正是如此。可是,我真的擁有相應的能力嗎?不試試又怎麼知道……這種想法卻正好體現了我的不自信。自信是從經驗中獲取的。對於自己沒有經歷過的事情,是不可能擁有什麼自信的……但每個人在年輕時都擁有毫無根據的自信。雖然我已經不再年輕,但仍舊記得所謂的青春。要想起那時候的感覺。我之所以成為專門從事失踪兒童搜索的偵探,並不是因為自己曾多次找到失踪兒童。當時之所以覺得自己能夠靠這個吃飯,正是因為相信著自己有這樣的能力,而這種自信就是毫無根據的。沒錯,就是這個。我也曾經有過單靠自己的意志和毫無根據的自信而行事的時候。要想起那時候的感覺。我能夠做到。我的頭腦並不太笨。那些名偵探做不到的、想不到的事情我都能做到。 我有這個能力。 “我向你發誓,我一定會解決鳳梨居事件的。而且要比這裡任何一個名偵探都快。”大概是聽到了我的話,那些名偵探在我背後發出各種噓聲,不斷起哄。這些人不會明白的。我一定會比他們更快解開這個謎團,抱著這種心情,我又想到“未來的梢”會幫我調查事情最後的結果。作弊偵探迪斯科,星期三。看來我還是要在這裡使用威廉·伊迪的名字,以後回憶起來才會稍微舒服一點。 “很不錯哦,迪斯科。”勺子說,“小梢說等會兒給你發郵件。先掛啦。”“好。”“有什麼事隨時聯繫哦。我們也會隨時聯繫你的。”“哦對了,星野怎麼樣了?”“那孩子回到自己房間躺在床上慪氣呢。哈哈。” 我掛掉電話,轉過身,發現那些名偵探都一臉微笑地看著我。站在八極身後的男孩子“啪、啪、啪”地開始緩慢地鼓掌。 “大叔,你剛才做了名偵探宣言哦,而且還把我們撇到一邊。不過我覺得你已經來不及了,因為我馬上就會找出真相的。” 不過這些人還不知道梢身上發生的事情,也就不知道風梨居所具備的鳳梨隧道的性質。而這個肯定跟事件有所關聯。凡是有名偵探登場的偵探小說大體都是如此,根本不存在不必要的因素。所以我面前的這些人必定會先後犯下錯誤,然後死去。 “我勸你最好不要。”我說,“否則你也要被筷子插到臉上哦。” 名偵探們臉上的微笑消失了。這樣才對。 “不是臉,是眼睛哦。筷子插的地方是眼睛才對。”八極說,“不過伊迪先生剛才說的話對你自己也有效哦。在這個地方最好不要隨便發表糟糕的推理。因為已經有三個沒能看清真相的名偵探被殺了。” “兇手有沒留下類似口信的東西?” “被他殺害的那些人可能就是口信吧。前幾個名偵探都聲稱自己發現了事情的真相,然後發表了自己的推理結果,又都在發表結束後馬上遇害了。而在他們遇害之後,又都發現了一些新的線索。” 那是否也是他們所讀取的奇怪文脈呢?我開始懷疑。而我的這種懷疑對過去的我來說是不可能產生的。如果我還是過去的我,一定也會跟八極他們一樣無條件接受這些奇怪的文脈吧。為了懲罰錯誤推理而執行的死刑。可是,會不會跟八極的理解正好相反,他們只是把自己關在密室裡,用筷子插進自己眼睛自殺了呢? 想到這裡,我難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愚蠢。沒有誰會單純為了製造密室之謎,或者單純為了往自己眼睛裡插根筷子而自殺。我是不是過於警戒從事實中讀取文脈,才會產生這種想法呢?只有利用人們對一個事件產生的一般感想,才能正確地完成信息的傳達,同時,這也是正確的信息處理方式。 萬事萬物都有自己的文脈(Context)。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所謂的文脈,就是擁有共通性的文(Text)。我們在名偵探之死中讀取到了什麼共通的信息?是與之相似的經驗嗎? 對於梢身上發生的事情,我一直在懷疑,連自己依靠經驗積累而形成的職業感覺也遭到了懷疑。太糟糕了。讀取文脈本是我的製勝法寶,現在連這個都要懷疑的話,我還能做些什麼呢。而且,對人類根源性的感覺產生懷疑,這樣有什麼意義。這要人怎麼活下去。 看到我一言不發只顧思考,八極說:“對這個口信表示懷疑的只有伊迪先生一個人哦。”他帶著佩服的口吻……同時又無可奈何地說:“確實,遺體在密室中被發現的話,一般人大概會首先想到那是自殺吧。但我們已經習慣去對此表示懷疑了。大爆笑、蝶空寺和玩偶之家都做出了失敗的推理,他們確實有可能只是為了懲罰自己的失誤而在密室中自殺。而他們之所以都選擇了用筷子刺穿眼睛,其中可能也有我們暫時想像不到的理由吧。”他說得對,我心想。偵探們都已經習慣了懷疑,但他們的懷疑又都已經程式化了。普通人認為密室中發生的死亡事件是自殺,這跟名偵探們遇到密室死亡事件,首先懷疑有可能是他殺的想法其實在反應的類型上是一致的。只不過形式不同而已。我們都從未曾嘗試去懷疑自己最初的懷疑。 可是,現在的我卻懷疑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偵探,我拜託你不要從中讀取奇怪的文脈,然後像個傻瓜一樣多管閒事啊。 是因為水星C對我說的話。那句話對我來說無疑是個打擊,因為我突然發現自己一直以來所堅信的那些所謂命運和必然都不過是我讀取到的“奇怪文脈”而已。與梢的相識、“未來的梢”的出現、“諾瑪·布朗版勺子”的出現、“島田桔梗”的出現、“熊貓死忠”事件找上門來、“星野真人”的出現,這些在“信”中預言的事一一發生,讓我從中感到了命運和必然的真實性,而水星C的那番話卻讓我突然不得不對此產生懷疑。現在我已經真的開始懷疑其真實性了。同時我又想到,水星C的那些話可能不過是他為了打發時間而對我施展的另一種形式的暴力而已。可惡,水星C你太過分了。不過算了,其實我還是有點感謝他的。因為偵探就是懷疑論者。加深對事物的懷疑……我不知道這對自己的人生會產生怎樣的影響,但至少對事實和真相的解讀來說,是有好處的。 即便如此,懷疑還是阻止了我前進的腳步。所以要趕緊行動了。事實,去把事實收集起來吧。然後再開始懷疑。 就在我用同樣的理由激勵起自己的鬥誌時,頭頂上突然傳來細碎的聲響。我向上望去,水星C出現在半空。他飄起來了?不對,是他爬到了玻璃天窗上。透明的天窗被打掃得很乾淨,讓人覺得那裡根本沒有什麼玻璃。跟我同時抬頭張望的名偵探們也發現了水星C。 “啊,那不是把斯泰爾踹飛的人嗎?”一個女孩子說道,“要不要叫警察啊?” “我們應該先在下面鋪上緩衝墊才對吧?”另一個男孩子說,“那傢伙長得這麼壯,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掉下來了。” 就算他掉下來摔死,我也無所謂。話說回來,他到底在幹什麼? 正想著,我對面的八極說:“那個人好像發現了呢。”然後大家點頭道:“是啊。”什麼,那傢伙在上面看到什麼了?這時水星C低下頭來,透過玻璃窗跟我對上了眼神。他朝我招手,我便也向他揮揮手。 “啊,我想起來了,那個人是名偵探。”聽到一個女孩子這麼說,我忍不住想告訴她不對,那個人是和式點心師哦,但轉念一想,名偵探只是身份罷了,並不是什麼特定的職業。就算是和式點心師也有可能成為名偵探。雖然那傢伙的性格根本不適合當名偵探,但我知道他只要覺得什麼事情好玩,就會不惜以各種身份混進去湊熱鬧。 “要從哪裡才能爬到那上面去?”我問道。八極幸有說:“在這邊。”說完示意我跟著他走,剩下的三個男孩和兩個女孩也跟在我們後面過來了。我們出了玄關向左轉,沿著跟剛才的庭院相反的方向繞進去,就能看到雨水槽從屋頂邊緣探出,一直連接到地面上。 “那個人可能也是從這裡爬上去的。”八極說。 “那個人也是?”“大爆笑也從這裡爬上去過。”哦,第一個被殺的名偵探嗎。水星C為何要模仿他的行動呢。 “水星!”我大吼一聲,上面馬上傳來怒吼:“給我閉嘴!誰准你大聲叫我的名字了老渾蛋!小心我殺了你!”“哇,他好粗魯。”男孩子哈哈大笑。 “上面那個人的名字就叫水星嗎?”一個女孩子問我,於是我點頭。 “哇,這個名字有點酷哦,雖然他人胖了點。”她看上去興高采烈的。 “那不叫胖,叫結實啦。”另外一個男孩子也笑著說。這些名偵探的反應怎麼都……他們真把這里當成自己的高中了嗎……受歡迎的小團體真討厭啊。 看來不能讓他們過於接近水星C。 我雙手抓住雨水槽,一腳踩在牆上開始向上爬。下面的名偵探突然又興奮起來,說:“好厲害,好像罕見的猴子哦。”我無視他們繼續向上爬。站在屋頂上,看到鳳梨居的天窗像倒扣在森林之上的淺盤子,而水星C正站在盤子的中央。 “水星。” 他回頭。 “餵,別隨隨便便用那個名字叫我啊。” “那你倒是給自己起個別的名字啊。” “好漢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怎麼能給自己起別的名字呢。” 我倒是無所謂。 “那你就別抱怨啊。” “你很煩啊。不說這個了,快過來,這裡有好玩的東西。” 從天窗的中央放射性地搭設了很多鋼製的窗櫺,我便踩著那些鋼架向水星C走去。 “水星,你剛才怎麼沒走在鋼架上啊,太危險了吧。” “走在玻璃上比較刺激不是嗎。” 好吧。 我站到水星C旁邊,他用手指向鋼架中心突起的地方,那裡寫著一行字:“這裡是世界的中心”。那是有人在很久以前,用石頭或其他的工具刻在上面的。 “這是什麼意思啊?”我問。 水星C回答:“應該就是字面意思吧。”他看著那些文字。 “這裡是世界的中心。”正在我沒搞清楚他的意思,準備無視那句話的時候,水星C又站起來,抬手指向東面。 “你看。”我也站起來,朝著水星C所指的方向看過去。這裡比風梨居周圍的樹林還要高出一截,展現在我面前的是樹木的尖端描繪出的山的斜面,更遠的地方,則是我和水星C坐出租車到這邊來時經過的國道。剛才把我們攔下來的兩輛警車已經回到了原來的地方。我還能看到警車後面被圍起來的一塊方形空地,那是被福井縣警察用黃色膠帶保護起來的“$”,不,“S”形土堆。我還看到了在剛才出租車上沒注意到的光景,沿著國道排列的農田裡種植了一大片稻子,形成一個綠色的海洋,在稻海中間還有一塊黃色膠帶隔出的空地。因為相隔太遠,我無法看清空地中有什麼東西。水星C打斷正在凝神眺望的我,說出了答案:“那塊空地裡面是小寫的'd'。” “s”對面是“d”? “那它們組成什麼詞彙了嗎?”我看著水星C。他微笑著說:“嗯。'd'的對面是'a',再對面則是'g'。” sdag?如果是SDAK的話,我還知道那是S.Dak,也就是“South Dakota”的縮寫。那是smug(沾沾自喜)嗎? smut(污點)? shag(性交)? slag(辱罵)? 水星C又說:“樹林裡還有一個'n'。” nsdag?我腦子開始混亂了。 “那些字難道還有別的嗎?” 水星C露出如願以償的微笑:“有啊,就在我腳下。” 我順著他的指示看過去。這時太陽已經沉到鳳梨居背後綿延的山脈中去了,但傍晚六點前的光線仍舊很強,陽光透過萬里無雲的藍天照到透明的玻璃上,斜射入鳳梨居里,柔和地照亮了圓形大廳和二樓的走廊。在那裡,我看到了“O”,一個巨大的紅色圓圈。那是繞著二樓圓形走廊轉了一圈的“O”形血跡。 “'o''n''s''d''a''g'都被以相等的間距排列起來了。不過字母的大小倒是不一樣的。”水星C繼續說。 onsdag?那是什麼? “onsdag在丹麥語中是'星期三'的意思,就是你的名字啊,大偵探。照我看,你是被召喚到這裡來了。只不過你還不知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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