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迪斯科偵探星期三

第11章 第十一章

“真是太可怕了。我在洗手間看到那條帶血的內褲後,腦袋突然痛得不得了,最後一屁股坐在地上,眼前一片漆黑。感覺腦子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又好像是自己不想去回憶,總之覺得很噁心,一直想吐。可是因為那不是我害怕的回憶,所以還是想起來了。我一不小心就看到了被這孩子自己封印起來的記憶。那是一個戴著眼鏡的大叔,他一直在我……不對,應該是這個身體的主人下面拼命吸吮,舔得濕濕的,這孩子的身體好像被繩子之類的東西捆了起來,她動彈不得,只能一直哭一直鬧,但是那個人還是不停下來……雖然沒能想起來太多,不過那個人最後應該還是進入了這個身體。因為在記憶的最後,我看到了那個大叔又大又黑的下體。” 我腦袋開始轉不過彎來了。戴眼鏡的大叔?織田好像沒有戴眼鏡吧,不過我也不太確定。

“還有,”桔梗繼續說道,“真是太過分了,在這孩子被侵犯時,周圍還一直'刷刷刷'地閃著白光呢。” “……” “那大概是照相機的閃光燈吧。” 我雙手用力按住額頭,緩緩地吐著氣。要冷靜。我是專門搜索失踪兒童的偵探,這種牽扯到變態行為的事件自然也遇到過不少。我甚至還見過被肢解的兒童,生殖器被塞人大量異物撐破內臟而死的兒童,還有被剁成碎肉餵給四十七隻野貓的兒童。 但那些都是與我不相識的孩子,梢不一樣。 Fuck,Fuck,Fuck!現在要我控制怒火是根本不可能的。這已經不是什么生意了。再也不能說什麼Nothing personal。簡直太Personal了。再沒有什麼比這個還要Super fucking personal了。

“嗯,不過那個大叔確實不是迪斯科先生。”桔梗說,“因為你們長得不一樣。迪斯科先生,能讓我看看你右邊肩膀嗎,把T卹捲起來。”我的左手放開額頭,捲起袖子。 “嗯,果然不是,因為你沒有刺青。那個戴眼鏡的大叔身上是有刺青的。”“什麼樣的刺青?”我雙手下垂,握緊了拳頭,強壓怒火問道。 “不知道,不過看上去好像是隻黑色的鳥。”“烏鴉嗎?”“嗯……好像是吧。”“……嗯,你還記得別的什麼嗎?”“……沒有,不太記得了,因為那段記憶實在很短暫。”“梢腦中有關於那個男人的記憶嗎?她記得他的名字嗎?”“這個我真的不清楚,因為我還不太會控制這個大腦裡的記憶。”“是嗎。”“不過我記得那個人的臉……不過這個好像不關我事吧?雖然對現在的我來說根本意識不到這一點。”說著,桔梗又流下了梢的眼淚。 “這些人真是太不可原諒了,他們太殘忍了。而且太愚蠢了。我真想殺了他們。我真的想把他們千刀萬剮了。迪斯科先生,你一定能找到這些壞蛋的吧?”“一定會找到的。”“那你記得,到時候一定要殺了他們哦。”“嗯。”我的客戶中有一個溫哥華的富翁,他的女兒被強姦後殺害了。我幫他找到兇手後,他硬是用縫衣針一針一針把那個變態扎死了。不過我可不會那麼容易就讓侵犯梢的渾蛋死掉。在巴黎郊外的某個古堡中住著一個舊貴族,他在自己的城堡裡養了一群虐待狂,我要把兇手賣到那裡去。那些虐待狂如果得到最近很難人手的真人做“飼料”,肯定會喜出望外,慢慢玩弄死他的。反反复復反反复复地用語言攻擊他,把他逼到發狂的邊緣,然後反反复復反反复复地讓他受傷又痊癒受傷又痊癒……待他懇求虐待狂殺死自己時,他們又會突然變得異常溫柔地去撫慰他……為什麼以前我沒把自己抓到的那些渣滓全都送到那裡去呢?梢很喜歡抱膝而坐,那恐怕是為了用自己的身體保護性器不被侵犯吧?

“話說回來,這孩子內褲上的血到底是怎麼回事?”桔梗問道,我簡潔地回答:“最近,十一年後長大的梢總是穿越到現在的梢身上,而且每次都會讓她的身體變大,剛好就在那時候例假來了,那些都是生理期殘留的血液。”“那個大概不是說謊吧?”“嗯。”“本來怪事就夠多了,但還在繼續發生呢。”“嗯。”不可思議的事情已經不那麼不可思議了。 “迪斯科先生想必也很辛苦吧。”我笑了一下說:“辛苦的事才剛開始呢。” 我抱緊走到自己身邊的梢的小小身體。桔梗也任由我緊緊抱住。可憐的梢的身體。那段被封印的回憶就是搖撼梢靈魂的罪魁禍首嗎? 黑鳥的刺青、眼鏡、照片。我一定要讓他好看。 隨後,我跟桔梗為了探查周圍的情況而離開了一〇一號房的後院,我們繞著一號樓轉了一圈,在正面遇上了快步走向我們的勺子。 “啊,你們怎麼躲在這裡啊?你自己找到她了。害我白跑一趟。”勺子小聲說著,看了看我和桔梗的臉問:“怎麼都哭了,你們莫不是在交往吧?”說完,她扑哧一聲笑了。我想反駁說自己沒哭,但卻沒那個自信,而且很奇怪為什麼她會覺得我們在交往,卻沒時間去追問。 “先找個能好好說話的地方吧。”我對她說。 “那邊有很多警察,最好不要過去。我們從後面逃出去吧。”勺子說完,我們一起回到一號樓的背面。我先後把勺子和桔梗托到銀杏樹後的圍牆上,然後自己也爬上去,下到對面後再依次把她們抱下來。我們站著的地方是一小塊空地,周圍佈滿了雜草和垃圾,還有蛇在其中游走。 “……我還有點不太明白,如果那個未來的人來了,我會怎麼辦?”桔梗問道,我說:“我也不知道,”這是真心話。 “以後再考慮吧。”不過,考慮過後是否就一定有答案呢?我這樣想著,走向空地的另一端,把身體擠進民宅圍牆間狹窄的縫隙,但已經開始思考桔梗的問題。如果“未來的梢”來到這里奪去了梢的身體,桔梗被彈出體外的話怎麼辦?如果她被彈到鳳梨隧道還好,但搞不好會回到之前被熊貓死忠囚禁的地方。而且如果小小梢在熊貓死忠手上,她就不可能被換回自己的身體裡,到時候桔梗和梢都會落入熊貓死忠之手嗎?待“未來的梢”回到十一年後,梢的身體是否就會被空置,在“未來的梢”下次穿越之前,她是否會跟熊貓死忠事件的其餘五個受害者一樣,變成只有腦波和脈搏的植物人呢?搞不好,梢還會就此死去。

我要如何才能拯救梢呢?要如何才能修正梢的奇怪體質呢?要如何才能去除梢身上的不安定因素,防止類似桔梗的女孩的精神侵入她的身體,或被自稱“未來的梢”的女孩佔據她的身體,讓她忽大忽小呢?我能在這次小小梢的靈魂回到身體後馬上幫她修正嗎?而且在這次的熊貓死忠事件介入之後,未來的狀態還能保持不變嗎?如果“所有事情都是命運和意志的相互作用形成的”這句話是真的,那麼在今後十一年間,是否每一件事都是預先安排好的呢?可是“未來的梢”會在今年冬天被送到水天官聖理查德幼兒園。並且是作為井上梢……想到這裡,我決定開始調查井上慎吾和廣美夫婦。今天一大早就發生了這麼多事情,我根本無暇回顧。還有星野真人。這三個人會在不久之後跟我有所關聯。然後井上夫婦會從我身邊奪走小小梢,星野真人則會把我揍得半死。不過這一切都還只是“未來的梢”的預言而已。那麼,我轉念又想,“未來的梢”真的就是梢嗎?

在經歷無數的詢問和確認之後,我之所以還會回到這個問題上,是因為桔梗的登場讓我有了新的想法,那孩子的闖入從根本上顛覆了我之前的理解。當“未來的梢”初次穿越到我的時代時,我憑藉她那張梢長大後的面孔就輕易斷定了她就是梢本人,但現在,在桔梗進入梢的身體後,她的面容也還是跟原來的梢一樣。也就是說,就算對方長著梢的臉,其中的靈魂也不一定就是梢本人。所以,我其實並不知道“未來的梢”到底是什麼人。也許她利用我錯誤的理解巧妙地欺騙了我。梢第一次變大是那個煙花大會的晚上,當時“未來的梢”似乎也對自己的變化感到非常驚訝。但那是不是故意做給我看的呢?而且我當時也毫不懷疑地認定眼前那個“未來的梢”就是梢本人了……“未來的梢”還不小心說出了“鞭子男爵”……但桔梗也利用梢的大腦說出了哈根達斯冰淇淋是在西友買的,自稱是“未來的梢”的那個人說不定也巧妙地利用了梢腦中的記憶碎片,把我成功地糊弄過去了。對啊,說起來,我甚至還沒仔細確認過“未來的梢”是否就是梢本人。 “未來的梢”有可能是在梢的身體里長大了的桔梗啊!

……我腦子裡想著這些事情,穿過圍牆的夾縫後,從剛才的那條小路轉而向東行進,穿過種植了茄子和南瓜的農田,跨過相模原線的鐵軌後,我回頭看了一眼桔梗,但只看到梢的身體在我身後沉默地行走。於是我終於察覺到,自己還不知道桔梗的樣子,遂決定把這個也加入調查的範圍,還有井上慎吾夫婦和星野真人的真實相貌。這麼多事情先後發生在我身上,讓我無暇展開行動。 “調布原來也很鄉下嘛。”走在桔梗後面的諾瑪·勺子說。 “到處都是農田,看來一旦遠離車站,調布也跟靜岡沒什麼區別啊。”“就算是洛杉磯和紐約,稍微離開市區就都這樣了。”這樣說著,我又想道,這個變得跟諾瑪·布朗如此酷似的勺子,搞不好也是別的什麼人演繹出來的角色。我嘗試開始懷疑她,隨即發現自己已經很難打消這個懷疑。因為現在我已經知道,人類的精神可以跨越時間和空間進行移動,即便這種移動存在很多限定條件,但它確實發生了。也許某個企圖加害於我的人,會從另一個時空穿越到我的世界,潛伏在我身邊的人體內……這種懷疑,是任何人都可以對任何人持有的。之所以現在還沒有人這樣去懷疑身邊的人們,是因為他們還不知道這種懷疑是可以成立的。而我正因為知道了,所以才會懷疑。知識會刺激懷疑這點雖然讓人很頭痛,但卻是普遍存在的諷刺。正因為熟知了某些事物,才會愈發地懷疑某些事物……而在我這個專門搜索失踪兒童的偵探身上發生的,卻是針對人格統一性的懷疑……這種充滿諷刺意味的故事情節,是否也是因為我的名字迪斯科而產生的呢?關於“為何偵探身邊通常都會發生偵探小說式的事件”這一提問,作家傑森·福斯潤說:“如果沒有事件發生,偵探就養不活自己了不是嗎?而且事件若得不到解決,相關的人們也會一直被困擾下去。世間的一切到最後總會得到圓滿的解決,所有這些事物,都設計了一個圓滿的結局。因為有了偵探的存在,事件才會發生,正因為這些事件會發生,人們才需要偵探的存在。事件和偵探並不是雞跟蛋的關係,他們是同時出現的。也就是說,這個世界從一開始就被設計得完美無缺了。”雖說他不知在什麼地方說過或寫過的這些話聽起來好像沒什麼意義,不過那種“完美無缺”的實際感覺也許正是“如果這樣就好了”的意誌所創造出來的,福斯潤的這番話充滿了承認命運和必然的感覺。如果“未來的梢”所說的“這個世界的所有事情都是命運和意志的相互作用形成的”那番話是正確的,那又該怎麼解釋我對自己最希望其是正確的“未來的梢”自身的存在產生的懷疑呢……不過話說回來,與其說我希望“未來的梢”就是梢本人,不如說我探知事實真相的意識更加強烈。也許正是因為我沒用十足的意志去希望“未來的梢”就是梢本人,現在才會讓梢的人格變得如此分裂。但我是個偵探,無法控制自己渴望知道真相的心情;而且只要我是個偵探,就無法控制自己不斷地被捲入事件當中。

不過光想著這些東西,梢也不會回到我身邊,桔梗也一直待在抱有心酸記憶的六歲兒童身體中毫無辦法,我跟勺子的關係也不會產生任何變化,所以這是沒有意義的。事件的最後解決靠的不是偵探的懷疑,而是實際行動。而且,我之所以會考慮這些毫無意義的事情,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桔梗口中說出的梢的記憶對我造成的衝擊,我正在用思考來壓制那個事實對我造成的悲傷和憤怒情緒,還有隨之而來的情色想像,但如果要徹底消除這些不良情緒,單靠思考也還是沒用的,我必須行動起來。在做出這一決定時,我已經帶著諾瑪版的勺子和梢版的桔梗來到了調布車站南端出口的轉盤處。隨後我們來到噴泉廣場,星野真人和他的狐朋狗友們仍舊待在廣場的一角。我對身後的桔梗和勺子說:“你們直接穿過噴泉廣場,就能看到地下通道的入口,進去後穿過線路從北面的出口上去,就可以看到百貨商場樓上的普林斯頓酒店。勺子,你用你的名字在那裡訂個房間,現在可能比平時入住的時間要早些,不過可以讓他安排你們到已經做好清潔的房間裡。”說完,我從包裡拿出錢包和手機塞進後袋,把裝有筆記本電腦的包遞給勺子,然後離開她們,開始靠近星野那群人。

他們馬上就發現了我,似乎想起了我是昨天那個莫名其妙插進來的老外,星野那群人莫名興奮起來。 “嗨,哈羅。”我微笑著對他們說。 “哈羅個鬼啊你這老渾蛋。”一號硬擠出笑臉說著,他向身邊反射性地回了我一句“哈羅”的同伴肩上打了一拳,扭頭對我說:“滾開。”一號有著職業運動員或者美式足球中後衛一般的體格,穿著藍色T卹,一頭金色短髮,右邊的眉毛從中間斷開了。我從後袋抽出錢包,取出我的名片遞給一號。寫著“失踪兒童偵探威廉·伊迪”的那張是我在日本工作時用的名片,雖然平時跟人談話時我會自稱“踴場水太郎”,但作為偵探與人正式接觸時我則會使用“伊迪”這個名字。雖然迪斯科·星期三這個名字應該更好記,但對日本人來說,這樣的名字似乎太不正經太不現實了,搞不好會讓他們產生一種錯覺,覺得可以對我做出一些大膽的舉動,因此我肯定沒有好果子吃。

一號接過我的名片說:“你有什麼事?”我問他:“你知道熊貓死忠嗎?”其餘五個人突然炸了鍋:“哇,他日語說得好好,好像NOVA的廣告一樣!”一號似乎無法容忍同伴因為自己以外的事情而感到興奮,便不顧自己剛才的提問怒吼道:“吵死了,給我滾到一邊去。”說完,他便把我的名片甩到地上。與此同時,我迅速揮拳打向一號的咽喉,他發出“咕嚕”的聲音,痛得彎下腰來,我順勢向他的後腦勺湊過去,說:“把名片撿起來。”“快撿!”沒想到一號馬上說:“對不起。”然後順從地撿起了名片,就在他準備站起來那一刻,我感到背後傳來殺氣,便閃身避開,只見他其中一個同夥握著匕首的右手從我側腹擦過。 “啊,躲開了。”那傢伙小聲說。我夾住他的右手將其翻轉過來,利用柔術的技巧把他摔向地面,並一腳踏在他頭上,扭住他的手腕奪過匕首,迅速將刀刃刺人一號的衣擺,一收手,他的T卹便被我割裂,露出肌肉結實的腹部,一號慌忙舉起雙手說:“真的對不起。”星野真人此時卻一臉倦意地看著我,毫無動手的意向。我把匕首塞到牛仔褲後袋裡,讓躺在地上的傢伙站好,把六個人叫到面前排成一排,再次開始詢問。 “你們知道熊貓死忠嗎?”“知道。”“應該說'知道,先生'吧。日本人對地位高的人要用敬語啊。”“知道,先生。”“他現在大概就在調布,所以我要你們去把他找出來。”“啊?真的嗎?”“我也不太確定。”“那要怎麼找啊?”“你們幾歲了?”“啊,我二十一歲,這傢伙十七,他十八,這個二十二,這個十六,還有他是十九。”星野真人十六歲,原來他已經是高中生了啊。看來我對日本人的面相還不夠熟悉。 “都沒上學吧?”“都沒有,先生。”“那你們靠什么生活?賣藥嗎?”“藥?是指那個藥嗎,就是毒品對吧。我們沒在做那個,先生。因為搞不到手,我們可都是普通人啊,只是看上去很像不良少年罷了。”“啊,那你們都住在父母家咯。”“是的。”“對了,只有這傢伙輪流寄宿在大家家裡。”一號指的是星野真人。 “嗯,那你今天開始就跟我住吧。”我對星野說。 “我才不要。”星野說,“我不想被挖走啊。”“誰會挖你啊白痴,我是要保護你,星野。埼玉縣埼玉市村上四-五-二四星野真人。”“哇,好厲害,你怎麼知道的?”感到驚訝的不是星野,而是另一個不知道名字的少年。 “自行車?”這回是星野說的。他洞察力不錯。 “你給多少錢啊?”星野問我。 “什麼?”“成功後的報酬。”“你還想要報酬,沒把你塞進箱子裡寄回家就不錯了。”“怕什麼,反正只要再跑出來就好了。”“那我就再抓住你唄,我可是專門幹這個的。”“誰管你啊。”我從後袋抽出匕首,繼續切割愣在一邊聽我和星野對話的一號的藍色T卹。胸口露出來了,只剩下領口的部分還連接著。 “星野你小子給我等著瞧。”一號說道,但星野竟皺著眉笑起來了,這齣人意料的表現讓我很滿意。 “星野你現在開始就跟著我了。”我說,“然後,你和你,二十歲以上的都去找人。不到二十的都給我回學校唸書,或者去找工作。”然後我詢問了星野以外幾個人的姓名。一號叫古高雅之,十七歲的叫青山元,十八歲的叫安倍敦,二十二歲的叫大賀祜介,上次被青山逼得跪坐在地上的那個是十九歲的四號,名叫井上理彥。井上? “井上,你父母叫什麼名字?是慎吾和廣美嗎?”“不是的啊。”還好還好,正在我鬆了一口氣時,星野卻說話了:“我知道那兩個名字。”這小子真是酷愛出人意料啊。

“星野,你家老頭不是叫啟介嘛?”“是啊,不過我媽叫廣美,她的情人?反正外遇對像是叫慎吾。”“井上慎吾?”“不對,是橫川慎吾,井上是我媽的舊姓。我和理彥是表兄弟。” 我感覺自己又做了多餘的事。實在是太打擊人了。如果我剛才不跟星野說話,也就不會跟井上產生關聯了吧?那麼,如果“未來的梢”沒有提到井上一家呢?如果她沒有預言“星野對我的暴力”呢? 各種事態正以我無法控制的速度擴散著,另一方面,又在以我無法控制的速度收束。不過我想,這也許就是所謂的命中註定。看來今年冬天,梢真的要變成“井上梢”了。雖然現在還是七月,但一旦進入冬天,梢就會被送進水天官聖理查德幼兒園。 “星野,你對水天富有印象嗎?”星野聽到我的問題,先是“咦”了一聲,隨後回答道:“那是我媽的娘家。” 我盯著星野,他即將成為“梢”沒有血緣關係的兄長。事情真的會變成那樣嗎?應該會變成那樣的。非但如此,這小子還即將要把我揍個半死……也說不定。因為一切都尚未明了。星野的暴力只是“未來的梢”所轉述的“未來的信件”裡的內容。那可能是個謊言,也可能像“諾瑪·布朗”一樣與現實產生某種偏差。 但我還是放下姿態對他說:“真人,剛才真是對不起了。請你不要揍我,也不要踹我打我,總之不要對我使用暴力吧。” “啊?你怎麼突然直接叫我的名字了。”星野笑了笑,“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啊?” 我毫不理會地繼續說道:“對不起,記住我已經給你道歉了哦,真的對不起。” “……這個大叔,你怎麼了,腦子壞掉了嗎?”我打斷星野:“住嘴,真人。”“啊,態度又急轉直下了,這人腦子真的有問題。”“別鬧了,你跟我來。就當是聯絡員吧,你知道大家的聯繫方法嗎?”“嗯。”“那就解散吧。古高,大賀。”“啊?”“你們趕快動動腦子,三小時內把熊貓死忠相關的信息告訴真人。”“警察都查不到的東西我們怎麼能查到啊。”“查一查總會有的。”“啊?”古高和大賀發出疑惑的聲音,不過我知道,只要行動起來,一定會有結果的,因為世間萬物都是如此設定好的。 我帶著星野,離開尚未回過神來的其餘五個人,走向普林斯頓酒店。途中,我又開始思索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否都是多餘的。我是否被某個人操縱了?是,也不是。這是阿甘得出的最後結論。人是自由的,但同時也被命運所掌控。還有少女梢所說的“這個世界的所有事情都是命運和意志的相互作用形成的”,他們想表述的大概都是同樣的思想。總之,少了意志和命運任何一方,事物都無法成立。 意志?發生在我身上的這一連串混亂的事件中,到底包含了我什麼樣的意志呢?難道我想要的就是這樣的生活嗎?不!可是偵探身邊一定會發生事件。沒有事件就沒有偵探的存在。那麼,我選擇偵探這個職業是否意味著,在我內心深處的某個地方,其實很期待事件的發生?這一切狂亂的事情是否都由來於我的名字迪斯科呢?我剛才再次借用了威廉·伊迪的名字,除了出示給星野小集團的那張名片外,我還有一套印著花哨標誌的“Disco☆Wednesday”的名片。如果照著上面的電話打過去,就會接通聖地亞哥的Fermata俱樂部,我的朋友荷賽或約翰遜會接起電話說:“Disco☆Wednesday今天不工作哦!”然後扮作我的助手,記錄客戶的留言。我的偵探職業是通過什麼樣的連鎖反應導致了梢的穿越和勺子的角色扮演呢?某個人身上發生的事情在多大程度上會被他人的意誌所掌控呢?當然,一個人只要想對某人做某事,他可以隨時去執行自己的意志,但我指的不是那種意志的干涉,而是像這次的混亂事件一樣,某個人的意志是否能讓一個與其並不相識的、毫無關係的人在不知不覺間捲入一些事件中呢?在半推半就的情況下,我收養了梢。然後桔梗又突然進入了在家待得好好的梢體內。同時,勺子也被我叫來了。我到底在尋求什麼呢? 熊貓死忠事件也是基於我的某種意志才發生的嗎? 我又開始了以自我為中心的思考,不過,這一連串的事情雖然都發生在我身上,也有可能並不是因為我才發生的。或許是因為我以外的某個人的強烈意志的介入,使得我也像梢、桔梗和勺子一樣被迫捲入了事情當中。 那麼,那個意志到底在尋求什麼呢? 要判明這一點,必須先弄清楚我身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今後還會發生什麼,這一切最後會因為什麼事情而終結,事情將會得到怎樣的解決,其終結之時會給誰帶來什麼樣的意義。可是,如果各種意志都在左右著各種事件,這些事件究竟能否迎來真正的解決或終結呢?即使是以前的各個事件,我也只是作為偵探做完了我該做的事,因此那些事件對我來說已經被解決了,但它們真的終結了嗎?世間的事物是否存在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終結暱?這些事物會不會一直被大家的意誌所左右,因此變換著不同形態一直持續下去呢?所有這些事物會不會只存在過程,而並不存在開始和終結呢? 我不知道所謂的命運究竟有著什麼樣的內容,而且它本來也是無從知曉的……只有來自未來,知道結論和結果的人能夠揭開這些謎團。 梢。 “未來的梢”是否有可能成為這個世界今後十一年間的神呢?可是這樣一來,命運與自己的意志相悖的情況又該如何處理? “未來的梢”不需要擁有強烈的意志,因為她可以發起具體的行動。如果她讓本該發生的事情不再發生,讓不能發生的事情發生了,那麼整個世界就會被其產生的蝴蝶效應徹底顛覆。這麼說來,即便梢真的介入到某個事件中,最終的結局還是不得而知的。命運就會因此而恢復其不可知性,“未來的梢”也可能因為這僅有的行動而最終失去她的全知全能性。 不過,“未來的梢”似乎並不打算成為世界的神,而更傾向於維持命運的原貌。只要保持命運無法被窺探,那麼無論我還是別的什麼人,就都能像阿甘一樣隨心所欲地活著,甚至不需要去考慮一切事物是否最終會被命運所左右。 “未來的梢”曾經說過,她盡量不去關心過去發生的事情。也就是說,“未來的梢”在試圖讓過去的事件也同樣帶有不可知性。果然,人類始終還是無法看著腳本生存的吧。還有,你說到過關於過去的事情,因為覺得太危險,所以我盡量不會去干涉。其實最可怕的就是看報紙。如果我不小心瞥一眼,看到什麼大事件的標題,又有人因為某個事件失去生命的話,這時候問題就出現了——我回到過去時到底要不要去救他,應該去救嗎,對方能得救嗎?這是那些“未來的信件”的其中一段,歸根結底,這些也都是照抄下來的東西,說白了,就是瞎編的。但雖說文字是編造的,卻並不代表其中的心情也是謊言或虛假的。信中的梢所懼怕的東西,“未來的梢”說不定也一樣感到懼怕。 “未來的梢”之所以表現出對我的未來有所知曉的樣子,大概也是她人性的一種體現吧。每個人都想知道自己未來會發生些什麼事情。即便知道後會讓自己活得更加辛苦,人們還是對未知的事物充滿了好奇心。所以才有了偵探的存在……這麼說會不會很像自我表現欲過剩的藉口?算了,我不再試圖追究偵探的存在理由,說到底,“星野的暴力”和“未來的梢與我的情愫”會不會也像“諾瑪·布朗的登場”那般,通過某種奇妙的形式成為現實呢? 是苦命鴛鴦啊。 我和星野真人來到北面出口的轉盤,走進百貨大樓,坐電梯前往八樓的普林斯頓酒店前台。星野面向電梯的觀景窗看著外面,我對他說:“你表哥前段時間不是被比他小的青山強迫跪在地上了嗎,為什麼你不去幫他?”星野把臉轉向我,“咚”的把頭抵在玻璃上說:“為什麼我要去幫他啊。”我不想用“那你覺得為什麼不能殺人暱”這種歸謬法繼續對他說教,於是閉上了嘴。 “管他這麼多幹什麼,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唄。”星野繼續說,“話說,大叔你怎麼稱呼啊?”“迪斯科先生。”“哈?”“是綽號,大家都管我叫迪斯科。你有什麼綽號嗎?”“沒有,大家都管我叫真人。”星野只管回答我的問題,對“迪斯科”這個名字卻除了“哈?”以外沒有任何反應。就算在日本人來說,這也著實太少見了。 “真人,你有什麼喜歡的綽號嗎?”“跳舞跳舞革命。”“……那就這個吧,至於姓嘛,就叫調布丘吧。”“你該不會想把我帶到酒店裡,賣給哪個大叔當性愛玩具吧?”“你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想法?這種無論在世界的哪個角落都有同性戀行徑在等著自己的世界觀是不對的哦。”話音未落,我們已經到了八樓。我讓星野先離開電梯,押著他到前台開房。標準間。我用“威廉·伊迪”的名字登記了,並在下面寫上同行人“調布丘跳舞跳舞革命”,但剛寫到“調布丘跳”,星野就在我身後叫停,於是我沒再繼續下去。 “我說你啊……唉算了,就這樣吧。”我跟星野拿到了一〇〇九房的鑰匙……反正換作我是你,就不會去靠近二〇二號房間。 我突然想起“未來的梢”說的話。那究竟是在什麼情況下說出來的?好像是說到我會被星野真人揍個半死的時候吧。我都忘了。二〇二?我試著詢問前台的服務員:“這個酒店有二〇二號房嗎?”“對不起,鄙店沒有那個號碼的房間,不過有一二〇二號房。”“……是嗎,那裡現在有人住嗎?”“沒有。那是供全家人住的客人使用的半套房。有兩間臥室,每間臥室都有兩張床。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們可以幫您換成那個房間。”“不,不用了。謝謝。”總之還是盡量不要靠近吧,特別是跟星野在一起的時候。我跟星野走進酒店專用的電梯。 “丹尼爾的簡稱是不是丹?”星野問我。 “是啊。”“調布丘丹尼爾……不行,這個好像出租屋的名字。還是叫登喜路吧,調布丘登喜路。”“那不是登喜路的調布分店嗎?”“啊,是嗎?可是光叫丹太土了。”“怎麼會,像斯蒂利·丹和丹·馬里諾就不土。”“那都是誰啊?”“是樂隊和職業橄欖球員。”“不認識。”“那約翰·丹呢?詩人。”“那個太糟糕了吧,什麼約翰·丹啊,兩邊聽起來都像名字。我又不是信吾秀則。丹不行,聽起來好像段田男一樣。”“那是什麼?”“歌手名。”“原來是人名啊,我還以為是擬音詞。”“調布丘丹丹丹,好白痴的名字。唉,不想了。”已經走到一〇〇九號門口的星野說:“你確定這裡面真的沒有哪個變態大叔在等著我?”“你放心好了。”說完,我打開門點上燈,讓星野進去。 “哦,好像還不錯嘛。”“丹,在這等我一會兒。”“丹……不行,實在太土了。我肚子餓了。”“你自己打客房服務電話隨便叫點東西吃吧。我要出去查點東西,不要離開這個房間哦。反正就算你跑了我也一定會把你抓回來,如果真那樣的話,我就會把你揍一頓再送回埼玉去。”“是、是,可是我把自行車放在車站門口了。”“到時候再跟你去取回來。”如果自行車被誰回收後,根據上面的信息聯絡到他家人,事情就會變複雜了。 “好了,乖乖在這等著,丹。”“都跟你說別叫我丹了,煩死了,這麼丟人。”“再丟人也是你的名字啊。”我說。 “不過總比迪斯科要好。”我把星野跟他的話一同關在門裡離開了。回到電梯間,我拿出手機聯絡勺子。 “餵。”“你在房間裡嗎?”“嗯。”“幾號?”“等等,桔梗妹妹是不是來例假了?我覺得給她穿內褲前最好墊上衛生棉吧,你快過來,我要趕緊去買。”“那先告訴我房間號碼啊。”“你在哪裡?”“已經到酒店了。”“我在一二〇一。就是那個半套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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