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惡靈公館

第7章 第二幕惡靈之館

惡靈公館 二阶堂黎人 9531 2018-03-15
三十歲出頭的年輕律師田邊京太郎,坐在能俯瞰黃昏街區的窗旁,正在向我們細述古老家族的歷史、秘密與事件。 地點是在中央線立川車站旁一棟大樓的五樓,整個樓層是一家非常著名的中華料理店,我們就在店內的包廂裡。因為是傍晚時分,店內相當擁擠,但透過包廂房門,只能聽到走道上傳來的些許擾嚷。從敞開的窗戶可以見到對面大樓的燈光,街道上車輛之類的噪音往上傳來,酷熱的夏日黃昏,雖然有長扇葉的電扇緩慢地在天花板上旋轉,但是因為缺乏來自戶外的對流風,房間裡仍是沉悶的熱氣。 室內貼滿以織人金線刺繡為基調的紅色壁紙,充滿異國情調的氣息。也許是為了營造氣氛,照明燈光的亮度也都予以控制:旋轉式圓桌上,擺滿了色香味俱全的中國料理。有四個人圍坐,分別是我和蘭子、父親二階堂陵介,以及這位渾身衝勁的新進律師。我們一邊用小盤子拿取料理食用,一邊仔細聆聽他說話。

京太郎自己的料理一口也沒吃,一直以平靜的語氣繼續述說。 修長削瘦的身材,頭髮抹上髮油全往腦後梳攏。鼻樑挺直,眉骨很高,乍看有如西洋人,頗為英俊瀟灑,但下巴略突,失去了整體的平衡感。 他以優異的成績畢業於都立府中南高校後,一舉就考上東京大學法學院,畢業的翌年,通過司法官考試,具備律師的資格,受僱於田邊的事務所。經過兩年老實的工作,態度讓田邊善行深深感動,進而與他談及女兒的婚事,詢問他是否願意入贅田邊家。 京太郎詢問好子的心意之後,以兩項回答答應了下來。他的雙親已過世,當然沒有猶豫入贅的理由,更何況好子是精於花道、三弦琴,素有好評的美女,坦白說,他也暗自抱持著好感。 去年,因為田邊善行意外亡故,他就任國分寺市車站前的律師事務所代表人,而且業績較以前更為風光。

他是前天前往家父住處提出面會的要求,以電話告知時間和地點。然後,在一小時前的傍晚五點,與我們互柏寒暄過後,就立刻切入主題。 談話內容是開於大約一年前,國分寺的志摩沼家族老太婆過世,在臨終席上宣告新遺囑當時的所有詳細過程。 “……因此,那天在'惡靈公館'裡,令尊死亡、好子小姐身受重傷,真的是意外事故?”待對方說話告一段落時,蘭子打岔問道,同時將滑落臉頰的捲發拂到耳後,注視著京太郎。 蘭子身穿紅色迷你洋裝,身高約二八五公分,頭髮有如天生就頂著蜂窩般非常捲曲。那是因為母親總是替她燙頭髮,所以變成像好萊塢電影女星般的華麗髮型。細緻典雅的五官輪廓,是睿智和行動力的造型美表徵,絕大部份的人看一眼都會認同她是美女。嘴角上總是掛著微笑,神似貓眼的烏黑瞳眸,映出意志堅強的光采,但表情中有些許的冰冷,給人難以親近的印象。

京太郎在手上把玩長筷子,輪流看著蘭子和父親。 “是的,那是意外事故,無庸置疑地,那完全是地震造成的意外。” “但是,當時的地震並沒有那樣強烈呀!頂多只是三級左右的震度。” “地震是引起悲劇的根源。”他憂傷地說,“因為地震,支撐鷹架鐵管底部的地板磁磚無法負荷重量而下陷,鐵管與施工人員站立的厚重木板全倒向房間中央崩塌。岳父很下車正好被壓在底下,內人也被鐵管或木板邊緣撞擊臉部,左邊臉頰受到嚴重創傷。” “石造屋子的地板會這麼輕易就塌陷嗎?”提出質疑的是坐在京太郎正對面的家父。 家父陵介拿起鋪在膝蓋上的白色餐巾一角擦拭沾在嘴角上的濃湯渣痕。他明年就五十歲了,但蓄著鬍髭的方形勻稱臉龐,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雖然頭髮已經開始斑白,但是充滿活力的表情毫無一絲誨澀,而且由於擔任警視廳要職,外表也有相當的威嚴。

“因為每個房間都需有暖氣專用的瓦斯配管,所以曾經翻修施工,房間角落都挖了讓管線通過的三十公分深的側溝,在側溝上還鋪了石板。裝潢業者不知道這件事t就在那上面搭建鷹架,導致無法承受地震的震動而塌陷……無論如何,這是悲慘的意外事故,警方也深入調查了,結果還是以裝潢業者的疏失結案。” “善行是當場死亡嗎?” “是的。屍體的模樣真的很慘,因為頸項骨折,頭部與身體呈直角彎曲,連送往醫院的必要都沒有……”京太郎哽咽垂頭,臉上浮現苦惱神色。其實也難怪,入席時,在碟盤上桌前,他就已經喝下抗壓力的小瓶胃藥了。 “你太大的情況如何?” “內人在精神上受到的打擊非常大……” “是因為臉上的傷?”

“嗯,”京太郎低頭嘆氣,“畢竟是需要治療一個月的重傷。從左邊額頭到下巴有極深的割裂傷,左眼差點就瞎了,頰骨和鼻骨凹陷,儘管住院期間接受過整形手術,但半邊的臉還是留下燙傷般的醜陋痕跡,所以她一直深陷在自閉現像中。” “對女人來說,這真的是難堪之境!”蘭子表示強烈的同情。 “好像是這樣沒錯。雖然是我自誇,但內人確實長得非常漂亮……蘭子小姐同樣是女人,自然可以了解那是何等悲哀、恐怖的事了……” 根據京太郎的說明,出院後的好子,幾乎當日起就幾乎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整天面對鏡子,看著自己包著紗布和繃帶的臉度過每一天。當然,如此不安定的精神狀態,不可能過正常生活,所以她逐漸開始詛咒降臨在自己身上的命運,精神也日漸出現異樣的亢奮。

“最近完全是精神耗弱了,事實上,還曾經企圖用水果刀自殺。所以,上星期開始帶她到精神病院就醫。”他說出位於府中市與國立市交界的著名國立醫院“蔥師精神病院”的名稱。 父親繼續問:“摩沼家的加屋子也與令岳父同時在場?” 京太郎抖了一下後回答:“正確說來,她因為在樓梯上的露台而撿回一條命。不過,也因為親眼目睹有人在她眼前當場死亡,讓她在精神上也受到嚴重打擊,此後就呈現心神喪失的狀態,與內人一樣將自己關閉在房間裡從不外出,三餐飲食都由女傭送進去,拒絕和任何家人見面。” “依照黑田管家的證詞,加屋子和田邊律師在發生地震前好像曾經談論什麼事情,你知道內容嗎?”蘭子問。 “不,黑田管家也只知道加屋子表示有重要的事情,所以留住了準備返家的岳父。也因為這樣,她似乎認為岳父的死完全是她的責任。”

“你完全不明白她留下田邊律師的理由嗎?” 京太郎一時窮於回答,接著像不定了決心,“我曾避開女傭,偷偷進入加屋子的臥室。因為須賀子也拜託過我,如果可能,進去見加屋子一面。很幸運的,加屋子當時的狀況不錯,片斷回答我的一些問題。見到她時,我發現她的情況很糟,也難怪會被視為病人。她身上的睡衣縐巴巴的,似乎從未換洗過,頭髮也亂蓬蓬,沒有梳妝,臉呈鐵灰色,感覺上突然蒼老不少,簡直就像魔女或巫婆。 “我問她那天和我岳父談些什麼事,結果,在床上撐坐起上半身的她,先是眼裡浮現陰森的微笑,接著身體忽然開始顫抖,用交叉的雙手抱緊肩膀,嘴裡直喊:'惡魔來了,惡魔來殺人了,要拖我們下地獄!令岳父是被惡魔奪走性命的!我不想死!'

“我啞然了,甚至無法反問她究竟在說什麼。她像是要舔我的臉一般,嘴角流著口水,哭叫吶喊道:'你去告訴二階堂陵介,帶他來這宅邸,或許只有他可以救得了我們!'我當時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提到我的名字……”父親露出疑惑的神情。 “是的。”京太郎回答後,身體微向前挪。 “二階堂警視正見過加屋子小姐嗎?” “以前是見過一、兩次面,並未特別熟稔。但是,為什麼……而且,她所謂的'惡魔',又是指誰呢?” “不知道。可是聽她說話的聲音,連我都覺得恐怖,背脊竄起陣陣寒意。” 蘭子用非常在意的神情對大家說:“根據那位'內院夫人'老女人的遺囑,在志摩沼家族眾人之中,為了獲得龐大的遺產,的確會出現勾心鬥角的情形。就過去的各種前例,為了繼承遺產導致家族彼此互相殺害,或是出現殘酷犯罪的案例,可說是多得不勝枚舉。”

父親看著她,“這麼說,你是認為志摩沼家族的某個人,為了得到龐大的遺產,擬訂了殺害其他人的計劃,而加屋子察覺到了這件事。至於她所說的惡魔,其實就是兇手?” “畢竟人類的慾望是無限的。”蘭子回答後,面向京太郎。 “你今天找我們前來的理由也是在此吧?” 京太郎緊抿著嘴唇,“不……坦白說,因為快要超過期限了。再過一個月,'內院夫人'遺囑的執行期間就要結束,也就是說,卓矢是否與美幸結婚,必須要有個結論。” “會是什麼樣的結論?” “他應該會選擇美幸。看他的情形,可以理解他內心相當苦惱。根據我問過沙莉,卓矢內心其實還是深愛著茉莉。” “那麼他是為了財產而捨棄茉莉?”蘭子憤慨似地追問。

“他們的祖父徵一朗先生仍舊嚴厲反對。” “理由是?” “那個人絕對是暴君個性!他好像強迫自己的孫子完成'內院夫人'的遺願,因此,如果卓矢不聽從他的命令,他甚至表示可能剔除卓矢為自己遺產的繼承人身份。” “看來相當強硬!”父親撫摸鬍髭自言自語。 “尤其是三個月前,這三個人之間發生了一場無可挽回的嚴重爭吵,後來的兩三天,茉莉就不知去向,沒有回家,似乎因為被迫與卓矢分手,精神上受到傷害。之後,榮莉身形消瘦,完全變了樣,直到最近才終於恢復。” “很可憐……”蘭子喃喃說道。 “總而言之,遭到祖父頑固的反對,卓矢的決心確實也有所動搖,也許這一兩天內,他會宣布與美幸結婚的消息。” 父親接著說:“我雖然不太清楚徵一朗的家族……這樣說或許不好區分,應該說是'本館'內的住戶,實際上就是志摩沼家族吧!大學以及與大學相關的醫療企業,完全都在徵一朗的掌控之中,為什麼還會如此在意'內院夫人'的遺產?” 京太郎立刻響應:“因為這筆遺產金額非常龐大,是可匹敵傳右衛門留下的遺產。本來志摩沼家族就是薩摩藩的地主,在江戶時代末期,也不知是文政年間或文久年間,由於江戶大火,木材的需求遽增,據說志摩沼家族大量搜購附近的檜木,以船隻運送,一夕之間累積了巨額財富。農地雖然在太平洋戰爭後的農地改革政策下被分配給佃農,但是山林原封未動,所以在當地留下了驚人的廣闊山林,而那些資產都在去年亡故的'內院夫人'名下。” “大約有多少土地?” “粗估約為五百叮步,所以應該有一百五十萬坪吧!而且,有一部分山地是九州島自動車道高速公路通過的預定地,因此地價已經開始上漲了。” “原來如此,真是不能小看。”父親撫摸下巴,神情頗為感慨。 豈只不能小看,對我來說,甚至無從估算一百五十萬坪的土地究竟有多廣! “整個情形加以整理,應該是這樣吧?”父親交抱著雙臂,“首先,關於遺囑的執行,總算獲得家族全體的同意,因此就不必捐贈給國家。依照現狀,假如志摩沼卓矢與美園倉美幸結婚,那麼卓矢就可以完整繼承那份遺產;如果男女雙方有一人拒絕婚事,那麼這份遺產就歸美園倉宮子刀自所有。無論是哪一種情況,須賀子和加屋子都與遺產的繼承無關。” “是的。不過,正確說來,遺囑的條款有些許不一樣,我是到最近才知道的,其中存在有重大問題。” “什麼問題?” “我多次確認過遺囑內容髮現,若是屬於後者,遺產就得讓給傳右衛門的子女。” “所以,他三個女兒之中,還活著的不是只有宮子刀自嗎?” 父親和我們都訝異地凝視京太郎。 “事實並非如此。”他痛苦地鬆開喉頭上的領帶結,用冷漠的表情望著我們。 “除了昌子、德子、宮子三個女兒之外,傳右衛門似乎還有其他的子女。” 兩位穿著旗袍的可愛女服務生敲門進入,她們送來磁製茶具,在我們的小茶杯中倒入茉莉花茶,房間裡瞬間溢滿這種花茶清爽的獨特香氣。直到她們出去之前,都沒有人開口。 “傳右衛門好像還有另外一個未曾公開的小孩。”京太郎等房門關上後,重複說道。 “未曾公開的小孩?”蘭子也很驚訝。 “是的。” 我終於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了。 “所以,志摩沼家族其他人超乎異常地反對這份遺囑。我相信你們也知道,在志摩沼家族,最受到尊敬的是長子,如果在這個問題中提到的小孩是兒子,而且又在這時候出現,或許連徵一朗現在的地位,甚至卓矢的立場都是岌岌可危。” “對於宮子刀自來說,對徵一朗來說,甚至對任何人來說,都不樂見這樣的事情發生?”父親確認。 “是的。所以,特別是徵一朗因此才會強烈要求孫子卓矢的婚事。” “這麼說,這個未公開的小孩……還有可能活著嗎?” “還不確定。我曾請徵信公司調查,結果並沒有決定性的線索。” “等一下!”蘭子打岔,“為何知道傳右衛們還有第四個小孩?” “是須賀子,也就是與家父一起發生意外事故的加屋子的姊姊。她上星期在沙莉的帶領下,來到我的律師事務所。然後,她坦白告訴我,家族裡的人自從宣布'內院夫人'的遺囑以來,究竟在害怕什麼事情。她們說,我身為顧問律師,這是當然必須知道的事實。” “換句話說,志摩沼家族的人都知道傳右衛門末公開的小孩?” “大概是這樣吧!” 父親從桌上拿起煙斗,以手掌包覆。 “但是,即使不在家中,如果傳右衛門在外有子女,為什麼不把那小孩帶回自己身邊?” “傳右衛門當初好像不知道小孩的事。他女儿知道父親的新妾懷孕之後,便立刻聯合起來,藉由對傳右衛門有極大影響力的人,讓對方主動離開。” “所謂的女兒指的就是昌子、德於和宮子?” “是的。她們雖然因為同父異母,以及母親被粗暴的父親拋棄,彼此互相憎恨,但是對這件事情,彼此卻是利害一致。因為如果生下的是男孩,而且進入志摩沼家,她們本身就毫無存在的意義了。” 蘭子頗感疑惑,“與傳右衛門站在同一陣線的姊姊'內院夫人',就是因為這件事,後來和他的三個女兒站在對立的險惡狀態?” “如今回想起來,是可以這樣推測。所以,我從那份遺囑裡,感覺到'內院夫人'那種女人的異樣惡意。” 京太郎似乎對於自己所說的事情感到恐懼,因而打了一個哆嗦。 我忽然想到一件不祥之事——會不會是那位已經離開人世的“內院夫人”,真心希望為志摩沼家族帶來醜惡的災禍?我更想起了橫溝正史描繪幾乎與此相同情況的名作《犬神家一族》。在那合偵探小說裡,同樣也刻劃了以整個家族的血來洗血的殺人事件…… 蘭子開始用手指揪抓垂在太陽穴附近的頭髮。 “關於傳右衛門之妾,有數據顯示是什麼樣的女人嗎?” “幾乎完全沒有。畢竟志摩沼家的人,尤其是當事人宮子刀自,完全不願意透露。須賀子知道的也很有限,只知道她名叫石川松子,當時在長野縣的詉訪溫泉當旅館女侍應生。” “傳右衛門是什麼時候與這個女人有關係?” “昭和七、八年左右吧!因為聽說是傳右衛門七十歲時發生的事。” 這麼算來,如果小孩平安生存下來,應該已經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了,甚至,那個人可能也已育有子女。 父親總結問題似地開口:“只要那小孩出面,'內院夫人'的遺產就全部歸他所有?” “如果卓矢未與美幸結婚,就必須和宮子刀自均分遺產。” “那麼,出面的可能性如何?” “事實上,除非由我們主動尋人,否則應該是不可能吧!因為到目前為止行踪完全不明。” “如果那小孩出面,是否有確認身份的方法?” “應該持有志摩沼家族的傳家寶之一'幸福之證',那是傳右衛門昔日贈送給松子的。” “'幸福之證'?那是什麼東西?” “古美術品。”京太郎回答後,從公文包中取出一張黑白照片。 “請看這個!在掛軸前有個小小的黃金離制布袋與大黑天雕像吧?這一對雕像就被稱為'幸福之證',是志摩沼家族的傳家寶之一。本來好像是七福神,一共有七尊,但現在志摩沼家只剩下壽老人的雕像。” 照片上拍攝的房間似乎是茶室。壁寵有掛軸,金色屏風前隨意擺放著杯盤和茶具,以及黃金雕像。可能為了要打掃整理,所以才將傳家寶攤開擺放吧!依照周遭的對像類推,黃金雕像的高度大約是二十公分。 我看了照片正面後,隨手翻過後面,發現了也不知是否惡作劇,上面用淡藍色鋼筆寫著兩句話,可以讀出是“福在內,鬼在外”和“甲是捨利”。 父親把我還給他的照片交回給京太郎,“我想請問一件事,你今天是代表誰的立場與我們見面?” 京太郎雙手置於桌上,搖搖頭,“也沒有特別代表什麼人,如果勉強要說,也可以當作是代表整個志摩沼家族。而且,坦白說,我自己也感到非常不安,有時候甚至會覺得,岳父的死真的如加屋子所言,或許真是惡魔所為也說不定。” “你會這樣推測,應該是有所根據吧?”父親問。 京太郎神情一黯,“沒有,毫無明確的根據。” “我之所以提出這個問題,那是因為你身為志摩沼家族的專屬律師,應該對委託人有保密的義務,就算是面對我們,也不該說出志摩沼家族的內部問題。” “是的。但這件事已獲得宮子刀自的同意,她毫不猶豫地告訴我,應該與你們商量。” 蘭子深吸一口氣,“我已經清楚了解情況了。那麼,京太郎先生,你希望我們怎麼做?” “宮子刀自的建議是希望蘭子小姐和黎人少爺暫時留在'惡靈公館',調查館內的狀況,最主要是查明加屋子異常恐懼的原因到底是什麼?還有一點則是,接下來將會如何發生事件,或者不會發生。” “住下留宿?” “是的。”京太郎回答後,以奇妙的眼神輪流看著我們三人。 “關於這一點,我想大概也有說明的必要!事實上,最近在'惡靈公館'的佣人之間,開始出現一些怪異且恐怖的謠傳。” “什麼樣的謠傳?” “就是'惡靈公館'有幽靈出沒。”他嚥下一口唾液,“一到深夜,本館三樓窗戶內側會有藍白色發光的幽靈或亡靈出沒。有好幾個人堅持表示他們曾清楚目睹。幽靈的身影是個身穿舊式藍白色長禮服的長發年輕女子,那個女子全身包覆著與禮服同色的淡藍色磷光,雙手也燃燒著如人類靈魂般的黃色小火焰……” 天氣雖然悶熱,我卻感覺背脊冷汗直流。窗外的天空相當晦暗,濃厚的雲層低籠,看來或許會下一場驟雨也說不定。 京太郎神情沉鬱地凝視我們。但蘭子卻恰似剛清醒過來,眼眸裡綻放出燦爛的神采。 “發出藍白光的幽靈?”她反問。 “沒錯。據說該幽靈在漆黑的室內不聲不響地走動,而且她穿的禮服好像是十八世紀或十九世紀那種以鯨魚骨撐成蓬狀的長擺宮廷宴會禮服。 “上個星期目擊幽靈的一名女傭因為害怕而辭掉工作,倉惶逃回故鄉去了。另外,在宅邸工作許久的園藝師傅也證言,他在半夜裡從前庭的噴水池附近抬頭望向本館三樓的窗戶,看見玻璃窗另一側站著那個幽靈。雖然是月光皎潔的深夜,幽靈仍發出比月光更明亮的白光。 “還有,茉莉小姐雖然只是剎那間目擊,幽靈卻是背對著夜空站在鐘塔頂上。當然,沒有任何樓梯或墊腳對象可以讓人爬上那座鐘塔頂。” “會不會是燈光或月光的反射造成錯覺?”父親慎重地提問。 “誰知道呢!但是,目擊者並非剛才所說的只有一個人。” “幽靈有加害過誰嗎?” “沒有,”京太郎搖頭,“那倒是沒有,只是在本館三樓的房間裡搖搖晃晃地徘徊,或是站在窗邊俯瞰庭院。” “確實是很不可思議的事。”蘭子興奮似地喃喃說著,也不管會弄亂髮型,開始不停搔抓頭髮。這是她專注於某件事時的習慣動作。 父親也開口了,“經你這麼一提,我也想起來以前好像聽誰說過'惡靈公館'私下謠傳著幽靈出沒的事。” 京太郎輕輕點頭,詳細對我們說明自從“惡靈公館”建造以來,與其有關的歷史傳說和各種悲劇性的謠傳。 蘭子的神情更加興奮了,“這麼說,這次出現的幽靈,和以前在'惡靈公館'出沒的幽靈是同一個幽靈?” “是的,因為這是從戰前流傳迄今的謠傳。” 蘭子轉身望著父親與我,“一般說來,所謂的幽靈乃是對於這個世間有所懷恨、留戀或執著;而出現的,在超心理學方面,被視為靈魂的一種型態,也相信具有物質性的能量或質量。但更重要的是,幽靈或亡靈也有善良或邪惡之分,而在志摩沼家出現的到底是哪一類?” “我想,這還是個無解的問題。”父親苦笑回應。 蘭子甩甩頭髮,搖搖頭,“我想說的是,不管幽靈是真是假,會出沒而且讓人目擊,其中一定存在著某種理由,說不定有合理的解釋。” “原因何在?” “幽靈總是在本館三樓附近出沒,我認為這一點非常重要。”蘭子強調。 “我明白了,我會記住這點。”父親說著,轉身面向前方。 “樂太郎先生,'惡靈公館'還曾發生過其他什麼不可思議的事嗎?” “有的。”京太郎眼神不安地游移,“就是出現盔甲的亡靈。擺在'盔甲室'的盔甲,半夜會自行到處移動,而且是漂浮在傘空中。這也是一位女傭目擊,很確定她幾乎嚇破了膽。地點是在展示迴廊前的昏暗走廊,倒立的盔甲走在天花板上,以恐怖的樣子招手,不停移動。” “這盔甲是指西洋式盔甲吧?那也是傳右衛門的搜藏?” “是的。” “其他呢?” “鐘塔的時鐘大約一個月前突然開始動了。” “時鐘?”父親眉毛上挑,反問:“本館正面入口上方的大時鐘?” “沒錯,就是方才說過出現女幽靈的鐘塔。” 我和蘭子對望一眼,然後我回想起以前曾經去過的“惡靈公館”模樣。 從前院眺望那座左右對稱的巨大建築,玄關所在的中央部份呈立方體形狀稍微向前突出,垂直伸展至三層樓建築的屋頂上。屋頂塔樓正面,嵌入一座大數字盤和指針的圓形時鐘,是類似英國國會大樓“大笨鐘”的那種“塔鐘”。 “那個鐘是以前停擺的嗎?”蘭子很感興趣的問。 “很久以前就停擺了。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我也不知道,值至少從我開始在志摩沼家出入以來,就從來沒看見它動過。” “有誰注意到是什麼時候開始動的嗎?” “好像是黑田管家。根據他的說法,是在七月的某一天,打掃噴水池的時候發現的。” “那個鐘是靠什麼動力驅動?”父親問。 “不知道,因為實在太老舊了。可能是發條吧?” 蘭子接道:“關於幽靈的來源,什麼傳說也沒有嗎?會不會是最初跳樓自殺的老女傭?” “不是。根據我調查的結果,在明治、大正時期建造這座宅邸的建築師岩倉有明的日記上,就已經出現有關該幽靈的記載。他述及這件事是在'惡靈公館'完成的兩年後,因此比女傭的自殺事件還早一年。依據他的想像,該幽靈的真正身份很可能是英國女子瑪莉·艾倫比。” “她是什麼人?” “曼夫雷德·艾倫比的女兒。艾倫比是住在倫敦哈瑪史密斯的著名鐘錶師傅,曾經師事著名的鐘錶師傅烏丹,而烏丹也是'惡靈公館'那座大鐘的設計者兼製造者。至於瑪莉這位女子,則是在他製作該座鐘時,遭遇意外而死。” “你說的烏丹就是以魔術出名的羅貝爾·烏丹嗎?”蘭子望著我,“所以在遠渡重洋來到日本的大時鐘上,才會依附了瑪莉的靈魂。” “這是他的說辭,若要談到傳奇,也可以說她的靈魂因為某種理由而守護著鐘塔的時鐘。” “這故事很有趣呢!”蘭子彷彿很滿足。 她個性非常奇特。案子愈是古怪,她就愈高興,然而那絕非輕浮之意,而是她很嚴肅、積極地想要全力揭開事件謎團的表徵。 “唉呀,下驟雨了……” 京太郎忽然望向窗外,我們也隨著他的視線往外看。因為過度熱衷於談話而未註意,其實窗外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同時不起了傾盆大雨,敲打在屋頂和屋簷上的連續雨聲非常激烈。 “二階堂先生,您的電話。”隨著短促的敲門聲,女服務生探頭進來。 “失陪一下。”父親把煙斗置於桌上,走出包廂。 女店員靠向一旁讓父親出去,然後進入室內,將抱在胸前白紙包裹的花束遞給蘭子。 “剛才有人送來的。” 以花束而言,這種樹枝特多的紅色花朵組合,實在是很怪異! “會是誰送來的?”蘭子將花束置於桌上,檢查里面是否插了卡片。 但是,什麼也沒有! “送花的人都沒說什麼嗎?” “是的。” 女店員惶恐似地低頭走出房間。 “我不知道蘭子有如此狂熱的追求者,竟會追到這種地方來。”我開了她玩笑。 “沒那麼簡單,或許有什麼重大事件。”蘭子神情嚴肅。 “為什麼?” 我和京太郎都不懂,等待她的回答。 蘭子眼中帶著怒意回應:“夾竹桃的花語,在英國的意義是'危險'或'小心注意'!” “什麼?” “這是不容易對付的敵人!對方已經知道我們要開始採取行動了。” “這麼說,這是滅脅我們不得插手'惡靈公館'所發生的事情的一種手段?”我由衷震驚,拿起花束仔細端詳。 “沒錯。” “京太郎,'惡靈公館'的人之中,有誰知道我們要在這兒見面?”我問。 京太郎臉上露出困惑表情,掏出手帕擦拭額際的汗珠。 “呃……這個嘛……因為我對任何人都沒有隱瞞。剛才我也說過,我和沙莉與榮莉分別商量過,同時也是宮子刀自決定要在此處委託各位進行事件的調查。” “這麼說,每個人都知道羅?” 我告訴蘭子,別人的嘴是封不住的。 “調查看看是誰送花過來的。” “可能會白費功夫!對方也許只是負責傳達訊息的報信者。” 即使如此,為求慎重起見,我準備去找剛才的女店員。 這時,父親僵硬的神情令人驚訝,步履倉促地回到包廂,用生硬的語調說:“黎人、蘭子,還有京太郎先生,我們必須立刻趕回'惡靈公館'。剛剛接獲三多摩警局的連絡,通知說那兒出事了,調查一課的中村探長會開車過來接我們。” 蘭子迅速從椅子上站起,走到父親面前,神情凝結般地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殺人事件。”父親壓低聲音,“似乎是志摩沼家的人被殺害。”
註釋: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