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惡之教典

第8章 第八章

惡之教典 贵志祐介 19497 2018-03-15
面前有A,B,C三扇門,你只能打開其中一扇,拿裡面的東西。一扇門中有豪華的商品,剩下的兩扇門裡什麼都沒有。 1.選擇任意一扇門——選擇A門的時候,抽中獎品的可能性是多少? 2.選擇A們之後,主持人將剩下的兩扇門中的一扇空門打開(為了方便,稱為C門),顯示其中空無一物。此時可以重新在A門和B門之間做出選擇。選哪扇門比較有利?並求解分別選擇剩下兩扇門的時候獲得獎品的可能性。 憐花嘆了一口氣,停止了轉筆。 可能是還沒吃晚飯有點低血糖,問題完全讀不進去。不光是表面的文字,連意思都完全理解不了。 “豪華商品”到底是什麼呢?腦子下意識就開始跑火車。特別用“豪華”這個詞,是為了強調門後面的獎品不是那種拿了也沒用的廢物嗎?

憐花搖了搖頭,重新將意識集中在問題上。 讀完問題1和2,覺得最莫名其妙的是突然冒出來的“主持人”。什麼“主持人”啊……一點鋪墊都沒有,突然冒出一個“主持人”,這邊可是什麼心理準備也沒有。這是個電視節目嗎? 這樣的話,這個“主持人”肯定是小禦1吧。除了小禦不可能是別人了。選了A門之後,滿臉笑容地詢問“Final answer?”的,果然還是小禦…… 啊啊,不行不行。要集中精神看問題才行。 兩個問題之間,只有第一個問題用“叮嚀體”寫這一點,也挺讓人起疑心的。這難道是個小圈套? 應該不會吧。憐花對著逃避問題的自己錘了幾拳。 一般來說,1的答案應該是三分之一,33.3%。 2呢,怎麼算?總覺得只感到一陣毫無意義地眩暈。中途打開門有什麼變化呢?再說了,明明就說可以打開任意一扇門,後面又說要打開A門,怎麼能這樣啊……不對,這個不重要。小禦——主持人應該知道門後面都是什麼。所以才能在嘉賓選中A門之後,特意打開一扇空門。也就是說,嘉賓不管選中哪扇門,他都能打開剩下兩扇門中空白的一扇,但實在不覺得這個儀式能對於概率產生什麼影響。

這樣啊。那反正剩下的只有兩扇門了,2的答案應該是50%吧。 把答案填好之後,對於2問題的寫法,又覺得出乎意料地奇怪。看上去簡直像是在強調A和B門的概率不同似的。 啊啊,討厭。憐花煩躁地直想撓頭。最擅長的直覺,對於數學這一門,也是像死了一樣一點忙都幫不上。 再說了,暑假補習,居然在留了暑假作業之後還要留作業,這太過分了吧。憐花拿起放在桌上的電話,給雄一郎發短信。 “1的答案是33.3%,2兩邊都是50%吧?” 發送之後,暫時發起了呆。 不能集中精神做題的原因自己心裡很清楚。是圭介。 就算他只是突然斷了聯繫,也理所當然會覺得不安吧。圭介正準備揭露蓮實的真面目。就像蓮實之前的學校,都立國際高中的學生一樣……

不光如此。掉在保健室床下的護身符,跟圭介在金閣寺買的一模一樣。當然,二年級的所有同學都參加了修學旅行,其中造訪金閣寺的人數應該相當可觀。大概有不少人都買了護身符吧。 但是,今時今日,不買“學業有成”,而買“逢凶化吉”的人,應該要算少數派了吧。 而且,就算有其他的學生買了同樣的護身符,卻掉在保健室的床下——還是相當深入的地方,總感覺不太好解釋。 如果是圭介的護身符的話,又怎麼樣呢? 憐花腦中浮現出一個場景。 期末典禮那天。簡短的班會結束之後,下到一樓看到了圭介的背影。像是反抗朝門口湧動的學生們一樣,順著一樓的走廊越走越遠。 然後,他打開保健室的門,走了進去。 之後,身體因為憤怒和屈辱而顫動,眼淚也湧了出來。圭介在修學旅行期間,在酒店樓頂抽大麻,還跟田浦老師秘密約會,都到了接吻那一步了。

但是,如果…… 圭介會不會只是找了個藉口,藏到保健室的床下,就這樣一直沒有回家,留在學校裡呢。為了找竊聽器,曾經試過在晚上偷偷進入學校,但出入口都被鎖上,硬闖的話可能會弄響警報。所以,他才會在保健室——床下潛伏,這種可能性也不是沒有吧。就在那個時候,圭介的護身符從他的口袋裡掉出來…… 如果是這樣的話,圭介之後去了哪裡呢?要是順利找到了竊聽器,肯定會跑來跟自己炫耀才對。 但是,從那天之後,自己和雄一郎都沒再見過他。他媽媽雖然不承認,但肯定是完全沒了消息。 深夜的學校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越想越擔心,感覺胸口一緊。雖然心裡也明白,這些全都是自己的想像力擅自形成的幻想。 手機的短信音響了起來,憐花嚇了一跳。

拿起來一看,是雄一郎發的。應該是剛才的短信的回信吧。 “1的答案是33.3%,但2不對。選A的話是33.3%,選B的話是66.6%。這是蒙提霍爾問題……” 後面列了幾個算式。明明就不復雜,卻一點也理解不了。 有些自暴自棄地發了一個“完全看不懂”的短信之後,很快收到了回信。 “比方說選了A門之後,被人問到'確定嗎'之後改變了心意,重新選擇B或者C門。就算是下意識地選了B門,能獲得豪華獎品的概率也跟A門一樣,都是33.3%嘛。但是,這個時候想起還有去掉一個錯誤答案這個選擇,就用它把一個錯誤答案去掉。結果則是相當於同時選擇了B門和C門,所以倍率就會加倍,明白了?” 原來如此,終於想通了。雖然不確定這是蒙提霍爾問題還是啥問題,不過如果是很有名的題目的話,雄一郎肯定一開始就知道了。

然後,又收到了短信。這次是雄一郎先發過來的。還以為是剛才問題的續文,但打開一看,內容只有兩行。 “發現了這個東西” 下面是網絡博客的鏈接,就先打開來看看。 出現了“Heavy Metal English Teacher的博客”的文字。 難不成是我們學校的老師?雖然看到英語這兩個字有些緊張,不過看上去似乎不是蓮實。稍微讀了一下,就看出博客的作者應該是高塚陽二老師。 最近的話題是文化祭。說來也快到時期了,憐花有些憂鬱。晨光學院町田高中的文化祭安排在第二學期一開學。所以暑假的後半段都會被浪費在準備活動上。本來就因為補課和作業被搞得支離破碎,把我的暑假還來啊,憐花不禁在心底呼喊道。 二年級的幾個男生組了個搖滾樂隊,這事憐花也有所聽聞。去年因為顧慮現在的三年級學生而沒有參加文化祭,不過據聽過現場演奏的學生所說,他們的水平比一般高中生要好很多。特別是同樣在四班的泉哲也的領奏吉他,彈得幾乎趕得上專業音樂人。

I君那張棱角分明的面孔,一看就有玩搖滾的氣質。說實話,一開始我以為他們還都是高中生,充其量也只是繡花枕頭,對他們並沒有太大期待,但聽了一次他們的練習之後卻震驚了。以華麗的技巧演奏出7弦吉他的樂音讓我徹底沉醉了。還有快速彈奏等,對於我這樣的守舊派重金屬搖滾粉絲來說可算是超絕技巧了。這裡再加上T君強有力的鼓點,真想讓我們學校的學生們也來聽一聽……。 這裡提到的T君,憐花想起樂隊的鼓手就是之前在教室裡引發暴力事件而退學的蓼沼將大。對憐花來說只有可怕印象的蓼沼,似乎也有並不為她所知的一面。 突然,她想到他被逼退學的理由究竟是什麼呢? 但是,我一提到“重金屬”,不知為何I君就會露出不爽的表情。問了他原因,他說“重金屬什麼的已經過時了”。現在已經有核心金屬(Metal Core)、歌德金屬(Gothic Metal)等細化分類。重視旋律的搖滾樂現在似乎被稱為旋律搖滾,到這裡就已經感到腦子一片漿糊了。把用沙啞聲音大吼大叫的死亡搖滾成為旋律搖滾,也太牽強了吧。再說到Progressive Folk Metal,根本連個概念都想像不出來。

不過,等一下。這麼說的話,我的外號“重金屬”難道已經過時了……? 似乎也不像是在開玩笑。 “重金屬”(heavy meta)是“重度代謝症候群”的代稱這件事,好像只有他本人還沒察覺。高塚老師再繼續這麼增肥下去的話,可能總有一天會被叫做“漸進性死亡代謝症候群”呢。 從分類檢索過去的內容。在“學校”這個分類下,有幾篇十分令人在意的文章。第一篇的題目是“誹謗信”,發布日期是真田老師酒駕的後兩天。 由為人熱情的S老師所引發的事故,把學校搞的人仰馬翻。關於這件事,在這裡不能再詳細寫了。只是,事故的第二天被發現的誹謗信,十分發人深省。 寫這封信的人,是遭遇事故的D老師。怪文章的目標,則是在我校受歡迎程度和S老師平分秋色的H老師。主要的內容是H老師和女學生之間有不當關係。雖然沒有指明,但內容足以確定學生的身份,這可是個大問題。當然,文章中也完全沒有指出任何依據,應該可以斷定是空穴來風。

說它發人深省,是指為什麼D老師要寫這樣的信。老師這一行的壓力也是相當巨大,也有不少老師被這種壓力打敗。說到誹謗信之類的惡作劇,若是把數量公佈出來的話,校外的人大概會被嚇一跳吧。不過,看到信的內容,還是覺得很不可原諒。 堂島老師寫了封關於蓮實老師和女學生(會是誰呢?)的關係的誹謗信…… 確實,那個老師的性格有些較真,會做出這種事也不是絕無可能。就算如此,沒有任何根據也做不出來吧。 誹謗信是空穴來風,高塚老師已經說的很明白了。確實也有這個可能。但是,這樣一來,在那場事故中,感覺就又加上了新的因素。 關於真田老師雖然不清楚,不過堂島老師不在了之後,蓮實老師可是確確實實的受益者。 再用“H老師”這個關鍵字檢索今年的內容。第一個出現的是標題為“領導力”,在釣井老師死後第二天發布的文章。

T老師的事件,對我校的影響相當巨大。今年接二連三地出大事,說不定該去請個道士做個法了。緊急職員會議這次也已經是第三次了。 今天早上的職員會議上,負責學生指導的H老師發揚了他卓越的領導能力。考慮到學生們心理上受到的衝擊,儘早安排面談,並且對於需要特別關注的學生再進行詳細對應這一提案,得到了所有老師的讚同。 有一點值得留意的是,H老師提到要特別小心學生的連鎖反應。可能是他之前就職的學校所發生的事件,對他造成的心理陰影吧,對於這件事,最好也不要再提了。 這裡寫到的連鎖反應,是不是指自殺呢?憐花感到背後一陣寒意。蓮實老師難道是在預言,這個學校會發生和都立國際高中一樣的事件吧。 之後也有很多文章提到了“H老師”,不過絕大多數都是讚揚他的能幹。再翻看去年的內容,找到了一篇標題為“口哨”的文章。 ……所以,我也不知不覺一邊吹口哨一邊批改試卷,經常被S教導主任盯上。重金屬雖然不太容易用口哨吹出來,史密斯飛船啦邦喬飛之類的話還是經常吹的。 同事的H老師也是,在興致勃勃的時候,偶爾會吹口哨。每次都是同一首歌,似乎是爵士樂風的曲調。有一次我問他是什麼曲子,他說是“殺人小調”。 到此為止。這麼一說,自己似乎也聽過蓮實老師吹口哨。正想看看“殺人小調”是個什麼曲子,手機突然響了。 “來自早水圭介的短信”的字樣在熒幕上劃過。 憐花幾乎跳了起來。慌慌張張地打開了短信。 “憐花,我有點私事要處理,暑假期間回不去了,補習也休息。明明就約好了去海邊,抱歉不能守約了。不過不用擔心。圭介”放下心之後,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圭介果然沒事。雖然他所說的“私事”會不會和大麻有關這一點有些令人擔心,不過看短信的口氣,似乎沒有遇到什麼危險。 然後,再次把臉湊近又讀了一遍短信。 這是…… 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這個短信,真的是圭介發的嗎? 山手線從涉谷到品川有五個站,品川到川崎之間坐東海道線只有一個站。走在川崎站的大堂裡的時候,蓮實感到了身後的氣息。 走上四個並排扶手電梯中最左邊那個下樓後,快步走到柱子後面藏好。估算好時間回頭,在扶手電梯中間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蓮實從柱子後面走出來,抱起了雙臂。 美彌察覺自己被發現了,露出害羞的笑臉走了下來。粉紅圖案的T恤衫加短褲,打扮十分隨意。臉上架著一副大大的太陽鏡,大概是打算偽裝一下吧。 “你幹嘛呢?” 無視蓮實的問題,美彌抱著蓮實的手臂想要出站。 “從什麼時候開始跟著我了?” “嗯?什麼意思?我可是剛剛才看到蓮實實上電梯的哦……” 美彌拉下墨鏡,跟蓮實對上眼。 “撒謊。” “才沒有呢。你的車呢?” “放在公寓裡了。” 從哪裡開始被跟踪了呢?如果是平時的話,應該可以發揮野生動物一樣的第六感,今天是怎麼了,就算是在人群中,居然能如此遲鈍,蓮實對自己也相當失望。但是,他轉念一想,就算她一直跟在自己身後,應該也沒看到什麼麻煩事吧。 “那,搭出租車吧” 雖然怕被司機記住樣子,不太想兩個人一起坐出租車,但一直在車站糾結更不是辦法。現在還是暑假,隨時隨地都可能有學生走出來。蓮實被美彌拉著,半推半就地從東出口走向出租車候車處。 不知是幸運還是默契,美彌在出租車內一路無言。兩人在距離久米老師的公寓一個街區的地方下了車。 “告訴我實話,從哪裡開始?” 乘上電梯之後,從監視攝像頭拍攝不到的角度再次問道。等了一會兒,美彌似乎放棄了,終於從實招來。 “在涉谷上車的時候。” “你去涉谷幹嘛了?” “去川崎之前想先去109看看啦” “然後就偶然在那裡看到我了?” “當然啦,我又不是警察” 大概這是真話了。不管怎麼說,她也不可能一直在自己家門口守著,再跟踪自己。七國山的家附近也沒什麼可以藏身的地方。 “然後呢?為什麼到川崎為止都不出聲啊?” “因為,蓮實實說不定會在途中見什麼人嘛” 原來如此,這麼說的話倒是證明了自己的清白了。 “這下知道我誰都沒見了?” “嗯……也只是我看到的那一段沒有而已” “之前也沒見誰啦” 電梯門開了,走出電梯用附有IC芯片的門卡打開了公寓的大門。 進門的時候,美彌不可思議地問道。 “但是,蓮實實。沒跟人約了見面的話,為什麼要去涉谷?” 越是這種怎麼回答都可以的問題,其實越容易露出馬腳。 “這還用問,去NHK繳費唄” “蓮實實!我要你說實話……啊,茉莉!” 最後一句是叫從公寓裡面出來迎接的小貓。 “你有乖乖看家嗎?肚子餓了吧,抱歉哦,現在就給你放飯吃哦”美彌為了給茉莉送飯,每天都來這個公寓。蓮實擔心這樣下去會被附近的人記住長相,但碰到跟小貓有關的事,美彌就把蓮實的話當成耳旁風。既沒辦法阻止她養小貓,也沒辦法勸她不要來公寓。 “出汗了吧,一起洗個澡?” 蓮實說。美彌卻似乎一心撲在茉莉身上,一屁股坐在地上心不在焉地回答。 “你先去吧,我馬上就來。” “哦……” 蓮實在洗臉台脫掉衣服,打開浴室的門走進沖涼房。盡情享用久米老師買來的意大利產沐浴乳之後,站在熱水淋浴下,突然覺得美彌太久沒進來了。就在這時,發覺了一個致命的失誤。 慌忙衝出浴室,披上一件浴袍走到客廳。 美彌驚訝地回頭,她腳邊是蓮實的單肩包。手裡拿著的是…… “美彌,你在幹嘛?” “蓮實實,這是……?” 美彌的表情變得無比複雜。 “給我” 蓮實從美彌手裡搶過手機。 “我是在涉谷的中央閘口前面看到蓮實實在閘口裡面的。” 美彌小聲說。 “我以為你要跟別的女人見面,就一直盯著。結果蓮實實沒有出閘,而是掏出手機,然後就轉身往回走了,我才趕忙買了票跟上來了。” 蓮實沒有說話,等她繼續說。 “我就覺得肯定是跟誰約了見面,突然對方沒法赴約,所以才看對方發的短信吧。” “就算如此,隨便看別人的手機也不好哦。” 蓮實盡量用教師的口氣說。 “看到收件箱嚇了一跳呢。好多短信都是片桐憐花發的,雖然覺得不可能,不過想到萬一蓮實跟她有一腿……” 美彌的聲音變得尖銳。 “不是啦。” “嗯,我也知道不是。因為這個手機不是蓮實實的嘛。” 美彌皺起眉頭,露出困惑的表情。 “這是一班的早水圭介的手機吧?為什麼會在蓮實實手上呢?” 蓮實一時想不到答案,撓了撓頭。水從頭髮上滴下來,沿著臉頰滑落。 “這個說來話長,暫時放在我這裡的。” “怎麼回事?” “俱樂部之類的……我在那種地方碰到他,暫時保管了這部手機。事情稍微有些複雜。詳細情況就算是美彌也不能說。” “嗯。我知道早水經常出入町田和涉谷的俱樂部呢。” 美彌點了點頭。 “但是,但是,為什麼?” “本來跟他約了在涉谷見面把手機還給他。但是早水突然來不了了。” “不是啦。為什麼用早水的名字發短信呢?” 連發送時間都看了嗎?蓮實直想咂舌。 “是早水要我發的啦。他有事在身有段時間不能出現,片桐似乎相當擔心,一個不小心就會把事情鬧大,所以他叫我用他的手機發個保平安的短信。短信內容都是剛剛電話裡他告訴我的。” “這樣啊……” 美彌終於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 “這件事別告訴別人哦。如果讓別人知道教師幫學生做這種事,可是會被減薪的。” 實際上豈止是減薪,大概可以確定至少是無期徒刑吧。 “知道了啦。” 其實根本就什麼都沒解釋,不過美彌似乎沒有興趣再追究下去了。大概是明白蓮實的秘密跟移情別戀沒關係吧。 “好啦,過來。一起洗澡吧。” 蓮實拉著美彌的手,一起走進浴室。 脫掉T恤和短褲,走進淋浴房。美彌朦朧地閉上眼,放軟身子靠了過來。似乎已經忘記了剛剛的事。 這下麻煩了。蓮實雙手環繞著美彌纖細的身軀,一邊想到。 這孩子現在還不明白自己都看到了什麼。但是,早水圭介失踪一事遲早都會暴露,而且應該做好總有一天遺體都會被發現的打算。 這樣一來,自己拿著被殺害的學生的手機這件事,還有在涉谷用他的名義發短信這件事,都會變成自己的索命繩。 沒辦法呢。蓮實俯視著自己懷中的少女,在心裡嘆了口氣。 不知是不是察覺到自己被他盯著,美彌睜開眼睛露出笑容。 要說服她不說出去應該也不難吧。但是這樣一來,她就抓住了自己的把柄。這麼看來,還是要先下手為強。 真是可惜,這孩子也要趁早處理掉才行了。 浴室門外,寵物的寵物喵喵叫了起來。 “嗯……光是這樣還是有點……” 下鶴警官稍稍搖了搖頭,啜了一口冰咖啡。他似乎很容易出汗,就算在開著冷氣的咖啡店內,也不時用手帕擦著額頭和脖子。 “但是,您不覺得很可疑嗎?突然跟圭介斷絕聯絡的事也是,還有昨天收到的短信……” 憐花舉起手機。 “有什麼證據能證明這個短信是假的呢?” “所以啦,我剛剛也說了,根本就沒有跟圭介約了去海邊啊。” 憐花拼命解釋。 “於是才察覺到的。我們之前發的短信裡有提到'想去海邊呢','一起去吧'之類的話,說不定是有人偷看了之前的短信,才以為我們約了一起去海邊。但是在學校的時候,並不是這種感覺。只是說到就算是暑假也要補課,還要準備考試,忙得連海邊都去不了之類,大家抱怨一下而已……” “聽起來還真微妙呢。” 跟她所期待的相反,下鶴警官從始至終口氣都很謹慎。 “會不會是早水君真的打算去海邊呢?這種事也不是那麼罕見的。大家會錯意啦,單方面的誤解之類的。” “但是,不止是這樣。圭介說蓮實可能在學校裡設置了竊聽器,他在調查這件事呢!” 雄一郎在一邊插嘴道。 “還有護身符呢。掉在保健室的床下的那個。圭介很可能晚上潛入學校裡面,就這樣失踪了。” “那個上面也沒有寫早水君的名字啊。” 下鶴警官曬得發黑的臉上,一雙丹鳳眼閃閃發亮。 “下鶴警官調查過都立國際高中的事件,現在我們學校裡正在發生什麼事,應該不難想像吧?圭介可能被綁架,甚至遇到了危險呢!” 憐花說著,對於對方遲鈍的反應感到異常煩躁。下鶴警官喝完冰咖啡,把冰塊含在嘴裡,噶蹦噶蹦地咬著。 “關於那個事件,確實不能說沒有疑點。但是,不管怎麼調查,都沒有發現任何和犯罪有關的確鑿證據哦。” 下鶴警官靠在椅背上,抬頭望著天花闆說。 照圭介所說,下鶴警官應該是確信那個事件不簡單的。大概這個人在調查都立國際高中的事件的時候,碰到了什麼大釘子吧。所以才碰到同樣的事件的時候,如此裹足不前。 “早水君呢,我聽說他之前也離家出走過。所以不如再等等看吧。” 憐花和雄一郎互相看了看,搖了搖頭。還以為曾經獨自一人調查過都立國際高中的事件的下鶴警官的話說不定會站在自己這邊,看來這個人也不那麼值得期待。 “……再說了,就算蓮實老師真的和都立國際高中所發生的一連串事件有關聯……” 下鶴警官似乎注意到了兩人的臉色,坐正身子說到。 “如果是這樣的話,到了下一個學校,應該會老實一陣子才對吧。又不是拍電影寫小說,不管是多麼窮凶極惡的罪犯,也不可能這麼快又開始犯案啦。” 真的是這樣嗎?憐花不管怎麼想還是覺得不太對勁。 “總而言之,我先查查早水君的手機是從哪裡發的短信好了。” 下鶴警官說著,拿著賬單站起身來。 “而且,你們倆今天還有補課吧?這麼偷懶可不好哦。” 至今為止殺了超過三十個人,卻從來沒有被人懷疑過,最主要的原因是不留下特定的模式。蓮實如此自我分析。 99%的罪犯都只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複同一個犯罪模式,很快就引起警察的注意,最後被捕入獄。就像是打棒球,就算球速高達150KM,每次都只投直球的話,總有一天會被打中一樣。 同理而言,殺人也要注重輕重緩急,變換球路,讓人捉摸不透。這樣一來,事件被判斷成事故或自殺自然是最好,至少也不會被警察當成是同一個人的所作所為吧。 今年晨光學院町田高中連續發生了幾起重大事件。要是再殺人的話,必須得十分小心謹慎。 話雖如此,安原美彌可以說是完全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作為班主任,自然是掌握了她幾乎所有的個人情報,另外,還牢牢掌握住了她的心,從而操控她的行動。條件如此有利的情況還是第一次碰到,就像美彌要殺掉茉莉一樣輕而易舉。 但是,為何心情還如此躊躇搖擺呢? “蓮實老師,看上去很苦惱呢。” 高塚老師說道。這幾天一直都熱得很,他的代謝綜合症也更嚴重了吧。 “是嗎?……嗯,有幾件讓人頭疼的事呢。” “嗯。我明白。特別是暑假這個時期呢。不過你看上去很傷心啊,沒事吧?” “傷心?我嗎?” 蓮實有些意外地問道。 “嗯……怎麼說才好呢……應該是有些消沉的感覺吧。蓮實老師似乎是出了事也要自己扛的類型,所以最好還是不要太鑽牛角尖吧。俗話說船到橋頭自然直嘛。” “原來如此……我會注意了。” 聽了高塚老師的建議,似乎心情也稍微變得輕鬆了。 既然只有下手了,就越快越好吧。 蓮實從桌子最下方的抽屜裡拿出學生的作文本,在桌上翻開。趕走蓼沼那次也是,作文這種東西,還真是用處不小。 俗話說人如其文,要看透一個人的本質,只要讀一下他寫的文章就能了解個八九不離十了。比如是偏重理性還是感性,IQ是高是低,情緒偏向安定內斂還是易怒喜攻。 而且,以日常生活為內容的文章,更是個人情報的寶庫。 還有,這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這些都是直接複印手寫稿,筆跡也是一目了然。 安原美彌的文章,出人意料地十分成熟。不僅幾乎沒有介詞的文法錯誤,文章本身也論點明確,條理清晰,至少不會讓看的人不明白寫了些什麼。 不過,說到她的情緒是否安定這一點,可就未必了。文章處處顯露出對於成人的信賴缺失,同時也表現出她的憤怒情緒就要到達極限。 本來她就有很強的自虐傾向,她會自殺也是十分合理的吧。 蓮實拿起鉛筆和筆記本,還有作文本,站起身來。就算是暑假期間辦公室比平時更鬆散,要在自己的桌子前面練習模仿學生的筆跡也還是太危險了。 曾經徹底研究過筆跡學,把要點全都記了下來,剩下的就只有練習了。 蓮實走進最人跡罕至的北教學樓的生物化學實驗室,總結了安原美彌的筆跡特徵,就專心練習了起來。 美彌的字,看上去比較像男生的字,十分端正。大概在剛進小學的時候有練過書法吧。 整體看上去稍稍有些向右上角傾斜。落筆雖然強勁有力,也可以看做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感覺。筆劃也很有氣勢,所以慢慢模仿的話肯定會被看穿。 集中精神練習兩個小時之後,已經有自信可以完美模仿美彌的字了。這樣看來,就算給她父母看,肯定也分辨不出來。 然後就剩內容了。 要寫出是美彌風格的文章。美彌會選擇自殺的理由。用剛剛掌握的筆跡,在筆記本上打起了草稿。 就在此時,胸前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 “餵,我是蓮實。” “蓮實老師。你現在在哪裡?有緊要事情想和你商量。” 酒井副校長帶著鼻音說。真沒辦法,暫時中斷遺書的草稿,蓮實走出了化學實驗室。 “餵,你怎麼想?” 面對憐花的問題,雄一郎抱起了手臂。跟下鶴警官告別後,他們又換了另一家咖啡店,前前後後已經過了兩個小時。 “現在知道的,就是目前警察還靠不住這件事吧。” “這個我也知道啦。那我們應該怎麼做才好呢?” “我們如果能找到什麼證據就最好了……能讓警察出動的證據……” “但是那種證據……” 憐花完全想不到應該找什麼。 “學校裡面可能還有竊聽器,不過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步圭介的後塵。” 雄一郎不經意的一句話把憐花激怒了。 “後塵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是說圭介已經……?” “我不是那個意思啦。” 雄一郎連忙爭辯道。 “只是……不,我是……” 兩句之後,他就沉默了。 “只是什麼啊?” 憐花追問,雄一郎露出無奈的表情。 “我也想相信圭介沒事。不過我覺得我們三個人是不是走上了都立國際高中那四個人的老路啊。” “別嚇人。” 憐花小聲抗議。 “啊,抱歉。” 說完這句,他便看著桌上的筆記本出神。 “你在查什麼呢?有什麼線索嗎?” “大概稱不上是線索。就是之前蓮實吹的'殺人小調'……要看嗎?” 雄一郎將筆記本的熒幕轉向憐花。 畫面上是《三文錢歌劇》的簡介,是一部由貝爾托布萊希特編劇,庫特魏爾作曲的音樂劇。 故事的舞台是開膛手傑克猖獗做案的十九世紀末的倫敦。主角是司蘭姆街的強盜頭目麥基(Mackie Messer,英文為Mack the Knife)。 故事從麥基和倫敦丐幫頭領皮徵姆的女兒波麗墜入愛河一幕開始,是一部囊括了背叛,入獄,殺人等刺激人心的題材的娛樂作品。 “殺人小調”是《三文錢歌劇》中最有名的一曲,帕蒂佩奇、艾拉費茲潔拉等歌手所演唱的英文版“Mack the Knife”,則被改編成了爵士樂的風格。 憐花看起了歌詞。 “這也太……” 憐花渾身僵直。 “曲調倒是很輕快,但如果他是一邊想著歌詞一邊吹口哨的話,也太變態了。” 雄一郎低聲說。 “但是,似乎並不只是這樣。” 殺人、放火,簡直就像是在預言目前的情況一樣。 “你看這個。” 憐花指著第四段歌詞。雄一郎探頭看了看,一臉不明所以。 “這怎麼了?” “妓女珍妮陶樂那一段啦。” 雄一郎驚訝地張開嘴,憐花心裡所想就像心靈感應一樣傳達到了雄一郎心裡。 “田浦潤子?只是個偶然吧?” “這種事我當然明白啦。那麼久之前寫的歌詞,跟現在的事件根本不可能有關係,但是,也有種叫做'有意義的巧合'吧。” “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難道說下一個被殺的會是田浦老師?” “不是……那個人跟蓮實是一夥兒的。” “怎麼可能。” “從很久以前開始就覺得有些不對勁,現在終於知道原因了。” 那兩個人之間產生的奇妙氣氛,原來是共犯之間的氣氛啊。而且,如果把田浦潤子看作蓮實的情報提供者的話……憐花腦中展開了一幅可怖的畫面。 如果圭介在保健室躲到晚上準備調查學校的話,蓮實應該事先就會知情。 回到七國山的住處的時候,太陽已經完全沉到地平線下了。大門旁邊用透明膠帶貼著一張“失物招領”。紙上印著桃子的照片,雖然對蓮實總是凶神惡煞的吠叫,照片上的桃子卻一臉溫和。 蓮實回到房間,先把明天補課要用的教材準備好。然後重新開始製作美彌的遺書。 修改了快一個小時,終於寫出了令人滿意的內容。 最終用的紙要先讓美彌拿過,沾上她的指紋才行。所以今天晚上就只能做到這裡了。 如果是英語環境的話,偽造遺書就更簡單了。大家都習慣用打字機,所以就算用打印版也沒什麼可疑的。 想起幾年前經手的偽造的英文遺書。那確實是個傑作,只可惜,並非蓮實的作品。 歐美企業的安全措施,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比日本要嚴密很多。在日本,大多數公司對於闖空門之類的外人都算是有所防範,但對於職員,還是相信人性本善,而在歐美企業,職員可是最先需要防範的對象。 因此,蓮實要在深夜潛入公司,需要過五關斬六將才行。不過就算是比日本的大銀行賺錢更多的投行摩根士坦,在千方百計百折不撓的入侵者面前,似乎也是束手無策呢。 蓮實用從同事那裡順來的ID卡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已經過了凌晨2點,當然,他可不是因為忘了東西才回來的。 蓮實進入摩根士坦銀行之後,被分派在位於紐約的北美地區總部。他發揮自己沉著冷靜的個性預測利息及匯率的變化,並發揮動物本能的第六感,在美國債券及歐元債券的買賣交易中嶄露頭角。進銀行第二年就已經拿到跟職業棒球選手一樣的年薪,但蓮實並沒有因此而滿足。 每一天只要打個電話就能進行以百萬為最低單位的買賣交易,在這樣的環境中,人對金錢的感覺也會發生變化。不管所得的薪酬有多高,跟自己給銀行帶來的利益相比,都覺得是微不足道的。雖說貪婪是優秀交易員的必要素質之一,但蓮實的貪婪,就算在投資銀行中也是無人能及的。 用竊聽器盜取了幾個月情報之後,蓮實發現摩根士坦高層中的幾個人,利用優先股進行內部交易從而獲得巨大利益。如果這件事被捅出去的話,就不只是一間公司的問題,而會發展成動搖整個國際金融界的醜聞吧。 蓮實當然沒有告發醜聞的想法,也沒有敲詐的意思。他的目的是把內部交易獲得的利益整個轉到自己的賬戶裡去。本來這筆錢就是犯罪得來的,基本不用考慮會被刑事訴訟的可能性。只要用事先準備好的轉賬指示,將這筆錢在開曼群島或者安的列斯群島之類的避稅天堂的戶口之間不停轉換以爭取時間,然後再從香港的銀行取出現金就行了。 交易房所在的樓層,現在是一片黑暗。如果是平時的話,現在這個時間也是熙熙攘攘,不過明天是星期天,所有國家的市場都休息,當然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加班。 不能開燈,就算是用手電筒,都有可能被窗外的人看見。蓮實帶上夜視鏡,從支援交易員的總務部門的桌子中間穿過。 挑選資本市場沉睡的這個時間入侵,當然不是為了交易,而是為了把罪名推給同事。 替罪羊人選是名叫張文森的華僑。跟自己同樣是亞洲人,身高背影也很相像,就算進出辦公室的時候被保安看到,也可以搪塞過去。平時經常跟他聊天,使得他對自己深信不疑,今天潛入這裡所用的ID卡也是威廉的東西。 走進他的桌子時嚇了一跳,桌前有個人影。 人影趴在桌上一動不動。還以為是誰喝醉了,但立刻明白並不是這樣。蓮實聞到了兩種刺激人心的味道。一種是血,另外一種是硝煙味。 這個男人死了,他是張文森嗎,還是…… 就在這時,沒有任何預兆,房間的燈亮了。 被增幅好幾倍的強光讓人頭暈目眩,蓮實一把拉下夜視鏡。 回頭一看,離自己幾米遠的地方,站著一個熟悉的男人。四十五歲左右,在白人裡算是個子矮的。寬額頭配上平凡的五官,讓人印象深刻的只有淡灰色的眼睛,幾乎完全沒有眨過眼。 “喲,聖司。” 摩根士坦的CEO吉米摩根士坦用悲傷的口氣說。 “威廉真是可惜了。” 蓮實看了看趴在桌上的男人。果然是張。似乎是把槍口含在嘴裡扣下的扳機。小口徑手槍,雖然沒有把後腦打飛的氣勢,但子彈確確實實射穿了他的頭,已經徹底沒氣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蓮實在一瞬間已經恢復了冷靜。 “正如你所見,他自殺了。他利用了自己是交易員的立場進行內部交易。這件事被人發現,他就自殺了。那裡還有他的遺書。” 威廉桌上的壓紙石下面有一張血沫飛濺的紙。蓮實把“遺書”拿起來,看了一遍。這確實十分完美,譴詞用句都符合文森的文風,結尾還附上了以假亂真的漢字簽名。 但是,蓮實一眼就看出這是偽造的。文森完全沒有參與內部交易,蓮實這才准備要讓他當替罪羊的。 “這封遺書是偽造的。” 蓮實冷靜地說。吉米摩根士坦卻完全不吃這一套。 “不對,是真的哦。因為做證的就是你。文森對自己的犯罪行為感到十分愧疚,曾找你商量。你在電話裡聽出文森的狀態不太對勁,才會趕來公司看看情況。也就是說,第一個發現屍體並報警的也是你。” “要是我拒絕的話呢?” 蓮實一邊說,一邊估算著自己和對方之間的距離。雖然空手也能殺了他,但旁邊的桌上就有珍珠做的裁紙刀,用它刺殺的話,有5秒鐘就足夠了吧。再在裁紙刀的刀柄上沾上文森的指紋…… “你不能拒絕哦。” 吉米摩根士坦搖了搖頭。 “好好想想你為什麼能活命。太多幸運的偶然了。這次的交易,因為被證監會察覺到了,所以只能終止,不過要讓事情徹底落幕還需要一個替罪羊。一方面,你為了讓文森背黑鍋,做了很多細心周到的準備,比如巧妙地留下了篡改後的交易記錄之類。我們覺得與其把你除掉,倒不如利用你所做的圈套。” 這個男人單槍匹馬地跟自己對峙,為何還能如此冷靜呢。他看上去也不像是在身上藏了武器,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個,門外有人拿著槍支援他。 “當然了,我們也考慮讓你做為文森的共犯自殺身亡的劇情。但是連續兩個人自殺的話,還是有點不太自然——我聽說在日本有殉情這個傳統——考慮到媒體的關注程度,可不算是個上策。” 對方似乎看出蓮實沒有告發殺人事件的意思。就算要告發摩根士坦銀行的犯罪,蓮實自己也會被牽連進去。一個不小心,可能連張文森的謀殺也會被算在他頭上。 “原來如此,那我如果找你所說做證的話,對我有什麼好處呢?” “重金酬謝並讓你加入我們……雖然很想這樣提議,不過還是不行。你呢,就此退出資本市場以及國際金融界。這是我們放過你的條件。” “這可不算什麼好條件。” “說實話,我覺得日本人就像綿羊一樣。但是,你卻是只不分青紅皂白,連同類都下手的食肉羊。在狼看來,像你這樣的怪物,也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這話可真不好聽。我只是想要趁你們的違法行為順手牽個羊而已。” “你以為我們都是瞎子嗎?你到這里之後已經殺了一個人,而且還是我們公司的僱員,一位很有魅力的女性。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真是嚇了一跳呢。為什麼要做這麼過分的事呢?然後我調查了你的經歷,在日本的時候雖然不了解詳情,但你身邊還真是經常有人倒霉啊?明顯是相當異常的現象。然後在哈佛大學,你又偶然碰到了那個淒慘的事件吧。你的同學格雷錢巴斯謀殺四個學生的事件。當然,和你有關的證據是一丁點也沒有留下來。” 吉米摩根士坦的眼睛,照樣一眨不眨。 “怎麼了?想要殺了我嗎?從剛才開始你看我的眼神就不太正常呢。” 蓮實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切實地對於殺戮的慾望。要是能用那把裁紙刀割開吉米摩根士坦的喉嚨,看著他的鮮血噴湧而出,應該是十分爽快的吧。但是…… “看起來,要放你一條生路,還得再加上一個條件。我還不想在退休之後,還被人追殺呢。” 被那雙淺色的眼睛凝視著,蓮實一動也動不了。 “你這一輩子都不能再踏上美國領土。911之後,美國的入境手續也更加嚴格,你的名字和指紋會登陸在美國入境程序的黑名單內,從而禁止你入境美國。我想你應該明白,這點小事我還是能做到的。” 蓮實很清楚這並不是虛張聲勢。美國這個國家,是由一小撮特權組織的成員所運作,他們的願望原則上來說可以超越法律法規得以實現。黑名單是非公開,只要有些許理由被懷疑和恐怖組織有關,就會被列進去,大概現在已經擴展到70萬人,其中有不少都是被冤枉或同姓同名的倒霉鬼。 “很抱歉,今後也請你不要考慮去夏威夷度假了。你當然可以說明自己不是恐怖分子併申請從黑名單中除名。但是你嘗試入境美國的話,就會被當作要對我不利,我將立刻展開預防攻擊。你碰不了我一根汗毛,我的勢力卻很大。就算我在美國,也能輕易把你扼殺。” 吉米摩根士坦嘆了一口氣。 “再也不要回來了。這裡雖然吸引了全世界追求金錢的野心家和罪犯,卻不歡迎瘋狂殺手。” 下一次再貼近那雙眼睛的時候,淺灰色的瞳孔裡應該已經失去虹彩的光芒了吧。 吉米摩根士坦身邊總是跟著保鏢,出門也都由防彈車接送。不過,要是有人真的下定決心要下手的話,就算是總統也難逃一死,歷史上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 對於抹黑自己的簡歷,並把自己流放的男人,蓮實並沒有放過他的意思。他跟自己一樣都殺過人,卻以為自己有多高尚,真讓人看不順眼。 他在看穿自己真面目之後,不應該只是採取流放自己這麼溫和的做法,而是應該立刻把自己除掉。總有一天會讓他後悔當時沒有這麼做。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需要謹慎地籌謀策劃。就算是用別人的護照入境美國,問題是指紋檢查要如果蒙混過關。 不過,這些還是以後的問題。現在有更加緊急的問題需要解決。 蓮實重新讀了幾遍美彌的遺書稿,一字不漏地背了下來。然後他把草稿整理好,走到院子裡,把草稿放進當作焚化爐使用的汽油桶裡。 周圍已經是黑暗一片,聽到烏鴉的叫聲抬起頭,看到房頂上有一個黑色的身影。自從把思考處死之後,就沒有一隻烏鴉敢接近他,不過最近又開始出現了。雖然看不清臉,不過那大概是記憶吧。她肯定到現在都在記恨著自己殺了她的同胞。 用一元打火機打著了火。 火焰熊熊燃燒了起來,逼退了四圍的黑暗。 火焰中模模糊糊浮現出格雷錢巴斯的臉。明明就已經好多年都沒有想起過他了。 背上殺害四個人的黑鍋,最後還被燒死的傻子,蓮實倒是一點也不同情他。他是個跳級進入哈佛大學的高才生,也是個貨真價實的連續殺人犯。他死了之後,又有三起殺人事件斷定和他相關,但還有至少十起事件並沒有被人察覺。 錢巴斯身高190公分,卻因為對食物沒什麼興趣,整個人精瘦無比,體重只有60公斤左右。他戴著眼鏡,是個電腦宅男,頭髮蓬鬆,笑容僵硬,一看就知道不是桃花旺盛的類型。而且他只有在殺害生物的時候才會感到快感,小時候還可以靠殺害附近的小貓小狗來控制自己,進入大學沒了束縛,就像散發著腐臭的大王花開花一樣,開始了殺人的旅程。受害者不分男女,說明他可能是個雙性戀。 蓮實從初見不久就看穿了錢巴斯的本性,卻跟他維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因為覺得這是個做有趣實驗的機會。 另一方面,錢巴斯對於這個亞洲學生也很有興趣。大概是被他的聰明伶俐和發自內心的冷酷所吸引了吧。蓮實只是稍微暗示了一下自己也有同樣的興趣,他就立刻咬住了魚餌。肯定以為蓮實是他遇到的第一個擁有同樣靈魂的朋友了吧。 在連續殺人犯的名產地美國,兩個瘋狂殺手相遇並相知之後,一般來說會一起犯罪來加深友情。 蓮實原本打算自己躲在幕後,操縱錢巴斯實施犯罪。 但實施的時候,出現了各種問題。最大的難關是蓮實想要殺的人,和錢巴斯想殺的人並不一致。蓮實想殺的都是比自己成績好的學生啦,給自己評價較低的教授等,但錢巴斯基本上是屬於愉快型殺人犯,只有讓他覺得有性趣的人他才會想要動手。 這樣一來,就只有改變初衷,讓錢巴斯自己選擇殺害的對象。而對於蓮實想要殺的人,就自己下手。動手的時候肯定會選擇錢巴斯沒有不在場證明的時間,犯罪現場也會留下最終會指向錢巴斯的線索。 本以為警方會立刻懷疑上他,結果卻平安無事。錢巴斯作為名牌大學哈佛的學生,過去也沒有任何案底,完全沒有在司法機關的雷達上留下痕跡。而且,他在殺人的時候似乎也兼具藝術性及慎重性。 漸漸地,錢巴斯開始纏著蓮實,想讓他也加入自己的愉快殺人計劃。這樣才算是友情的證明吧。 蓮實爽快地一口答應下來,並提案由他把獵物帶來,再一起活烤了他,這讓錢巴斯驚喜不已。蓮實讓他準備好汽油桶和汽油之後,從他身後用流星錘打中他的後腦,把他扔進汽油桶,倒上汽油並點上了火。 蓮實想起了以前為了學習英語所讀的一本叫做《華氏451度》的小說。開篇第一句“It was a pleasure to burn.”,之後讀的譯本把它翻譯為“焚燒是一種快感”(於而彥譯),立刻覺得感同身受。 想要爆炸一樣高聳入雲的火柱亮得發白。錢巴斯因為灼熱而回過神,揮舞著雙手亂蹦亂跳,卻沒法從汽油桶裡爬出來,最後終於撲倒在地,一動不動了。好一會兒火勢才沉寂下來,顏色也變成了橙黃色。蓮實離開的時候,錢巴特的遺體還在繼續燃燒著。 等草稿化成灰之後,光芒消逝的空間裡,黑暗再度降臨。 現在回想起來,在美國的那段時間,每天都過得很充實。蓮實嘆了口氣。 雖然最後被燒死了,格雷錢巴斯仍可以算是他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 兩個人一起去射擊場練習使用來福槍和手槍的回憶,現在想起來也讓人留戀不已。那個時候他所得出的結論是,鈍器是個徹頭徹尾對襲擊者有利的武器,美國人卻用它來自衛,真是貽笑大方。真正需要用它自衛的話,大概只有防範從外星球的入侵者的時候了吧。 蚊子出現了,蓮實回到了家裡。 感覺肚子餓了。煮好意大利面,打開一罐肉醬,這就是晚飯了。今天干了許多活兒,喝瓶紅酒也可以吧。 ……回想當初,被禁止入境美國這件事,真是令人極其懊悔。 一邊品嚐著軟硬適度的意大利面,蓮實一邊想。 並不是因為不能去道別旅行了。就算不是國際金融界,在尋找既需要MBA的資格又對英文能力有要求的工作的時候,不能入境美國成了一個最致命的缺點。而且,自己被列入恐怖分子名單的理由,也沒法跟任何人解釋清楚。 今年的修學旅行也是。聽高塚老師說去年本來是決定去洛杉磯的,那時候還真是要感謝上蒼。釣井老師不知道著了什麼魔,硬是改成了去京都。要是真的去洛杉磯的話,大概自己的立場就會變得很窘迫了。正在這種需要發揮自己的英文能力的時候,卻必須要缺席不可。 那個時候其實還是挺傷腦筋的。 離開摩根士坦回到日本的時候,蓮實第一次因為人生挫折而情緒消沉了。 僅僅是不能入境美國,卻意外地把人生大半的選項都消除了。國內的主要銀行、證券公司、進出口公司等等都無法考慮。當然也有100%面向國內市場的公司,但他也不甘心一輩子屈居於那麼平凡的地方。有段時間他也考慮過加入黑社會,不過大概就算是那種地方,也開始需要國際化人才了吧。而且想到自己的履曆書至少在表面上還是十分完美,更覺得去那種地方真是屈才。 無所事事了一年之後,蓮實接到了比他小一歲的表妹松崎美野裡的消息。 蓮實在中學二年級被松崎家收養之後,跟美野裡親密得像真正的兄妹一樣,她在師範大學畢業之後,去東京當了英語老師。去哈佛留學並取得MBA學歷的蓮實對於美野裡來說,是個值得驕傲的哥哥。得知蓮實因為無法適應毫無人性的商業社會而回國(拿來矇騙她的故事)的時候,她十分痛心。 正在這個時候,美野裡的學校要請一個臨時的英語老師,所以她就拜託蓮實就當是打臨時工來當一會兒老師。就算沒有師範文憑,只要作為特別臨時教師得到教育委員會的許可,也可以在學校教書。她希望他能將自己在現實社會中使用的英文教給學生,給他們帶來新鮮的刺激。 蓮實雖然沒什麼太大的興趣,還是接受了。然後在第一堂課上,就發覺這正是自己的天職。 發揮自己的演說才能,隨心隨意操控學生對於洗腦專業戶蓮實來說不僅易如反掌,而且快感十足。要讓學生心服口服只需要做到兩點,一是有趣,二是帥氣。而這兩點,正好是蓮實最擅長的。 蓮實立刻成了學校裡最受歡迎的老師。把學生吸引住從而短時間內提高教學成果的授課方式,也在教育委員會中廣受好評。當時正在煩惱如何提高學生成績的教育委員長,還特意跟蓮實見面,請教其中的奧妙,然後就被蓮實的伶牙俐齒和人品性格迷住了。 這個時候,蓮實也下定決心獻身教育事業。 這裡沒有對手。這是觀察了身邊的老師職員之後他所得出的結論。 他們沒有一個人見過真正的競爭,也沒面對過真正可怖的對手。學校這個地方,就是個渾濁的池塘。遍地都是虛張聲勢的淡水龍蝦啦花鯰之流,再不然就是偶爾出現的大鱷龜或黑鱸魚之類。對在跟巨齒鯊的對抗中敗下陣來,暫時退出海域休養身心的公牛鯊來說,是個遍地都是食物的世外桃源。 當然,他沒有準備一輩子靠老師的微薄薪水過活。只要締造出自己的王國,到時想要多少錢都能撈到。而且,如果在每年都有適齡女生入學的高中當老師的話,性慾望也能盡情得到滿足吧。 就這樣,蓮實取得了特別教師證,並在被三催四請之後,才受僱於都立國際高中。 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喝完了一瓶紅酒。今天似乎特別傷感。好久沒有想這樣回憶過往了。 因為還沒有喝過,就用威士忌兌了水,也沒有下酒菜繼續小酌。自己雖然喜歡喝酒,可能是因為體質的問題,從來沒有喝到酩酊大醉。 蓮實開始仔細品味“一期一會”這個詞,真不像他的風格。跟別人相遇,分享共有的時間和經驗,最後由自己來熄滅對方的生命之火。這才是在有限的生命中,人跟人之間,最親密的聯繫方法不是嗎? “水落老師。” 在走廊上看到她的背影,蓮實出聲叫住了她。今天是暑假中的回校日,已經過了學生回家的時間,實在沒想到能夠見到她。 “下午好。” 穿著白大褂的水落聰子回過頭露出笑臉,但氣氛有些凝重。 “今天怎麼會來學校呢?” “是心理諮詢啦。不是決定在新學期開始之前,分幾個回校日做的嘛。” “啊,對哦。” 蓮實點了點頭。為了安慰因為釣井老師上吊自殺的事件,而對惡作劇一事產生心理負擔的學生們,要先跟他們所有人談一談,對有必要的學生進行持續的心理諮詢。 “那有需要留心的學生嗎?” “……我覺得應該沒有問題。大家都似乎沒有那麼在意,雖然我覺得罪惡感太少也不太好。” 聰子的表情變得複雜。 “嗯,很難想像那個釣井老師會因為學生的一點惡作劇就選擇自殺呢。” “話是這麼說,但我覺得學生們對於死了一個人,應該抱著更加嚴肅的態度才對……雖然這次的心理諮詢是為了不讓他們對事件產生心理陰影,可能跟初衷有些矛盾。” “不,我也是這麼覺得。” 蓮實自然地走進聰子一步。抬起眼睛看著自己的聰子的臉上,少許有些恐懼的表情閃過,是看錯了嗎? “現在的小孩,對事物的感情都很淡漠呢。而且該說他們是太現實還是太離世,就算身邊發生了悲劇,也不會聯繫自身去考慮。跟以前相比,很明顯情感代入能力降低了呢。” 聰子點了點頭。雖然自己是心理學的專家,但碰到蓮實總是會下意識地被對方牽著鼻子走,變成聽他說教的情勢。 “話說回來,清田梨奈的事,真是多謝你了。她似乎已經完全振作起來了呢。” 聰子一聽,又皺起了眉頭。 “我可沒有做什麼。她自己已經放下了她父親去世這件事呢。” “本來他們倆之間的親情就不怎麼深厚呢。” “嗯。我本來是希望她能藉著悼念她父親來度過這段艱辛的時刻,但梨奈似乎是覺得終於解放了。” 一臉認真的聰子讓人覺得既欽佩又憐愛。要是現在就能把她帶到保健室為所欲為的話,肯定很愉快吧。 “呃……蓮實老師?” 聰子猶猶豫豫地開口。似乎對這她的臉凝視得太久了。 “啊,對不起。” 蓮實深深嘆了口氣。 “最近感覺總是提不起勁啊。” “是嗎……太過努力也不好哦。” 聰子露出擔心的表情。 “我也沒怎麼努力啦。最近接二連三地出問題,而我能做的事卻太少了。” “別這麼說。我覺得多虧了蓮實老師,這個學校才能堅持下來,雖然不能在別的老師面前這麼說就是了。” 蓮實從無數的表情倉庫中,選用了“寂寞的表情”給她看。 “沒有啦。我只是盡力而為罷了。” “我覺得蓮實老師就是責任感太強了。偶爾跟別人抱怨一下,發洩發洩也是必要的哦。” “是啊。但是沒什麼人能聽我抱怨呢。我還沒結婚,又沒有女朋友。” 這樣說可能有些唐突,不過總之先強調一下自己還是單身。 “……要是不嫌棄的話,可以隨時跟我說哦。” 聰子自然而然地說。似乎並未察覺到這是被蓮實誘導出來的。 “真的嗎?” 為了不讓她有機會反悔,蓮實表現地欣喜若狂。 “光是有你這句話,我就感覺心情好多了。” 說著又向聰子走近了一步。聰子臉上又一次流露出害怕的表情。這也不一定就是壞事,對女人來說,喜歡和恐懼就像一個硬幣的正反兩面,就像斯德哥爾摩症候群一樣,大多數情況下更是相輔相成的。 “怎麼了嗎?” 露出天真的表情繼續逼問聰子。 “啊……沒有……” 聰子自然地擺出防禦的姿勢,像是抱緊自己的身體一樣抱起手臂。 “能聽到水落老師這麼說,我真的是很高興。可能是太久沒有聽到溫柔的話語了吧,最近不是被批評就是被拒絕,真的太累了。” 搶先堵住她的拒絕,蓮實又靠近了一點。異性同事之間的距離,通常在1.2米以上,但蓮實毫不猶豫地跨越了這個界限。兩人之間已經只剩45厘米了。這是只有親人和戀人才能進入的距離。就算聰子想要後退,後面也已經是牆壁了。 “那個……” 到這裡聰子終於也出聲抗議,但並不讓她繼續說下去。 “什麼時候方便呢?” “啊?” “我想抱怨抱怨,俗話說恭敬不如從命,我已經到了極限了。” 聰子像要推開蓮實一樣伸出手。 現在是機會。就這樣一鼓作氣吻下去,她應該會生氣,不過之後再拼命道歉就行了。 蓮實正要付諸行動,卻聽到啪嗒一聲。 蓮實不經意地退後一步,望了過去。保健室的門開著,田浦潤子正看著這邊。有些惱怒為什麼潤子也會在學校,不過仔細想想,既然有學生返校,期間也可能會受傷或生病。保健老師也不能一直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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