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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惡之教典 贵志祐介 22960 2018-03-15
“他們又要集團作弊嗎?在這次的期末考試上?” 酒井宏樹副校長苦著一張臉,彷彿剛剛嚥下一口苦瓜。 “好像學生之間有這種傳聞。” 蓮實聖司帶著些許同情,俯視著副校長疲憊的臉。 今天是星期天,但因為釣井正信老師的“自殺”事件,學校才剛剛開完PTA臨時會議。灘森正男校長在事件第二天的早會上,以聲淚俱下的演說打動了全體學生之後,不知為何還持續高度亢奮。三天之後的今天,也沒有平復到可以跟家長們見面的狀態。所以,酒井副校長就被推到了風口浪尖,家長們出人意料的激烈反應,更是讓他手忙腳亂。再加上真田俊平老師的醉酒駕駛和傷人事故,要如何安撫學生們受傷的心靈,連教職員的精神狀況都把握不了,如何能指導學生等等尖銳的問題也接連不斷。

從未在PTA會議上如此難堪過的酒井副校長腦子裡空白了幾次,後來救星蓮實及時出現,憑他爽朗的辯論技巧總算是蒙混過關了。第一次聽蓮實說話的媽媽們似乎已經徹底迷上了他,會議臨了的時候,氣氛已經完全不同,不光緩和了許多,最後家長們還一起鼓掌互相鼓勵。 “還是不知道主謀是誰麼?” “有幾個比較可以的學生,但沒有什麼確實的證據。” “傳聞啊……” 酒井副校長一臉難以置信。大概在想為什麼得來的情報總是這麼模棱兩可吧。蓮實當然也沒法說這些情報是從學生的對話中竊聽來的啦。 “那麼,這次會用什麼手段呢?” “這個也不清楚。不過上次的手機沒起什麼作用,所以他們應該老實了。” 蓮實雖然這麼說,自己心裡也感到疑惑,他們應該不會覺得學校不會連續兩次屏蔽手機信號吧。或者,是哪個學生想到了什麼新的作弊方式?

“那你有什麼打算?下個月有學校介紹會,現在的情況下再發生作弊騷動的話,明年可能沒有學生會報考我們學校哦。” 雖然很想吐槽說你才是負責人吧,但蓮實又不想把酒井副校長逼得太緊,便露出了鼓勵的笑容。 “我會準備周全的。而且,有關所需的對策,這次是否也能像上次一樣,把一切都交給我負責呢?” 也包含著跟上次一樣需要發射違法的干擾電波這層意思。 酒井副校長錯開視線,乾咳了一聲。 “好吧,我就相信蓮實老師,把一切都交給你了……千萬千萬,別發生什麼新的問題哦。” 酒井副校長帶著疲倦不已的表情揉了揉眉間。 “一到關鍵的時候就都掉鍊子……還是只有蓮實老師可以信賴啊。” “我會努力回報您對我的期待的。”

蓮實走出了副校長室。 反正都在周日來學校上班了,不如趁此機會把學校裡的bug——竊聽器檢查一遍。修學旅行之前,已經把數量控製到了最少,現在差不多該以學生為主要對象重新設置了吧。能聽見學生真實想法的地方——廁所、屋頂、更衣室、樓梯的轉角平台等。 這麼一想,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是一種自己簡直像在被人操控一樣的感覺。並沒有什麼理由,只是一種野性的直覺。但是,直覺才最不能小看。至今為止也有好幾次,都是因為理性無法解釋的直覺而得救。 蓮實感覺到危險信號的時候,總會先停下來思考。從竊聽器中獲得的情報都相當片面,大部分的情況下,連講話的學生是誰都無法斷定。但是,從大量的對話中分析出的結論,就是上次失敗後有人並沒有得到教訓,還想要再次挑戰集體作弊。雖然不知道主謀是誰,但從至今為止的跡象來看,大概不是為了提高自己的成績吧。把答案交給幾個學生,這說好聽一點可以算是一種義務勞動,說難聽點就是愉快犯罪——跟恐怖主義者的罪行一樣。大概是想誇耀自己的能力,暗自嘲笑學校慌忙應對的樣子吧。

但是他在期中考試的時候徹底失敗了。大概他也沒想到學校這邊只是為了預防定期測試時發生的作弊行為,居然連乾擾電波都發射起來了。但是主謀肯定是在朋友面前丟了面子,栽了個大跟頭。 這樣一來,只有用其他方法成功作弊,就能還以顏色。話雖如此,要想到別的方法卻也並非易事。因為這並非只要自己作弊得到答案就行,而是要將答案交給盡可能多的其他學生。而對於這種目的的作弊,沒有比手機更好的工具了吧。 蓮實覺得自己好像在跟一個看不見的對手下象棋。上次是自己技高一籌,徹底將死了對方,這一次要看對方怎麼出招了。 還能想到的方法,就是讓自己再次發射干擾信號,再告發自己。但是能有效達到這個目的的方法,就算站在對方的立場上,也是一種都找不到。

想要抓住電波這種沒有形態的東西,幾乎是不可能的。就算是考試期間偷偷跑出去,發現了無線電部的機器,之後也束手無策。或者提前向關東綜合通信局告發,不過很難想像他們會為了這種事特地來臥底調查,應該首先就會來學校諮詢吧。 不對。如果被這樣的對手盯上的話,肯定是別的地方。想要給學校——自己一個好看,就肯定會瞄準更加明顯的弱點下手。 那麼,到底會是哪裡。 蓮實恍然大悟。 可能想得太多了。但是,這個對手肯定是個頭腦很聰明的學生。這樣的話,他應該會懷疑為什麼作弊計劃會這麼快就被學校發覺才對。 蓮實露出了微笑。 終於覺得看穿了對手的目標。原來如此,是這樣啊。就因為要這樣,才特地放出期末考試也要作弊的傳言。

那麼,我也得有必要的應對措施才行。 不管是誰,敢在我的王國亂來,都要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所以啦,要再把留言傳得再廣一些啊。只是,不要說任何具體的細節哦。不光是我和你,其他學生的名字也絕對不能說。期末考試會有大規模的作弊計劃,不知道主謀是誰,不過他貌似想到了一個非常出人意料的方法,只要這樣說就行了。” 手機里傳來的早水圭介的聲音,爽朗得跟說的內容十分不相稱。夏越雄一郎皺起了眉頭。 “你這樣做有什麼好處啊?” “要暴露蓮實的本性啊!” 圭介順口瞎編。 “大家都被他騙倒了,不過他那張面具後面,肯定是一張惡魔的臉。” “惡魔……” 雄一郎的腦子裡,浮現出長著長角和山羊眼珠的蓮實的樣子。

“聽好,夏越同學。拿醉酒駕駛陷害真田的,絕對是蓮實沒錯。” “你怎麼知道啦?撞上副校長的雷克薩斯的時候,坐在駕駛座上的不是真田嘛。之後車門都打不開了,如果是別人開車,就算能從窗戶出來,也沒辦法讓真田坐進去吧?” “所以嘛,把車開到學校來的大概是蓮實。他先把失去意識的真田搬到駕駛座上,再從RX-8的外面開車的啦。” “怎麼開?” “還不明白?用那根竹竿去按油門啦!” 雄一郎無語了。圭介之前說玫瑰花的支柱是在事故之前被拔走,原來就是這個意思啊。 “不光如此。在清田家放火燒死她爸爸的,估計也是蓮實。那傢伙的輕卡車的話,就能輕易搬運大量的燈油。這還沒完,對釣井下手的,也很有可能是他。”

“餵!這件事的話還是太牽強了吧,完全不懂你啥意思……” 大麻似乎並不容易上癮,但會不會有令人產生妄想的副作用呢?雄一郎開始擔心了。 “嗯,釣井這件事,只是我的想像。但是,也有都立國際高中的前車之鑑。從那之後我也收集了一些情報,果然那傢伙有問題。” “說是情報,其實也就是學生之間的傳聞吧?” “不,才不是。” 圭介一口斷定。 “是相當確實的證言。” “那個確實的證言哪兒來的啊?” “就是下鶴那個大叔啦。” 雄一郎咽了口唾沫,又一次沉默了。情報來自於警官的話,倒也確實不能一笑置之。 “他倒是沒說是蓮實幹的。不過大叔堅信那四個人的死並不是自殺。光是這一點就足夠懷疑蓮實了吧?”

淅淅瀝瀝的雨反而讓空氣更顯悶熱,但雄一郎卻覺得背上冷汗直冒,一種不祥的感覺湧上心頭。 “……嗯,好吧,那就算蓮實是惡魔好了,揭開他的面具跟傳播作弊傳言有什麼關係啊?” “竊聽器啦。” 圭介終於在這裡壓低了聲音。 “那傢伙在學校裡裝了竊聽器。不然的話,作弊的事怎麼會事先暴露啊?” “這也太誇張了吧。” “從他們干擾手機信號的手段來看,肯定是這樣啦。這傢伙可是馬上就想到'收音機生活'那種點子哦?要想收集學生或者老師的情報的話,肯定只有用竊聽器了吧?” 這只是圭介的想法吧?雄一郎在心裡默默吐槽。 “但是,你之前也一直在找竊聽電波吧?結果還不是什麼都沒找到麼?”

“有過幾次反應啦。但是,沒能及時找到竊聽器。” 圭介聽起來有些後悔。 “那傢伙城府很深。竊聽器並不是總是發射竊聽電波,大概只在需要的時候才打開開關。連設置竊聽器本身可能都經常更換設置地點。” 雖然聽上去還是挺不靠譜的,不過也開始感到有些道理了。 “……那,為什麼要傳播作弊的謠言呢?” “啊?我說了這麼多,你還搞不清楚啊?” 圭介嘆了口氣。 “雖然掌握了作弊的謠言,卻沒有任何確實的細節,那傢伙肯定會開始想辦法調查吧。這樣,就會把休眠中的竊聽器也都利用起來。” 這種不安的感覺是怎麼回事。雄一郎有些驚訝,感到自己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了。 “我知道了。暫時就照你說的去傳播謠言。但你也別一個人去冒險哦。” “沒關係啦。啊,對了,這件事別告訴憐花哦。” 自己想說的話被他搶先說了,雄一郎一時無語。 “她本來就挺容易擔心的,最近都快神經衰弱了。嗯,也可能是因為我把她嚇壞了。” “這個……也是啦。” 確實,如果跟憐花說的話,她肯定會越來越糾結的。 但是,就這樣什麼都不做,完全按照圭介的指示行事真的好嗎? 掛掉電話之後,這種揪緊心臟的不快感,仍許久都未能消退。 “這是什麼啊?” 安原美彌皺緊了眉頭。 “沒見過嗎?是獵槍啦。” 蓮實舉起槍給她看。 “餵,危險啦。” “沒事啦,裡面沒子彈。” 蓮實斜睨著手上的新玩具——一支散彈槍。 “蓮實實有持槍許可證嗎?” “沒有啦,就是從朋友那裡借來玩玩而已。” 久米老師用來練習飛盤射擊的,是殺傷範圍較大不容易偏離目標的上下兩連發式的散彈槍。蓮實壓下頂端的槓桿將槍管向下打開,望著裝填子彈的彈夾。 “這不好吧,聽說有人在電視上拿了一下獵槍就被起訴了呢。” “哈哈,不被發現就行啦。” “真是的,太難以置信了!你這話可不是身為老師的人能說的吧?” “沒錯,美彌也最好拿點什麼東西防身哦。最近可不太安全。” 蓮實把一個像大哥大一樣的黑色東西扔給美彌。 “這是啥?” 美彌穩穩接住。 “一種叫Myotron的電擊槍。似乎是FBI研發出來的,效果相當不錯哦。” 通常的電擊槍只是用高壓電麻痺暴徒,但是Myotron使用了能夠阻擋神經電流的特殊週波數,從而麻痺運動機能,所以的確效果超群。看了附送的光盤上的視頻,高大的白人男子一瞬間就摔倒在地,動彈不得了。不過在實際使用中,對方如果穿著絕緣性較高的皮衣類衣物的話,則會將電流的威力減半。 “我才不要。” 美彌立刻將Myotron扔了回去。 “這種東西只有罪犯用起來才順手,平常人拿著的話,就算出事也沒法拿來防身。” 果然和普通的女生不同,美彌對於護身用具有著很正確的認識。 “這是你買的?” “不是,這也是跟朋友借的。” 其實是用放在公寓裡的久米老師的電腦,擅自在網上刷久米老師的信用卡買的。否則,這種價格3萬多日元的電擊槍,可不是隨隨便便就捨得買的。 美彌抱起灰白相間的小貓,想要親吻它一樣把臉湊了過去。 “蓮實實還真像小孩子呢。居然收集這些危險的東西,還這麼開心。對吧?茉莉(jasmine)?” 茉莉是美彌在校門口撿到的小貓的名字。 “餵,那個名字好容易混淆啊,換一個吧。” 蓮實放下獵槍說。 “才不會混淆呢,對吧,茉莉?它味道很好聞,所以叫茉莉。另外,在這裡的時候要叫我安彌彌哦。因為我叫安原美彌,所以簡稱安彌彌。” “這啥邏輯啊?” “你是英語老師居然不知道?茉莉在阿拉伯語裡面就叫安彌彌。順便一提在西班牙語裡面叫蓮實實哦。” “那樣的話,簡直就像貓咪最大了嘛?” 蓮實走到美彌身旁,伸手撫上了她的肩膀。 “我知道你想養寵物,但是家裡不給養對吧?但是放在這裡也不太好吧?” 久米老師為了和前島雅彥幽會而購買的這間位於川崎的公寓,現在成了蓮實和美彌專用的地方了。雖然能夠隨心所欲地過來確實很方便,但要是為了給貓餵食每天都來的話,對高中生來說負擔還是太重了。不過穿著校服的少女,在幽會用的公寓裡做著作業,這種畫面真是既清純又充滿了誘惑啊。 “才不是寵物呢!” 美彌嘟起嘴巴。 “我們是一家人嘛,它也是。” 蓮實在美彌唇上輕輕印下一吻,堵住了她的話。美彌閉上眼睛,任他親吻自己。 “……剛剛這種我知道。是法式親吻吧?” “啊?” “像蜻蜓點水一樣一點一點這樣。” 蓮實左右搖了搖頭。 “你這孩子,到底從哪裡知道這些錯誤的知識啊。法式親吻才不是這樣。” “哎?騙人。” “哎,真傷腦筋。考試可能會考到,而且作為老師也不能視而不見。沒辦法,只好技術指導一下了。” 蓮實抱起茉莉放到地上。小貓像在威嚇他一樣大張著嘴,卻很快被別的東西吸引了注意力,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OK。Miss Yasuhara.This is what is called the French kiss!” 蓮實抱緊美彌,又一次吻上了她的嘴唇。美彌雖然有一瞬間身體緊張了一下,立刻就放鬆氣力靠在他身上了。 蓮實一開始只是慢慢品嚐美彌的唇瓣。然後輕輕咬了咬她的下唇,美彌立刻輕輕顫抖起來。她在學校裡,特別是在女生之間總是顯得很強勢,但其實有很強的自虐傾向,內心想要被支配。不過就算她並非如此,也有辦法把她培養成順從的奴隸。 蓮實強勢地將舌頭入侵到她嘴裡,和她的舌頭纏繞在一起。 “嗯……” 美彌嘴裡吐出的嘆息聲飽含著和她年齡極不相稱的情慾。 美彌的唾液十分甜美。蓮實纏繞住美彌的舌頭,用力吸允、挑逗。並慢慢擴展到上齶、牙床、臉頰等處。 貓咪和你都是我的家人?才不是這樣。貓咪是你的寵物。而你,是為了討班主任喜歡的寵物。知道嗎? 美彌終於提高了嗓音,身體向背後扭曲著。只靠親吻就達到了高潮,身體和心靈都被支配這種意識,似乎直接轉化成了歡愉的感覺。 “好孩子……Excellent!” 蓮實摸了摸美彌的頭,把她抱起來走向臥室。 這孩子一天天接近自己理想的創造。搞不好,這才是教師這個職業原本的價值。確實總是能感到無比滿足。 一邊在脫美彌的衣服一邊還在思索教育理念,突然覺得自己還真是適合教師這個角色。沒錯……教育說到底,就是一種洗腦而已。 蓮實拉開褲鏈掏出堅挺,跪在床上,抓起美彌的頭髮將她拉近,讓她用反复練習過的方法服務自己。 美彌將至今為止蓮實教的技巧,像海綿吸水一樣吸收掌握起來,這樣才是最好的學生吧。 七月一日開始的期末考試也風平浪靜地結束了,圭介覺得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和期中考試的時候一樣,這次也確認到了乾擾信號。但是,要怎麼告發這件事倒是個難題。目標原本是設置在學校裡面的竊聽器,但這次也沒能找到。 跟以前一樣,接收器上也不是完全沒有反應。在課間這些時候,有時能找到大概在竊聽器的波段中出現的電磁波。但是,確定方位之後剛準備接近,不知何時就突然消失了。 竊聽器肯定不止一兩個,從各個方向都能接收到電磁波。他覺得特別可疑的是辦公室、校長室、副校長室這幾個地方,還有教職員的專用廁所和體育館。前面幾處沒法自由出入,只能多在體育館周圍偵察看看,但這邊時不時有猛獸一樣的園田老師和柴原老師出沒,不小心碰到他們就只能無功而返了。 奇怪的電磁波就像幽靈一樣神出鬼沒,有時在完全沒有預料到的時刻,就從遠處突然出現,對著自己招起手來。但是,不管自己怎麼想盡辦法,卻總是無法接近。然後,在不知不覺間,信號就已經消失了。 跟以往心煩意亂的的時候一樣,圭介向保健室走去。 “啊……頭疼死了!” 圭介誇張得呻吟著,一邊拉開保健室的門。 “圭介同學。你怎麼又來啦?每次考試你都會不舒服呢。” 坐在桌子前面正在寫東西的田浦潤子老師,露出奇怪的微笑。 “你也稍微關心一下我啦,每天晚上都那麼用功讀書的說。” “你就算不學,這種考試也是小菜一碟吧?會頭疼是不是因為你在用一些奇怪的藥啊?” 期末考試結束的解放感,讓大多數學生巴不得快點離開學校。這個時候,大概都已經開始慶功宴了吧,保健室裡也沒有其他的學生。圭介快步走到最裡面的一張床邊,仰面直接倒在了床上,床墊被他震得直晃。 “餵,你倒是把室內鞋脫了啊。” 田浦老師走到他身邊,幫圭介脫掉室內鞋,整齊地擺在床邊。圭介也隨她擺弄。 田浦老師還只有三十二歲,卻時不時流露出像母親一樣的感覺,還真有些不習慣呢。不過這種話如果說出口,她肯定要氣得不行了。 其實,自己還是最希望在憐花那裡尋求安慰,但跟她連親吻都還沒做過。似乎這種事,越是真心喜歡的人越會患得患失。而且,他知道雄一郎也喜歡憐花。情敵是好友的話,更沒法背著他先下手了。 田浦老師正要把手放到圭介的額頭上,卻被圭介一把抓住了手腕拉了過去。田浦老師順勢坐到了圭介身上。圭介沒有起身,伸手抓住床簾,刷地一聲拉了起來。 “真是粗暴啊。” 田浦老師嫣然一笑,身體完全放鬆了下來。圭介突然想到了長恨歌的一句“侍兒扶起嬌無力”。 他抱緊田浦老師猛地一轉身,自己佔了上風。 “總是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還要占我的便宜,難不成我是圭介同學的鬱憤發洩對象麼?” “沒錯。這就是潤子在這個學校的角色嘛。” 圭介跟田浦老師調了一會兒情。雖然已經知道這樣能讓她興奮起來,不過她倒是真心喜歡扮演這個色情小說裡經常出現,負責處理男學生性慾的角色。 “……最近圭介同學好像經常很煩躁呢。如果有煩惱的話,不如跟我說說?” 辦完事之後,田浦老師站起身,一邊整理儀容一邊說。剛剛的媚態已經蕩然無存,她乾淨利落地拿下圭介身上的保險套,隨手扔進了垃圾箱。雖然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圭介還是有些擔心這麼大大咧咧真的可以嗎? “你這話說的倒像是校醫一樣。” “我本來就是校醫。” 田浦老師用手指點了點圭介的額頭。 “我只是有些比較在意的事情啦。” 圭介雖然有些猶豫,還是把事情跟田浦老師說了。這一關也需要她幫忙才行。 “我們學校裡好像有些竊聽器哦。” “哎?真的嗎?” 田浦老師嚇了一跳,轉頭四處張望。 “沒關係啦,這個房間又沒有。” “這個你怎麼知道啦?” “有種可以發現竊聽電磁波的機器啦……” 這麼一說,圭介才發現自己忽略了一點非常單純的事。就算是竊聽器,也不是一定要發射電波。如果是有線的種類的話,用這個接收器就沒法找到,如果之後打算回收的話,用簡單的錄音機也能達到目的。 但是,事實上也檢測到幾次電磁波,所以肯定是有無線型的竊聽器的。說不定蓮實根據場地和目的使用了不同種類的竊聽器。 “怎麼啦?” 面對突然沉默下來的圭介,田浦老師擔心地問。 “不……所以呢,我想稍微在學校裡搜查看看,不過白天還是不行吧?所以就想說還是晚上看吧……” “不可以。” 田浦老師皺起眉頭。 “被當成小偷的話怎麼辦?會被勒令退學哦。” “就是說啊,晚上似乎還會開啟報警系統,這下也沒法偷偷溜進來了。所以有件事想跟你打個商量……” 聽了圭介的要求,田浦老師不禁用手遮住了嘴巴。 “你不是開玩笑……啊,不行。還是不行!” “是為了讓學校走上正軌,請務必幫我這個忙!” “被發現的話,我可要丟飯碗了啊。不能冒這個險。” 這話說的,一點都看不出來是個會在光天化日之下,連門都不上鎖,就在保健室裡跟學生上床,享受這種刺激的女人。 “別這麼說嘛。潤子不是我的女人嘛。” “誰是你的女人啦?” 田浦老師又點了點圭介的額頭,但還是爆笑了起來。 “就算被抓到,也絕對不會告訴他們潤子老師幫過我啦。” “但是啊……” “你要是不幫我,我就去跟別的男生說,我們學校有個專盯男生的淫蕩老師哦。” 田浦老師瞪了圭介一眼,雖然她看上去並沒有把圭介的話當真,卻也流露出些許的動搖。 “真的是為了找到竊聽器嗎?除此之外,沒有什麼其他淘氣的念頭了?” “怎麼可能嘛。其他淘氣念頭是什麼意思啊?把窗子敲碎?” “嗯,說的也是。如果現在是期末考試之前,我就會以為圭介同學是真心要偷試題呢。” 田浦老師似乎在猶豫。機不可失,圭介又往前逼了一步。 “那,可以的話我今天就想做。考試才剛剛結束,大家應該都很放鬆吧?” “嗯……今天,不行哦。” 田浦老師一邊想一邊說。 “要開臨時職員會議。大概會搞到很晚,也可能有老師就在這裡睡了。” “是哦……” 圭介抱起手臂。明明就跟保全公司簽訂了晚間巡邏的合約,晨光學院町田高中還延續著住校老師的傳統來以防萬一。不過就算不是住校老師,晚上加班太晚的時候,也有老師把這里當成旅店直接住下來。 雖然他們都覺得不會有人入侵學校,大概都不會好好巡邏,萬一發出什麼聲音,在夜深人靜的教學樓裡迴響起來,可不是鬧著玩的。 “……但是,如果是結業禮那天晚上,應該沒有人在。” “哎?真的?” “結業禮之後,下午初中的老師會來開學校說明會,但那天晚上是老師們的慶功會,大家應該都要喝到半夜,沒人會回學校來啦。” “謝啦,潤子!” 圭介抱住田浦老師就要親下去,卻被她笑著推開了。 “圭介同學,之前我也說過吧,只有在床上才能單叫我的名字哦。記住了?” 無聊至極的結業禮總算結束了,學生們三三兩兩地從體育館走回教學樓。 最讓人大跌眼鏡的,要數灘森校長的演講了。釣井老師去世的第二天,他那場慷慨激昂振奮人心的講話還言猶在耳,這次卻徹底打回了原形。不,如果說打回原形還算好的,他是一會兒發呆放空,一會兒張口結舌,連自己在說的內容都忘記了,整個就是個夢遊狀態。 演講從接下來的季節要小心中暑開始,轉移到暑假也要保持身為這個學校學生的自覺,再回到關於小心中暑的警告,話題一轉,開始說到這個學期學校發生了很多事,到這裡不少學生才真正開始留心聽他說話,不過很快又回到接下來的季節要小心中暑,終於在酒井副校長的指示之下被強行掐斷了。 “校長這是怎麼了啊?” 片桐憐花一邊上樓,一邊歪著頭問。他看上去明明就已經徹底混亂了,其他的學生卻似乎完全不擔心。 “不知道,是不是中暑了?” 小野寺楓子完全沒有任何興趣,隨口答道。 “這樣的話,他的演講還真無聊,還不如之前呢。” “是嗎?之前總要給他搭話,就衝這點,現在這樣才比較好吧?” 圭介從後面加了進來。 “這話是不是太過分了啊?” 蓮花有些怒。 “可能在之前的演說上燃燒殆盡了。就是釣井自殺之後的那天早上,那個演講。” 圭介一臉“我知道怎麼回事”的表情。 “人啊,在一生當中,所能表達出的感動的總量大概是不變的。校長這個人的總量比其他人都少很多,所以每次都很節約,一次只放1ppm左右。但是上次他興過了,把一輩子的總量一次性放了出來,所以現在只剩下一些殘渣……好痛!” 憐花用力敲了一下他的手臂,圭介裝摸作樣地大叫出聲。 “說起釣井,他沒有任何親人呢。” 雄一郎走到蓮花身邊。 “是嗎?” “嗯。你看,連葬禮都沒辦。似乎沒有找到繼承人。” 這樣的人生多寂寞啊,憐花不禁在心裡同情起他來。他還在世的時候對他只有可怖的印象,但現在看來也覺得他有些可憐。 “那,釣井的遺產怎麼辦?” 圭介毫無理由地雙眼放光。 “大概會被收歸國有吧。” “別擔心,無論如何都不會落到圭介手上的。” 憐花冷冷地說。 “說是遺產,好像也只剩下那個房子而已啦。之前一段時間倒是升值升得很厲害,之後房地產業一直持續低迷。” “你怎麼對釣井的事這麼了解啊?難不成……” 圭介貼近雄一郎學著他的語氣。 “難不成……接下來是啥推理?” “我只是在辦公室聽高塚他們聊天聽到的啦。” 雄一郎一臉不耐煩。 “他那個房子,好像也很快就要被拆掉了哦。又廉價又上了年頭,說是已經沒有資產價值了。” “切,那就只剩土地了吧。” “還切……你還想怎樣啊?” 到了三樓,走進四班的教室之前,憐花和雄一郎回頭看著圭介那邊。 “圭介。結束之後,你會來第一學期的慶功會吧?” 雄一郎問了一句,圭介卻一反常態地搖了搖頭。 “抱歉,今天有點事。” “有什麼事啊?” 圭介轉向憐花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這個嘛,有啥成果的話,再告訴你們。” 就這樣,他轉身走進了一班的教室。 “真沒辦法,我們倆去?” “嗯……好……” 憐花露出笑臉,卻對圭介莫名的態度感到無法釋懷。 短短的班會結束後,學生們一齊衝出了教室。暑假終於開始了,所有人的腳步都異常輕便。 下到一樓的時候,憐花看到了圭介的背影。跟大多數學生不同,他不知為何走過了大門。 憐花順著圭介的背影望過去,圭介打開保健室的門走了進去。 憤怒和絕望立刻讓眼前變得一片漆黑。修學旅行時的屈辱又重新在腦中重現。圭介在京都的酒店天台上吸食大麻,還跟田浦老師約會——而且還接吻。那時候的事可還沒有原諒他呢,現在居然又…… “憐花,怎麼了?” 楓子一臉驚訝地問。可能是她想跟憐花搭話,卻發現她臉色不對吧。 “嗯……沒事。就是有些累了,可能是大姨媽到了吧。” 憐花又看了一眼保健室。然後為了不讓閨蜜看到自己的眼淚,她作勢打了個哈欠,用手帕擦了擦眼角。 “真的只有這裡了嗎?” 一邊往保健室的床下鑽,圭介一邊抱怨著。 “不然還能往哪裡躲啊?是你說要藏在這裡,我才提供了這個頭等席哦。” 田浦老師在圭介鑽進去之後,往床下排了一排小紙箱,把他的身影擋住。 “那,你乖乖地待著。聽好,從這裡出去的時候,絕對不可以被人看到哦。還有,別忘了鎖門。” “哎?你要走啦?” “我可沒空在這裡一直陪你。好了,下學期再見咯。” 田浦老師說著就走了。圭介嘆了口氣,雖然帶了小說來看,不過床底很昏暗,看書是絕對不行了。因為聲音可能會傳出去,所以也沒帶iPod來。 只能睡覺了吧。雖然不覺得在這種地方能睡著,不過關掉電話,閉上眼睛,任由各種念頭在腦中翻滾一會兒之後,居然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突然睜開眼睛。周圍已經相當昏暗了。看了看手錶,塗上了熒光塗料的指針指向八點半,沒有開冷氣的房間又悶又熱,他的後背和臉上都佈滿了細密的汗珠。 如果老師們都去慶功會的話,現在學校裡應該沒有人。圭介一動不動的聽了聽周圍的聲音,然後輕輕從床下爬了出來。 在保健室房門這邊,再次探了探情況,果然似乎沒什麼人。 輕輕打開門,貼著地板探出頭,慎重地左右確認了一下。然後爬出門口,才站了起來,鎖上門。白天一片吵雜的時候完全不覺得,現在才發現上鎖的聲音原來這麼大。希望沒有人聽到。 圭介拿出帶有液晶顯示器的接收器,找了找竊聽電波,不過沒有反應。這也是當然的吧。蓮實是根據需要才打開竊聽器的開關,現在學校裡又沒有人,自然沒有打開的必要了吧。 果然只有把覺得可疑的地方,一個個仔細調查一遍了。 圭介決定先查辦公室。昏暗的走廊上只亮著綠色緊急燈,陰森可怖的氣氛讓他覺得背上冷汗直流汗毛倒立。之前從沒覺得幽靈有多可怕,現在反而發現這還真是個相當刺激的鬼屋。難怪學校總是有一些鬼怪故事。 辦公室的門沒有上鎖。 他小聲嘟囔了一句我進來了,輕輕竄了進去。打開手電筒,順著老師們的桌子一張張照了過去,同時小心不讓手電筒的燈光照到窗外。 本想調查蓮實的桌子,仔細想想,倒是最不可能設置竊聽器的地方。話雖如此,也不可能裝在其他老師的桌子裡。萬一被發現了事情就鬧大了。 這麼一想,又覺得辦公室裡不會裝有竊聽器了。而且,在這裡幾乎不可能進行什麼機密談話。總而言之還是在裡面轉了一圈,就奔向下一個目的地。 校長室和副校長室都鎖得固若金湯,沒法進去,只能放棄了。這裡就算是蓮實也沒法自由出入,而且也不覺得會有什麼需要竊聽的價值。 看來有必要從根本上改變思考的方向,目標是那些大家都能進出又可以聊一些私密話題的地方。 圭介走進了教職員用的男廁。 這裡才是最可疑的場所,之前探測到的竊聽信號也有可能是從這里傳出來的,而且也是很容易聽到大家真實想法的地方。 這次雖然沒有電波,但竊聽器可能還放著沒動。圭介把廁所的各個角落都翻了個遍。 廁所隔間裡面也望了一眼,不過這又不是偷拍,裝在這裡的話不僅容易被發現,也很難聽到什麼秘密的話題,徹底沒有意義。反而是小便池和洗臉台那邊比較靠譜,不過那邊卻幾乎沒有可以安裝竊聽器的地方。 這裡也不對啊。正要放棄的時候,目光落到了天花板的換氣口上。 如果用高性能的麥克風的話,只要在廁所內的對話,可能都能接收到。 但是,問題是沒有可以攀爬的地方,無法靠近換氣口。 圭介先走進一個隔間,踩上坐便器爬到隔間的牆上,再伸手才勉強打開換氣口的蓋子。 然後站在牆上雙手扶住換氣口,斜倚著身子往換氣口裡望瞭望。這裡沒有窗子,可以放心大膽地用手電筒仔細檢查。 沒有。圭介有些失望,不過仔細看看,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穫。換氣口裡面雖然積了一層灰,有一小塊地方卻特別乾淨。這裡原本放了個東西,對於這裡有竊聽器的事,圭介已經深信不疑了。 從男廁所出來的時候,一直開著的接收器突然有了反應。 肯定沒錯,雖然很微弱,顯示的周波數正好在竊聽器最常用的範圍之內。 但是,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突然開了呢? 不管怎麼想,都沒有答案。不過現在捕捉到的竊聽電波,卻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圭介旋轉著接收器的天線,確認著電波傳來的方向。要是教學樓外面——北教學樓或者體育館那邊傳來的話,事情就麻煩了。所有出入口應該都設置了紅外線感應器,晚上就算是從建築物裡出去,可能也會引起反應。 但是,電波似乎是從教學樓裡面傳來的,而且是樓上。 圭介舉著接收器,慢慢走上台階。 終於可以抓到蓮實的尾巴了。想到至今為止付出的努力,也差不多該是收穫的時候了。 從二樓到三樓,再繼續走上四樓。電波漸漸增強了。對了,也可能是在樓頂。圭介恍然大悟。屋頂雖然是交往的男女學生喜歡的幽會地點,還是進行敲詐,抽煙的理想場所。自己也有一次在這裡吸過大麻。學生指導部的蓮實的話,也難怪他會在這裡設網。 突然有些擔心樓頂的門會不會上鎖,不過馬上想起那扇門沒法上鎖。不知是哪個想在樓頂上乾壞事的人,在鑰匙孔裡塞了口香糖,把門鎖搞得不能上鎖了。 來到通往樓頂的台階下面,接收器現在已經顯示出強烈的反應。樓頂上現在應該沒有人,居然在這個時候突然開啟了開關,從這種不自然的現象來看,還是小心行事為妙。 圭介拿出了準備好的另一件裝備,一把小蝴蝶刀,雖然不大殺傷力卻很強。最重要的是,它是自己用得相當熟練的武器。 他對自己的敏捷機警十分有自信。壓低重心攻擊對方大腿根部的股動脈,對這種使用匕首的戰斗方式也相當熟悉,靠著這把刀,他可是跟涉谷的街頭小混混幹過幾仗呢。 他抖了抖手腕,順暢地翻開蝴蝶刀露出刀刃,拿穩刀柄擺出戰鬥姿勢,然後,靜靜地走上了樓梯,握住了通往樓頂的門把手。 隨著些許的吱呀聲鐵門緩緩打開。 溫熱的夜風撫上臉頰,天上才剛露出一彎月牙,只有點點的星光照在樓頂上。 圭介右手拿著蝴蝶刀,左手舉著接收器,一步、兩步走了出去。 突然,從左手邊感到有人在。 他猛地扔出接收器,轉過身順手一刀刺了過去。就在那一瞬間,似乎有什麼東西觸到了腹部。本來還以為跟對手還有些距離呢。 被刺到了,意識到這點的那一刻,身體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耳邊響起金屬的碰撞聲,是從手中掉落的蝴蝶刀落到水泥地上的聲音。他無法保持直立,跪倒在地,還以為天地突然調轉了位置,原來只是自己躺在了地上。身體動彈不得,這種像是被無數的針扎的奇怪痛感在渾身上下亂竄。到底是怎麼回事? “哦,原來是你啊。早水圭介同學。” 是蓮實的聲音。為什麼,他不是去慶功宴了嗎?對我乾了什麼? 這些問題卻一個都問不出口。 “我有些問題想問你。作弊的事情啦,怎麼知道竊聽器的啦。還有你的同伴都是誰,他們都知道哪些事。” 開什麼玩笑,老師可以做這種事嗎?到底準備把我怎樣! ? 圭介只是像離開水的金魚一樣,無謂的張合著嘴。 “再等一會就能說話了,不用擔心……只要你老實回答,我就讓你死個痛快。” 這話太令人難以置信了。圭介的心裡終於切實感到,蓮實確實是已經殺了不少人這個事實。 我已經沒救了嗎?會在這裡,被這種傢伙殺掉嗎? 憐花……小心點。我太大意了。這傢伙是個真正的怪物。 蓮實蹲下身,和圭介對上眼,那一刻,圭介在心中慘叫不已。 像人偶一樣被猛地扔到地上,身子摔了個結實。 圭介慢慢動了動指尖。雖然還留有一半麻痺的感覺,但總算能動一點了。接下來在運動鞋裡面蜷縮伸直腳趾,雖然這種好像長時間正座之後的麻痺感還是讓人很不舒服,但也算是在正常恢復了。 自己全身都被膠帶綁住,除了這兩個地方,能動的就只有臉了。但是嘴上也貼了膠帶,所以只能發出毫無意義的呻吟聲。 “似乎已經恢復了不少呢。Good!Good!那麼,差不多該開始了吧。” 蓮實一邊探頭望著仰躺著的圭介的臉,一邊用像在上課一樣的溫柔口氣說道。房間沒有開燈所以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他的雙眼反射出從窗外射進來的燈光,散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幽光。 “我有不少事想問你,不過,不巧的是這裡是學校。雖然現在是暑假的晚上,,但也不是完全沒人。如果拿掉膠帶你大吵大鬧的話,我可就不好辦了。所以,我想盡量用可以用Yes或者No來回答的問題解決。Yes的話就點頭,No的話就搖頭。Is that clear,Mr.Hayami?” 圭介一動不動,只是瞪著蓮實。這傢伙是在開玩笑嗎? “嗯……這可麻煩了。” 蓮實嘆了口氣。 “你要知道,如果你不肯回答的話,我們就走進死胡同了。你雖然不是我班上的學生,但也是這個學校的學生之一,也是我教過的。所以,我也不想對你太嚴厲啊。” 蓮實拿起地板上放著的小瓶,歪著頭看了看。 圭介看了看周圍,發現自己所在的房間是位於北教學樓二樓的化學準備室。在教學樓樓頂被襲擊之後,蓮實把動彈不得的自己帶到這裡來了。 “你好像已經知道了呢,這裡是化學準備室。櫃子裡放了各種各樣的化學藥品,而說到學校裡的化學藥品,最常見的就要算鹽酸和氫氧化鈉吧。” 這個時候,圭介終於醒悟了。蓮實並不是在開玩笑,也不是在恐嚇自己而裝出這副樣子。 這才是,這傢伙的本性。 雖然知道他跟學生接觸的時候帶著面具,卻沒想到面具下面什麼都沒有。人類所擁有的感情這種東西,他從一開始就沒有。 身體開始漸漸發抖。在涉谷玩樂的時候,也見過外國痞子和真正的黑社會團隊,但也沒見過這麼不近人情的。 “……不過,我也不想把地板搞臟。之後要留下來清潔的可是我呢。所以呢,我剛才去無線電部轉了一圈,找到了這個東西,你知道是什麼嗎?” 蓮實舉在手上的,是帶著電線的烙鐵。像錐子一樣的尖端會變得滾燙來融化焊錫。 “我之前也用過一次,只要有插座,這可是個好東西。最棒的是它能燒焦傷口止血,也不會弄髒地板。” 蓮實微微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 “只是,在形像上有些問題。皮膚會像蜂巢一樣變得都是洞,看上去比較噁心。個人來說不是我最喜歡的樣子啦。” 可以感到冷汗從背上流了下來,屋裡沒開空調,應該很悶熱才對,但是還是覺得渾身發冷。 “你是不是覺得我明明就是老師,做得太過分了?但是,你不是也拿著這種東西嘛。一個不小心,你也會順手就捅我一刀吧?大概連少年法都在你的計算之內吧。” 蓮實拿出圭介的蝴蝶刀,順暢地翻出刀刃。 “問你問題之前,先回答你的問題吧。麻痺你身體的,是一種電擊槍。能夠阻礙神經電流的傳遞,從而使對手喪失運動能力。” 蓮實手上那個巴掌大的黑色器具,圭介以前也有看過。但是本來還以為兩人之間還有些距離,為什麼會這麼容易就中招了呢? 蓮實似乎猜到了圭介心裡所想,繼續說。 “就這樣直接用的話沒什麼攻擊距離,要接近像你這樣拿著武器的對手實屬不易。所以我做了一點小修改。” 蓮實給他看了看長度大約150厘米的塑料管子,塑料管的頂端有兩根長長的金屬針。管子裡面連著電線,一直延伸到電擊槍的電極上。 “不管什麼樣的電擊槍,隔著衣服效果都會減半,用針刺的話,電流就能直接傳到體內,也可以說是一石兩鳥了……to kill two birds with one stone!” 這傢伙囉嗦這麼多,是為了用恐懼支配我的精神吧。圭介猜中了蓮實的意圖,這麼一來,就省掉了拷問的麻煩。 既是如此,還是覺得十分可怕,要是硬犟著不肯回答蓮實的問題的話,他肯定會毫不猶豫地進行拷問吧。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 “那麼,閒話就聊到這裡,差不多該開始了。Yes的話點頭。No的話搖頭。Now,is that clear?Mr.Hayami?” 圭介點了點頭。 “好孩子,那麼第一個問題。你是cunning、正確來說是cheating的主謀吧?” 圭介點點頭。 “是嗎。那接下來,我把一班到六班所有學生的名字都念出來,如果是你的同夥,就點點頭。可能你會覺得像在告密一樣不太舒服,不過我不會立刻就處理他們,你別擔心。只是為了以後指導學生想要留意一下而已。好嗎?” 圭介點點頭。 “以防萬一我先忠告你一句,對於你的同夥,我這邊也有不少線索。要是你中途說謊的話,我很可能會發覺。這樣的話,就不能再相信你的話了,那以後的問題,就可能要用到剛剛說過的某樣東西了。Are you with me?” 圭介點點頭。 “那麼,從一班開始吧。相澤浩之……” 蓮實把六個班的學生名簿讀了一遍,在圭介點頭的名字後面畫上記號。 “我們班上是伊佐田植樹和木下聰這兩個人啊。真不省心,說到共同點的話,他們成績都還行,卻對學校生活抱有不滿這一點吧。嗯,謝謝了。” 蓮實滿足地說。 “接下來是竊聽器的事。還有你們到底掌握了多少。這次的問題沒法用Yes和No來回答,我幫你把膠帶撕下來吧。只是,萬一你破壞我們之間的信賴關係,大吵大鬧的話,在那個瞬間,你的人生就結束了。Are you still with me?” 圭介只能點點頭。 “好,可能會有些疼,你忍一下。” 蓮實扯掉了貼在圭介嘴上的膠帶。嘴唇上有些刺痛,不過這種事無所謂。這麼下去肯定會被蓮實殺掉,怎樣才能活下去呢? “首先是竊聽器的事,怎麼發現的?” 圭介舔了舔嘴唇。 “……考試的時候,你們干擾了手機信號吧?” 蓮實疑惑地皺起了眉毛。 “所以?怎麼知道是竊聽器呢?” “學校明明就知道作弊的方法,卻不知道主謀是誰。只可能是偷聽了學生的談話吧。” 能出聲說話,圭介感到一絲安心。 “就這樣?你直覺還真準呢。” “我用竊聽信號接收器在學校找過電波信號。有幾次都有過反應,不過總是在途中就消失了。所以我認為竊聽器要么是對聲音起反應,要么就是只在需要的時候才打開。” “Excellent!” 蓮實像是看著好學生一樣瞇起眼睛。 “但是,也有可能是這樣不是嗎?老師在學校裡面進行竊聽的話,根本不用把竊聽的內容用信號傳遞出去,只要錄音下來,之後再去拿來听就好了啊。” “啊?” “事實上確實有用過電波式的竊聽器,因為也有地方沒法頻繁去回收錄音。但是,把你印上鉤的,是比平時用的電波強度更大的誘餌竊聽器。我就覺得有人似乎發現了竊聽的事,所以撒了些餌。沒想到居然釣到了這麼一條大魚。” “可惡……” 圭介小聲說。這麼說來,他是徹底沒有翻出蓮實的五指山啊。 蓮實輕輕拍了拍圭介的頭。 “這次特意傳出要作弊的謠言,也是你的計劃吧?你這麼做也是想要引我來竊聽吧?但是,沉迷於狩獵的年輕人,往往無法發覺自己才是獵物。這件事,還希望你能當成珍貴的教訓銘記在心。不過很可惜,你已經幾乎沒什麼時間來舉一反三了。” 蓮實的話在圭介胸中迴盪,但他咬著牙不肯讓眼淚流下來。 “那麼,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你和你的同夥對於我所做的事情,到底了解多少?” 事到如今再裝傻也沒有意義。 “你是指都立國際高中的連續殺人案以外的事情?” 蓮實似乎嚇了一跳。 “原來如此。調查得蠻仔細嘛……以防萬一再問一句,你們不是跟釣井老師一夥兒的吧?” 釣井。怎麼回事。圭介有些訝異。 “……難道說,釣井,也是你殺的?” “啊,釣井老師管得太多,所以作繭自縛了。” 蓮實爽快地承認了。 “All I had to do was to tighten the noose.我要做的,就是把絞首架準備好而已。那,除此之外還知道什麼嗎?” “用醉酒駕駛陷害真田並把他從學校裡趕出去的,也是你吧?” “是嗎。我好像太小看你們的智商了呢。” 蓮實露出笑臉。 “為什麼?” 圭介沒有放過這個機會,自己提出了問題。 “為什麼?你是想問什麼?” 蓮實似乎還沒完全脫離教師模式。 “為什麼要作這種蠢事?你這麼聰明,又得人心,只要有心,總能想到其他正常的方法吧?既然如此,到底為了什麼,要這麼……” 雖然不覺得能夠說服蓮實,不過說到後面,圭介不由自主變成了懇求的口吻。蓮實安靜地聽著他的話,終於像是面對在課堂上提出好問題的學生一樣,重重地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我明白你想問什麼了,不過要回答這個問題可不容易。這樣說吧,你聽說過X-sports吧?是Extreme sports的簡稱,在我們看來,他們是在做一些非常危險的事情,比如從懸崖上踩著滑雪板跳下去之類的。當事人的感覺,旁觀者是很難理解的。” “你是為了追求刺激才這麼做?” 圭介茫然地看著蓮實。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日常生活中,不論是誰都會碰到各種各樣的問題吧?出了問題就得解決,只是我的選擇比你們要多得多。” “哈?” 這傢伙在說什麼? “比如說,就算明知道殺人是最簡單明了的解決方法,一般人也會猶豫不決,萬一被警察發現的話之類的恐懼總是先出現在他們腦中。但是,我不同。我跟X-sports的愛好者一樣,只要確定了可以做,就可以做到最後。殺人跟X-sports一樣,做到一半才猶豫的話反而更危險,只要悶頭衝過去,就會發現其實也能做到……如何,這樣說的話,你能理解了嗎?” 圭介無語了。眼前這個人已經不是單純的殺人魔,而是個比外星人更難以理解的生物。 “好了,謝謝你陪我這麼久。這是最後一個問題。剛剛你說的事,除了你之外還有誰知道?” 圭介深深吸了一口氣。怎樣才能蒙混過關呢? “怎麼啦?I'm waiting for your answer.Mr.Hayami.” “大家都知道。” “大家?” “參與作弊的同夥,所有人。” 蓮實一臉難以置信,搖了搖頭。 “這還是不太可能。六個班加起來一共有十五人,這麼多學生都在懷疑我的話,課堂的感覺應該不同了。” 圭介沉默了。 “你還是老實回答我吧。” 來了,這裡才是關鍵。隨隨便便搪塞的話,蓮實肯定不會滿意的吧。只要他認為需要,就算要拷問也不會心慈手軟。圭介拼命思考著。 無論發生什麼事,也絕對不能說出憐花和雄一郎的名字。不能讓這個怪物連他們也殺掉,就算,我已經沒法逃出生天了…… 可惡!我已經在以死為前提考慮問題了。太誇張了吧。怎麼會有這麼變態的情況…… 蓮實拿起電烙鐵,用手指按了按尖端,似乎在猶豫要不要插上電源。 “我們還是坦誠相待比較好吧。只要你現在把同伙的名字告訴我,我就像一開始保證的一樣,讓你死得毫無痛苦。你的同夥也是一樣,我保證會盡量使用比較仁慈的方法……但是,要是你一直……” 蓮實突然止住了話頭。怎麼了?圭介也豎起耳朵。 似乎能聽到什麼。像是腳步聲。有人走到這一層了! 圭介一瞬間做了決定。 “救……!” 正要大聲呼叫,喉頭卻被手刀用力擊中,幾乎完全無法發聲了。 突然靈機一閃,想用腳去踢身邊的東西,弄點響聲出來求救。 這個瞬間,意識陷入黑暗。 蓮實按住圭介還在痙攣的身體,電烙鐵深深地插在他的右眼裡。幾秒之後,他的動作完全停止了。 下手了。雖然是很不得已,但這樣一來關鍵的情報就問不出來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麼晚還在學校裡亂轉的白痴究竟是誰? 蓮實忍著想要咂舌的衝動,豎起耳朵。 餵。剛剛是不是有動靜啊?你沒聽見? 壓低聲音講話的似乎是柴原,但另一個人的聲音比他更低,完全聽不清說了什麼。不過,似乎是個女學生。 怕什麼怕,啊?這裡不會有人來,不是正好嘛……切,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那去體育準備室吧。 柴原的聲音和兩個人的腳步聲,慢慢遠去。 這下糟了,蓮實想。 雖然放了暑假,明天就立刻要開始補課了。所以今晚之內就要把早水圭介的屍體處理掉,但開動輕卡車的話,柴原他們就會聽到引擎的聲音。那個低能狒狒,自己在幹這些見不得人的事情,肯定對聲音特別敏感。 本想將早水圭介消失的時間盡量押後,如果有人證明說最後看到他是今天的話,還是別讓別人知道自己今天舉動可疑吧。 沒辦法。總而言之,只有把他藏在學校裡面可以步行到達的地方了。 蓮實將屍體放進事先準備好的舊睡袋裡,拉上拉鍊。 仔細地擦掉地板上留下的少許血跡,然後溜出化學準備室,把學校的各個角落調查了個遍。 今晚自己是值班老師,本以為除了自己就沒有其他人在了。不期而至的入侵者似乎只有柴原和那個不知是誰的女學生。兩個人都在體育準備室裡,故意在巡視的時候搞點聲音出來,兩人就躲在裡面大氣都不敢出一聲了。 這倆蠢貨,難道不知道學校裡面到處都裝了監視器嗎?蓮實無語了。他們倒是走了狗屎運,今晚的影像本來就會因為機器損壞而消失。 把他們嚇了一頓飽之後,蓮實回到北教學樓的化學準備室。 還是不能用輕卡車吧。自己既然是值班老師,可能會引人懷疑自己這個時候跑哪兒去了。 把裝著屍體的睡袋背在肩上,從化學準備室走到中庭。 他想到了一個地方,即便不用挖坑,也能用來藏屍體。 一圈紫陽花盆栽圍著櫸樹林,這裡幾乎沒怎麼打理,有些雜亂。再往裡走一點就立刻找到了:一個邊長1.5米的正方形基座,上面本來是要放什麼紀念碑的,不過預算不夠就這麼放著了。聽說幾年前成了時光膠囊,不過也只是道聽途說而已。打開水泥做的蓋子,裡面應該裝滿了以前畢業的學生放的時光膠囊。 蓋子有20-30公斤重,要小心不發出任何聲音打開它絕非易事。 裡面比想像的更小,把裝著文集和信件的容器拿出來之後,好不容易才把裝著屍體的睡袋塞了進去。 再把蓋子像之前一樣蓋好,因為是力氣活,出了一身大汗。之後只要把拿出來的時光膠囊處理掉就好了,跟屍體比起來,這才是小菜一碟。紙的話就用碎紙機,金屬容器就散佈到學校各處,找機會扔掉就好。 正要從中庭出來,突然,覺得好像有誰在看著自己。 四下一望,在教學樓頂發現了視線的源頭。 黑色的影子,是烏鴉。雖然它們已經習慣了整晚燈火通明的城市,不過在這麼晚還沒睡,還是不太正常。 因為有些距離,看不出它的左眼是不是白色的。不過,蓮實確信那肯定就是記憶。 肯定是因為思考被我殺了,才那樣一直監視我吧。 與其說它是奧丁的家人,更像是地獄的使者。 被蓮實盯著看了一會兒,記憶輕輕拍了拍翅膀,緩緩消失在深邃的夜空中。 憐花望著窗外。補課的內容一丁點兒也沒聽進去。 天空藍得透明。除了偶然橫跨天際的美國軍機,天氣好的讓人雀躍不已。高中二年級的夏天只有這麼一次,明年這個時候大概就要專心應試了,今年才應該盡情享樂。但為什麼卻被這樣關在教室裡呢?話說回來,日本的夏天本來就熱得不適合學習,所以才有暑假這回事嘛。 不過,現在憐花滿腦子都是別的事情。 不管怎麼想,圭介的事都很讓人放心不下。 圭介在補課的時候逃課倒不是什麼新鮮事。反正他不用怎麼學習,成績也總是很好,而且他從以前就宣言到了暑假就懶得對著這幫煩人的老師。雖然不來補課會被記缺席,不過他倒是一點兒都不在意。 可是,電話怎麼都打不通,這一點倒是很令人擔心。不管怎麼打,都一直沒開機,至今為止,這種事還從來沒有過。 “No rest for the wicked!” 講台上,蓮實一如既往的口若懸河。 “這一句在不同的情況下可以理解成不同的意思。越窮越忙。做了壞事心裡不安。打擊犯罪毫不放鬆……and so on and so forth.” 如果是平時,他的課聽著倒也暢快,不知不覺就被吸引進去,但今天不知怎麼,光是聽到蓮實的聲音就有些煩躁。 “這裡的重點是the wicked。大家記得嗎?The +形容詞和形容詞+people的意思一樣。也就是the young和young people是一樣的意思。The young are apt to be reckless……” 包裡的手機震動起來,有短信到了。蓮花瞥了一眼蓮實,在桌子下面偷看手機畫面。短信是雄一郎發來的。 她看向雄一郎,之間他微微點點頭。到底什麼事呢? 看看短信,只有“有話跟你說,上樓頂”這麼一句。 下課之後,憐花也沒看雄一郎,直接上了樓梯。 打開通往樓頂的門。盛夏的陽光直射在水泥地面上,整個樓頂像是變了個煎鍋。這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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