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七章
就這樣,戶村流平和星野康子、敬太郎母子一起接受警方偵訊。流平的行動足以引起警方質疑,但星野母子的證詞在這方面救了他。星野母子的貨車持續行駛未曾停下,流平的機車一直跟在貨車後方。只要基於這個事實,即使警察疑心病再重,即使流平再怎麼容易引人質疑,也很難認定流平是嫌犯。後來流平在拂曉前獲釋,立刻和鵜飼會合,接著兩人在清晨造訪自濱海岸的小山田幸助。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這確實是重要的事件,感謝你們回報。”鵜飼說到一個段落時,小山田慎重點頭回應。 “但這種事越聽越令人難以置信,我無法判斷該怎麼做。警方怎麼說?”
“警察剛開始辦案,他們偵訊過星野母子與流平之後,肯定也會偵訊恭子夫人,看來還沒找上小山田先生。不過應該會在今天上午上門吧。如果前來的是烏賊川警局名為砂川的中年警部,請您多加小心。砂川警部不好應付。”
“刑警找我?他們找我有什麼事?”
“那還用說,當然是詢問您的不在場證明。遇害的是尊夫人的外遇對象,換句話說,您有殺害田島的動機,所以姑且列為嫌犯之一。”
“荒唐,居然當我是嫌犯,誤認也要有個限度。我剛剛才從你們口中得知內人外遇對像是田島,我要怎麼殺田島?”
“總之,您火冒三丈也情有可原。順便請教一下,您有不在場證明嗎?今天凌晨零點到一點這段時間是重點。”
“這段時間,我和孫子一起在這裡釣魚。這是健太和我很早之前的約定。最近開始學釣魚的健太想嘗試一次夜釣,我就帶他來了。我和健太從深夜到現在一直待在這裡,肯定沒錯。”
“原來如此,和孫子在這裡釣魚……”
鵜飼環視周圍遼闊的沙灘與眼前的海。不遠處的少年以生硬動作揮竿。鵜飼眺望這幅光景,緩緩搖頭。
“很遺憾,您孫子的證詞要當成不在場證明,可信度不高。至少警方應該會這麼判斷。”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在貨車行駛途中,在貨鬥對田島割喉?我要怎麼樣才做得到這種類似超能力者的行徑?太離譜了。”
“哎,我想也是。您確實不可能做得到,這是當然的。但要是依照這個推測,這個世界上沒人能殺害田島。”
流平從鵜飼這番話,感受到他對委託人的質疑。小山田應該也感受到了,他如同要架開不悅視線般搖手。
“算了,總之我確實收到你們的報告,抱歉讓你們專程跑一趟。所以,你們只為了這件事過來?”
語氣聽起來像是“既然這樣,你們該回去了”。但是對於偵探來說,接下來才是重頭戲。鵜飼以觀察般的視線繼續追問。
“還要確認一件很重要的事。關於之前說的事成報酬,您還記得嗎?”
鵜飼所說的“事成報酬”,是指他順利證明恭子夫人外遇時,可以得到相應的獎金。說穿了類似職棒選手的獎勵契約。流平不曉得金額多高。
“我確實允諾過。所以你們認定這次的任務成功?”
流平感覺小山田像是在瞪人,內心有點緊張。不,本次任務當然不算成功,明顯是淒慘失敗……流平抱持愧疚聳肩示意,但他身旁的鵜飼厚臉皮挺起胸膛。
“當然是非常成功。我們確認外遇對像是田島吾郎,也完美證明恭子夫人有婚外情。您不認為嗎?”
“不認為。揭發恭子外遇的不是你們,這是多虧田島成為命案犧牲者,真要說的話,功勞在殺人兇手身上。難道田島是你們殺的?那就另當別論了,我可以特別發個紅包給你們,”
小山田出乎意料喜歡開這種黑色玩笑。鵜飼沒露出笑容,搖頭回應。
“千萬別這麼說,我們和命案完全無關。但以結果來看,這是我們鍥而不捨跟監得到的成果,我認為無法否定這一點……”
如果形容成牽強附會就沒戲唱了,鵜飼這番話卻頗有道理。實際上,要不是鵜飼耐心監視,田島就不會躲進箱形長椅,也不會上貨車貨鬥,這麼一來,田島或許就不會死,也無法揭發恭子夫人的婚外情。先不判斷是非善惡,鵜飼的監視有其意義。
接著,小山田揮了揮手,像是敗給鵜飼的死纏爛打。
“好吧好吧,這次確實是特殊狀況,報酬這方面我考慮看看,改天再聯絡你。”
“真的嗎?我可以相信您吧?肯定喔,說定蘿,不能反悔喔,我很相信您,所以絕對要喔,我絕對相信您……”
唉,這個人完全不相信委託人說的話吧?流平如此心想。好不容易願意考慮給錢的委託人,或許會因而打消念頭,流平反而擔心起來。
“啊啊,真是的,你這個人有夠煩!事情說完就快點離開吧!我最討厭的就是私人時間被打擾!”
“明白了,那我們就此告辭。”
鵜飼簡短道別,離開委託人。流平也行禮致意之後跟著鵜飼離開。兩人走在朝陽照耀的沙灘時,流平壓低聲音詢問鵜飼。
“鵜飼先生認為小山田先生可能是殺害田島的兇手吧?所以才會前來觀察小山田的狀況。對吧?”
但鵜飼就這麼看著前方,緩緩搖頭。
“小山田先生確實是嫌犯之一,不在場證明也稱不上明確,但小山田先生果然無法殺害田島。何況他沒有殺人動機,因為他依然愛著恭子夫人。他只是想查出恭子夫人外遇的證據,讓自己在離婚時佔優勢。無論外遇對像是誰,我覺得他都不會真的想致對方於死地。但或許對恭子夫人多少抱持殺意吧。”
“那麼到頭來,你來這裡做什麼?”
“還用說嗎?我只是很擔心小山田先生是否願意支付事成報酬,才會來這裡!”
啊啊,這果然才是重點。流平瞬間接受這種說法。
“但你也看見小山田先生的那個樣子吧?看來我的擔憂可能成真。首先,他肯定不會支付事成報酬,打算巧立名目耍賴……哼!”
偵探鞋尖踹向眼前延伸的水泥階梯,宣洩對委託人的不滿。殘破的水泥階梯稍微缺了一角。怒火未消的偵探,這次改為朝看不見的兇手宣洩情緒。
“話說回來,雖然不知道是何方神聖,但那個可惡的兇手真是多管閒事。田島吾郎死掉,害我們的生意變得不上不下。要是田島活久一點,我就即將完成任務了……這樣成何體統……”
鵜飼如同路邊的小混混,雙手插在口袋,抖著肩膀走上階梯。流平看他走路搖搖晃晃沒看路,不由得提出忠告。
“那個,鵜飼先生,比起生氣,走路小心一點比較好。看,那裡有濕滑的海草,請不要冒失打滑摔下階梯。絕對喔,絕對不能踩喔,絕對不能……”
“吵死了,你的意思是要我踩?哼,荒唐。我這個名偵探,怎麼可能做出這種陽春綜藝節目的行徑……唔?”
鵜飼爬階梯到一半忽然停下腳步,如同中了定身術動也不動。他在做什麼?流平有所質疑,接著鵜飼忽然發出“唔唔唔……”的聲音,一副靜不下心的樣子,往上跑數階之後又跑下來,然後雙手抱胸,在同一階左右來回。後來鵜飼再度想跑上階梯,腳跟卻在中途用力踩到濕滑的海草打滑,一鼓作氣摔到最下面。 “哇啊啊啊啊……”
“……?”這個人究竟想做什麼?
流平啞口無言,看著師父摔落的最後一瞬間,接著忽然回神,謹慎踩著每層階梯前往他身旁。 “鵜飼先生,不要緊吧?”
當然不可能不要緊。幸運的話重傷,不幸的話摔死,也有可能半身不遂。流平抱持這種不祥的預感,但他眼前的鵜飼如同從地獄深淵生還般緩緩起身。一般來說,偵探這種生物很難死,但流平這次終究無言以對。這個人肯定是摔落瀑布也不會死的那種偵探。
“等、等一下,鵜飼先生,現在還別動比較好……”
但鵜飼無視於擔心的流平,就這麼背對著他,低聲自言自語。
“……原來如此……是這麼回事啊……我終於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