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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五章

禁屋 周浩晖 4194 2018-03-15
從319出來,我突然想起今天是周二,下午兩點半教研組要開例會,便匆匆向張雨告辭。張雨也覺得有必要把現在了解到的情況向專案組匯報一下,我把他送出系館,自己直奔二樓的教研組會議室。 到了組裡,會議還沒有開始,幾個同學正在議論段明的事情。我暗暗聽著大家的分析和猜測,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 和以往一樣,今天的會議又因為有人遲到而推遲了十多分鐘。會議的主要內容是在組裡推選一個參加校級獎學金評定的名額。這種事反正輪不到我的頭上,我心不在焉的旁聽著。整個過程中只有一件事引起了我的注意:生化組推舉的參評人,已經由段明改成了張小東。 散會後我便徑直回到了宿舍。猴子一看見我,張口便問:“靠,你丫一下午滾哪兒去啦?還想找你踢球呢。”

我懶得把詳情告訴這個八卦的傢伙,隨口敷衍著:“看美女去了,你管哪?” 猴子一聽卻來了精神,湊過來追問:“什麼美女?帶過來讓我也看看啊。” 我心念忽的一動,想起下午還真是見到了一個美女,說:“就是咱們系的,在319實驗室。” “你說的是郭婷婷?”猴子興奮得擠眉弄眼的,“靠,沒想到你跟她有一腿。” “嗯?你也認識她?” “咱們系的美女能有我不認識的?”猴子對我的疑問表示相當的憤慨,“而且她這幾天早上都會去西操跑步,我今天還看見她了。” “是嗎?”我有些納悶的說,“那我下午和她聊天的時候,她為什麼會不知道段明死亡的事情呢?” “她走的早唄。可惜啊,沒看到我後來救人的場面。”猴子頗為感慨的說著,“要不然就不光是我認識她,她也認識我了。”

我心裡仍然疑團重重,郭婷婷絕口不提今天早上她也曾去過西操,難道是在掩飾什麼嗎? 中午沒有休息,現在倦意有些上來了。我和衣躺下小睡了一會,醒來後看看時間,已經快6點了,於是便下樓去15食堂吃晚飯。 吃著吃著,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那可怕的氰化鉀,平日里最愛吃的地三鮮也不是滋味了。 正想著要不要和張雨聯繫一下,詢問詢問情況,兩個男生從外面進來,一邊聊天一邊經過我的身邊,只聽見其中一個在說:“……上樓抓人去了,好像和上午死的那個博士生有關……” 我心裡一動,連忙三兩口扒完飯,出了食堂,徑直向33號樓奔去。 遠遠便看見33號樓前停著一輛警車,不少同學圍著看熱鬧,我走到跟前,只見張雨一身警服,正從樓門裡走出來。

我迎上去問他:“餵,怎麼了這是?” 張雨把我拉到一邊,壓著聲音說:“專案組已經認定章堅有重大作案嫌疑,正在進行抓捕。” “是嗎?”我有些驚訝於警方的行動如此迅速,“那現在人抓到了嗎?” “還沒有。”張雨搖了搖頭,“人不知道在哪裡,有可能是畏罪出逃了。” “實驗室那邊找過了嗎?” “也不在。現在專案組的同志正在宿舍和實驗室同時進行搜查取證的工作。”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又問:“章堅不是有個經管學院的朋友嗎?有沒有到他那裡了解一下情況?” 張雨摸著腦門:“對呀,我倒把這個給忽略了,那人叫什麼來著,我想想……薑山!” “嗯。”我點了點頭,“不過不知道他住哪裡。” “這個簡單,交給我了。”張雨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對著電話那頭說:“我是專案組的張雨,幫我查一下,經管學院有個叫薑山的男生,住在哪裡?”

我用崇拜的眼光看著他,打趣說:“我靠,有這麼爽啊,以後要查美女的住址就拜託你了。” 張雨笑了笑,那邊查詢結果已經出來了,他掛了電話,說:“經管學院01級的直博生,31號樓506,應該就在附近吧?” “就是前面這幢樓。”我用手一指。 張雨打了個響指,說道:“太好了,我們這就過去看看。” 31號樓位於33號樓的南面,住的都是從本校直讀上來的博士生,我有幾個本科的同學也住在這個樓裡。 敲開了506房間的屋門,從裡面走出來的小伙子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目光。吸引我的倒不是因為他帥氣的面龐,而是他身上穿的那件文化衫:黑色的衫底上正中位置印著“征服者”遊戲人物頭像,下方配著一行飄逸的白字:smth_胡一刀。 “smth”是校內一個征服者遊戲戰隊的名字,這件文化衫多半是他們的隊服了。 smth_胡一刀,這不就是上午那個先蹂躪猴子,然後又把他踢出遊戲的傢伙嗎?我立刻對他大生好感。

“請問薑山同學在嗎?”張雨開口問道。 小伙子上下打量著我們:“我就是,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嗎?” “你認識章堅這個人吧?” “他是我的朋友。”薑山的語氣很平靜,但我注意到當他聽見章堅這個名字的時候,眉頭似乎微微地蹙了一下。 張雨亮出了證件:“我是校派出所的警察,想向你了解一些問題。” 薑山仔細瞅著我們:“警察?那……你們請進來說吧。” 屋裡沒有其他人,看起來很整潔。 “章堅今天來找過你嗎?”張雨單刀直入的問道。 “沒有啊。”薑山搖了搖頭,“他出什麼事了?” 張雨又問:“你知道今天上午西操有個學生死亡的事情嗎?” “哦,這個我倒是了解一點,不過都是網上看來的消息,具體情況也不很清楚。”一邊說著,薑山從書桌下拉出幾張凳子,招呼我們:“請坐下說吧。”

張雨先道謝坐下,然後嚴肅的看著薑山:“死者是章堅的捨友,現在章堅具有重大的投毒殺人嫌疑。你一定要說出實際情況,有什麼隱瞞的話,可能構成包庇罪,你明白嗎?” 薑山迴避了張雨的後半句話,不動聲色的反問道:“你們說章堅就是兇手,有什麼證據嗎?” “當然有充分的證據!”張雨意識到薑山很有可能知道章堅的下落,但是要讓他開口,看來先得說服他。 “章堅和死者段明有很深的矛盾,這個你可能也知道一些吧?” 薑山沒有否認:“是的,章堅曾和我提到過。” “可以說他具備了作案的動機。”張雨頓了一頓,似乎再給薑山思考的時間,然後他又接著說道:“另外,有人證實,章堅曾在實驗室無意中說過'氰化物質用作毒藥可真是不錯'這樣的話,顯示出投毒作案的意向,而他同時又具備獲取氰化鉀劇毒物的能力。當時在場的有你,李冬當時在場的有你,李冬和郭婷婷三人,想必你也聽見了他的這句話吧?”

薑山沉默片刻,忽然不屑地“嗤”了一聲,說:“就算有這回事,那又怎麼樣呢?都是些主觀的判斷而已,不能據此證明章堅就會真的投毒作案。法律方面的東西我也懂一些,只有一個人同時具備了犯罪的主觀故意和客觀行為,你才能給他定罪。” “你說的不錯,憑這兩點遠遠不能定案。”張雨並沒有被薑山的態度激怒,說道:“看來你是一個懂法的人,那我們的工作應該更加好做才對。我們在段明周圍宿舍同學和案發時在場的目擊者中進行了調查。段明對門宿舍的同學反映,昨晚段明在熄燈後,曾拿著水杯在樓道裡邊喝水邊聊天,然後即關門睡覺,屋裡只有他和章堅兩人。今天一早,段明就帶著水杯去西操跑步,當時在場的晨練者都表示,擺放水杯的地點始終有人在來往喝水,現場下毒是無法做到的。所以,具備作案時機上推測,能夠在水杯中下毒的只有章堅一人。”

薑山仍然是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搖著頭說:“只是一些主觀的臆測而已,並沒有人看到或有切實的證據證明章堅投毒啊。” 張雨的語調依然平和,但目光卻直逼薑山:“在致段明死亡的水杯上,提取到兩份指紋。一份是段明自己的,另一份經過比對,與留在章堅電腦鍵盤上的指紋完全吻合,這不是證據嗎?” 薑山低頭看著地面,不知是在躲避張雨的逼視還是在思索著什麼,但他似乎仍不甘心,沉吟著說:“章堅和段明住一個宿舍,當然有可能接觸到段明的水杯,留下指紋……也不奇怪。” “是嗎?那我給你描述一下詳細的情況。杯身處留有章堅左手的指紋,杯蓋處留有章堅右手手指指紋,且兩處指紋均有輕微摩擦旋轉的痕跡,經市痕跡專家分析認定,這樣的指紋正是開啟杯口時留下的!這還能解釋成一般的接觸嗎?你再好好想想吧,如果你們真的是朋友,你現在應該怎樣幫他!”張雨乘勝而進,步步緊逼著。

警方的證據居然已經如此詳盡!連我都覺得有些驚訝了。 薑山更是陷入了無言以對的地步,嘴裡喃喃的道:“這個……如果這樣……” 正在這時,陽台上傳出一陣異樣的響動,立刻,薑山條件反射似地轉頭看過去,臉上露出一絲不安的神色。 張雨站了起來,用威嚴的聲音詢問:“誰在那裡?” 薑山猶豫片刻,終於吞吞吐吐地說出了實情:“是……章堅,我讓他躲在陽台上……” 沒等他說完,張雨便拉開後門衝了出去,我也趕緊跟著上了陽台。 陽台的圍欄上站著一個削瘦的身影,正是章堅。他左手扶著牆壁,右手握著嵌在牆上的掛晾衣繩用的鐵三角架。剛才的響動看來就是他踩著陽台上的雜物攀登圍欄時發出的。 覺察到我們的到來後,他扭過頭,狠狠的瞪著我們,那神情便像是一頭困在陷阱中的絕望的野獸。這個陽台正處於樓層間的風口處,他的衣衫像風帆一樣鼓起,那瘦弱的身軀似乎隨時都有可能被刮下圍欄。

我和張雨不敢過分逼近,站在離他兩米左右的地方停住。 張雨用盡量平靜的語調說:“章堅,你要幹什麼?那裡很危險,趕快下來。” “你們……你們在誣陷我!”章堅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來,那聲音既像是在咆哮,又像是在嗚咽,聽得我毛骨悚然。 “你先下來,如果你不是兇手,我們會還你清白的。”張雨邊說,邊向前邁了一步。 “滾開!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們嗎?”章堅低低的吼著,同時把左側身體向外探出,想跨到隔壁屋的陽台圍欄上,這時他全身的重量都加在了右手握著的鐵三角架上,不甚牢固的架體與牆壁連接處立刻出現了鬆動的現象。 “危險!”張雨連忙搶上前想把他拉住,但是已經晚了,伴著一聲驚呼,章堅的身體隨著脫落的三角架一同墜落!栓在兩個鐵三角之間的晾衣繩立刻被繃的筆直,章堅兩手緊握著那個脫落的鐵三角,懸掛在陽台外圍欄下方不到一米的地方。 這時薑山也來到了陽台上。在巨大的拉力作用下,另一個鐵三角也開始晃動起來,張雨和薑山同時伸手拉住細細的晾衣繩,鐵三角上承受的力量立刻小了很多,張雨向著愣在一旁的我吼道:“幹什麼呢!快去拉他!” 我如夢初醒,連忙把身體伏在圍欄上,向懸掛在下方的章堅伸出自己的右手,但我把手臂伸得再長,指尖離那個脫落的三角架仍有大概五公分左右的距離,而就在我眼皮低下,晾衣繩栓在鐵三角上的結扣已經開始鬆動了! 一層冷汗從我的脊背躥出,我衝著章堅不停的大喊:“快把手伸給我!快點!” 章堅仰頭看著我,在某個瞬間,他曾經猶豫了一下,他的右手甚至離開了鐵三角,擺出了向上伸出的姿勢。但隨即,他瞪視我的目光中又充滿了敵意,右手的動作也隨之停止,我們就這樣在一種令人窒息的氣氛中僵持著,直到繩扣完全脫落,他的身體像一隻麻布袋一樣向著二十米開外的地面飄落下去…… 在之後足有十多分鐘的時間裡,我失去了任何感覺。我的腦子裡只有章堅墜地時的那一聲悶響,他的屍體躺在堅實的地面上,仍然和我對視著,我甚至能感覺到他在對我憤怒的耳語:“好啊!你們來吧!你們全世界都與我為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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