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奎因犯罪調查局

第13章 寶藏部門守財奴的金子

自地鐵巴格達有史以來,或許從未產生過比馬拉奇叔叔的事情更能排遣無聊的故事了。故事極有氛圍,不合常理,主題亦如是,整個故事都充滿感傷與諷刺,甚至有一個意料之外的結局。 從出生到死亡,馬拉奇叔叔都活在第三大道鏽跡斑斑的招牌下的陰影之中。由於他是一名當舖老闆,居住在他那棟搖搖欲墜、牆壁剝落的樓房裡,並且擁有產權,人人都說他十分富有。又因為他是個不相信銀行、像老鼠一樣生活的乖戾老人,人人都說他是個守財奴。 此外,還因為他其中一項引入註目的愛好是收藏書籍——不光是稀有書籍、初版,或者品相完美的書;他收集任何品相的任何書——人人都說他是個怪人。 這一切都是真的——他十分富有,他是個守財奴,他也是個怪人;但事情沒有這麼簡單。他的財富源自房地產——曾祖父買下的曼哈頓房產;他是個守財奴,因為所有的當舖老闆都是天生的收集者,他的古怪也並不體現在藏書上,而體現在閱讀上。

他的當舖和樓上的生活空間由兩個擠得難以置信的小窩構成,蜂擁而至的書籍將它們都淹沒了。在一層又一層的灰塵下面,能夠找到大小仲馬、司各特、庫珀、狄更斯、愛倫·坡、史蒂文森、吉卜林、康拉德、馬克·吐溫、歐·亨利、柯南·道爾、威爾斯、傑克·倫敦等人的全集——低成本批發閱讀。馬拉奇在看顧店鋪之外的所有時間,都獻給了搖曳的煤油燈,只為一瞥世界文學的寶藏。隨著年紀變老,他的視力也衰退了,卻逐漸加快了閱讀的節奏;這是因為老馬拉奇為自己定下了一個偉大目標:從較為激動人心的書本開始,最終讀完有史以來所有的名作。何等絕妙的瘋狂,恰與他蜘蛛網般的頭腦以及神秘的幽默感相匹配——他總在笑,低聲笑或者大笑,儘管從沒有人知道他在笑什麼。

馬拉奇叔叔的客戶很喜歡說這個老守財奴沒有心,這是誹謗。他有心——兩個門牌之外的本·伯納德醫生可以作證——他的心甚至算得上所有心中狀況最糟糕的之一。本醫生說,他從沒有見過這般如魔鬼一樣古怪漆黑的瓣膜。但馬拉奇叔叔僅僅報以低笑:“你是個傻瓜,醫生!”本醫生以一聲嘆息回擊:要不是傻瓜他就不會在第三大街開診所了。他繼續醫治年老的當舖老闆,每個月的賬單似乎都能夠得到關照。 至於伊芙·沃倫,她進入馬拉奇叔叔的生活的方式與大多數人相同。伊芙在街對面開了家小賀卡店兼公共圖書館。為避免債主催得太緊,她成了馬拉奇的客戶之一。他的眼睛漸漸看不清楚了,她就產生了嚴肅的責任感;畢竟這世上的愛書人本就稀少。於是,她開始在店鋪打烊之後去拜訪他,為他唸書。一開始他疑心重重,但後來他明白過來,她是個像本醫生一樣的傻瓜。老馬拉奇笑了,在那之後他甚至會為她採取某種古老的儀式,給她一杯熱水,卻非說那是茶不可。

一天晚上,伊芙正為他念《金銀島》時,馬拉奇叔叔那顆黑心最後要了他一命。她沉浸在黑狗受傷和李甫西大夫的手術刀的世界中,抬起頭來才發現當舖老闆跌落在地板上,腦袋卡在兩堆書籍中間,眼球凸出,扭曲的臉呈青色。 “律師……證人……遺囑……” 弗蘭奇·帕格洛維奇頭一次到默里山法律事務所上班。他正在隔壁的門廊和一群鄰居就最近的最高法院裁決大發議論呢。伊芙高喊讓他過去,就狂奔到街上去找本醫生了。她與年輕的醫生回來時,馬拉奇叔叔的腦袋已經擱在了理查德·哈丁·戴維斯的紅色粗麻布封面上,帕格洛維奇律師跪在他身旁,瘋狂地記錄著。 “我所有的財產,無論是地產還是個人財產……包括藏起來的現金……在那些向我展示過基督慈悲精神的……少數人中平分……”

本醫生抬起頭看向伊芙,悲傷地搖搖頭。 “……他們是伊芙·沃倫與本·伯納德醫生。” “噢!”伊芙說。她的淚水立刻奪眶而出。 雜貨商斯文森,巡警派特·克利希以及乾貨店的喬·利特曼作為證人簽了字。弗蘭奇,帕格洛維奇彎下腰,朝喘息的老人大聲說:“這些藏起來的現金你得說個明白。一共有多少?”老馬拉奇青紫的嘴唇囁嚅著,但沒有說出話來。 “五千?一萬?” “四百萬。”他最終低語,“都是一萬元的鈔票。” “百萬。”年輕的律師咽了嚥口水,“四百萬?四百萬塊錢?哪裡?都在哪裡?你藏到哪裡去了,馬拉奇先生?” 馬拉奇叔叔試著說話。 “在這棟樓裡嗎?” “是的,”老人川突然消晰起來的聲音說,“是的。就在——”

但那之後他突然注意到了什麼,向遠方看去。沒過多久,本醫生宣布他過世了。 埃勒里接手了這樁案子,不光是因為他聽到謎語就胃口大開,更因為他能清楚地看到他的兩位訪客為彼此神魂顛倒。愛情與寶藏——誰能抵擋這樣一道美食? “你確定那四百萬不是老人在頭腦中虛構出來的,伯納德醫生?” 但本醫生向他保證並非如此。在當舖的保險箱裡找到了總賬,列出了這些萬元大鈔的號碼,不同的銀行都進行了確認。伊芙說,馬拉奇叔叔經常神秘兮兮地向她提起他的“現金儲藏”——她說他十分喜愛雙關語和文字遊戲——並挑逗別人去找它,雖然東西就藏在了“場內”。事實上,她和本醫生把那棟小樓從地窖到屋頂翻了個底朝天,除了蜘蛛網和害蟲什麼都沒找著。伊芙紅著臉承認,這一過程倒也並非毫無所獲。在一隻老鼠的協助下她尖叫著撲進了本醫生的懷裡,於是他們一邊挖地窖一邊訂下了婚約。

“好吧,好吧,讓我們再看看這個問題。”埃勒里愉快地說。他立刻陪同他們回到了第三大道。 十六個小時後,他整個人陷進了馬拉奇叔叔唯一的椅子裡。那把椅子大概是從某個維多利亞風格的住宅搞來的,紅色絨面,用流蘇裝飾。埃勒里咬起指甲來。伊英憂愁地坐在馬拉奇叔叔的床上,本醫生則坐在一堆書本上,恰好卡在布萊特·哈特全集和威爾基·柯林斯小說集中間。煤氣火焰搖曳飛舞。 “沒有辦法。”埃勒里大概一個小時之後說,“你沒法藏起四百張鈔票……除非……” “除非把它們分開。一張放這兒,一張放那兒。”本醫生助人為樂地說,“藏在四百個不同的地方。” 伊芙搖了搖頭。 “不,本。從他給我的暗示推斷,我很肯定他把它們都放在一個地方,紮成一捆。”

“暗示。”埃勒里說,“有暗示嗎,沃倫小姐?” “噢,我不知道——都是謎樣的言辭。關於線索什麼的——” “線索!” “線索。”伊芙內疚地喘息道,“我的天!” “他留下了線索?” “想想呀,伊芙!”本醫生懇求道。 “就在這個房間裡,在我為他唸書的時候——” “念什麼?”埃勒里敏銳地問。 “愛倫·坡的……對了,是《失竊的信》。馬拉奇叔叔笑了,他說——” “如果能想起來,請說他的原話!” “他說:'杜賓那傢伙,倒是個聰明的惡棍。就藏在最明顯的地方,不是嗎?很好!事實上,我藏錢的地方倒有一個線索,小伊芙,它就在這個房間裡——我是說線索在這兒,不是說錢。'然後他笑得摀住了肚子,'就在能想像得到的最明顯的地方!'他笑得太厲害了,我真怕他的心髒病會發作。”

“線索在房間裡最明顯的地方……是書。他一定是指這千千萬萬的書中的一本。但到底是哪一本?”埃勒里盯著伊芙,然後從椅子上跳起來,“雙關語,你說過。當然……”然後他開始瘋狂地在滿坑滿谷的書當中狩獵,書本猶如塌方一般落下,“可它應該在這裡的……等等,醫生,你正坐在它上面!” 本醫生從他坐著的通鑑上跳起來。 埃勒里跪到地上,開始翻找這一套書中不同的書本。 “啊!”他拿著其中一本在地板上坐下,如同捧著巨大怪鳥的蛋一般。他先是用鼻尖貼著書脊檢查裝幀,然後一頁一頁地翻過去。最後他翻到前面的頁數中的某一頁,自言自語地念出來,嘀咕著。 他抬起頭時,伊芙和本醫生異口同聲地問道:“怎麼樣?” “我得問幾個問題。請抑制一下你們的狂喜,認真地回答——你們的未來取決於此。”埃勒里翻找著書頁,“在這裡有盆栽棕櫚嗎?”

“盆栽棕櫚?”本醫生無力地說。 “沒有。”伊芙說,瞪著她的愛人。 “沒有盆栽棕櫚。那麼帶天窗的房間呢?” “天窗……” “沒有。” “在樓下那些藝術品裡——陶瓷、塑像、花瓶——你們是否記得有什麼東西的形狀或者圖案中有一條狗?一條黃色的狗?” “有一匹藍色的馬。”本醫生開口說道,“還有一個——” “沒有,奎因先生!” “弓箭有嗎?箭靶?弓箭手的肖像或者雕塑?丘比特的雕塑?綠色的門?” “本,你別說了。奎因先生,這些東西全都沒有!” “鐘呢?”埃勒里嘀咕著,再次低頭去看書。 “有的。”本醫生說,“多得是!” “我全都檢查過了。”埃勒里說,“錢不在裡面。既然這樣,”埃勒里站起身來,微笑道,“馬拉奇叔叔既然如此喜愛他的這個小玩笑,就只有一個可能性了。”

“是什麼?”馬拉奇叔叔的繼承者同時說。 “讓我們藉用一下馬拉奇叔叔的明顯定律。”埃勒里繼續說,“這千萬本書當中,他會把線索藏到哪裡?那麼,先看看他藏的是什麼?四百萬元。四百萬——書。在這些全集當中,有歐亨利的全集。歐亨利最有名的著作之一題為……《四百萬》。”埃勒里搖晃著書本,“我在這本書中並未找到什麼特異之處,所以線索一定在書的內容裡。最明顯的下一步:去看目錄。這些短篇小說的題目都是什麼?《托賓的手相》——所以我問了盆栽棕櫚。《天窗室》——但沒有天窗。《黃狗的回憶》——沒有黃狗。————《哈里發、丘比特和鍾》,全都排除了。在這些小說中只剩下一個可能性,那一定是馬拉奇對於現金藏匿地點的線索:《回合之間》。” “回合之間。”本醫生說,咬著指甲,“這到底是什麼意思?馬拉奇又不是拳擊手,或者——” “但他是的,”埃勒里笑著說,“他是一個喜愛雙關語的人,一個隱晦而又明顯之事物的愛好者。回合……也就是說任何圓形的東西。當舖裡——任何一家當舖都有的,又大又圓,足以容納四百張鈔票的,是什麼?” 伊芙驚喘一聲,奔向前窗,從生鏽的窗欄望出去,指向第三大道,那裡懸掛著馬拉奇叔叔執業的古老標誌。 “給我找點工具,醫生,我們把這三個鍍金圓球撬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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