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德瑞克看過流程表之後,點頭說道:“似乎很簡單。” “好,”梅森說著,再次拿起那張大頁紙。 “這裡,我畫了一張粗略的草圖,顯示出船艙的內部以及屍體的位置。我畫出兩個位置,第一個位置是:死者頭部撞到門檻時,屍體躺臥的地方;第二個位置則是:屍體被發現時所躺臥的地方。 “保羅,現在請注意這一點,遊艇傾斜時,會使屍體滾到第二個位置。但是,當第二次漲潮開始時,屍體卻不會滾回第一位置。第二次漲潮時,遊艇會平穩地浮著;但是,由於下錨的位置以及潮汐的方向這兩個因素,船身會傾往右邊,使右舷下降、左舷上升。因此,倘若屍體滾到第二個位置,那它就會一直躺在那兒了——除非有人再搬動它。” “現在,請你看一下這張草圖,就會了解我的意思。” 梅森把那張草圖遞給德瑞克。 (請見附圖。) “嗯……”德瑞克說。 “在我看來,這似乎沒有什麼值得爭議的地方,佩利。” 梅森說:“好,現在我們根據這張流程表,開始來核對一下這個案子的一些證詞和具體事實。驗屍官說,死者身上沒有其他出血的傷口,只有頭部後側,就是頭蓋骨破裂的部位有很深的傷口,可能是致命傷。第一個陳屍位置的門檻上有血——大量的血,這裡!我已經把它畫在圖上了;在第二個陳屍位置上,頭部附近也有一些血,地毯上留下了兩灘血水,兩處之間只有幾滴零星的血跡,可能是屍體滾動時流出來的。這一點是可以預期的,因為屍體會一直躺在第一個位置,直到遊艇傾斜後,才開始移動位置。但是,屍體一旦開始滾動,傾斜的角度就會使屍體一直往低處翻滾,最後停在船艙右側。現在,我們從草圖上的標示來核對一下。” 梅森把圖放在椅子的扶手上,好讓他們三個人都能夠看得清楚。 德瑞克沉默地看著那張圖,幾秒鐘之後才說道:“嗯,佩利,這有什麼不對勁嗎?在這種情形之下,一具屍體會有這樣的移動過程是很自然的。它會先躺在某一個地方,遊艇傾斜使它開始移動,一直滾到船艙的低處——就是屍體被發現的地方。” “很好,”梅森說。 “請你注意一點——遊艇在星期五晚上九點開始傾斜,大約十點半才完全傾斜到一邊。現在,這根蠟燭的傾斜角度差不多是十七度,這顯示了一個事實:蠟燭正在燃燒的時候,遊艇大約只傾斜了一半。因此,我們可以根據目前尚未得知的某些重要因素,估算出一個平均數。但是我推斷,遊艇傾斜到大約十七度的時間,一定是在晚上九點過後沒多久,大概是九點二十分左右,不會超過九點半;當然更不可能是在九點四十分之後。” 梅森繼續說:“現在,我們把整件事情綜合來看。記得驗屍官曾經表示過——他認為死者頭部出血的時間不會超過半小時。 “屍體頭部靠在前艙門檻上,或距離門檻一兩英寸之遙,也就是我們在圖上看到的'第一個陳屍位置';然後,屍體又滾到'第二個位置'。假如出血時間不超過半小時,而我們又在兩個陳屍位置都發現到血泊,那我們大概就可以下這樣的結論了:命案發生在星期五晚上九點十五分左右,也就是遊艇開始傾斜之後。” 德瑞克點點頭,說:“那根蠟燭的情況可以證實這一點。” “不錯,”梅森說。 “蠟燭的狀況說明了燃燒的時間大約是二十分鐘,在晚上九點到九點四十分之間。蠟燭可能是在九點二十分左右被點燃的,大約到了九點四十分才熄滅。” “這段時間之前,現場是一片漆黑。”德瑞克說。 “現在,你觸及到這個案子中某些令人困惑的疑點了。”梅森說。 “當時佛瑞得·彌兒菲一定是坐在黑暗的船艙中;或者,還有另外一個可能性——這個情況似乎比前者更有可能發生,那就是:在找到蠟燭的那個位置上,本來另有一小段殘存的蠟燭。天色變暗的時候,佛瑞得點燃了它,後來那段蠟燭燒完了,於是,佛瑞得就把殘留的蠟團從附著的板面上搖鬆開來,再丟到船外去。然後,他又重新點了一根蠟燭,並且……” “老天,”德瑞克以激動的口氣說。 “就是那樣!佩利,這下子整件事情就有了合理的解釋,每一個細節也都吻合了。當佛瑞得剛剛重新點燃那根蠟燭時,兇手就上船了——一定是在他點蠟燭之後的五到十分鐘之內。” “的確,”梅森說。 “我們是以一種精確的方式推斷出案發時間的,對不對?保羅。”德瑞克點點頭。 “但是,”梅森說。 “羅傑·柏班克在下午六點左右曾經與佛瑞得爭吵過;卡洛一聽說這件事,就馬上開車趕到遊艇俱樂部去。她在七點多——還不到八點——到了遊艇上。當時遊艇仍然處於平穩的狀態,她發現屍體躺在第一個位置上——她很鄭重地對我這麼說。” 德瑞克說:“是的,佩利,你說得一點也沒錯。卡洛那女孩子在撒謊;關於時間方面的事,她根本就是睜眼說瞎話,事實根本不可能像她描述的那樣子。” “不錯,”梅森說。 “一切都吻合,卡洛·柏班克確實在說謊。她一定是在九點之後登上游艇的。請記得一點:不是兇手,就是她本人點燃了那根蠟燭。有一個可能性是存在的,就是那根蠟燭是在命案發生以及兇手離開現場之後才被點燃的。” “從原先那段蠟燭殘根已被挪去的事實來看,你所說的情形不太可能成立。”德瑞克說。 “不太可能,”梅森承認說。 “但是,還是有這種可能性存在。” 德瑞克說:“佩利,你讓我覺得自己好像被出賣了一樣。卡洛·柏班克一直都在撒謊!” “等一下,”梅森說。 “現在,有一點倒是證實了卡洛的說法。” “哪一點?” “就是那個沾了血蹟的鞋印,鞋印在梯路踏板的中央,這說明了當鞋印被印上去的時候,遊艇是處於平穩的狀態。這一點你怎麼解釋呢?偵探先生。” 德瑞克搔搔頭,說道:“該死!佩利,我無法解釋。這一點根本與整件事情搭不起來。” “你說得沒錯,”梅森說。 “那個染血鞋印顯示卡洛是在說實話沒錯。但是另一方面,蠟燭的證據則顯示了她在說謊;血蹟的證據也顯示她在撒謊。根據潮汐變化的推論,命案根本不可能在九點以前發生。 “同時你必須記得一點:當你在處理一樁謀殺案時,必須考慮到兇手一定會撒謊,而且,某些證人有時候也會隱瞞真相。因此,你應該考慮到任何人所提出的說法都可能是錯誤、虛假的。” “這個鞋印有沒有可能是被人刻意安排上去的?”戴拉問道。 梅森說:“現在,你正好說中了我心裡的另一個想法。假設卡洛知道潮汐的變化情況,聰明的她在緊急時想到:基於某種理由,她要讓外界誤以為謀殺案是發生在更早以前。她登船時,遊艇是傾斜的;但是她想到,如果她在梯路踏板的中央留下一個沾了血蹟的鞋印,就能暗示出當時遊艇是處於平穩的狀態。” “是呀!”德瑞克以驚訝的語氣大叫。 “現在你掌握到一個關鍵了。卡洛真是個思考敏捷、聰明機警的女人。” 梅森若有所思地說:“我經不起任何失誤發生,我必須讓我唯一的一發子彈命中靶心才行。驗屍官說,出血時間可能不超過半小時。現場只有兩灘血水,一處在第一個陳屍位置上,另一處在屍體被發現的位置上。這顯示謀殺案是發生在九點二十分左右;蠟燭的位置也顯示出謀殺案是發生在九點二十分左右。但令人費解的是那個沾了血蹟的鞋印,現在,我必須設法知道:那個鞋印為什麼會沒有合理的解釋呢?它是何時印上去的?如何印上去的?為什麼要印上去呢?” 戴拉問:“有沒有可能是在隔天早上游艇恢復平穩之後才印上去的?” 梅森說:“那就是我一直在考慮的合理解釋,似乎只有這樣的情況才能解釋我們目前所知道的一切。” “問題是,血跡在過了那麼久之後,還會保持潮濕的狀態嗎?”德瑞克問。 “我想會的,”梅森說。 “特別是在血液滲透入地毯的部分。船艙里地板上的那塊地毯十分厚重,它一直都固定在那個地方,沒有被移動過。 “藉著檢驗間接的證據,我們可以獲得三個時間參考點,精確地推斷出謀殺案發生的時間:第一個——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就是潮汐的漲退。第二個是那根蠟燭——大約偏離垂直線十七度,然而蠟油卻平順地滑落在蠟燭四周;這顯示出蠟燭在燃燒時,幾乎都是保持直立的狀態。” “那第三個呢?”德瑞克問。 “屍體出血的時間可能不超過半小時。也就是說,第三個時間參考點就是當地毯上的血擴散成最後那樣一大片的時候。現在,你只有一種方法能把三個參考點會聚在同一個時間上,也就是命案發生的時間。但是,當你試著這麼做的時候,那個染血鞋印在整個案件中就成了一項令人費解的疑點了。” 德瑞克說:“這樣的話……鞋印一定是偽造的。她從皮包裡取出手套時,掉落了那張包裹提領卡——對了,佩利!一定是這樣。整個事件其實就是一個計劃周詳的陰謀,是個誣陷的詭計。” “陷害誰呢?”梅森問。 “陷害……哦,我不知道,佩利。看來,兇手陷害的對像不是別人,似乎就是我們了。” 梅森點點頭,表情略帶憂鬱。 “保羅,其他因素我都考慮到了,唯一得不到合理解釋的就是那個染血鞋印,它實在與整件事情搭不起來。因此,我們必須考慮到一個可能性,那就是鞋印是被刻意捏造出來的。正如你指出的,她存放那個裝了鞋子的包裹,隨後又讓提領卡掉落在地上,這個動作可能只是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自然、單純,但是另一方面,這更有可能是刻意計劃的行動的一部分,目的是為了讓鞋子在這種情況下落入警方的手中,使沾了血蹟的鞋子成為一個更可疑的證據。” 梅森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潮汐變化時間表,然後說:“嗯,保羅,今天晚上我們要做個實驗。” “你有什麼計劃?”德瑞克問。 “今晚,”梅森說。 “漲潮在下午九點四十二分,退潮將是明天凌晨兩點五十四分。根據我們所擬出的這張時間表,船隻應該在今晚十一點左右擱淺,在十二點的時候開始傾斜,一點半之前完全傾斜到一邊去。我要研究的這段時間是在午夜十二點過後的約莫半個小時,從那時開始一直到一點四十五分。” “現在船在哪裡?”德瑞克問。 “我現在是船主的代理人,”梅森說。 “船隻本來是由警方在監督,但目前我已爭取到看管它的機會。我指示遊艇俱樂部的卡麥隆將游艇駛到案發當晚所在的地點,然後停泊在那兒。快到午夜十二點時,我們就要前往那裡,研究一下潮汐的動態。” 德瑞克臉上露出驚慌的表情。 “怎麼啦?”梅森問。 德瑞克說:“你為什麼要挑今天晚上呢?偏偏這時候我正在治療我的喉嚨痛,而且還渾身關節酸痛呢。” “你感冒了嗎?”梅森問。 “我想我是快要感冒了,”德瑞克說。 “但我並沒有發燒,我只是覺得不舒服。我想要去洗個土耳其浴,但是,如果你……” “算了,”梅森打岔說。 “反正你也派不上用場,我只不過是要研究一下游艇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以便明天上午在法庭上提出一套理論。” “法官一定對那根蠟燭的事深感興趣。”德瑞克說。 梅森點了一下頭,說道:“如果我能整理出一個有效的論點,那明天上午就可以迫使法庭撤銷那個控訴案了;如果我辦不到,那我就會被擊敗。” 戴拉平靜地說:“老闆,我跟你一起去。” “別胡扯,”梅森打岔說。 “我只是要去那裡看一看船上的情況罷了,你……” “我要跟你去就對了。”她也打岔說。 “好吧,”梅森微笑著說。 “那就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