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蠟燭之謎

第3章 第三章

西拿利恩大街上的那棟房子是比較高級的公寓,很明顯的,設計者似乎刻意營造出一種獨特的莊嚴氣氛。但服務台後的那個人好像極力想要讓梅森明白一個事實:由於勞工短缺的緣故,電話總機的服務已經中斷了。 “佛瑞得·彌兒菲先生,”那個人重複了一下梅森所說的姓名,接著又問:“請問貴姓大名?” “梅森。” “你和他有約嗎?梅森先生。” “沒有。” “請等一下,我們在保持電話總機暢通上,有不少困難,因此必須盡可能隨時注意,煩請稍候一會兒。” 他走到總機前面的秘書座椅旁,接了一條線路,然後對著一個封閉式的對講機說話,因此梅森無法聽到他在說什麼。 過了一會兒,他回頭對梅森說:“彌兒菲先生不在,他要到傍晚之後才會回來。”

“那彌兒菲太太在嗎?”梅森不經意地問。 那人再次回頭講電話,說了幾句後又轉身對梅森說:“梅森先生,她沒有約你吧。” 梅森說:“告訴她我曾經打過電話,要和她討論有關卡拉庫綿羊的生意。” 接線生似乎感到有點迷惑,不過還是把這個訊息傳達過去。 “她要見你,在十四號B的公寓裡,你可以直接上去。” 一名穿著藍色制服,制服上有金色穗帶的黑人在操作一部電梯。從他那不甚熟稔的動作看來,顯然還是一個生手。 電梯停在離地板約三英寸的地方,然後那名黑人男孩想要修正一下自己所犯的錯誤,卻又超出了大約五英寸,再下降的時候,情形已經比剛開始時還要糟了;那男孩笑了笑,再將電梯提升一些,到適當的高度時才打開門。

“小心你的步伐。”他警告說。 梅森走出電梯,在通道上找到十四號B,按了門鈴。幾秒鐘後,一名三十幾歲的女人來開門;她外貌整潔,臉上散發出對生活的深刻體認,但是雙眼周圍卻有奇特的腫脹現象。 “有何貴幹?”她站在門口問。 “你要問我有關卡拉庫羊毛的事嗎?” “對。” “你能告訴我是什麼事嗎?我先生現在不在家。” 梅森再看一下走道。彌兒菲太太說:“我跟你一起到休息室去談吧。”然後又猶豫一下,顯然想起了什麼事情,使她又改變主意。 “嗯,你還是進來好了。” 梅森跟她進入一間裝潢得很體面的公寓房子,忽然間,她轉過身來,南邊窗口透進來的陽光照在她臉上,梅森這才看出她眼眶浮腫的原因:她不久前哭過。眼皮和眼袋紅腫的樣子使梅森確定了這一點,那不是為了某種瑣碎的煩惱哭的,而是另有其他特殊的隱情。

她似乎立刻察覺到梅森的推論判斷,於是就背靠著窗戶坐下來。她指著一張面向她的椅子對梅森說:“請坐。” 梅森面向日光而坐,他從口袋裡取出一盒名片,然後說:“我是一名律師。” 她接過梅森遞給她的名片。 “哦,我聽說過你,我本來以為你是專門處理謀殺案件的。” “各種訴訟案件都有,”梅森告訴她。 “我的事務所是接一般性的綜合案件。” “我冒昧的請問你:為什麼會對卡拉庫綿羊感興趣呢?” 梅森說:“我有一個客戶急需用錢。” 她微笑著說:“不是所有的客戶都想要錢嗎?” “大多數的人的確是這樣,但是這個人真的是非常需要,我要為她爭取到。” “你這個人還真好心,但是這與我丈夫有何關係呢?”

“這與他的卡拉庫綿羊生意有關。” “你能講得更明確一點嗎?” “我客戶的名字叫金蒙,愛德萊·金蒙。” “恐怕我對這個名字一無所知,我對我先生生意上的細節都不清楚。” “我有重要的事情必須馬上見他。” “抱歉,梅森先生,他恐怕要到星期一才有空。” “你能告訴我如何才能與他取得連繫嗎?” “不,恐怕辦不到。” “你本人能否和他聯絡上呢?——就是現在。” 她想了一下,然後說:“我無法現在就聯絡上。” 梅森說:“請你聯絡上的時候告訴他:我有一個很敏銳的鼻子,最近我一直在史金納希爾地區到處嗅,而我所嗅到的東西味道並不像是卡拉庫羊毛。你能記得我所說的話嗎?” “這個嘛……我想可以。好奇怪的訊息,梅森先生!”

“也請告訴他:如果必要的話,我可以讓我的客戶和她的鄰居談一談,但她最好還是不要這麼做——因為那對你先生而言是不利的。請記得跟他說,我客戶的名字是愛德萊·金蒙。” 她微笑著說:“我會告訴他。” 梅森說:“讓他了解我現在的立場,並且盡快把我的話傳達給他,這一點相當重要。” “好的,沒問題。” “你會設法讓他確實收到我的口信吧?” “梅森先生,你該不會藉著觀察我臉部的表情來利用我、占我便宜吧?我一方面要表現出禮貌,一方面又要擺出一副所謂的撲克臉,實在既尷尬又矛盾。” 她對梅森微笑,梅森認為此時她已忘了自己臉上顯露出哭泣過的痕跡。 梅森鞠了一個躬,說道:“彌兒菲太太,我當然不會要你出賣丈夫或透露他生意上的機密。”梅森向她保證,又說:“但是我真的要鄭重提醒你:一定要儘速將我的口信傳達給你丈夫。”

她突然說道:“梅森先生,我想要信任你,我現在需要你的幫助,我……我要告訴你一件事。”她欲言又止,似乎在振作自己一般,吸了一大口氣。 話還沒說出口,電話鈴就響了起來,她有點懊惱似地看著電話。 很明顯的,她似乎感到左右為難,不知所措。梅森忍不住問道:“或許那是你丈夫打來的。” 她咬著下唇,不自在地在椅子上挪動著;此時,電話鈴聲又響了起來。 梅森沉默地坐著等候,靜觀彌兒菲太太的下一個動作。 她的猶豫不決變得更為明顯了,她內心似乎在掙扎著:要在梅森的面前接一通顯然是不受歡迎的電話;或是勉強自己,不在梅森面前接那通電話。何者比較使人不安呢? 這時,她突然對梅森說:“抱歉!”然後拿起聽筒。現在她的臉轉了過去,因此光線照在她的側面,她的臉好像一副雕刻過的面具一般。

“餵?”她用謹慎柔和的聲音問,似乎深怕任何音調上的變化都會在無意中暴露自己的心思。 梅森注視著她的臉,發現她的表情變得迷惑、困擾。 “哦,不!我不認識一個叫崔格先生的人……崔格組長?不,我不曉得……好的,我知道了……請告訴他,我丈夫大概今天晚上才會回來……他真的這樣嗎?我不能……他……?哦!” 她把聽筒掛回去,生氣似地對梅森說:“那個人真是大膽!他正要動身前來,我不會幫他開門的。” “等一下,”梅森快速地說。 “你知道崔格組長是誰嗎?” “我想他是個寂寞孤單的軍人……” 梅森說:“崔格組長不是軍人,他是一名警方的組長——副警官,從警察總局來的,與兇殺組有關。我不知道你之前為什麼哭,彌兒菲太太;但是崔格組長不是辦小案子的,如果你跟某件兇殺案有牽連的話,你最好開始思考——而且要快一點!”

她轉向梅森。梅森看到她眼中有茫然失措的神情。 梅森注視著她。 “你知道誰被謀殺了嗎?” “天啊!沒有吧?除非是我的……” “繼續說啊。”當她說到一半又停下來的時候,梅森催她再說下去。 “不,不,沒有人被殺。” “你剛才說到'我的……',然後就停下來了,”梅森提醒她。 “那個所有格語露玄機,你是不是要說'我的丈夫'呢?” “天啊!不是的。你怎麼會有那種想法呢?你想要做什麼——套我的話嗎?” “那你為什麼哭?”梅森問。 “誰說我哭過了?” “好,我們沒有閒工夫討論這些事情。對了,你丈夫萬一真的發生了什麼事,而崔格又發現我在這裡的話,你就很容易牽扯不清了,你將永遠無法向他說明:我沒有在你的邀請下來拜訪你。有後門可以出去嗎?”

“沒有。” “你家裡有洋蔥嗎?” 她的眼睛張得很大,似乎感到相當迷惑。 “洋蔥?洋蔥和這有何關係呢?” 梅森說:“我要躲到餐具室裡面,別告訴崔格我在此,也不要讓他知道你認識我。放一些洋蔥在流理台上,圍上圍裙;他按門鈴的時候,請你手裡握把菜刀去應門,順便告訴他,你剛好在削洋蔥——這樣你就可以替自己省去一些麻煩了。那是一位我熟識的朋友免費教我的小技巧,你……” 門鈴大聲地響起來。 梅森拿起帽子,手攬著彌兒菲太太的腰,催促她到廚房裡去。 “圍裙在哪裡?” “掛在那邊。” 梅森將圍裙的環狀部分套在她頭上,然後在她的腰際匆忙地打了一個結。 “拿一些洋蔥來,這是解釋你那對紅腫眼睛唯一的方法。”

她打開一個食物箱,梅森把洋蔥倒在流理台上。 門鈴又響了一下——聲音又長又尖銳。 梅森拉開一個抽屜,找到廚房裡使用的刀子,取出一把,將一顆洋蔥切成兩半,抓住彌兒菲太太的右手,再把洋蔥塗在她手上,並說道:“好,去開門。小心說話,記得告訴他,你正在切洋蔥,尤其不要讓他知道我來過這兒。祝你好運!” 梅森拍拍她的肩膀,輕輕把她推往門口的方向去;此時,崔格組長又按了第三次鈴。 梅森小心翼翼地走過廚房,打開餐具室,找到一張凳子,盡可能使自己能夠舒適地坐下來。 他聽到前門開了,聽見幾句開場白的對話,然後門隨即關上;接著,說話聲變大了些,說話速度也加快了點。梅森無法辨認出他們說話的內容,但是他聽得出崔格組長隆隆作響的嗓音,以及彌兒菲太大回答時高亢的音調。 突然,梅森聽到彌兒菲太太發出半壓抑的叫聲,接著是一陣寂靜——最後崔格組長持續而模糊的說話聲劃破了那段寂靜。 後來,對話的聲音降低了;最後,兩人終於一起停止說話。 梅森不耐煩地看一下手錶,再稍微打開餐具室的門,從門縫側耳傾聽。 梅森聽到有人在屋子裡走動的聲音,一扇門開了又關上,然後又再次聽到崔格的說話聲,他在問一個有關鞋子的問題。 梅森輕輕地關上餐具室的門,回到他原來坐的那張凳子上,眼睛瀏覽著架上的食物,最後被一盒蘇打餅乾吸引住了。 梅森掀開封口,伸手進去拿,兩腳的後跟交叉放在凳子下方的橫樑上,開始嚼起蘇打餅乾來。 過了一會兒,他看到一罐花生奶油,就從口袋裡拿出一把小刀將金黃色的奶油醬塗在餅乾上,此時餐具室的門被用力拉開了。 梅森把手中的蘇打餅乾塗滿了花生奶油後,才從容地抬頭看。 崔格組長說:“梅森,沒關係。你現在可以出來了。” “謝謝你,”梅森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說。 “我需要一杯牛奶。” “在冰箱裡,”彌兒菲太太說。 “我幫你拿。”她的聲音像糖漿一樣滑潤。 崔格對梅森打量了一下,又突然放聲大笑,他問:“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啊?” 梅森說:“組長,我只是想要讓你方便些、好過些。” “讓我方便、好過些?”崔格驚奇似地說。 “是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梅森說:“我來拜訪彌兒菲太太,討論一件與生意有關的事。我不知道你為何來此,但是我想,如果你發現我在這裡的話,她的處境就很尷尬了,而且你也會有錯誤的線索——這將不利於你的調查工作。因此,我決定在你離開之前先迴避一下。” 彌兒菲太太說:“梅森先生,牛奶在這裡。” 梅森把那瓶牛奶拿到流理台上,彌兒菲太太給他一個玻璃杯。梅森倒了一杯牛奶,順著杯緣望過去,對著崔格組長微笑。 梅森的嘴巴裝滿了餅乾,他設法把話說得清楚些,好讓對方聽得懂。 “組長,這一次受害者是誰?” “你怎麼會認為有人受害呢?” “這不是你專業上的拜訪嗎?” “我們先來談談你的拜訪吧!” 梅森笑著說:“我沒有什麼好隱瞞的,我只是順道來吃頓午飯罷了。” 崔格有點生氣似地說:“梅森,你這樣子對我們雙方都沒有好處的。” “我可是吃了一頓豐盛的午餐,彌兒菲太太,你的花生奶油很棒,容許我稱讚你一下。” “謝謝你。” 崔格說:“好了,聰明的傢伙。彌兒菲太太的丈夫被謀殺了。” “那太糟了。”梅森喃喃低語,嘴裡還有不少餅乾。 “我想你對此還是一無所知吧!”崔格說。 “只知道你剛才告訴我的。” 崔格看著流理台上的洋蔥,然後問彌兒菲太太:“這些是你剛才正在削的洋蔥嗎?” “是的。” “削好的洋蔥放在哪裡?” “你按門鈴的時候,我……我才剛要開始削啊。” 崔格說:“哼!”顯然是懷疑她說的話。一會兒之後,他又以疑惑的眼神看了梅森一眼。 “她丈夫在哪裡被謀害了?”梅森以會話式的口吻問道,然後又喝了兩、三口牛奶。 崔格回答:“梅森,是在洛杉磯市區的邊界內。” “是誰幹的?”梅森問。 “我們還不知道。” “聽起來很有趣。”梅森評論道。 崔格一言不發。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呢?”梅森突然問。 “是我告訴他的。”彌兒菲太太說。 “為什麼?”梅森問。同時又為自己倒了一杯牛奶。 崔格說:“梅森,你讓我也感到飢餓了。” “別客氣,自己倒吧!”梅森誠懇地對他說。 “這是警察的特權之一,你知道的。彌兒菲太太,你為什麼要告訴他呢?” “在我發覺發生了什麼事之後,我想最好還是告訴他。我不願意被誤解。” “當然不會。”梅森說。他在廚房流理台的水龍頭下洗手,然後從壁上的滾筒撕下一張紙巾。 “我向崔格組長解釋說:你來找我是為了另一件事,就是某件和我丈夫的生意有關的事;以及當你聽到崔格在此地時,你認為最好不要讓他知道你也在我家裡。” 崔格微笑著說:“彌兒菲太太,你不必教他;他知道全部的'台詞',甚至包括你的。” 梅森悲哀無奈地搖搖頭。 “彌兒菲太太,你看,我不是跟你說過嗎?他不信任我。好了,我要走了。對你丈夫的事,我感到很遺憾;我想崔格組長也沒有給你詳述什麼細節吧?” 她說:“哦,有的。他把所有細節都告訴我了,看來似乎是……” “不要說了!”崔格突然打斷她的話。 “不要把我告訴你的事情再傳給別人。” 她保持沉默。 崔格走到流理台旁邊,看著裡面的洋蔥,他若有所思地皺著眉頭。 梅森說:“好吧,我要走了。彌兒菲太太,我很同情你的遭遇,竭誠致上我的遺憾。” “謝謝你。”她轉向崔格組長說。 “這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我已將整個狀況老老實實地告訴你了。” 崔格的目光仍然盯著流理台裡面的洋蔥,他說道:“我很高興你這麼做,對警方坦承總是劃得來,絕不會讓你自己吃虧的。” 她現在說話的速度變快了些,顯然已完全信任崔格了。她解釋說:“不應該讓你發現他在這裡——這是梅森先生本人的意思。至於我,根本不知道你為什麼要來此地。我聽到有關佛瑞得的事,感到非常震驚;但是,我覺得我應該老實地告訴你……” 梅森說:“這就是我進來的地方。” 崔格若有所思地註視著他。 “你的意思該是:這就是你出去的地方吧?” 梅森在門口轉過身來,微笑著說:“組長,對我來說不都是一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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