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藍鷺大道

第16章 第十五章

藍鷺大道 埃尔莫尔·李纳德 7682 2018-03-15
雷妮畫廊座落在花園路臨街的平地上,在西爾斯商店和布盧明代爾公司之間的一個不顯眼的地區內:一塊縱深的長方形面積,高高的天花板,白色的牆壁和天藍色的裝飾,襯托出這條林蔭路色彩的主調。星期天午後十二點半,麥克斯透過畫廊櫥窗的玻璃往裡看,他看見四壁光禿,地板上靠牆豎著幾幅畫,還看見了順著房間的縱向放置的三個黑色的金屬容器。他聯想到希臘古甕,後來弄清了它們就是雷妮上個星期一在電話中講到的那些價值八百二十元的橄欖形罐,當時她讓他丟開手頭的一切事,給她送一張支票去。如今它們就在那兒,既是貨到付款,說明她已付過款。生了鏽的黑色金屬罐大約有三英尺高。一個就放在門口附近。他挪了個地方,看見了玻璃上的通告:今日閉館,敬請原諒。這是雷妮用花體字母寫的,這幾個字的下面還劃了三條線。閉館——可是當他去推那個黃銅把手的時候,那扇門卻開了。麥克斯進了門,站在那兒往那個立在近處的橄欖形罐裡面看。煙頭、口香糖包紙、一個“斯蒂羅福姆”牌塑膠杯……一個頭髮留到肩頭、瘦得皮包骨、長得像拉丁人的小伙子從展覽廳的後面走了出來,手裡拿著一幅畫,一幅很大的畫。他放下畫,讓它斜靠著地板中心的一張書桌,然後看著麥克斯。

“你認識字嗎?今天我們關門。” 那個小伙子返了回去,穿過背後的一個門廳,朝一扇敞開著的對外開的門走去。 麥克斯走到那幅畫的跟前,這幅畫有六、七英尺寬,五英尺高,上面塗著淡綠色,不同深淺的厚厚的綠顏料上加上了幾筆紅色、棕黃色、黑色……他想像不出這是什麼。可能是叢林,那些冒出來的模模糊糊的綠色的東西,漂浮在那片叢林之上;很難說清。其他的畫靠著這張桌子的另一面。一些畫取了下來,放在地板上,新的畫正要掛上去,雷妮正在為她的一次令人陶醉的高水準展覽準備。她可能在後面她的辦公室裡。麥克斯朝那個方向看了看,看見那個小伙子拿著另一幅油畫來了。 他對麥克斯說:“我跟你說過我們休館了,”然後放下這幅油畫,靠到他第一次帶出來的那一幅上。他直起身來,甩開垂到臉上的頭髮。可是頭髮都沾到了一起,臉上還有多餘的頭髮。他有點面熟……

他對站在那兒的麥克斯說:“你有什麼問題嗎?” 麥克斯略帶微笑。 “我是雷妮的丈夫。” 那人說:“是嗎?……”然後就站在一邊。 “她在哪兒,在後面嗎?” “她去給我弄吃的了。” “你在這兒做事嗎?” 麥克斯覺得這個小傻瓜不像做事的。他說:“不,我沒在這兒做事。”說完就轉過身朝畫廊的後面走去。麥克斯繞過桌子走過去,發現了更多綠調子的圖畫。他弓下腰去看簽名,是用黑色草草塗寫的。 大衛·德·拉·比利亞。 那傢伙大概就是大衛,幾週前雷妮說過要找的那個“查克馬哈羅德”餐館的古巴打雜工。這時他又拿著另一塊油畫布回來了…… 他大約五英尺九英寸高,一百三十磅重,穿著黑色的T恤衫和緊裹在腿上的黑色牛仔褲。

麥克斯說:“你是大衛吧,嗯?”用的是準確的發音。 “我看不懂這裡畫的該是什麼。”他說話時眼睛看著面前的那幅畫。 那個古巴打雜工說:“是什麼就是什麼,而不是該是什麼。”他拉開桌子的一個抽屜,拿出一疊紙,上面都寫有大衛·德·拉·比利亞的粗體字,他抽出一張遞給了麥克斯。一張印好的新聞紙。姓名,一九六五年生於海利……他說:“如果你還有什麼不知道的,讀讀郵報上那段。” 麥克斯找到了,是一段下面劃了線的引文。他出聲讀道:“'……德·拉·比利亞提供了他的生活的一幅生動的抽象派拼貼畫,儘管是用了隱喻的手法……他用了年輕人大膽的變形手法。'”麥克斯又看了看那幅畫。 “對,現在我看出了年輕人的大膽。不過我不認為變形得特別厲害。你用什麼作畫,鐵鍬嗎?”

“我看出來你是狗屁不通。”那個古巴打雜工說。 麥克斯滿可以承認這一點,但不是今天,現在他已經很有把握這個打雜工為什麼面熟了。在當年的像片中他的耳朵上、頭髮上、身體上、柔毛的小鬍子上都貼著菱形小飾物。這時麥克斯說:“那些地方都是人吧?” “來自我的生活,”那打雜工說:“在尋找逃脫的出路。” 麥克斯往前湊了湊。 “在那地方你貼了什麼東西,是吧?我原以為全都是顏料呢,看上去像是樹葉。” “從甘蔗上來的。我表現生活就像一塊甘蔗地,把我們困在裡邊,而我們必須衝出去。” “據我所知,在海利是沒有甘蔗地的。如果這是你的生活的話,”麥克斯說著,目光從油畫布移到那打雜工身上,“我怎麼沒看出任何陷進去的描繪呢?幾年前我是不是給你寫過保釋書?你受過盜竊的指控吧?”

“你瘋了。” “你難道不是大衛·奧爾特加嗎?” “你看到那上面我的名字了,讀一下。” “什麼,德·拉·比利亞?那是你假冒的姓氏。我認識你的時候,你叫大衛·奧爾特加。警察當場查獲你的贓物,判了你六個月。” 大衛·奧爾特加·德·拉·比利亞轉過身,要走開。 麥克斯在他身後說:“你賣掉過這種破爛畫嗎?” 那打雜工站住腳,轉過身來。 “現在我明白她為什麼離開你了。” “你賣出去過沒有?我想了解我妻子的生意怎麼樣,如果有生意的話。” “現在我明白她為什麼不和你說話了。她已經在兩週左右賣了五幅。一幅三千五百塊錢。” “你在瞎說。雷妮得到了什麼?” “那是她的事,與你無關。”

麥克斯閉口不言。她的生意,可是他的錢都花進去了,付房租、電話費——至少他沒付橄攬形罐的錢,三條腿的鐵煙灰缸,要由兩個人抬著才能倒空的。他想要她這時能端著大衛的午餐進來——他要推著她走進辦公室,告訴她,就是這樣了,一刀兩斷了,她自己過好了。他要告別寫保釋保證書的生意,填離婚證書。他注視著面前的那幅畫。 離婚不過是遲早而已,也許對她來說已經不突然了。 但要明確地告訴她,他不准備再付她的什麼賬單了。 那個插足的藝術家大衛說:“你看見這一幅了嗎?”邊說邊朝一幅油畫走了過去。 “好好看看它。告訴我畫中你認識的那個人。” “我沒看出畫中有任何人。”“在這部分,就在這兒。” 麥克斯凝視著,一個身影開始顯露出來。一個男孩?他往近處湊了湊,瞇起眼睛看。留著男孩的短髮卻是個女人,兩個點像徵她的一對裸露的乳頭,一塊微小的黑色污斑可能是她的陰毛。在墨綠色的、用漿糊黏的或用顏料堆的樹葉中有一個淡綠色的女人。 “那該是雷妮吧?”

“伙計,你連自己的老婆都不認識了嗎?是的,她一直為我擺姿勢作畫,像那上面一樣一絲不掛。” 難以想像。雷妮習慣到廁所裡去換睡衣。這個小傻瓜怎麼能讓她把衣服脫了呢?可是等一下……麥克斯說:“雷妮在甘蔗地裡做什麼呢?” “這片地是她鬱悶心情的象徵,她想從中解脫。”那個餐廳打雜工說:“你束縛了她這麼些年。她沒有自己的生活。” 麥克斯說:“束縛?” 說到這兒他就停了。他要做什麼呢,為了這麼一個孩子就改變對二十七年夫妻生活的看法嗎?他有了一個好主意,於是說:“幫我個忙,你願意嗎?” 那個餐廳打雜工疑惑地說:“什麼?” “把我畫進去,正從甘蔗地裡出來。” 歐代爾喜歡這條林蔭路,這是他曾經住過的最大最熱鬧的地方,全都是現代化的設施:有樹木、噴泉、高聳的帶天窗的圓頂、最好的商店。 ……這裡有第五大道薩克斯服裝店,歐代爾喜歡在那兒買衣服;梅西商店;布盧米商店;伯丁商店;西爾斯商店——就是路易斯去的地方。這裡的二層樓上,有不同種族的人開的酒館攤位,你可以在那兒點菜,然後把菜拿出來,如果你能找到一個地方,就能在那兒坐下來吃。在這個季節裡每天都擠滿了人,賈姬說可能就是在這個地方轉遞。甚至可能就在那兒一邊調包,一邊轉遞;這個地區的安排佈局足以使人感到紛繁混亂,賈姬說像個迷宮。

她依然坐在那張桌子旁,吃著那種植物纖維的麵包中夾著某種希臘的破玩意。他沒看到他想吃的東西,他們已經談完了正事,所以他要離開了——他往醫院打過一次電話,了解一下庫赫怎麼樣了。那小子的病房裡沒有電話,你要詢問他的情況就得由別人告訴你。昨天來接電話的那個人一直想知道是誰打的電話,所以昨天晚上他又試了一次,那個護士說休倫正在好轉——誰? ——看起來像這幾天就要回家了。她說“家”其實指的是監獄,因為她也想不出更好的詞來了。報上說小休倫·米勒被一個聯邦政府的特工“擊中並逮捕”之前曾“擊倒”了調查部的官員。根據那個時間和地點,歐代爾斷定有人在盯他的梢,現在他會有另外的一個人告他的密了,庫赫在指望警察。他需要做的是在他們把庫赫帶到“槍支俱樂部”之前和他談談。他要到醫院去探視。

歐代爾有一張帶地圖的林蔭路指南,上面標出了樓下伯丁商店旁邊的一個僻靜角落裡有電話。他起身穿過林蔭路中央一大片開闊地區,噴泉和水池映入眼簾。他朝那個下行自動梯走去,突然止步,迅速轉過身,返回原處,閃進巴內咖啡與茶葉公司。 從上行電梯下來的只不過是那個保釋保證人麥克斯·切利,麥克斯正朝著食品攤走去。 歐代爾從“巴內”裡註視著外面,開始想:等一等吧。他為什麼要躲進這裡避開麥克斯呢?直到他站住瞧麥克斯在做什麼這一刻,他才想到了那隻勞力士手鑄——沒錯——和可能發生的後果,麥克斯已經發現它值多少錢了。是直覺使他躲進這裡。他剛到一個新地方,就有人盯住那老地方了。他對自己說,你明白了什麼?伙計,你有一種天賦。

麥克斯走過站著一排顧客的食品攤位:“奧林匹克山”、馬奈咖啡廳、納特熟食店、“中國城”、意大利小餐館,不知哪一處能夠吸引雷妮這麼一個過於挑食的人。她不喜歡有任何東西碰著她的盤子,甚至不能在盤子上掉一點青豆和馬鈴薯泥。 “天下第一”炸雞店、“美食家”烤肉店、“納可斯·塔可斯”……可能是這家了,她會買一些辣東西給那個餐廳打雜工。但是“納可斯·塔可斯”和土耳其風味小吃店都沒有她,這裡的任何攤位也見不到她的身影。麥克斯轉向由飯館圍成半圓形的飮食區:那兒有一座房子大小的八柱涼亭,罩著一股噴泉,涼亭的下方和周圍擺了許多圈桌子。飮食區被屏風和花盆分成了許多塊;走道似乎拐來拐去地打圈圈。他朝里走了幾步,同時開始一次盯住一個地方,他凝視的目光一點點地向前移動,心想這地方擁擠得簡直找不到人。 …… 只用了幾秒鐘就看見了她。 雷妮獨坐著:那蓋著頭頂的黑髮,綠松石的耳環,深藍色衣裙的一邊已從肩膀上滑了下來,雷妮正慢慢地挑揀著沙拉,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桌上還有一份盒飯…… 在附近,幾乎挨著他,一個女人的聲音說:“麥克斯?”他還沒轉過身就知道這是賈姬了,麥克斯看見她正仰臉看著自己,賈姬正抽著香煙,面前只有一杯咖啡,看來她已吃完了午飯。她說:“你忙什麼呢?”面帶那種羞澀的微笑。 “我剛好從你身邊走過。” “我知道,”賈姬說:“你沒注意到我。你在找人。” 不用多說了。他坐下來時朝那邊瞥了一眼,然後把塑膠午餐碟朝旁邊推了推,把胳膊放在桌上,朝前探過身去,即使雷妮偶然朝這個方向張望,也看不到他。他說:“你把盤裡的東西都吃光了。”並看著她舉著香煙。 “你怎麼樣?” “不錯。”她動了動雙肩,她穿著一件單薄的棉線衫,衣袖捋了上去,沒穿罩衣。 “你在做什麼呢,採購嗎?” 挨著她的那張長凳上放著她的東西,看起來像是裝各色物品的折疊購物袋,還有一個塞滿東西的第五大道薩克斯服裝店的黑色購物袋。 她說:“明天我就回去工作了。”好像這就解釋了那些袋子。 這無關緊要。他說:“你和他們談妥那事了吧。” “他們好像喜歡那主意。” “先把錢帶進來,然後他們就跟踪那錢,是嗎?” “是的,可是我打算給錢打扮一下。把錢放在一個購物袋中,然後把它遞給和我在這兒碰頭的人。” “實際上你不是那麼做的嗎?” “他以前總是從我的座位那兒拿走航空袋的,”賈姬說。 “現在有管理局捲了進來,我計劃一下,你知道,讓這事看起來更詭秘,好像我們知道在做什麼。隨後,就看雷怎麼跟踪購物袋了。雷就是尼科萊,那個管理局的特工。” “在林蔭路的什麼地方。”麥克斯說:“交錢嗎?” “我看就在這附近一帶吧。” “你坐下來,就把購物袋放到桌下嗎?”“差不多吧。” “歐代爾願意這麼做嗎?” “我在幫他把錢帶來,”賈姬說:“他挺喜歡這主意的。” 這倒是有一線光明。雖是嚴肅的事,卻很有趣。說來奇怪,他倆一直都面帶微笑,很輕鬆地對待這件事,後來麥克斯說:“我聽說泰勒的事了。”她的表情變了。 “我在報上讀到了,就打電話給卅檢查院找我認識的一個人。他說泰勒沒事。” “是啊,泰勒這小子不壞,我喜歡他,”賈姬說:“不過現在我只和尼科萊打交道。他喜歡這個取錢的主意,但說他還是得當場抓住歐代爾賣槍的證據。” “我不會說出去是我告訴你的。”麥克斯說。 “他說他不在乎錢,但我認為他實際上喜歡錢,不像假裝的那樣——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話。” 他看著賈姬吸了一口煙,又慢慢吐出一縷煙。她拿起咖啡杯時,麥克斯往後靠著,察看雷妮——還在那兒一點點地吃——然後又回過來往桌前探著身子。 賈姬在看著他。 “你和人約會。” 麥克斯搖搖頭。 “我太太就坐在那邊。” “你在找她。” “對,不過我沒打算和她會面。” 賈姬往後靠著,向那邊望過去。 “她在哪兒?” “隔著三張桌子,穿藍色衣裙的。” 他看著賈姬瞅著他太太。 “她很小巧。” “是的。” “你想和她談話嗎?” “可以等等再說。”這時賈姬又看著他了,他說,“昨天晚上我給你打了電話。” “我知道,我聽到你留下的錄音了。雷想吃晚飯,我便談談我們正在商量的刺。他就是這麼稱呼的,刺。他對我很好,”賈姬說,這時把雙臂放到桌上,往前趴著。 “我不由得想,他是不是為他自己才對那筆錢感興趣。” “因為他對你好嗎?” “支持我提出的建議。” “他有過什麼暗示嗎?” “沒有。” “那你怎麼會認為他可能想自己撈那筆錢呢?” “有一次我認識了一個有毒癮的警察,”賈姬說:“他告訴我,在一次突擊行動中,'有一整包東西始終沒有送到警察局。'這是他的原話。” “你認識一些很有趣的人。”麥克斯說。 “我信他的話,因為後來他受到停職的處分,並且被迫退休了。” “尼科萊給你講過這類故事嗎?” 她搖了搖頭。 “他竭力表現得很冷漠。” “他沒什麼惡意。他是個年輕人,當警察覺得很開心。他也許會抄點近路得到一個證據——我聽人這麼說起過——但我看不出他會帶著那筆錢遠走高飛,這是顯而易見的。” 她說:“你呢,麥克斯,要是你有這機會呢?” “如果我處在尼科萊的位置上?” 她本來可能指的是這個,但變了主意,搖了搖頭說。 “不,我是說你,就是現在。不是說如果你是什麼別人。” “如果我看到一條出路,可以拿走裝滿錢的購物袋,我會不會利用這機會?” 她說:“你知道錢是從哪兒來的。不是什麼人一輩子省下來的。甚至丟了都沒人找。” 她看著他,等著他回答。 她一本正經。 “我可能受到誘惑,”麥克斯說:“尤其是現在,因為我已經洗手不干保釋人的差事了。” 這話一出口就堵住了她提更多的問題。 “我還會對我已經保釋但還沒到期的人負責,但我不再寫新的保釋書了。” 她往後靠著,放鬆著。 “為什麼呢?” “我幹膩了。……我和我代表的保險公司鬧得很僵。唯一的出路是洗手不干。” “你什麼時候決定的?” “這想法很久了。我最後打定主——我想是星期四。” “你把我從監獄裡帶出來的那天?” “那天晚上我去提一個傢伙。坐在暗處,拿著一支唬人的槍,那地方有股霉味……” “是我們在一起之後?”賈姬說。 麥克斯停頓了一下。 “是的……我想,我在這兒乾嘛呢?十九年啦。我打定主意不再乾了。而在我乾著這行的時候,已經遞過離婚申請了。” 她還在盯著他看,但現在看來不吃驚了。 “在結婚二十七年之後,突然之間嗎?” “你回頭看的時候,”麥克斯說:“你無法相信已經過去這麼長時間了。要朝前看,你想,媽的,既然過得這麼快,我最好採取點措施。” “你告訴雷妮了嗎?” “所以我才來這兒。” 賈姬往那邊看了看。 “她要走了。” “我要把這事辦了。”麥克斯說。他看見雷妮穿著掉下一個肩帶的深藍色長裙,她在桌邊一站起來,裙子幾乎要拖到地上了,她拿起她的袋子和給打雜工吃的那個快餐盒。 “她看上去滿不錯。”賈姬說:“她多大歲數了?” “五十三。” “身段還保持得很好。” “那是她最關心的事了。”麥克斯說。 “她看上去挺自信。她那種走路的姿勢,昂著頭。” “她走了嗎?” 賈姬又回過頭來看著他,點點頭。 “你怕她,是嗎?” “我想還不只是怕,我實際上從來不了解她。我們這麼些年來談得不多。你有過這樣的體會沒有?你和一個人待在一起的時候,要找詞兒說話?”賈姬點著頭。 “就是這麼回事。雷妮現在做什麼呢,都五十三了,還脫光了給一個餐廳打雜的古巴人當模特兒,那小子畫了甘蔗地,一幅,她就賣三千五百塊。所以說,她過得倒滿好的。” “哪一件事更讓你不痛快呢?”賈姬說,“她當裸體模特兒,還是賺大錢?” “那小子讓我不痛快,就是那位畫家。”麥克斯說:“他激得我一肚子火,可是又能怎麼樣呢?我比他重五十磅,我打了他就是故意傷人,要三千塊的保釋金。雷妮幹的事,我看很了不起。她終於找到了一些事,動手乾了起來,我也就不必為了想理解她而負疚了。” “你也不必養活她了。”賈姬說。 “也有這一個原因。她現在有工作,而我卻沒有了工作。” “那麼,為什麼聽起來你對這件事不高興呢?” “現在我舒坦多了,這就夠了。” 賈姬點燃一支香煙,然後又看著他。 “我不敢說你已回答了我的問題。”“哪個問題?” “你現在失業了,如果有機會拿上五十多萬元走掉,你幹嗎?” “我說過我會受到誘惑。”她一直緊盯著他,他便說:“你知道,我在開玩笑。” “是嗎?” 麥克斯說:“連想也別想,好嗎?你會送命的,你會給送進監獄。……” 他不再說了,因為她眼裡又有了那種光彩,那種帶笑的神色,讓他又提起了精神。 她說:“但如果確有辦法這麼做呢?” 他們在電話中告訴歐代爾,在三樓的東側,還說了房間號碼。星期天夜裡十一點半,他該做的一切就是在樓梯井中等那個警官在走廊中獨自坐膩了,到護士值班台去伸伸腿時候,再作拜訪。想見到庫赫竟是如此容易。歐代爾穿著一身深色的西服,繫著深色的領帶,走進那間半暗的房間中,他帶來了一盒花生糖,放在床邊的桌子上。他一刻不耽擱就從庫赫的頭下把枕頭拉了出來。 庫赫說:“咳,他媽的。”迷迷糊糊地醒來了,滿嘴臭氣。 歐代爾說:“咳,哥兒們,”把枕頭放在庫赫的胸脯上,“你過得怎麼樣?你全招了嗎?他們待你好嗎?” 庫赫說:“你要做什麼?”瞇起眼睛,對他皺了皺眉,把他弄醒了使他覺得不舒服,也不高興。 歐代爾說:“伙計,他們該用些東西堵住你的臭氣了。”說著把枕頭移到庫赫的下巴上。 “閉上你的眼睛,我用不了一分鐘就能離開這兒。”歐代爾用雙手牢牢地抓住枕頭,開始往上移,這時,房間裡的頂燈亮了。 一個肥胖的護士助理就站在床頭,說:“你來這兒做什麼?” 歐代爾朝四周匆匆掃了一眼,看見那個警官也在屋裡,是個年齡較大但塊頭也很大的傢伙,還挺著個大肚子。 “我正要把他的枕頭放好,”歐代爾說,“我給他把枕頭弄鬆軟,讓他覺得舒服一些。同時把枕頭涼的那一面翻到上面來。” 那個肥胖的護士助理說:“你不該進來的。早就過了探視的時間。” 那個大塊頭的警官就挨著她,用一種呆滯的眼神看著他,一點不像他媽的警官。 歐代爾鬆開雙手,垂在兩側,很溫順的樣子。 “我和他媽媽說過我要來探望他。在我媽媽去世之前,她媽媽常常在我家幫我媽媽做家務。可是你瞧,我是基督复臨派教徒,我整天都是出了這家到那家,為教堂募款。你們知道嗎,是為了那些窮得沒有吃的人辛苦的?” 那個肥胖的護士助理說:“嗯,但是你還是不該進來。” 那個大塊頭的警官說:“現在就抬起你的屁股出去吧。” 所以歐代爾沒能除去他的心頭大患庫赫。他媽的。他走了,明知道他面臨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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