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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五章

藍鷺大道 埃尔莫尔·李纳德 4979 2018-03-15
路易斯·加拉說起話來倒像是個正派人,雖說他以前是詐欺犯,如今仍有可能作案。這下完了,麥克斯想,路易斯成了搶銀行的,把自己的前程給毀了。 他說,只需交給出納員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別慌。這是一次搶劫。立刻把你的五十元一張和一百元一張的鈔票全拿出來。我會告訴你下一步該做什麼。”路易斯說他是在|家辦公用品商店的打字機上打出的紙條,還復印了。麥克斯問他搶了多少錢,好判斷一下他還有多少希望。 “兩萬,”路易斯說。 “我都能得手走掉。”頭七家銀行他幹得挺順手,一共弄了兩萬多。他說,人們都以為銀行總是個撈大錢的地方。不是的,他在施塔克監獄見過的銀行搶犯都不是職業搶犯,多數是一時發瘋。 “接下來的一家銀行,我從出納手裡拿過來一千七百塊錢的散票和五百張一曡紥好的,我要是不拿那一疊就好了。那是一包顏料。我拿著走到街上就爆開了。裡面的是紅顏料弄得我滿手滿胳膊一直到衣服前襟都是。不過我還是走掉了。”麥克斯問那顏料洗不洗得掉。路易斯說:“洗得掉,可是有些鈔票我沒弄好,給染成粉紅色的了。你花這兩萬塊錢試試,我可不敢,他們想出了這麼個主意。跟著我就知道警察上門來了。我給判了八年嗎,實際坐了四十六個月。回到邁阿密,又給抓住,說我因欺詐違反了保釋規定,我用了別人的信用卡。你看,我搶了銀行,得到保釋,因為違反保釋規定竟會再坐兩年半的牢,法官可是個好人。他把時間算到搶銀行的罪上了,我就走了。”

這事該怎麼說呢?這一切聽起來還算合情合理,講的態度也還平靜,因為犯了這個罪而被捕,你就坐牢了。 他說他在佛羅里達卅監獄——他管那兒叫施塔克或佛卅監獄——修理汽車,伙食不算壞,他和他的同室難友混得挺好。那是個從邁阿密來的老傢伙,把老婆殺了。按照那老傢伙自己說的,他老婆成天跟他嘮叨這嘮叨那的,後來他受不了啦。 麥克斯問:“他怎麼幹掉她的?”雷妮剛才打來了電話,他足足聽她羅嗦了二十分鐘才算把電話放下。路易斯說,那傢伙用枕頭悶死她的。 “他舉著枕頭問:'你有完沒完?'她開始罵他,他就把枕頭按到她臉上,壓了一會兒,再拿起來。'你有完沒完?'她還是沒完,接著罵,直到他最後一次拿起枕頭,她也徹底完了。”

麥克斯相信這是可能發生的,你一時性起,就把事辦了。為難的是,路易斯這傢伙是個慣犯。在俄亥俄犯盜竊汽車罪,在德克薩斯是鬥毆罪,在佛羅里達這兒是欺詐和搶劫銀行。路易斯四十七歲,一副飽經風霜的樣子,深色的鬈髮已經變灰;他在佛羅里達州監獄里幹粗重活,倒練就了一副好身材。三次坐牢總共才耗掉了他七年生命,路易說起這個,認為沒讓他太垂頭喪氣。實際上是六年零十個月。聽起來像是個求上進的人,是吧?路易斯從不抱怨或者有什麼不滿的行為。 是他的那雙眼睛暴露了他內心的秘密。 麥克斯注意到了,那雙茫然的眼睛看來已經失去神采,但又明察一切。三次坐牢,你還是你,如今穿上一身新衣服,就又成了普通百姓了。那種生活改變了你。麥克斯對溫斯頓說:“盯著他點。”

溫斯頓說:“我知道他是什麼人。”溫斯頓問路易斯他會不會拳擊。路易斯說,會一點;但絕不會戴上手套和溫斯頓較量。 麥克斯說:“他是個笨蛋。” 溫斯頓說:“只要一個回合,我就可以徹底打垮他。我們會有一陣子看不見他的。” 麥克斯說:“不過你要是真動手的話,他會揍倒你的。你難道不懂得這種招數?你難道沒從他眼睛裡看出來這個?” 他已經告訴“格雷茲互惠保險公司”他不需要也不願意要路易斯;路易斯身為一個鬥毆的前科犯,永遠也別想申請到擔保人的證書。可是“格雷茲互惠公司”的那傢伙告訴麥克斯“讓他幹粗活”,比如抓那些不肯露面的傢伙。因此麥克斯就讓路易斯幫著抓那些愛動粗的保釋犯,那都是些可能給他們惹麻煩的人。路易斯反正能提副手銬什麼的,就是這麼回事。他們從來不讓他碰槍,連他們辦公室裡有的那幾支也不讓他摸:幾支左輪和一支口徑點十二的摩斯伯格五〇〇型鍍鎳槍,那是一支帶槍柄和雷射望遠鏡的短筒滑膛槍。他們把槍鎖在接待室裡的一個櫃子裡。他們連辦公室的鑰匙都沒給路易斯。

星期四,麥克斯剛吃完午飯回來,他讓路易斯陪溫斯頓去提蘇洛,那個家裡有很多短刀和女人的波多黎各竊賊。前幾天溫斯頓去找他的時候,蘇洛不在家。 三點十分他們回來了。 溫斯頓一進門就向麥克斯搖頭,溫斯頓身後是路易斯·加拉和歐代爾·羅比,歐代爾呲牙一笑說:“我來看你,在門口碰上了路易斯。我先和我朋友說兩句話,然後我想拿到你欠的款子,再請你給我寫另一份保證書。” 麥克斯坐在桌旁沒作聲。路易斯·加拉也沒言語。他從麥克斯的桌上拿起咖啡杯時,既沒說話也沒看麥克斯一眼。路易斯點頭示意,歐代爾就跟著他進了接待室,歐代爾說:“伙計,我一直打電話找你……”溫斯頓跟著他們走邊把門砰的一聲關上。 他轉過身來朝麥克斯說:“你幹嘛派他和我去?”

麥克斯說:“怎麼?”腦子裡還在想著路易斯拿走了他的咖啡杯,也不問一句行不行,這算什麼?他對溫斯頓說:“他們是剛好在門外碰見的嗎?” 這時溫斯頓只好在腦子裡跟上他的思路。 “誰?你是說這倆?我想是的。” 麥克斯說:“是路易斯要跟你去的。” “哼,他再也不會願意去了。” “他今天像是換了個人。”麥克斯說。 溫斯頓緊靠桌子站著。他“聽我說,你看見這些傷了嗎?”他抬起胳膊來讓麥克斯看他的運動上衣扯破了的袖子和上面沾的血。 “你看見這個了嗎?” 麥克斯在椅子裡坐直了身子。 “天啊,出什麼事了?” “我告訴路易斯,由我來談話,他只要在旁邊給我撐腰就夠了。我提醒他,你千萬別在古巴人、波多黎各人,還有那些拉丁美洲的人的家裡,當著他女人的面拷他們。他們不答應的,他們的男子漢氣概不允許他們當著女人們那麼窩囊。你得先把人帶出來,讓他上了車。我問路易斯,你明白嗎?是的,他知道,他說他明白。我們進了屋,蘇洛讓我們進去的。那人知道要抓他進牢,但不得不先揮舞一陣手臂,說了一番有人誣賴他,不是他的錯,他有什麼難處之類的話。路易斯站在那兒——你說你認為他今天不一樣?他看著我,說:'好的!'拉住蘇洛的胳膊,打算銬他。蘇洛的女人、他的兩個姐妹,都跑過來對我們又抓又打,把嗓子都喊破了。他媽媽從廚房拿來一把切肉刀。……瞧這兒。”溫斯頓揚起他那撕破的衣袖,露出了用浸透血的手絹包紮著的前臂。 “你知道蘇洛是怎麼從牆上拿下短刀的嗎?他想拿刀,路易斯給了他重重的幾拳,這時候我正保護自己別讓那拿刀的老太婆砍了。我們出門後我問路易斯:'你對付那個波多黎各小子倒有兩下子,怎麼不跟我試試?'我是說他把事情他媽的弄糟了,我簡直瘋了。路易斯用他那睡不醒的眼睛看著我,說他要好好想一想,然後告訴我。這是他頭一回說這種話,像是要戴上手套和我比試一下。你說他今天不一樣,我看他今天才露了真相。”

麥克斯看著溫斯頓解開手絹看他的傷口。 “蘇洛還在家裡嗎?” “我看出來了,我要想抓他,非得殺人不可。對,我們走的時候他還在。” “我去抓他,”麥克斯說。 “你留心一下你的胳膊吧。” “我沒事,我縫了幾針。”溫斯頓把胳膊舉到面前嗅了嗅。 “我想那老太婆正在切洋蔥呢。” “我又給你找了件生意,”歐代爾對麥克斯說,“我的朋友,她是一家航空公司的空中小姐。她從自由港回來,因為攜帶毒品被抓了起來。你看,我在想,你能做的就是,你用博蒙特那案子剩下來的一萬元,剛好是今天下午他們給那位空中小姐的保證金訂的價,一萬美金,因為犯了持有毒品罪。他們說賈姬的身上帶有四十二克。還不到兩益斯呢。簡直是胡說八道。”

“為犯持有毒品罪作保只需一千美金,”麥克斯說。 “他們叫它故意持有。” “還是高啦。” “她有錢,我相信是這樣,她身上還有五萬美金呢,”歐代爾說。 “聽證時有個警察,屬司法部佛羅里達分局的一個年輕傢伙,想把保證金訂成為兩萬五,說是怕她從這兒跑了,只要賈姬願意,她能隨時搭飛機飛走。因為,你明白的,她是一個空中小姐。” 辦事處內只有他們倆。溫斯頓去了恩施醫院;路易斯告訴歐代爾待會兒再見,就走了,也沒說他去哪兒。歐代爾背靠溫斯頓的辦公桌而坐,還是穿著那件黃色的運動夾克,今天穿了件紅褐色的絲綢襯衫。麥克斯注意到他沒有隨身帶著“海豚”牌運動提袋,也就是他的錢包。他說:“我們先把博蒙特的事了結了。”跟著就看見歐代爾的表情變得幾乎是要咧嘴大笑起來了。

“已經有人乾了。警察為這件事來找過我。想必已經發現是我替他提供的保證金。他們對你講過嗎?” 麥克斯搖搖頭。 “什麼警察?” “里維耶拉海岸分局的,一些偵探,看他們的穿著像是救世軍的。他們恐嚇過我的女人謝倫妲。她認為他們要把我帶走。我告訴他們,直到最近我才知道他姓什麼。後來他們想知道我為什麼要付他的保證金?我告訴他們,在我把我媽帶到這兒來生活後,他媽媽曾經照顧過我媽,一直照顧到她去世。博蒙特的媽媽叫羅絲瑪麗,是個好女人。你知道,說來可笑,我也從來不知道羅絲瑪麗的姓。她回牙買加去了,我想是住在鄉下。所以嘛,現在你還存著我的錢,就用來把賈姬從拘留所弄出來吧。她叫賈姬·勃克,長得挺好看的女人,是那種金髮型的。”

麥克斯說:“她母親又給你出過什麼力呢?” 歐代爾又笑了。 “伙計,賈姬是我的一個朋友,我在搭飛機時認識她的。我的朋友有了麻煩,我願意拉他們一把。” “博蒙特原先為你工作嗎?” 歐代爾搖了搖頭。 “警察是這麼想的。我告訴他們,我自己就沒工作,怎麼能僱人為我做事呢?現在我擔保賈姬,我打賭又會有窨察找我了,嗯?想知道她是不是在為我做事,她是不是把錢帶給我……” 麥克斯說:“她是不是呢?” 歐代爾左顧右盼,故作姿態,他說:“你我之間是不是像律師和當事人之間的那種關係呢?律師是不是不能說出去他聽到的情況?” 麥克斯搖搖頭。 “你不是我的當事人,除非你坐了牢,我保你出來。” “這話聽起來就像是你認為這種情況會發生。”

麥克斯聳了聳肩。 “如果我們之間沒有到——你管它叫什麼——無話不談的程度呢?我為什麼要把什麼事都告訴你呢?” “因為你想讓我了解到你是一個多麼滑頭的傢伙,”麥克斯說,“居然有一位空中小姐給你帶來了五萬美金。” “她為什麼不能帶呢?” “現在你要我判斷你做的是什麼事。我得說你是在做毒品交易,歐代爾,只是錢的流通方向是反著的。我能給司法官的辦公室掛個電話,好好查一查你的底細……” “請吧。他們想在電腦上找我,是什麼也發現不了的,只有在俄亥俄的那次坐牢,我對你提到過的,而且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伙計。甚至可能熒幕上還顯示不出來呢。” 麥克斯說:“歐代爾,你是一個善於應變的傢伙。你一定是捲入什麼壞事還沒被發現。好吧,你又要作保,而且你要把你壓在博蒙特身上的一萬美金挪到那位空中小姐的身上。這就意味著要在文件上下功夫。我必須得到死亡證明,把它遞交法院,填好歸還保釋抵押金的收據,然後用打字機打出另一份申請書,一份賠償協議……” “你知道錢在哪兒,”歐代爾說。 “你有我的現金。” “我在告訴你我必須做什麼。”麥克斯說。 “而你必須做的——假如你忘了——就是提供一筆保險費,一千美金。” “是啊,好吧,我在一兩天之內還弄不到,”歐代爾說,“但是你可以先行一步,寫保證書。” 麥克斯靠坐在椅子中。 “一兩天?我能等。” “伙計,你知道我說話算數。” “在你付給我之前萬一你出了什麼事……” “什麼事也不會發生。伙計,我過著清白的生活。” “你可能遭到槍殺。博蒙特就挨了槍子兒。” 歐代爾不住地搖著頭。 “我有錢。我身上沒帶那麼多。一千元不算什麼。” “你這話說對了,只是我沒看見在我面前擺著那些錢。” “瞧,”歐代爾說著,走過來把雙手放在桌子上,使他自己正對著麥克斯。 “這個好看的女人還在拘留所,在那些下賤的女人堆中,她們全部都關在那兒。賈姬和她們過了一夜,而且今天下午是第一次亮相,就在'槍支俱樂部'監獄旁邊的那個法庭,知道嗎?她沒看見我,她低著頭——我在後排。但是,伙計,她看起來不太好。用不了幾天,就會毀了她。” “如果她不能容忍拘留所,”麥克斯對著湊近他面前的臉說,“她又怎麼能在卅監獄服刑?” 歐代爾瞪著眼。他從桌面上提起一隻手,伸進敞開的絲質襯衫領口裡,從脖子上取下一條金項鍊,勾在拇指上。 “我為這個花了兩千五百美金。” “我不戴珠寶。”麥克斯說。 歐代爾鬆開項鍊,把胳膊舉到麥克斯面前。 “勞力士手錶。瞧瞧。值五千,很容易。來吧,把他媽的保證書寫出來。” 麥克斯說:“我不開當舖。你要是願意,可以把表去當掉,再拿著五千美金回來。我能告訴你的就是這些。” “再看看它,”歐代爾說著,翻了下手腕,表在頭頂的燈光下閃著金光。 “她可是個美人,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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