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麥城謎案

第23章 順時針:時鐘不停轉

麥城謎案 刘嘉呓 5640 2018-03-15
米香說完這句話之後,我們終於能像個紳士和淑女一樣地喝咖啡。我所害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或者說是早就發生過,只是剛剛被證實了而已。我不想這麼做,可是卻萬萬沒有想到她會主動承認這一切。按照我原來的劇本,她會在我提出種種假設之後仍然拒不承認,她讓我手足無措,似乎是早就看透了我一樣,她這些年的成長,遠比我所想像的要多。 就這麼安靜了一段時間,我的五官像是被剝奪了一樣,絲毫感受不到外界的變化,只是覺得杯子裡的咖啡該要涼了。 “餵,餵,你們這是聯合起來逗我玩吧?”doland終於忍不住率先打破了封堵在我耳邊的玻璃,隨之眼前也漸漸變得明亮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用“明亮”來形容這種程度的光線,原本模糊的視覺也開始漸漸地恢復。

米香坐在正對著我的位子上面直勾勾地盯著我的眼睛,她在期待一份答案,對,一份她從20歲的年紀等到30歲的答案。 “即使這樣……呃,我是說,即使你如此堅定,我也只能說一句抱歉。” 最後的詞語聲音小得連我自己也聽不真切,“麥子不該是犧牲品,不論是作為朋友還是僅僅是一個陌生人。” “好吧,我明白了。看來即使我真的用殺掉麥子來證明我的決心你也不會為我做任何改變的。”不知道她從哪裡借來的力量一口氣說出這麼長的一句話。 “抱歉。”我把從剛才開始一直躲閃的視線轉向她的眼睛,“請你告訴我有關麥子的所有細節。” “麥子出事的當天我就在麥城。甚至也像這樣喝過咖啡。本來不打算瞞著你。但是葵在身邊。我只好說自己是乘夜裡的航班趕過來的。現在你知道,我當時所說的那個航班根本不存在。”她喝一口咖啡,休息一下,然後接著說道,“看來你一早就開始懷疑我了。用你教給我的推理方法應該很快就能發現。我為什麼會在麥子剛剛出事之後就出現在了葵的身邊。因為是我一手安排了麥子的死。”

這次她停頓了很長時間,咖啡店裡的人漸漸地多起來,麥城的夜晚已經悄悄開始了它的表演。 “從米豆最初出現在我的生活中。我就構架了這個計劃。可是麥子卻一度想要干擾我。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像你說的一樣,不論是作為朋友還是陌生人,他都沒權力來這麼做。如果沒有他。你也不是剛剛好身在麥城不遠的地方。那麼我和米豆都能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你,你把我的嚮往打破之後卻不肯賠給我一個美好。我坦白這一切給你帶來的痛苦,遠比隱瞞下去來得多。要不要聽一聽我是怎麼一步步把麥子置於死地的呢?” 一個問句。 “好吧,”我說,“這是我最怕的結果,既然發生了,就沒有理由去害怕面對。或許他的理由很簡單,就是把米豆僅僅當做是米豆而不是你的分身來看待,你所做的這些,對米豆來說是不公平的,現在對麥子,對於葵,也……”

“夏天!你的無知也要有個度!”doland忽然抓起面前的咖啡杯,猛地潑向了我。以前我總是想,她究竟什麼時候才會認真地對我發一次脾氣呢。從第一次我們在飯局後帶著醉意發生關係,到我經常性地失約,又或是連續幾次在事後給她吃緊急避孕藥她都沒有抱怨過一句,好像我們之間只是遊戲,沒那麼多刻板的規則要去遵守。 “……你的腦子是不是想事情想多了,糊塗了?”她急促地喘著氣,我能強烈地感覺到她的緊張,豐滿的胸脯隨著喘息而跌宕起伏。味道苦澀的液體順著頭髮和臉滴落在手背上,它確實已經涼了。 可是doland,為什麼會突然對我發這樣大的火呢?是由於我傷害了米香?但她也殺掉了麥子,讓葵的幸福落了空。不,這其中……“這其中的疑點連我都能很清楚地察覺到,你是怎麼了?”

沒錯,米香的故事裡有很大的漏洞,也是我之前假設的遺漏點。看來我真的應該好好地休息一下了。首先她也已經很久沒同葵和麥子見過面了,同樹北也不會有怎樣的接觸,所以她無法洞悉麥子的一舉一動。當然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按照我的推論方法,麥子的死一定能對誰形成巨大的利益,否則,他也不需要死。按照米香的敘述來說,麥子他想要破壞她與米豆互換角色的計劃,那麼,麥子為什麼要如此呢?我給他編排的理由過於主觀了,他也僅僅只是知道米豆的存在,不可能會了解到米香的計劃——他不會對這種事情感興趣,所以米香的動機不存在,而我也忽略了她與葵的感情,不論這些年她學到了什麼,這種年少時建立的友誼都不會被輕易地打破。 從始至終她都沒有描述過殺死麥子的細節,如果她真的是想要讓我相信是她殺了麥子,那麼一定會竭力詳盡地還原每一個細節。可是她沒有,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能,如果強加敘述,那麼只會讓她的故事漏洞百出。

米香啊米香,終究你還是無法把自己很好地隱藏起來。 “米香……抱歉……我……”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我內心的愧疚。 真的,我該說些什麼呢,又要怎麼說出口呢?如果麥子在,他大概會告訴我最有效的句子,可他已經住到了雲朵之上的水晶城市。我也不是麥子,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咖啡從手背又滑落到地面上,涼涼的,能夠清晰地察覺到它的存在。 “好了,我懂的。你最近的壓力太大了。”她說,把隨身的挎包拿到桌子上,拉開拉鍊,找了找,然後抬起頭看了看我狼狽的樣子,咬了咬嘴唇,隨後從包裡拿出一片衛生棉,“紙巾用完了。” “哈哈哈……笑死我了,你快擦乾淨啊……”doland把它從米香手裡搶過來,遞到我的面前,“快呀快呀,哎,你快點呀。”她的情緒總是這樣的單一,要么哭,要么大聲笑。

我從桌子底下在doland的大腿上掐了一把,低聲說:“別鬧了。” 不知道米香能不能聽見,她此時低下了頭,如果屋子裡的燈光不是藍色的,那麼我一定能夠看到她因為害羞而燒紅了的臉。從doland的手裡接過衛生棉,把它塞到衣袋裡,然後用已經被咖啡沾濕了的衣袖擦了擦臉,能感覺到黏黏的,這讓我想起來下午時候在鐵軌邊上見到的血跡,它們最初想必也是黏稠的,就像我隱隱約約感受到的那樣。 “我們回去吧。我還有一些事情要和米豆交代。” “你是真的下定了這樣的決心?” “嗯。我早就厭煩了。我覺得我活了這麼久,最快樂的記憶就是在麥城讀高中的時候。雖然在你們眼裡。那段時光似乎是被束縛著的。每天需要起很早來跑操,還要上晚自修上到夜裡十點多。但是……”她有些哽咽,如果不是強忍著,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吧。在那個被葵拒絕的夜晚,我拉著麥子從學校不高的圍牆跳了出去,找了一家馬路邊上的餐館,要了幾瓶本地產的啤酒,我想在那個夜晚我沒有對他說什麼,如果他知道了這些,還會不會選擇同葵在一起呢?付過賬,老闆很小聲地問我們要不要洗頭,麥子看了看我,然後警覺地搖了搖頭。

“好吧,米香,如果你決意如此,那麼我就把這些年來我在各個地方所認識的朋友介紹一部分給你吧。” “還有你的行程記錄,我知道你有的。第一年你一直向西開,在中途停留過很多次,到青海的時候已經是冬季了。所以你果斷地選擇了南下,用一年的時間重新回到麥城。之後圍著麥城開了一圈,然後是更大的一圈。麥子在兩年前同你一起去了西藏。之後你的行踪就漂泊不定了。” 我吃驚地望著她,沒錯,這正是我這些年的軌跡,只不過第一年我已經開到了青藏線的終點,至於青海,那是在雜誌專欄上發表的遊記所記述的。我在什麼時間到了什麼地方,看來米香她都一個一個地在地圖上標了出來,否則不可能知道我是圍著麥城繞了一小圈,然後又是一大圈。

“我想沿著你的路去走一遍,然後就沒有什麼遺憾了。” “快的話,一年就足夠了。”我說,因為我有時候會在某個地方停留上一段時間,同某個與我有關係的女人,或者是打些零工順便休整一下,或者只是單純地為那個地方停留,只是這種時候很少。春天的時候在北方的一個小村莊里曾住過一陣子,農家的女主人帶著最為質樸的熱情,雖然她們已經沒有多少能夠耕種的土地了。 “然後你就能繼續你的事業。” “不,那不是我的事業,從沒出現在我的理想裡面。放心吧,我不會陰魂似的纏著你,你畢竟也要有自己真正意義上的生活了。”她看了看doland,眼神裡充滿著一種複雜的感情,不論過濾多少遍,都沒辦法一種一種地區分開來。 “之後我就會去過新的生活。或許是回到那個沒有過記憶的村莊。過了今天,我就叫做米豆了。她不是我的分身。而是實實在在的米香。”

我看著她,久久沒有說話,時間卻不等待我們,它一直向前走,一直按照自己的步調,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我們生命的幾十年,在它眼裡不過只是匆匆地一擦肩,誰都很難回憶起從身邊經過的那些過客們,時間它也是如此。所以它就經常忽略掉許多,那些於我們來說很重要的,就那麼眼睜睜地看著被它越拉越遠。 越說越矯情了。如果把表鐘的時間扳回去,我會不會選擇去喜歡米香呢?然後像麥子一樣把遠方留在自己的故事裡面。大概吧,我沒法保證。 我和doland沒有同米香一起去找葵。明天吧,我得把腦子好好地理一理,把那些想要對葵和米香說的話分開來儲存在腦子裡的不同部位,以免猛地扭頭,把它們混在一起。 麥城的夜晚,不知道已經過去多久沒有認真觀察過了。 “我們走一走吧,時間還早得很。”

“嗯,”她說,把手從衣袋裡拿出來拉住我,“你沒有生氣吧。” “沒,好在你潑醒了我,否則我不知道還要做出怎樣出格的事情……” “你的壓力太大了,或許有些事情並不像你所想的那樣複雜呢。” “或許吧,我忽然覺得我像是有強迫症一樣,強迫自己去想,也強迫把別人的一言一行生生地往自己的想法中扳,懷疑樹北、莊先生如此,現在懷疑米香,說不定再這麼下去我連自己都會懷疑……” “好了。”她用力把我拉過去,緊緊地抱住了我,“明天,就讓它在明天結束吧,我知道麥子對你來說很重要,但是你也不能一直如此下去。他的死,並不是你所造成的,不是麼?” “現在或許是,但是之後就不一定了。”我把緊緊抱緊我的身體用力地抱了一下,“我現在就想好好地睡上一覺,睡到自然醒,那些與我有關無關的都不要去想……” “和我回家吧,說不定我能給你帶來安穩呢。”她呼出的氣流穿過我的衣服,滲透到我的皮膚上面,即使這樣還是能夠感受到溫暖。她的身體抱起來很舒服,有豐滿的肉感,卻又沒超過那個限度。我忽然發覺原來不論什麼都是有一個默認的度,所謂的物極必反大概就是如此吧。 “好不好嘛?”她說,把頭埋在我的胸口上面,似乎是想要探進去一看究竟。 “嗯。”我說,“你是我的陽光啊。”這最為寒冷的時節也漸漸泛起了一絲暖意。 能清楚地感覺到她點了點頭,髮絲和毛料的外衣蹭出了很多靜電。她鬆開我,用手理了理頭髮,不過已經太遲了,它們飄起來,像是想要脫離她的束縛一樣,可是脫離了又能怎麼樣呢?自由並不能是絕對的,我們很小的時候就被強行灌輸過風箏與線的故事,只是那時候我們無論誰都沒有把它太當回事兒。我放縱了身體,麥子他則讓自己的思想走到了無限遠的地方,與我此時一樣,他想得太多了,所以才會導致他最後做出這樣的選擇吧? 還是接受他自殺的事實吧,這樣不論對誰,都能好一些。 “夏天,你電話響呢。”她指了指我的衣袋。 是莊先生,他這時候打來,是有什麼事情找我呢? “餵,莊先生。” “沒有打擾到你吧?”他說。周圍很安靜,大概是在家,或者是在麥子家對面的工作室裡吧。 “嗯,沒事,我……我現在在街上,好久沒有在麥城的夜晚下散過步了,你找我有事?”還是直截了當些比較好,互相寒暄不知要說到什麼時候去,我累了,也困了,只想早一點睡覺。 “那件事你有沒有什麼新的進展?” 那件事,我很想說我打心底里已經開始接受警方的結論了,但是話還沒出口,就被他搶先一句,“我有新的線索,想不想听一聽?或者你已經開始動搖了。” “嗯,你說吧。” “他死前確實一直有接到一個奇怪的電話,每次通話的時間都很短,而且那個電話號碼,迄今為止只給他一個人打過。這麼說吧,從你給我的他最後的作品裡,我很快就發覺了這些,只不過最初只能查到有這樣一個電話。他用某種方式把具體的號碼給隱藏起來,就是那種在來電裡顯示'私人號碼'的,後來我通過很多關係……這些就不用一一陳述了吧。我要告訴你的是,這個電話很可能是導致麥子走上那條不歸路的原因。” “這些也只是你的猜測吧?”我說。 “夏天,你沒發覺你接起來的是你的哪個電話吧?” “我……” “哈哈,沒事兒,逗你的。我一會兒把那個電話用簡訊給你傳過去吧,這最後的答案要靠你自己去揭曉,我能做的,也只是這麼多了。”他說著,然後轉過去喊了一聲“樹北”,要他把之前的那份材料拿過來。 “對了,我突然想到,作為麥子摯友的你,願不願意繼續他未完成的事業呢,就是加入我們的陣營,來一起開創文藝復興的新時代?既然你那麼堅信麥子在這城中為你留下了什麼的話,為什麼不想想看,或許他已經將自己的事業留給了你,在這追尋真相的過程之中,他的意志被很好地傳承了下來。” “不,不,不……我沒這樣的打算。”我連忙謝絕,這是一條不歸路,並不是我繞著麥城一圈又一圈的行程,不論怎麼樣最後都能回來,可是他的那一條,我不知道能將我引向哪。如果是之前,那麼我會很高興地去探索——像麥子那樣,可是我累了,就算這是真的答案,我也不想睜開眼去看。 “那就這樣吧,有事的話聯繫我,沒事的話,也可以找我,請你喝咖啡。” “嗯。”說完就听到他掛斷了電話,不多一會兒就收到了短信,可是我並沒有打開來看,把電話鎖了鍵盤,塞進了口袋。 “怎麼了?他找你一定有什麼事吧?”doland問。 “沒什麼,我們回去吧。”說完就拉起她,向我停車的地方走過去。 麥城的冬夜姍姍來遲,漸漸地讓人感覺到冷起來。我把doland的手拉進我寬敞的衣袋,這樣就不用被凍得通紅了吧。 回到家我就撲倒在了床上,不想洗澡,也不想吃些什麼,想想看今天除了早餐和那杯咖啡之外就什麼都沒有吃了,還好不餓。我只想睡覺,好好地睡上一覺,儘管思維還沒有完全被睡夢所控制,但我還是看到了很多人,認識的不認識的,與我有關也有不那麼套得上關係的人,他們就像電影膠片一樣,一個緊接一個地從我面前走過去,並沖我微笑、點頭,卻沒有一個開口講話。 等到doland洗漱完之後,我差不多已經快要睡著了,能夠聞到她身體上沐浴露的香味,也能感覺到她站在我身邊輕微地搖晃我的身體,小聲地喊著我。可是我似乎已經陷入了的深眠,有知覺,卻沒辦法自己醒來。 意識越來越模糊,她的味道把我帶到了哪裡?一個我不認識的地方,可是卻十分溫暖,也很安全。床頭櫃上的鬧鐘咔噠咔噠地走,那就這樣吧,明天醒來一切就結束了,就都結束了,趕快結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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