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休息時間,晴惠邀漆谷主廚到附近的咖啡廳聊聊。
晴惠詢問恭也的狀況,“適應得不錯。”漆谷主廚答道。 “他很勤快,能力也很強,實在沒得挑剔,甚至讓其他人有危機感。”
“只是洗個鍋子,也會讓其他人有危機感?”
“因為他手腳很快,所以我讓他稍微幫忙做甜點的工作。”
現在有自動洗淨機,不是所有道具都必須手洗,而且這種機器連大型攪拌機的機頭也能清洗得很乾淨,所以只要手腳快一點,還是有空做其他事。
但也不光如此,他還得迅速處理不斷放到腳邊水桶中的髒污打發器、烤模、平底鍋、不銹鋼鍋等,所以想要多點時間做別的事,得具備一定的靈巧度才行。
恭也第一天的表現非常好,什麼東西放在哪裡,都記得一清二楚,彷彿早就非常熟悉這間廚房。
“也就是說,他一個人就可以解決人手不足的問題?”
“老實說,的確如此,所以森澤不用進廚房幫忙也沒關係。”
“聽起來不錯呢。這樣一來,不但能減輕每個人的負擔,大家還能輪流休假,又能解決吉野的事……是時候該讓他獨立了。”
晴惠從兩年前就開始考慮吉野離開一事,是時候該培育新人了。雖然吉野也認同,卻遲遲沒有更進一步的行動。
有別於第三任主廚漆谷,吉野一開始就表明想存一筆資金、之後獨立開店的想法。
擁有自己的店,是甜點師傅最大的夢想。
吉野確實具備這樣的實力,還有參加比賽的實績,當然,他本人也有此企圖。
讓恭也適時遞補的話,剛好能解決人手不足的窘境。
晴惠問:“恭也和大家相處得如何?”
“他是個挺開朗大方的人呢!平常大家不是都默默地各忙各的嗎?根本沒空閒聊,但他會趁有點空閒的時候,突然迸出個話題逗大家笑,像是自己的失敗經驗,或是客人的趣事。”
“所以是那種會關心周遭的人羅?”
“我想他只是單純想逗大家開心吧!畢竟工作氣氛一緊繃,就會比較慌亂,不是嗎?”
晴惠思索了一會兒。
師傅的實力代表一切,底子深厚與否,一眼見真章。
也許恭也是不希望自己的出現帶給其他人莫名壓力,所以才扮小丑娛樂大家。如果是這樣的話,他未免想太多了。
恭也既然有此實力,就該大方表現,甚至威脅到其他人也無妨。這麼做比較自然,也能給大家一些刺激,達到更好的目標。
“總之,他的適應力好得讓人驚訝。”漆谷主廚又說:“只花一天就記住所有蛋糕的名稱和價格,當然也包括成分,而且不只新鮮糕點,連餅乾類的點心也都記住了。”
晴惠睜大眼。 “一天?”
“是啊!在開店前看了一遍擺在展示櫃裡的東西就記住了,連成分也是聽吉野先生講過一遍就記下來了。”
一般人都是下班後,用筆記的方式才慢慢記住所有商品的名稱,其他像是內餡、成分等,更不可能一次就記住,只能靠每天工作時慢慢記下來。
漆谷主廚的口氣突然變得很嚴肅。 “那個人的記憶真的受損了嗎?那種記憶力可不是泛泛之輩。不光是甜點,連廚房哪裡擺什麼東西,他一天就能記得清清楚楚,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樣,真的很不可思議也很詭異,就像從十年前就熟悉廚房的一切這絕對不是一句頭腦好就能解釋的。”
“記憶受損和失智症不一樣。聽醫生說,他只是部分大腦受損,其他功能還很正常。”
“就算是這樣也很怪!頭腦那麼好的人,為什麼只有自己的事忘得一干二淨?實在太詭異了。市川先生記得所有甜點的事,只有身世怎麼也想不起來。老闆覺得市川先生可能認識彰一先生,是吧?”
“嗯。”
“市川先生會不會是受彰一先生所託,故意來我們店里工作?假裝喪失記憶,一邊暗地找什麼東西?會對'金翅雀'感興趣的同業,除了彰一先生之外,我想不出還有誰。也許他想知道老闆過得如何?或是擔心店裡的情況?”
“我兒子才沒那麼重感情。想知道的話,直接問不就得了。真那麼擔心的話,當初就不該一走了之啊!”
“可是……”
“也許市川先生還沒喪失記憶之前就認識彰一了吧。聽你這麼說,我更覺得有這種可能,也許我兒子瞞著我偷偷讓市川先生進過廚房……例如他當班做卡士達醬的時候。”
“原來如此,如果趁休假日來店裡,的確不會有其他人知道。市川先生或許是為了開店,才想來我們廚房見習……”
“所以他記得所有器具放在哪裡、記住所有蛋糕名稱也是理所當然的。”
卡士達醬通常是根據店家的規模與銷售情況來製作,一般每天會用到八公升到十公升牛奶,有些店家甚至一口氣用到十五公升。
如果以八公升牛奶來說,其他必備材料像是蛋黃就要用到六十四顆,還得準備兩公斤砂糖、六百四十公克麵粉與玉米粉等,還有當作香料的香草莢。而且必須用手敲破每一顆蛋,再把蛋與砂糖充分打發,倒入麵粉等,最後加入香草莢;用銅鍋稍微溫熱牛奶之後,一邊慢慢倒入,一邊攪拌,可以說是完全手工。
等材料全都充分攪拌後,還要再加熱一次,而且不能煮焦,否則一切必須重來,可以說是一項馬虎不得的作業。
做好後,還要放進冰箱,讓味道變得更好。因此,通常都是利用傍晚到關店前這段收拾時間來進行這項工作。有時還得利用休假日加班,做好需要的分量。
所以,在甜點店廚房負責這項工作的人員,被稱為“卡士達值日生”。
雖然現在也有全自動製作卡士達醬的機器,但講究一點的店,還是堅持手工製作。
所以彰一可能是趁當班製作卡士達醬時,偷偷帶恭也進店裡。有著同樣夢想的兩人,肯定有聊不完的話題。
對於體型和彰一差不多的恭也來說,彰一使用得很順手的廚房,應該是非常理想的設計這麼一想,恭也彷彿早就熟悉“金翅雀”的表現,也就沒什麼好奇怪的了。
晴惠試著想像彰一和恭也在廚房談論將來的模樣,感覺它彷彿真的在眼前上演,如此真實,如此自然。
晴惠想像著兒子一邊攪拌著的卡士達醬、一邊和恭也熱烈討論的模樣。不光討論恭也打算開店的事,彰一搞不好還聊到自己想離開的事。也許彰一是恭也商討工作的伙伴,恭也亦是彰一傾訴煩惱的對象。
晴惠和漆谷主廚一起回到店裡,探頭偷看廚房。
恭也正在用菜瓜布刷洗放在工作台下裝麵粉和砂糖的置物盒。未顯疲態的他,看起來就像已經在店里工作好幾年的工作人員。
晴惠心想,這個人就像從窗戶飄進屋內的櫻花花瓣,如此偶然。
他到底是誰?是彰一的朋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還是打算來這裡竊取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