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死亡的風景

第20章 第二節

死亡的風景 鲇川哲也 5354 2018-03-14
伴刑警在御茶水車站買了搭到濱金谷的車票,下了樓梯,搭上了靠站的總武線電車。從這一站到千葉大概是一小時的車程,然後再從千葉換乘房總西線,沿著東京灣再繼續搭約一個半小時才會到。 開始下起了小雨。車窗外出現灰暗的海洋時,伴刑警忽然升起了宛若置身七尾線,正在日本海旁邊馳騁的錯覺。陰暗沉默的海色,以及平坦的點綴蹲伏在其間的農家,讓人不由得聯想到能登的海邊。 濱金谷是個樸素的小車站,月台中央只有一間像是簡陋小屋的候車室。下車的乘客,大多數也是赤銅色皮膚,體格強壯的漁矢。 這座城鎮的名字叫金谷。因為不喜歡被弄錯成東海道本線的金谷,所以將站名改成濱金谷。出了驗票口就有兩台出租車在等客人,正面可以看到作工不精巧的拱門,上面刊著鋸山空中纜車的廣告。聳立在城鎮背後近處的鋸山,以灰色陰沉的天空為背景,看的見山上有棱有角的棱線,聳立在拱門的旁邊。

刑警在驗票處出口穿上雨衣,出站進入金谷的城鎮裡。穿過拱門馬上就到了T字路口,狹窄的道路被淋得黝黑,向左右延伸出平緩的彎曲。乘客下車四散後,馬路上就沒有行人了。只有商店低矮的屋簷緊緊相鄰,好像竊竊私語似的並排在路上。 伴刑警雖想向人打聽地理環境,但環望四周連個可以問的對像都沒有。總之他知道到海岸去,沿岸向左前進,就會到保田了。於是伴刑警放棄找人問路,連續右轉過三個路口。因為這是個狹小的城鎮,他想只要往大概的方向走下去,應該不久就會到海邊了吧。 果然走了不到五分鐘,就到沿海的國道了。伴刑警在淋濕的柏油路上,朝著與東京相反的方向前進。就算不是東京那樣的大都市,國道上的車流量仍然很大。很少有轎車或公交車,大部分是卡車。伴刑警小心翼翼不要被撞出去,沿著馬路邊行走。

海岸線彷彿摟抱著東京灣,平緩的往內側畫弧延伸。在沙丘上,有些裸體的漁夫在製網,還有很多人一起正在轉動巨大的滑輪,拉著船纜讓船上岸。赤銅色的皮膚淋雨後,宛如塗了油一般光亮。在他們的皮膚下,每次用力就會隆起的肌肉,緊繃富彈性的跳動著。伴刑警又想起了人偶教室那個婀娜多姿汲取海水的人偶,他覺得漁夫的裸體,遠比人偶更具有健康美。 國道海邊的相反側,並排著零散的民房。民房背後險陡的坡度連接著山腳,一抬頭就會看到鋸山聳立在眼前。山頂附近,有幾個矩形的洞穴讓人覺得好像是古代人的橫穴式墳墓並排在那裡。伴刑警出於好奇,本想要向當地人打聽看看,可是每個漁夫都很忙碌,沒有任何人有停手休息的空檔。伴刑警雖想上前搭話,又覺得很猶豫。

走了大約一公里時,道路好像心情不好又情緒化的人,突然就離開海灣,以大角度往左轉。伴刑警察覺這就是護士所說的岬之鼻,那麼橋口正美的老家應該就在這附近了。他張望四周,看到距離不遠處,果真開著一家背對山腳,外表看來可以說勉強維持生意的關東煮店。伴刑警就往那家店去探聽橋口正美的家在哪。 剛好這時候,響起了開玻璃窗的聲音,窗戶被人從裡面打開了。伴刑警不由得看了一眼,一個矮小將近六十歲的女人走了出來,正要把淋濕的門簾拿進去。這剛好是個好機會,就像這個女人打聽吧。伴刑警這麼想著,放低了步伐,慢慢靠近她。 “請問能跟您打聽一下橋口家嗎?” 女人仰望著看他。她的小臉上有著小眼睛與小鼻子,是個身材短小、貧寒相貌的老太婆。

“哎呀,你是要找我家長子嗎?” 聽到他問話的老婦人馬上這麼回答,用著可疑的眼光抬頭看刑警。 “你找我家兒子有什麼事嗎?” “我是刑警,從石川縣來的刑警。” 伴刑警一這麼說,老太婆馬上吃驚的憋了口氣。 “春日鶴子小姐在金澤的郊外被殺了。我是為了調查犯人才來的。” 伴刑警不顧老太婆的臉色。 “對了,老太太,聽說您的兒子和舂日鶴子小姐曾經有過婚約吧?” “對。”老太婆的語調變得畏畏縮縮。 “雖然如此,春日小姐卻單方面的毀約了……” 這樣說的刑警,覺得他的說法有點難以啟齒。而且老婦人似乎馬上就懂他這句話的意思,她連口氣都不嘆,呼了長長一口氣。 “想必您的兒子很恨春日小姐吧?”

“對,這是真的。” 老太婆垂下了眼簾,馬上又抬起小小的臉,以體貼溫柔的語氣,對伴刑警說:“會淋濕的,進來里面吧。” 大約五坪的水泥地上,擺放著兩張木製餐桌與八張椅子。陶瓷的筷子架上,隨便插著塗成黃色的竹筷。一個沒鋪地板的角落,建有用磁磚砌成的灶,上面掛著銅鍋,關東煮美味的香氣從木蓋之間飄散出來。 伴刑警坐上椅子,在餐桌上翻開記事本,將手肘支在桌上。老婦人仍舊站著,警戒的盯著刑警。 “如果我家兒子有缺點,那婚事告吹了也是沒辦法,可是有什麼缺點都沒說,光憑個性不合這點,就被她取消婚約了。他們在學校的時候明明感情就那麼好,到了現在才說個性不合,這真是奇怪的藉口……對方是醫學博士這麼優秀的人,比起嫁給我家兒子,一輩子只是微不足道的上班族太太,還不如當院長夫人快快樂樂的過日子比較好。唉,我後來才知道這才是她的真心話。”

“嗯。新派悲劇也常常有這種劇情。”伴刑警同情的點了點頭。 “怎麼說這裡都是狹小的城鎮。這種傳言很快就廣為流傳了,我們母子還變成了這城裡的笑柄。雖然正美安慰我:'該被笑的是那女人吧?被慾望迷惑雙眼的是鶴子才對吧?可是這世界才不會按道理走呢。媽,你沒必要偷偷摸摸的。'他這麼說著自己也挺起胸膛向前走,可是心裡應詼還是很孤單吧。看到他發呆眺望著海的樣子,就覺得真是可憐啊。” “所以他很怨恨嗎?” “他並不恨她。他要忘了那種女人。'所以媽你也忘了吧,跟那種人生氣沒有意義。'他這麼說著,勉強自己要忘記。” 老婦人好像意識到刑警期待的回答,所以避開這麼說了。

“是啊,我想就像您的兒子所說的吧。為了那種女人悶悶不樂或是生氣,真的是很愚蠢的事啊。” 刑警真心的說出他的感想。如果這真的是毀約的真相,那麼春日鶴子就一定是個很糟糕的女人了。被殺了也不太會讓人同情。 “你說春日鶴子小姐被殺的時候,鎮上的流言到處傳嗎?” “對,沒錯……” “老太太你們遭別人冷眼看待嗎?” “對,有人很長舌,遇到我們走過去就說我兒子很可疑,根本像在說是我兒子乾的。” “原來如此。可是就像人們傳言的,警察也懷疑是您的兒子做的。事情在這種情況下也是無可奈何。那麼,不知道命案發生那晚,也就是這個月八號晚上,您的兒子在家嗎?” “這個嘛……” 老太婆歪著皺巴巴的臉,沒有給予明確的回應。

“我不記得了。他有時候會在家,有時候會和朋友出外,或是夜裡去釣魚,有很多不同的活動。那天晚上的詳情請你直接問我兒子吧。” “好的,我去問看看。請問您的兒子在哪呢?” “他在公司。” “哪裡的公司?” “嗯,是名叫石原產業的五金公司,在木更津。” “木更津?”刑警來這裡的路上,好像有經過木更津這車站的印象。 “對,在木更津。從這裡搭上行列車,只要六站就會到了。” “原來如此,那我趕快過去看看吧。對了老太太,不好意思可以給我一人份的關東煮嗎?” “好的,好的。” “請不要那麼擔心您的兒子,如果他是清白的話。”伴刑警在她背後出聲說道。 離開關東煮店的刑警,通過橋口母親告訴他的快捷方式,打算去拜訪春日鶴子的酒店老家。因為入口上面掛著寫有“越中屋”的招牌,所以馬上就找到了。

微暗的店里站了個系圍裙的三十歲男子,他無意中抬頭時,正好對上.刑警的眼睛。一瞥就知道他是曾經來取走春日鶴子遺骨的哥哥。對方好像也對著伴刑警的臉笑了,雖然他還露出了是不是認錯人的表情,不過才一瞬間,兩人同時對著彼此露出微笑。 “哎呀,這不是刑警先生嗎?那時候真是承蒙關照……” 他說話的同時,響起了竹皮草鞋的聲音,走出店門前。 “那裡會淋濕的,好啦,請進來吧。” “謝謝。”刑警撣落沾到袖子上的水滴。水珠閃閃發光,其中一滴掉到了眼前的玻璃箱上。 “是不是有什麼好消息?” “不不不,案子還在調查中。為了調查所以來這裡的。” “唉呀,您大老遠來這裡真辛苦。要是能早點查到犯人是誰,我想被殺害的妹妹也能瞑目了。”

“我們也會盡力努力的。” 都已經過了三週,卻連一點成果都提不出來,讓伴刑警只好說些辯解的話。春日良一一邊慰勞著刑警的辛勞,一邊親切的拿來木凳請他坐下。刑警從壓扁的口袋掏出最後一根煙,酒店的主人馬上點火柴幫他點煙。紅色的火焰後浮現了被蛋型太陽曬黑的臉,隨即就消失了。那張臉上有著和被殺害的鶴子很相似的嚴厲眼睛。 伴刑警問酒店主人有沒有什麼犯人的線索。 “線索嗎?嗯,我想的雖然不能非常肯定,不過我覺得是以前和妹妹有婚約的關東煮店的兒子。雖然我妹妹的作法或許是單方面的不管對方,可是那也沒必要非殺了她不可吧。不管別人說什麼,我相信是橋口乾的。” 以被害人的家屬角度來看,事到如今只要問了什麼悠哉的問題,就一定會惹惱他。他的口氣裡,聽起來似乎帶著些微的不滿。 店門前站著個人影。伴刑警以為是客人吧。酒店的主人也正要離座,這時知道那個人不是客人,只是因為木屐鞋帶斷了所以停步在門口,於是他就不感興趣的重新坐下來。 橋口如果是犯人的話,那就可以想像他是追在鶴子後面到金澤,偷偷監視他們兩個人的樣子,等待機會下手,卻不容易找到對方的空隙。就在橋口相當著急的時候,參觀能登回來的百濟木和鶴子,總算在來到金澤以後第一次分開行動了。橋口一邊對於機會到來感到欣喜若狂,一邊繼續小心謹慎的尾隨鶴子,鶴子在彥三大街的料理店吃完晚餐出來後,他就現身在她面前了……。這麼推測的話,鶴子會到內灘的案發現場,並非因為自己的意志,而是橋口哀求她才想去的嗎?或是被他的手槍槍口威脅,估計是被強逼著帶到那裡去的。 伴刑警想要快點看看橋口,了解他是怎麼樣的男人。他將煙蒂丟在煙灰缸後,翻開了沾有手上污垢的筆記本。 “可以跟我說說橋口的性格嗎?從我得到的資料來判斷,只會認為他是個很老實的人……” “他跟我妹妹訂下婚約的時候,我也覺得他是個好青年。但是等到婚約毀約的時候,我聽到傳言說他喝酒變得很放蕩。總覺得若照傳言所說,不小心就會說出他殺了我妹妹之類不妥當的話。我也覺得必須小心他才行,所以寫過信給妹妹,警告她這陣子最好不要回來。.妹妹一直遵守著我的勸告。所以取消婚約以來,她再也沒有踏上鄉里的土地就這樣死了。她寄給我的信裡也說,她很想念金谷的山與海。所以,一想到至少也要再次看到這個城鎮然後再死,就覺得她太可憐了。” 他說話的聲音激動起來。然後好像是覺得在刑警面前流露出感傷的樣子很丟臉,所以生硬的咳了咳。 “總之我們雖然對於橋口的傳言一笑置之,內心卻是很害怕、提心吊膽的。” “我知道。可是可以請你再具體一點的談談橋口的事嗎?” “好啊。” 酒店的主人站起來打開電燈開關,手放在椅背上,眼睛看著淋濕的柏油路,似乎陷入沉思了一會。他那被海風曬紅的臉,以及高挺的鼻翼,與突出的頰骨,真的都和鶴子很像。不過這是刑警沒看過生前的她,只與照片比較的結果。 “雖然要稱讚橋口會讓我滿肚子火,可是他以前是個很認真的男人。我還沒聽過他有什麼不好的傳言。所以我妹妹說要跟他結婚的時候,我也沒有特別反對。” “那他有沒有會發脾氣的時候呢?” “好像沒有,總之他是個很老實的男人。我想他反而可能會因此糾纏不休,擬訂計劃有耐心的等待機會到來……也許會有這一面吧。” 看來他並不知道什麼詳細的事,話題又回到原點了。不過想知道橋口的性格,之後再到木更津的公司去,跟同事或上司見面打听就可以了。刑警這麼想著,就停止去追究更多了。 “對了,你妹妹為什麼要取消婚約呢?” “世上的人有很多不同的流言,什麼她被慾望誘惑之類的,可是他們都錯了。問題是愛情:她跟百濟木先生熱烈的愛上彼此了。另一方面,她和橋口之間,就像人因日久生疏這句話說的,感情就漸漸冷淡了。雖然東京和千葉的距離很近,可是住得再怎麼近,沒有見面的機會那就像住在南北極一樣。而且她和橋口的愛情就像是在延長高中時代的感情,唉,不過就跟辦家家酒沒兩樣。我妹妹既然長大變成成熟的女人了,想法會變也是當然的不是嗎?” 他一替妹妹辯護,口氣就變得和之前都不同,顯得熱情洋溢。 “可是啊,我覺得就算要取消婚約,也應該使用不傷害對方感情,讓對方可以接受的作法才對。我沒看過妹妹寫的信,所以不知道詳細的狀況,可是如果能用委婉一點的說法那就更好了。她都無視對方的感覺……說無視太過分了,應該說是她沒體諒對方吧,我覺得這甚至招致了今天這種糟糕的結果。”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還有其他憎恨或對你妹妹懷恨在心的人嗎?不是住在這附近的也沒關係。你妹妹寄給你的信有沒有提過類似的事情呢?” “是啊。我也在想這些種種,除了橋口以外,百濟木先生以前的未婚妻,好像非常恨鶴子。無論如何,聽說她是個非常歇斯底里的女人……” 伴刑警輕輕闔上記事本,然後說他接下來要到木更津去調查,就站起身來,店主則用手勢勸刑警再坐下來。 “哎呀,再多坐一會兒怎麼樣?我內人出去了真是失禮,我現在幫您煮茶。上行的電車大概在五分鐘前發車了。房總西線的發車班距是一小時,很不方便,可是也沒辦法。” “不了,電車來之前我想去鎮上四處閒晃參觀。” 這座城鎮並不是能到處閒逛參觀的大城市。但是一想到要在昏暗的店頭沉悶的閒話家常,還是覺得淋濕散步好得多了。 “對了,我想去拜訪橋口上班的石原產業,該怎麼去好呢?我從他母親那打聽到城鎮的名字,不過其他的就不曉得了。” “我畫一張簡圖給你吧?不,沒那個必要。與其畫圖給你,不如你在車站出口問人蝙蝠安的墳墓在哪,這樣是最快的方式。那座城鎮好像因為有證城寺的狸貓傳說和源氏店的故事,所以城裡的人都知道。石原產業就在那座寺廟的後面。” “謝謝。”刑警道謝後,就離開了那間昏暗的酒店。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