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死亡的風景

第8章 第二節

死亡的風景 鲇川哲也 4472 2018-03-14
七號早晨,兩人在葵之間用完餐後,就叫車出去了。從他們用餐時的對話得知,他們預計要先帶鶴子到巴士的發車站,然後再以緩慢的速度搭出租汽車,到市裡挨家挨戶的找尋空地。 “我們掌櫃說,很不巧他沒有認識的中介……” “這樣啊,那沒關係。昨天我也說了,我這裡有很多朋友,他們會幫我介紹。” “沒幫上忙,真的是很抱歉。” 絹江很抱歉似的低下頭,然後急忙向鶴子那邊遞出盤子。比起男方沒什麼進食,女客人才剛睡醒,就展現出非常旺盛的食慾。她仍舊用舌頭舔著齒間,聞到香的食物時,會發出很誇張的聲音。不禁讓人覺得這位醫生是不是沒看到這女人討人厭的模樣,真是不可思議。絹江後來一邊打掃一邊八卦起這件事,女服務生同事則是輕浮的笑了,還說熱戀的時候就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啊。

這一天的傍晚,兩位客人相隔三十分鐘左右依次回來了。絹江從伺候用餐時交談的零碎話語中,得知鶴子對觀光巴士的導覽非常滿足,她利用參觀結束後剩下的時間,在商店街逛街購物。 A路線的觀光巴士在九點從車站前的北鐵總站出發,十二點半時回程。所以下午有非常充分的時間可用。 “這裡有百貨公司喔,大和還有……” “請問是九越嗎?” “對,就是這個名字。跟東京比起來,根本就太小了好無聊。” “那倒是,我們是小城市。” 絹江沒辦法,只好這樣附和她。百濟木並沒有生氣的樣子,放下筷子笑了。 “你買了什麼?” “是佃煮喔。有杜父魚煮、核桃砂糖煮,還有……” “留著以后買東西比較好吧,吃的很快就沒了。”

“我都買了啊。”看來狡猾的女人斜眼看著醫生。醫生這番提醒她的話,口氣聽來好像已經等很久似的。 “我去香林坊的綢布店買了加賀友禪喔。我問別人有沒有什麼可以當紀念的東西,然後這是我最喜歡的。” “是人造絲嗎?” “不是啦,我怎麼會買那種東西。是絲綢喔。” “那很貴吧,多少錢?” “還不到七萬喔,明天就會送到這了。” 醫生又放下筷子。春日鶴子若無其事的將湯碗送到嘴邊。絹江偷偷的嘆了口氣。 用完餐後,絹江趁著他們喝茶時問看看是否有找到喜歡的土地。 “有啊,我問了三四家中介,請他們帶我去看。醫院這種地方還是得開在熱鬧的地方才行呢。而且交通方便也是必要條件。所以今天,我到了片町、香林坊、南町、武藏之辻,還經過尾張町,一直早走到了橋場町附近看地。”

“那真是辛苦您了。” “還好啦。你幫我鋪好床以後,幫我叫按摩師來吧。” “好的。我們有很專業的按摩師喔,他服務很周到。” “等等,不能找女按摩師喔。就算比較不專業,也請找男的吧。” 鶴子馬上就這麼說道。百濟木苦笑著,絹江則是很鄙視這個忌妒心很重的女客人。 第二天吃早餐的時候,絹江沒有提出什麼話題,只打聽了當天的行程。 “請問今天要去哪呢?” “工作也好像有眉目了,那我想到能登半島去看看。我想看看所謂的荒涼風景。” “那很好啊,最近有到宇出津的普通快車,所以非常方便。以前的話啊……” “聽說就很不方便了。”鶴子也跑來插話。 “是這樣沒錯,聽說通到蛸島的鐵路生意不太好的樣子。對了,今天晚上要用餐嗎?”

百濟木喝下味噌湯。 “這個嘛,今天晚上我想去找朋友。不過不曉得對方有沒有空。所以我傍晚會再打一次電話。” “啊,是這樣啊。那就這麼辦吧。” 他跟絹江約好後,用完早餐兩人就叫車,要到金澤車站前往能登觀光了。 “請慢走。” 絹江送到玄關,回頭看著她的男女輕輕舉起手來,露出開朗的笑容。鶴子好像是因為要去未知的地方而燃起熱情,但百濟木卻相反,或許是累了所以有些沒精神,看起來很吃力的樣子。 “爽朗的天氣真是太好了,要是下雨那就糟了。” “也是。這是期待很久的旅行呢,當然得放晴才行。” 鶴子毫無意義的高聲笑了。時而傲慢,時而耍壞,然後既是撒嬌又是大笑,這個女客人的心情真是變化無常。這種性格應該可以稱作歇斯底里吧。絹江輕輕的歪著頭看她。在公園下的電車站前面,已經停了三台巴士,可以看到絡繹不絕下車參觀舊城遺址的觀光客。

這一天絹江從三點多開始就很忙碌。關西的鋼鐵工業團體,大約有五十人一起到達,所以她也被叫去應付他們,不得不半途打斷她一直很期盼的下午午休。 他們大部分是很肥胖的中年男子,卻像戶外教學的小學生一樣吵吵鬧鬧興高采烈的樣子。絹江把煙灰缸送到大廳後回去的路上,被其中一人在走廊的角落緊抱住,還強行舔她的臉頰。過去雖然常常被已經離婚的醉鬼前夫舔,但是自從離婚以後,就從來沒有異性對她做過類似的舉動了。在兩隻毛髮濃密的手腕當中,油膩又臭的吹氣噴到她臉上,絹江因為害羞和生氣,臉紅的掙扎著。本想要豁出去跟他硬扯,又想到對方是客人,只能默默忍耐了。結果回神過來的她,才發現手掌裡被塞進一張揉成團的紙鈔。根本被當成妓女對待了,這麼一想又讓她再次怒火中燒。

但是絹江已經沒有讓這種情緒持續很久的時間了。大廳不久就要開始宴會,雖然女服務員總共有十八人,但是要上五十人份的餐點,十八人還是太少了。 “羽石”就是以料理著稱,所以餐點的盤數很多,也使用很裝模作樣又講究的餐具。雖然餐點可以搭電梯直升三樓還不錯,可是要送到大廳還是要靠女服務員纖弱的胳膊。這可是會讓人額頭冒汗,喘不過氣,而且就連休息喘口氣的餘裕都沒有。絹江但願那間葵之間的客人不要回來就好了。要兼顧大廳和葵之間兩邊的工作,或許會讓她過度操勞而臥病不起也說不定。 酒勁上來後,正面的舞台上開始跳起了日本舞蹈,可是幾乎沒人在看。宴席上發出了吃生魚片的聲音,還有依偎在斟酒女服務員身上的人,同伴之間互相開些沒品的玩笑。像這些情形是經常發生的,早就應該不痛不癢麻痺了才對,然而今天晚上的客人似乎有點過火了。絹江感到輕微的頭疼,想要到外頭呼吸空氣,這時幸虧有客人要她幫忙買PEACE牌香煙,她就趁機出了大廳。

下到一樓時,傳來客人叫她的聲音。原來是要問她浴室在哪。於是她就帶客人到位於前頭建築物外的浴場,路上經過櫃檯前時,又被掌櫃叫住了。 “小絹,剛剛葵之間的客人打電話來了。他說晚餐要在外面吃。” “啊,這樣啊。我會去跟廚房說。” “好的,拜託你了。他還問我想吃斑鶇料理,有沒有推薦的店家。我回答那種鳥要十月過後才會飛來,所以是不可能的了。” 斑鶇在秋季時,會渡過日本海降落在能登半島。在那邊等待已久的獵人這時就會用網子捉住牠們。天氣愈冷這種鳥的脂肪就愈肥厚,味道也愈好吃,可是這種野鳥竭盡全力拍著小小的羽翼渡海,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就被抓了,所以絹江覺得牠們非常可憐。她覺得珍惜鶴或天鵝是不錯,可是只對大型漂亮的鳥類比較好,也未免太不公平了。

“浴池在哪啊?” 在走廊等待的客人好像等到不耐煩似的說道。絹江小跑步的到客人跟前,站在他前頭說:“不好意思。請在這裡轉彎過去就到了。” “團體客人來入宿你們也很辛苦呢。” 客人留下這句安慰的話後,就消失在玻璃門的另一邊了。絹江回去走廊的路上,還一邊想著葵之間的客人要在外面用餐,這比什麼都要讓她覺得輕鬆。今天早上聽說朋友或許要招待他吃晚餐,不過若從他想吃斑鶇料理的事情來推斷,這次招待一定是延期改天了。絹江一邊想著這些事,正要上樓梯的時候,想起來客人托她買PEACE牌香煙的事。她想著要是不早點去商店的話……於是反射性的無意中看了大廳牆壁上的時鐘。時間再過不久就要六點半了。 這天夜晚,絹江一直都沒吃晚餐。團體客人裡有一個人在宴會後,忽然喊肚子痛,前來診療的醫生診斷為盲腸炎。因此絹江搭上了救護車,陪著客人到隔壁城鎮的胡桃町的醫院,幫忙打理了很多雜事。就這樣東摸西摸以後,時間轉眼就過去了,她也幾乎忘了百濟木醫生他們了。那批團客當中有個醉醮醺的男人,硬說他要去探望朋友的手術。絹江和招待人員將這個腳步蹣跚的男人送出去搭出租車時,前腳剛走,後腳就是百濟木搭的車子來了。不過奇怪的是只有百濟木一個人,沒看到女子的身影。

“哎呀,我回來晚了。” 百濟木面紅耳赤,看起來也喝了不少。他遞上拎著禮物,還說:“這個送你,不好意思請給我水喝。” “水已經在房間裡準備好了。唉呀,危險請小心。” 掌櫃也跑來幫忙攙扶,其他的男服務員也趕來,攙扶著他的腋下,送到葵之間。絹江拿著禮物的紙包裹,想之後再處理。這時候已經超過十一點半了。她擔心喝醉亂吼會打擾其他客人,那就傷腦筋了。 不過她的擔心是多此一舉。百濟木讓絹江幫忙脫掉衣服後,馬上就換上睡衣,然後咕咚一聲坐在枕邊。接著倒出水壺的水到杯子裡,咕嚕咕嚕好像津津有味的喝著水。 “啊啊,好喝。”他很隨便的用手背擦掉嘴上的水,對著正在將上衣掛到衣架上的絹江背後笑。 “有那麼好喝嗎?”

“是很好喝啦,不過不喝酒的人是不懂這種味道的,好可憐喔。” “是這樣嗎?” “是啊。你看,不是有甘露這個詞嗎?查字典的話,就會查到那是太平盛世從天降下的甘美露水之意,那種東西雖然我也沒喝過,不過就算那是再怎麼好喝的水,我覺得還是醒酒的一杯水好喝多了。” 絹江露出微笑跪下來。甘露的講解怎樣都好,比起這個她還比較想早點洗澡,然後安穩睡個好覺。 “請問今晚要泡澡嗎?” “不了,今天晚上不用。因為我醉了。” “好的。” “要是引發心臟麻痺,不就變成笑柄了嗎?我可是醫生呢。” “是啊。” “對了,那是買給你的點心喔。請不要客氣收下吧。” 他用手指了指放在餐桌上的包裹,又再說一次。 “那是日式甜包子。不知道金澤是不是因為懂茶道的人很多,所以有很多種甜包子,不過再怎麼說,還是喪禮包子最棒了,那種樸素的包子是最好吃的。” 那是個大盒子,絹江道謝後拿起來覺得很重。這份禮物一定會讓十八位女服務員都十分注意關心。這個人真是貼心,絹江覺得很感動。 醫生好像很累的吐了口氣,先說了聲失禮,就上床了。看起來好像鼻塞,有點呼吸困難的樣子。 “對了,春日什麼時候回來了?” “沒有,她還沒回來。” “竟然還沒?” 他用手肘撐著,半坐起身,發怒似的皺起眉來,然後注意到自己坦著胸膛,趕緊將衣領合攏。 “這麼晚,跑哪去了啊?真拿她沒辦法。” “請問你們不是一直在一起嗎?” “沒有,從能登回來的路上,六點多就在金澤車站分開了。我要去拜訪朋友,不好帶著她一起去。畢竟我們還不是夫妻。” “這樣啊。” 絹江有些不能理解。她一直以為朋友要一起招待他們兩個;不過只花了一點時間,她就察覺自己之前是在貿然斷定這件事。 “我跟她約好要去讓朋友招待,她就一個人用餐。我們分開的時候,她還說想在夜晚的城鎮裡逛一逛,可是現在也太晚了。” “就是說啊。” “該不會是迷路了吧?”醫生擔心的聲音抑鬱起來。 “不會有事的。這裡又不是不通日語的國外。” “哈哈,說的也是。她的個性很悠哉,在東京的時候也常常在假日,玩到半夜很晚才回來。她跟粉領族不同,一個月才休假兩天,所以也難怪了。” “她沒有工作嗎?” “春日嗎?她是護士喔。在我的診所工作,是個非常有經驗的人,嗯,那麼能幹的助手也不多吧。” 原來如此,是這樣啊。因為她是住在醫院的護士,所以地址才會一樣。知道這些以後,也大概能推測出這對男女關係的原委了。醫師和嫻熟的護士之間擦出愛的火花,也是很常見的情況吧。絹江也看過這種劇情的電影。 “那我就先睡了,她如果回來休息請通知我。” 醫生又再次躺下。絹江趁這時站起身,將枕邊的桌燈點亮,關掉天花板的熒光燈,然後出去走廊。剛才一直傳來團客酒醉的嘶吼聲,也已經完全沒了,只聽得到自己的人字拖鞋踩在厚絨毯上發出的細微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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